“诶,来两斤豆腐。”一名中年男子挎着篮子走到门口冲蒹葭招呼。

“好咧,且等一下,今儿个还没开始卖哩,您倒是赶了个早儿。”

蒹葭麻利的搬开木板,吸口气搬着一框豆腐放在门口的桌子上,笑着道:“您看看今儿这豆腐可还成?”

男子伸手摁了摁,撇撇嘴道:“没控够时候,有些软了,压称。”

“呵呵,咱称杆子挑的高些,反正是自家做的,多添点儿也无妨。”

蒹葭伸手切了两块,一上称不高不低刚好二斤,遂又切了拇指厚的一片添进去道:“大哥今日买的多些,是要炸豆干吗?”

“是啊,先腌上些,往前可以当菜吃。”

“也是,天也要冷了。您拿好喽!”蒹葭把豆腐用男子带着的布裹好了放进他篮子里,接过铜板回手扔进竹筐。

沈忆安四肢大开,听着蒹葭的声音撇撇嘴暗道,再好的豆腐让买家去说都能挑出毛病来。沈忆安吸吸鼻子,吻着浓香的黄豆味儿,忽然间觉得自己之前吃的豆腐真的是太少了,不过闻起来貌似很好吃。

沈忆安听外面又归于安静,低声道:“咱中午也炒豆腐吃。”

学院有些远,莫芽中午就和豆华在学院那边吃饭,平日里中午这顿蒹葭都是随意吃上些,有时候是早上吃剩的油饼,有时候只是温一碗豆腐脑。不过现在多了一个人,似乎也该炒个菜。蒹葭微蹙着眉想,要不买几块儿排骨炖上好了,以形补形嘛,顺便也可以给莫芽补补身子。

“要不,买些排骨炖了,据说长骨头的。”

“好,你看着买。”沈忆安声音有些轻快。

蒹葭闷闷的想,这么一来,今天的那二两银子剩的就更少了。干嘛要觉得沾人光了呢,其实也没沾什么光不是,得给她端水做饭,刷碗洗衣,还害他和莫芽挤一张床,她若请个贴身小厮也要花些银子的吧。这么想着,蒹葭才觉得有些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鲜花?砖头?孙大烙的油饼?蒹葭的豆腐?都来吧,阿门!!!!!!!

这有一条虫

蒹葭趁正午前街上买菜的人渐少的时候,嘱咐沈忆安不要乱跑,不要乱出声,虚掩着半边门挎着篮子出了门。这本就是一条卖菜的街市,不用走多远就有肉铺子。

蒹葭不常买菜,家里一般都是吃卤黄豆和黄豆酱做菜,这般挎着篮子出门别人看着就有些不同了。

对门正收拾菜摊子的徐家相公笑着招呼,“这是要买菜呀,过来看看这些萝卜可还能吃得?你捡些回去吧。”

蒹葭想了一下走过去。那些萝卜都是他人卖剩的,多是从大萝卜上掰下来的细腿,回去洗洗干净腌菜却是不错。蒹葭随手拨弄了几下,笑着道:“都给了我吧,你算一下多少钱。”

“这还算什么钱,都是些卖不出去的,你要是不要我们放放也是扔了,之前弄了这么一堆都腌咸菜了,现在还有一罐子呢,你要是要就捡好的挑上些。”

“那我先去买些别的,回来再拿,你们家若是要吃豆腐什么的就过去拿。”

徐家相公把这些萝卜腿扫到菜筐子里,笑着道:“那就等你回来再拿,我给你放着了。”

蒹葭去不远处的肉摊割了排骨,又买了些花椒大料和一把蒜黄,顺便去街角的一家布行截了四尺布,想着剩下的刚好可以给莫芽做了夹袄,也许还能拼出来个小衣。回来时蒹葭瞅着孙大进屋吃饭的空档才快步回了家,放下东西去对面搬了菜筐回来,把东西倒到厨房的柴火堆旁,又切了一大块豆腐用布包好放进菜筐里才给对面送去。

“晌午吃啥?”沈忆安见蒹葭往夹层走开口问道。

“蒜黄炒豆腐,下面叶儿。”

沈忆安见他要把锅台边有些油腻的布帘拉上,急忙道:“别,我还没炒过菜呢,让我也瞧瞧。”

蒹葭瞥她一眼去了后面生火。用来做饭的是个小灶台,一口小锅,为了防止什么重口味的东西把豆腐弄串味,和大灶有些距离。

沈忆安听见里面有舀水洗菜的声音,片刻后是打火石的声音,叮叮当当切菜的声音,还伴着几声轻咳。

“用不用我帮你烧火?”沈忆安抬高声音问道。

“咳,不用。”蒹葭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从后面出来,从小灶台一旁的罐子里勺了油进去,转身又进去端着切好的蒜黄出来。

蒹葭用切豆腐的尖刀切下一块豆腐拿在手里,放在热锅上面在手里切着。

沈忆安微微皱眉。

“你不用案板?切着手怎么办?我不吃人血。”

蒹葭把切好的豆腐片转了个方向,又下刀切了几道,最后手往里一勾开始横切,豆腐块儿跟着掉进锅里,发出“滋啦”的油煎声。

“你那朋友不走这条街怎么办?”蒹葭一面轻轻的翻炒一面问。

“我问你,你买这盐什么价?”

“十文钱一两,一个月光吃盐就得小一贯。”

蒹葭等豆腐炒的带着焦黄才把蒜黄倒了进去,中间又去后面加了一次柴。

沈忆安对这价钱实在是没什么概念,想了想也没琢磨出是贵是贱,再抬头蒹葭已经盛了炒好的菜放在了一边,又添了一点油进去,放进去一小把蒜黄,稍稍翻炒了下就倒了一瓢水进去盖了锅盖。

蒹葭把床边那个高凳往床边搬了搬,回身把炒好的一碗菜拨出来一小半盖在馍筐里,把多的那份端过去放在凳子上。

“你先吃了,一会儿面叶就好。别把凳子弄脏了,莫芽写字用的。”

沈忆安确实有些饿,早上只喝了一碗豆腐脑,那张看不顺眼的油饼现在还躺在馍筐里呢。

沈忆安夹了一块焦黄的豆腐笑着道:“闻着就香,蒹葭手艺不错。”

蒹葭抬了下眼皮转身进了夹层。

咸面叶做好,蒹葭盛了一碗咸汤出来,剩下的正好一大一小两碗,蒹葭把大碗端给沈忆安。拉上布帘把排骨炖上才端着小碗去了另一侧吃饭。

中饭后便没有生意上门,只等着莫芽回来一起去送豆腐。蒹葭收拾好萝卜切出来一碗又开始磨明天要用的豆汁。

“蒹葭,你累不累?干嘛不坐下歇会儿?”

“唉,我躺着看你干活感觉很不好。”沈忆安叹口气想了想道:“还要捡黄豆不?要不你搬过来我帮着捡一会儿。”

蒹葭也不客气,把上午剩下的搬过去,倒出来一簸箕放在高凳上,又放了一个竹筐在旁边,指指簸箕里的黄豆道:“石子儿和坏了的捡出来。”

“哦。”沈忆安往上坐了坐,蒹葭把簸箕往她身边挪了挪。

“蒹葭,豆荚也得捡出来吧。”

“嗯。”

“半拉的呢?”

“不用。”

“蒹葭,差了一块的呢?好像被啥东西咬了一口。”

“还有扁豆子。”

“扁且绿的呢?”

“咦!我找到刚才那粒豆子缺的那块儿了。”

“哟,还真是!拼上去刚刚好!”

“蒹葭,你过来看看这是啥?”沈忆安声音有点怪。

蒹葭往磨盘里点了水,想了想走了过去。沈忆安捏着一个土色的长条伸过来,笑着道:“这是干尸,捡出来不?其实是好东西,有肉!”

“哦,你吃了吧。”蒹葭一把甩下帘子哼道。

沈忆安捏着干虫子搓了搓,在捡的好豆子上面晃了晃,撇撇嘴嘀咕道:“要不是我也得吃几天豆腐,非得加点肉进去不可。”

沈忆安吸吸鼻子,闻着小灶台处飘来的肉香,又对着虫尸叹了口气,摇摇头颇不舍的丢进垃圾筐里。

蒹葭偶尔看一眼门口,那块头巾挂在门搭上,风一吹就飘一下,看着有些奇怪。

“你那朋友找的到你吗?”蒹葭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活着就能。”

沈忆安扒开布帘,见蒹葭正在装车子,疑惑的问道:“去送豆腐?”

“一个人?”

“莫芽一会儿回来。”

“哦,那你把那个头巾解下来你带着,我那朋友说不定能看见。”

“不就是一块布?”

“不一样,那块织着金丝,太阳照到会反光,颜色也是小染坊里染不出来的。”

“要是有人拽着我要怎么办?”

“她不会,更可能跟着你过来看看。哦,她叫潘岳,长的,长的没我好看。”

蒹葭撇撇嘴解了那块头巾下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宝蓝色里细不可见的那几根黄色估计就是她所说的金丝,握在手里却又柔软细滑。

“你扎上我看看。”沈忆安笑着道。

“我还是系手腕上吧,一样能看的见。”

沈忆安扁嘴,“扎头上看的清楚。”

“挂锁搭上也看的清楚。”

“好吧好吧。”沈忆安看一眼蒹葭道:“蒹葭过来,我告诉你怎么系能容易发现。”

“你说吧。”

“唉,你过来,我又不会怎样!”

蒹葭迟疑了下,走过去站在床前。

“你坐下!”沈忆安接过他手里的小方巾斜角叠了个长条,拉着他的手展开,蒹葭的手一抖挣了回去。

沈忆安瞪一眼蒹葭,气呼呼的又拉着他的手放在被子上,借着扎布巾的空档细细的看这只手。许是皮肤白的缘故,这手算不上很粗糙,比起赶马车的喜子,这手白细多了。但比起沈府的公子小侍,这就是一只彻底的下人的手。手掌上四点深黄色的茧子,二三节指关节处也有一层薄茧。

沈忆安把方巾系在他的手掌处,结打在掌心,从手背看去宝蓝中散着金光煞是好看。

“怎么样?好看吧,平时骑马带着的护腕,手上面就是这么包着的。”

蒹葭扫了一眼道:“一会儿推车子硌手。”

沈忆安有些挫败,气道:“硌手也得这么戴着。”

蒹葭不置可否,起身掀帘出去。他想过了,没必要非得在他戴在身上,扎车把上也是一样的。

偷了一勺油

莫芽今日回来的早,一回家就喘着气围着蒹葭转了一圈,又跑到布帘后面打量了沈忆安几眼。

“看什么看?”沈忆安瞪过去一眼叱道:“赶紧和你哥送豆腐去,趁早回家。哦,路上不许再捡人。”

莫芽撇撇嘴摔了布帘去厨房找水喝,刚舀了瓢凉水要喝被蒹葭喝住。

“啥时候了还喝凉水,就不怕坏肚子!”

蒹葭把一直盖在锅里温着的咸面汤端给她,莫芽接过吹了吹喝了一口才道:“哥,炖肉了呀!”

“嗯,回来吃。”

“哥,连姐姐今日没讲课,但是我看见她了,还和她说了几句话呢。”

“估计明天就开始讲课了,不过不知道教哪个班,你说她会不会正好教我们?”

“哼!”

蒹葭瞥过去一眼开口道:“有可能。”

莫芽皱皱鼻子,放下碗道:“咱们走吧,把这个女人锁家里头。”

“我是你安姐姐!”

“嘁!”莫芽掀开布帘,拇指插着鼻孔手指头扇了扇,来回吐了几下舌头才扶着推车帮蒹葭把车子推出去。

“喂,你要是饿了就先捞些排骨啃着,已经熟了,我回来再烧稀饭。”

“不饿,等你们回来一起。”沈忆安笑着道。

蒹葭抿抿嘴,“把门锁了,你别乱出声。”

蒹葭出门落了锁,刚从莫芽手里接过车把,抬头就看见孙大冲自己咧嘴笑。蒹葭只做没看见,低着头往前走。

“哥,孙大的夫郎咋不站门槛了?也不听他骂人了!”莫芽狠狠的瞪一眼孙大,转回头低声道。

蒹葭心底一紧,摇摇头轻叱道:“管人家的事做什么?你们老师总没教这些不长进的!”

莫芽吐吐舌头,笑着道:“就是不见他骂人耳朵突然就清净了。”

“别,以后别说她们家的事。”

莫芽见蒹葭脸色不好,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哥不愿听,以后就不说了。”

蒹葭一路留意也没见什么陌生人跟着自己,总觉得沈忆安所说的朋友出事了。

蒹葭送完豆腐回来时天已经有些暗,开门推了车子进去就直接把门板竖好上了横栓。蒹葭往布帘后面瞅了瞅没见人,一时有些紧张,接过莫芽手里的油灯往夹层走,刚迈了两步就看见一个满脸黑灰的人跳出来,蒹葭吸了口凉气贴墙站定。

“咳咳,咳咳咳…...”沈忆安扶着墙一阵咳,良久也似蒹葭一般贴墙站着,转头看着他道:“我以为谁呢?吓的没敢出声,你们咋不唤我一声?”

“哦,不是,你咋弄得一脸黑呀?”蒹葭把油灯举近些,就听见一侧莫芽的闷笑。

“咳,抹了黑脸别人认不出来。怎么样?像不像游侠?”沈忆安痞子般的笑了笑。

蒹葭嘴张了张没说话,很是无语的样子。接着越过沈忆安去了夹层,把油灯放在一角准备生火做饭。眼睛有些酸,被烟熏的。

蒹葭咳了一声弯腰看去,灶膛里塞的满满的,还有烟不断的往外冒。

“咳咳,你以后,咳,不用烧火,连着一堆柴火,别把屋子烧了。”

蒹葭把粗细不一的木棍一根根抽出来放在另一侧,有些担心锅底有没有被捅烂。蒹葭就着油灯点了一把稻草放进去,挑出几根带着火星的刚要丢进去,忽然觉得那白色木茬上的黑斑有些蹊跷,靠近油灯看看了,心底就有些窝火。蒹葭怒道:“你往上面泼油了?你可真是败家!你从哪里找的油?”

蒹葭说完就看见平日里炒菜的油罐子从灶台上跑到了柴火堆旁,蒹葭拎过来一看,好家伙,本来大半罐子就剩半罐子了,低头看灶台口的地面,本来该是硬硬的地面,此时铺着一层木灰。好啊,毁尸灭迹!蒹葭咬牙。

“你,你你你…”蒹葭张口想骂,又觉得人家给了银子就是房客,不该太过无礼,终是压着一口气冷声道:“以后不许碰我的油罐子!”

沈忆安依着墙站着一句话也不回,借着散过来的油灯光看见莫芽冲着自己嘻嘻的笑,沈忆安瞪过去一眼往里面跳了跳。

“蒹葭,我想着你回来我烧好火你就可以直接烧饭。”

蒹葭猛的抬头,大眼睛晶晶亮,沈忆安吓的往后缩了缩。蒹葭起身一面往里走一面道:“锅里面你没动吧!”

“没没没,就只点了火来着。”

蒹葭掀开锅盖看了一眼,用勺子推了推锅底,暗自舒了口气,抬手把切好的萝卜条倒了进去。

沈忆安见蒹葭又回来烧火,只是随便挑了几下,小火就成了大火,颇郁闷的低声道:“柴火太潮了,点不着。其实我野炊时点过火,一点就着的呀,谁知道…”

“你用了那么些油都没点着,实在是人间少有!”

“咳,也不算少有。”沈忆安脸上有些热,“其实,舀了一小勺是不错,一紧张,嘿嘿…”

蒹葭慢慢顺了气,拿了几个馒头放到箅子上,等锅里的肉滚了会儿,端起箅子把排骨汤舀到小瓷盆里,用水刷了锅又倒了水进去,依旧把箅子坐上去。

“蒹葭?”沈忆安偷看了蒹葭一眼低低的喊了一声。

蒹葭看一眼碍事的沈忆安,叹道:“别杵着了,先坐床边儿去,烧了热水再洗脸。”

“诶。”沈忆安见蒹葭声音里没了怒气,一条腿跳着回了床边。屁股刚沾着床就觉得有些不对,不就是偷用了点儿油吗,干嘛要小心翼翼欠他银子的样子,再说她也是好心,想帮着干些活不是。

“唉!”沈忆安重重的叹气,鼻子有些痒痒,抬手又揉了几下。

“哈,你还摸!瞅瞅你那脸,都能扮二炭子了。”莫芽打着碗里的面糊哼笑。

“莫芽,把脸盆拿来。”

“哦。”莫芽把面碗放在高凳上,转身从角落里提了个木盆过去。

蒹葭舀出半瓢开水,兑了凉水进去,端出去放在床边的高凳上,端着面碗去了油布帘后。莫芽则笑嘻嘻的甩了一条布巾过去,挑挑下巴道:“赶紧洗洗吧,黑的哟!”

“饭前要净手,你也洗洗。”

莫芽撇撇嘴,不客气的洗了手脸,用布巾擦了开始收拾另一个大些的桌子准备吃饭。

沈忆安看着有些浑的水有些郁闷,低头看看自己抓过灰的黑手,不情不愿的伸进去慢慢的洗。

用柴烧饭很快,沈忆安的一张脸刚洗完,那边蒹葭已经开始盛饭往这边端碗了。沈忆安见蒹葭把两碗饭先放在远处的桌子上,忙一把把布帘甩到一边,嚷嚷道:“一桌子吃呀!”

蒹葭看她一眼,想了下走过去把脸盆端到走道里,和莫芽抬着桌子放在床边。

“你去端馒头!”沈忆安吩咐莫芽。莫芽嘟嘟嘴转身把盛菜的小瓷盆端过来,凑着灯光倒到海碗里一半,剩下的又端回去放到锅台上。

蒹葭端了馍筐和另一碗面汤过来,冲莫芽道:“你们先吃。”

莫芽点点头,却跟着蒹葭跑过去喜滋滋的说道:“我要吃锅巴。”

“估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