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锦此时气得一张脸通红,却坐着没有动分毫:生气无济于事,她需要的是法子!

正在此时,听到院子里好像有人说话。红锦正在气头上,便喝了一声儿:“是谁在外面吵闹!”

少倾帘子便挑开,有丫头进来说是送新衣的丫头来了。

红锦听到之里心下一动:机会来了!她略一想便对茜雪道:“你出去看一眼那些衣服,如果还是像原来一样,你便打发那小丫头带着衣服回去,就说我头晕刚睡着;记住,千万不要接过衣服来。就说我曾吩咐过,送衣服来一定要知会我才成;你再对小丫头说,有时间请马大娘同来一趟,我有些事儿要麻烦她。”

茜雪听了一愣:“姑娘,就算是叫了马…”管家媳妇马氏可从来没有把红锦放在眼中过,其它的奴才们对红锦不管如何,当面还不敢太过份;但是马氏可就不同了,冷嘲热讽的事儿她可没有少干过。

“你就这样说吧;”红锦淡淡的打断了茜雪的话:“我还真有些累了,略歇一歇;用饭前半个时辰,记得叫我起来。”她要做什么自然是有了成算的,手下的人听到就应该把事情做好,而这个规矩,自今儿就要立下。

茜雪看了一眼红锦,看到自家的主子已经躺下,虽然心下有些担心也只得起身出去了:马氏,可不是她们主仆能招惹的人啊;她很担心姑娘在盛怒之下做错事情。

她到了外面,借着和小丫头说话的功夫,检看了那些衣服:就如她所想的一样,不是过于肥大的,就是过于瘦小的,而且颜色不是过艳便是过暗,都是人家拣剩下不要的;根本没有一件是给她家姑娘做的。

茜雪想了又想,还是按照红锦的话,打发那小丫头回去;不过她的话说得要委婉了很多。

来送衣服的小丫头却还是愣了愣,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来大姑娘这里交了不差的事情:原来可是送什么,大姑娘就接什么的;今儿,这太阳还是打东边出来的吧?

虽然她对大姑娘也并不放在心上,不过她倒底只是一个小丫头,不敢对凤家的大姑娘做出太过份的事情来,也只能是不高兴的冷冷一哼,转身走了。

茜雪看着小丫头的背影儿,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忍下这口气转身去回红锦。

红锦已经把翠蕊打发出去了,她听完茜雪的话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儿,躺在床上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茜雪看到这个样子,到嘴边的话只得再一次咽了下去:她知道自家姑娘是真得气着了。

红锦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而是细细的在想事情。

刚用过晚饭,便听到外面有人来了;红锦微微一愣,不会是马氏吧?如果是她,来得太快了一些,还真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来得果然就是马氏。

马氏夫妻是凤家内外宅的大管事儿,是宁氏的心腹,管着府中上上下下很多的琐事儿,在凤家那可真是跺跺脚地皮都会动的人物;向来没有把红锦放在眼中过:而且宁氏很多不能说、不能做的事儿,都是由她到红锦面前来说、来做的。

如此欺负红锦惯了之后,她当然眼中再也放下这个主子了。当她听到小丫头说红锦没有收下那些衣服,她心中倒先冷笑了三声儿。

在马氏看来,红锦这是跌倒之后被凤家的夫人三天两头的去探,一时间真当自己是凤家正经八百的主子,不知道自己应该吃多少干饭了。

红锦刚刚放下碗筷,看到挑帘进来的马氏,只是抬了抬眼,自管净口净手,慢悠悠的收拾自己;原本想过去接马氏的翠蕊等人,也因为红锦的样子收住了脚步。

第六章杀一儆佰

红锦就是故意的,马氏此来就是为了教训自己,凭什么还要笑脸要迎?二来,她也想激一激马氏,看她今儿能做出什么样过份的事情——正好可以给自己个机会。

马氏没有想到红锦会如此轻慢她,微微一愣之后便上前笑着给红锦草草的一福:根本是半蹲不蹲的应付事儿。

“给大姑娘请安,大姑娘刚用过饭吧?姑娘就是有福的人啊。”说着话,她扫了一眼红锦桌上的饭菜。

红锦轻轻的点了点头:“大娘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用过晚饭了?”她看着茜雪给自己轻轻的拭手上的水珠,眼睛连斜也没斜马氏;对于马氏口中有关福气的讥讽也没有理会。

马氏自然是有些恼:不要说是红锦了,就算是府中那些正经八百的姑娘主子们,看到她谁不是喜笑颜开的迎过来。

“不是说姑娘有事儿嘛,奴婢哪里还敢耽搁;”马氏脸上的笑越来越假,有些挂不住了:“饭菜刚摆上,奴婢连看也没有看一眼,便紧紧的赶了过来。”

红锦扶着茜雪的手站了起来:“哦,倒真是累到大娘了;说起来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让大娘这个时辰跑一趟——想来是传话的没有说清楚;”她一面说一面走,对于马氏表功般的语气根本不领情:“大娘跟我过来说话吧,这里乱得很,让她们收拾吧。”

马氏只能乖乖的跟在红锦身后去明间,看到红锦坐下,没有红锦的话她也就只能站着:再怎么着,红锦也是主子;她再不把红锦放在眼中,也只有站着的份儿。只是她心中的恼火更甚,到哪个房里她是没有座儿的?今儿倒真是头一次。

红锦坐下之后,对茜雪道:“去取我让你备下的东西来。”茜雪轻轻一蹲去了。

马氏闻言心里才好受些,知道这是要给自己好处,脸上便有了两分真笑:“姑娘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就是了,只要是不出大格儿,奴婢怎么也要想想法子的。”

不过她这只是场面话儿,对于那几套衣裳,她是绝不会给红锦换过来的;不过一会儿看看大姑娘给自己是什么,如果是好东西那这几套衣裳就让人给她改一改;如果东西不值几个银子——当她是要饭的打发嘛,大姑娘的日子就是过得太舒心了些。

红锦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马氏身后的小丫头:“那是这一次新做的衣裳吧?快拿过来我看看。”旁边的翠蕊立时接过来把衣服放到了红锦身边的矮几上。

红锦伸手一件一件的翻看,看到最后她的脸上没有了一丝笑容;她抬头看向了马氏,静静的道:“大娘不会是拿错了衣裳吧?”

马氏闻言一愕:她被红锦的话与态度弄得愣了,说起来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凤家大姑娘放下脸子来。

愣完之后,马氏心下便真恼了,她万万没有想到红锦当真只为了这几套新衣就叫她来:当她是什么?能给你做衣服已经是夫人天大的恩情,居然还想挑三拣四,也不想一想自己是谁。

就算明知道大姑娘有东西要给她,她也受不了大姑娘这般口气、神情和她说话;因为在她的眼中,凤红锦根本就不是凤家的主子,是连个体面的丫头都比不上的人。

是的,这些衣服并不合适红锦穿,马氏知道的很清楚;但是她并不想直承此事,如果这一次给了红锦脸儿,下一次红锦还会如此闹将——这大姑娘眼下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

大姑娘不知道没有关系,她今儿就点醒大姑娘,免得大姑娘总是无端的寻事:要知道她可是极忙的。

她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姑娘,没有错的,这些衣服就是这次夫人让人做给姑娘的;奴婢伺候老爷夫人多年,从来不敢有半分差错,只是几套衣服怎么会送错了。”她把凤老爷和宁氏抬了出来,示意红锦收下这衣服大家两好。

红锦闻言淡淡看她一眼,把其中过艳的粉红长褙子拎了起来:“大娘,以我的身量,这褙子我能穿得下去吗。”她话说得很慢,并没有半分着急的样子;只是说完话就直直的看着马氏,眼睛一眨不眨。

马氏听完硬梆梆的就给顶了回来:“大姑娘,这衣服很好啊;不管是颜色还是花样儿,都极配大姑娘的——大姑娘有什么不能穿的?”

红锦的声音冷了下来:“大娘的眼睛还好吧,如果视物不清的话就回家里歇两天也成——夫人那里,我给大娘告个假;这衣服,我能穿得下去吗?”

“姑娘,奴婢的眼睛很好,谢谢姑娘您的关心;至于衣服,姑娘你不要嫌我的话难听,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夫人一天到晚忙里忙外,上上下下几千件事儿等着她,衣服也是夫人为了姑娘们好才让人特意做的,姑娘如今说这个话儿,让夫人听到岂不是伤夫人的心?”

“为人子女者,就算不能尽孝为父母分劳,也应该少给父母添事儿…”马氏是滔滔不绝,大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她扫视了一眼屋里,看到茜雪等人一脸的绿色心下更是得意——给脸不要脸,今儿非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你,看明儿你还敢不敢当自己是凤家的主子翘尾巴了。

一直静静听着的红锦,听到这里忽然间起身两步抢到马氏身边,扬手轮圆了胳膊就狠狠的给了马氏一个耳光,打得十二分的响亮。

红锦并不想自己自己动手,最好是有什么丫头婆子代自己打马氏两个耳光,她是主子要自重身份的;但是她很明白,她屋里的人没有一个敢对马氏动手的。

如果在她喝了打之后,满屋里的人都不动,反而弱了她的气势长了马氏的威风;所以她才不得已委屈自己亲自动手。

打完之后,红锦看着呆愣住的马氏:“我有父有母,有些话大娘你还是掂量清楚再说,我听了倒没有什么,只是错了上下尊卑的规矩,可就是大事儿了;这一掌,我可是代父母打得,用大娘的话说,是为了大娘好。”

马氏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居然被凤家的大姑娘打了!

如果不是脸上火辣辣的痛,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再听到红锦的话,她几乎没有气得背过气去:敢情她还要谢谢大姑娘了。

“大娘倒也不用道谢,多年来多蒙大娘照顾,我提点大娘两句也是应该的。”红锦在火上又浇了一把油。

马氏可以说是自幼年看着红锦长大的,吃定了红锦的软弱可欺,不想今儿凤家大姑娘一反常态,在打了她之后,还会对着她说风凉话。

她气得张嘴就道:“大姑娘,你无缘无故的打奴婢,奴婢、奴婢…”她连说了几次奴婢,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因为她不知道能说出什么来让红锦害怕,让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害怕。

打还红锦,她还没有那个胆量;她深知宁氏的心思,如果她敢打红锦,宁氏不管心里如何,表面上也会偏颇红锦把她打个半死的;凤家虽然现在并无出仕的人,但是却一直以清贵之家自居,规矩大得很——哪里能容她一个奴才明目张胆的以下犯上呢。

马氏到现在忽然发现,如果红锦想拿她如何,她还真没有什么法子能立时还回去;能把红锦怎么样的,都是凤家的主子们,而不是她这个奴才:红锦再不济,说到哪里去,她也是凤家的主子!

越是如此马氏心中越是难受,这口气窝得她十二分的难受,扬手就想打向红锦身边的茜雪:红锦打不得,她的丫头她还是能打得。

她心口这恶气不出,她今儿能被活活气死;在凤家,她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辱。

打了红锦的丫头,也就是打了红锦的脸;这一点,不止是马氏清楚,凤家上下的人都清楚,所以也能稍稍出她一点气。

红锦看到之后,立时一侧身子挡在了茜雪的身边,马氏的一掌便打在了红锦的肩膀上;红锦当然不能让人当着自己的面儿,打自己的人。

今天她是安心要争一争的,所以占理的时候就要寸步不让;如果她今天不能护住自己的人,那么就不要指望着他日有人会真心为她做事儿;这一掌,她并不认为挨的冤。

屋里的人,包括马氏在内却都愣住了。

马氏打了凤红锦,马氏打了凤家的大姑娘!这可是大事儿。

红锦不等马氏反应过来,便开口喝道:“好你一个奴才,居然以下犯上;”她喝完回头看向茜雪:“给我掌她的嘴!”

马氏闻言愣住了,她被红锦打时就不敢相信有这种事情发生,而被红锦的丫头打,她当然更不会相信:所以在红锦喝茜雪时,她嘴角还带上了冷笑。

但是她的冷笑刚刚挂到嘴边,茜雪的软软的小手便扫过了她的脸!

红锦这一次不止是想让凤府的人正视自己的主子身份,而且她也要试探一下凤府的主子们会有什么反应:如果她们不要脸皮,或是能做出撕破脸皮的事情来,那么她便要另行再想法子。

如果凤家的人要脸:看她养伤这些日子,凤家的人应该是顾面皮的,所以她才要如此试探,以确定自己的所想是正确的;接下来嘛,她当然也就不会再退一步,她要进一步再进一步。

红锦看着茜雪动手,嘴角同样含上了几分冷笑;她姓凤,是凤家的嫡长女,应该有的一切一点儿也不能少:欠了她的,还是早早的还回来好;不管她原来是什么样子、性子的,但是眼下她却深知自己是不想受半点委屈与欺辱的。

谋定而后动,她不是在胡来;不然,她寻事的人,便不会是马氏。

她要初立威,震慑凤家的下人们,让她们不敢再来轻侮自己,当然不能选个府中的小丫头,那根本不会让凤府的人正眼看她,起不到什么作用;也不能选凤家的主子们,眼下她什么也没有,不能和任何一个凤家人翻脸的——今天选的这个人在凤家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马氏可以说是上好的人选。

当然了,如果马氏待红锦原来有恩,而不是常常欺负她,那么今天红锦当然也不会选她;现在事情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她真正所要的还在后头儿。

马氏被茜雪一掌打得不痛却极恼,伸腿就踢了过去,把茜雪踢翻在地上;红锦想拦的,只是慢了一步没有拦住。

当着自己的面儿,马氏如此猖狂,这让红锦真得有了几分恼火:“我敬你在母亲面前伺候多年,不想你却倚着母亲对你的信任如此妄为。”

红锦说着话,扬手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马氏虽然极恼但不敢还手,只能向后退去,但红锦却是一步一步紧逼,一面迈步一面扬手打她,几乎是一步一掌、掌掌都听得到清脆之极的响声。

打得这叫一个痛快!她打出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打出了自己这些日子肚中的恼怒:就自今天,她要让凤家所有的仆妇们知道——她,凤红锦,是凤家的嫡长女、正经的主子!

第七章今儿打得就是你

马氏退无可退之时,被打得终于大怒;她一把推开红锦:“大姑娘,今天的事情谁是谁非,奴婢一定请夫人给奴婢做主——奴婢好心来伺候大姑娘,大姑娘却如此待奴婢,奴婢、奴婢…”话没有说话,她便掩面急走,直直奔出屋,径直出了院子。

她知道自己说得再多也是如此,凤红锦今天安心就是要和她过不去;她就是有百般的手段,在眼下还是吃亏吃定了:她所能用的手段,眼下都救不了她,因为那些都不能摆在明处。

马氏一面急行一面在心中发狠,就算是夫人今儿重罚了凤红锦,过了今日自己也要好好的教训一番这个凤家大姑娘——让她从此铭记,凤家马大娘是她招惹不得的!

红锦所居的院子并不小:在表面功夫上,凤家是不会让人挑出什么毛病来的,认为有薄待红锦之嫌;就算是红锦屋里的摆设也是极不错的,有客人来到这院子里,绝挑不出宁氏的什么差错来。

这么大的一处院子,马氏一双小脚居然跑得飞快,很快便跑得不见了踪影;红锦院中的人本来就不多,而且也被自家主子给惊到了,所以一时间并没有人反应过来去拦马氏。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都感觉到腿有些发软、后背有些发凉:今天,她们怕是逃不过这一场皮肉之苦了;刚刚看到马氏被打时的痛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们哪里想到自己姑娘会让马氏就这样跑去告状呢?自己家的大姑娘虽然性子柔和些,但却不是个傻子啊,今儿做得事儿却显不出一丝的精明来;莫不是真被摔傻了吧?

茜雪坐倒在地上全身还在轻颤,她不是因为被踢倒痛得发抖,只是还没有自她打了马氏的惊讶、害怕及兴奋来醒过来。

红锦脸上的怒气却在马氏走了之后都收了起来,就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吩咐丫头们把屋里收拾一下,叫茜雪和翠蕊几个丫头跟她到里面更衣。

接下来她要等一个人:打了恶犬,当然会引出她的主子来。

翠蕊几个人闻言也傻了,呆呆的看着红锦一时间谁也忘了应答:现在,是更衣的时候吗?姑娘不会是傻了吧,现在应该赶快想法子应对夫人的怒火才对。

茜雪此时清醒过来,几乎是地上跳了起来:“快,快,去请五夫人过来!”眼下,也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了。

红锦却淡淡的拦下了慌成一团的丫头们:“不用去请五夫人,此时谁也不用请;你们进来给我更衣就是,我自有主张。”五夫人就算是和宁氏不和,眼下不知道为什么待她还过得去,但绝不会因为她和宁氏撕破了脸。

她是谁?她只是凤家一个无母的孤女罢了!眼下请谁来,也挡不住宁氏的怒火:因为凤家上下从来没有人真得当她是凤家的嫡长女。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她的生母,凤家真正的大夫人唐氏早就去世了,她只是一个孤女罢了,五夫人凭什么要为她出头?

看到丫头们的犹疑,红锦淡淡的加了一句:“请谁来,也是无用的。”她要在凤家有一席之地,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茜雪听到之后,看一眼红锦的神色只得和几个小丫头服侍着红锦进去更衣;她猜不透自家姑娘的心思了,不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但是这样的姑娘,让她心里有了一点点的小希望。

她的心思并不在给红锦的更衣上,而是在稍后要如何保住红锦上:她还记得当年答应过唐夫人的话。

红锦刚刚把衣服换上,还没有把头发梳好,便听到外面传来“给夫人请安”的声音;这是宁氏到了。

她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茜雪,轻轻一拍她的手,在她耳边道:“人善人欺,马善人骑;做人,要硬气一些才不会被人欺负。”

说完,红锦起身扶着茜雪的肩膀:“走吧,出去给母亲请安。”她的话很平静,没有一丝的恼恨和惧意——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如果宁氏不来,她岂不是白准备了一番,要知道换衣服多少也是费气力的;而且打了马氏的这场好戏没有宁氏的话,也会少了大半的精彩。

茜雪虽然还不能一下子强硬起来,不过看到红锦的样子,心里莫名的稳了一些;她现在只是担心一件事,担心宁氏今天不会放过红锦。

虽然体罚一般都是由她们这些丫头来替主子们领,但是掌手却是直接打主子们的;而像禁足、抄经等等,吃得不好又很辛苦——这些,她也不想看到红锦生受。

可怎么办呢?茜雪的鼻尖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儿。

红锦自里屋出来,便看到了已经在厅上坐下的宁氏;她很平静的上前福了下去:“给母亲请安。”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宁氏身后的马氏。

宁氏的声音很清亮:“快起来吧,头上的伤还没有大好,行这样的大礼做什么?坐下吧,这几天头可还晕?”她好像是来探病的,语气很很温和;只是她看到红锦身上的衣服时,眼底闪过了一丝冷意。

红锦福下去时蹲得十分低,她蹲下再起来身上的衣服便坏了:衣带绷开,长褙子的下摆开线;因为衣带绷开,衣服的领子便敝开了。好在里面有中衣,又好在这是在红锦的屋里。

“让母亲担心;”红锦很是恭谨,如同当真是宁氏所出的女儿一般:“是女儿的不孝。谢谢母亲关爱,女儿现在头虽然还有些晕,不过听大夫说已经在好转,再过上几天便不会再晕了。”

她是有问必答,对自己身上的坏掉的衣服,也只是用手捏住并没有什么尴尬的神色:对,红锦现在身上所穿,就是那件艳艳的粉色长褙子。

宁氏看到红锦现在的样子,她不能再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只得问:“锦儿,你穿的衣服…”她的口气带着三分的责备,七分的怜惜,如同在看自己最宠爱的调皮小女儿;但是她的眼直直的看着红锦,那眼神却是冰冷的。

红锦当然明白宁氏目光的意思,不过宁氏越是如此她越肯定凤家的主子们还是要脸面的,所以她没有半分惧意。

她看了马氏一眼:“这是马大娘今儿给女儿送来的衣裳,说是母亲给女儿做得新衣;”她说着话,用手抚了抚衣服,其实这料子还真是不错,手感真好:“马大娘说这颜色不错,非常适合女儿穿用,女儿想改日就穿着它见外客想来会十分的体面;只是我年青没有见过多少世面拿不定主意,所以穿出来让母亲看看。”

她就要看看,宁氏今天要如何处置此事;宁氏的暗示,红锦根本不放在心上,这只能证明宁氏好面子,即想欺辱她又不想担恶名儿:宁氏如此,才正中红锦下怀。

红锦话里的意思,宁氏当然明白;她的一口气被红锦的话顶在胸口上,顶得她胸口生疼生疼,勾出了极大的火气来:红锦这丫头,没有想到跌了一下子居然跌出了胆子来,敢这样和自己说话了。

看着一脸平静的红锦,宁氏的怒气有些压也压不住:这死丫头,分明就是在胁迫自己!穿出去见外客,凤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她凤家大夫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这个死丫头。

原来,在刚刚不久前马氏哭哭啼啼的跑到她哪里一说,她听完之后就非常生气:红锦居然敢打她的人,真是反了天。

宁氏立时便带着马氏来到红锦这里,当然是为了教训红锦一番;不过她并没有立时发作——又不是小门小户,她平日里就算是训斥人,也不会大声喝骂的,这是世家的体面;她出身官家,自然要不怒而威才能体现出她的尊贵。

只是她还没有开口训斥红锦为人子女的不是之处,刚刚看到红锦便被她身上的衣服堵上了嘴,堵得严严实实,堵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就是红锦的用意,就是红锦不怕宁氏到来的原因:原来她一直不曾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展现到宁氏面前;她要赌一赌:宁氏是要脸,还是要保马氏。

宁氏万没有料到红锦今天敢如此做,居然敢给她这么大的没脸:把这么小的衣服穿在身上,不异于打了一掌在宁氏的脸上,而且还让她说不出一嘴来——这是让宁氏最为光火的地方。

这一口气把宁氏顶得一脸涨红,她阴沉下脸看着红锦,眼中的目光几乎要在红锦的身上刺几个透明的窟窿出来;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众人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儿。

茜雪的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手指因为用力已经如雪一样白,她的身子颤得不成样子,就想上前跪下认错,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以求宁氏今天放过红锦。

红锦却伸手扯住了她,用眼神止住了她要做的事情:主仆二人原本就是一前一后站着,红锦的小动作虽然没有瞒过宁氏去,却并不明显扎眼。

只是红锦的小动作落在宁氏的眼中更让她恼火,如果茜雪这丫头出来认错,那么她正好有台阶可下,但是此时红锦却拦住了那丫头,这让宁氏心里的火气又拱了拱。

宁氏看着红锦眼睛眯了一眯:果然是养虎为患!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以为,一直以为养了一只胆小软弱的小兔子,不成想这小兔子在今天化身成了要咬人的豺狼。

她的火气在肚子里四处乱窜,脸色也越来越涨红,气息变得有些急促起来,盯着红袖就如同一头老虎盯着一只小绵羊,恨不得立时就把红锦吞下肚去,方能一消心头之恨。

马氏的嘴角闪现了笑意:真是这几天把你宠坏了,居然敢这样和夫人说话,今儿看夫人不扒了你的皮!

就在马氏笑得最得意时,红锦忽然对着她微微一笑:宁氏并没有看到,因为她已经站了起来,刚刚侧转过身去。

红锦看到宁氏气得一张脸通红,却没有对自己发作,便知道今天倒霉的人一定不是自己:凤家顾面皮,嗯,这就好说多了;就算自己眼下什么也没有也可以翻身的,只要多用些心思。

马氏看到红锦的笑意时,自己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愕然还没有显现在脸上时,就挨了宁氏两个耳光!

现在马氏明白红锦在笑什么了:今儿要打得人只有一个,就是你!

第八章竹杠敲得山响

宁氏一肚子的火气是压也压不住了,她是恨不得把红锦剥皮拆骨,但是她同时也很清楚的知道,不能这样做:她在凤家根本就没有做到只手遮天,虽然她的父亲是知府,但在当地一样不能只手遮天。

那些当地的世家们,不到万不得已她父亲并不想和他们撕破了脸;所以,有些事情她只能忍下。

而且红锦她不能除去,因为她一心想要除去的人是另外一个:红锦的弟弟;她没有那么傻,想要他们姐弟二人都命丧黄泉。

红锦只是女儿,活着不过是一份嫁妆罢了,说不定一份嫁妆能给凤家换来极大的好处呢;最重要的是有红锦活着,并且世人的眼中还在凤家活得“很好”,是凤家娇养的嫡长女,那么就算日后她除去了红锦的弟弟,引来唐家的怀疑,可是世人有几人会相信是她宁氏所为呢?

红锦,当然要教训,但是不能落人话柄儿;宁氏不能为了一口气,便坏了自己一心在谋算的好事儿。

但是让她咽下这口气,她却还真是咽不下去,所以她才起身扬起手来狠狠的扇了马氏两个耳光;把马氏打得倒在地上,满嘴里都是腥味儿。

宁氏把胸口的恶气都发作到马氏的身上,感觉舒坦了不少,轻轻回过身来坐下,还是凤家雍容华贵的大夫人。

她坐下时神色已经十二分的平静:“你是怎么当差的?”她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清冷,却并没有暴怒的样子,但是跟她久的人都知道她向来极少发怒的,并不是因为马氏是她的亲信才如此。

宁氏责问的当然是马氏。

她明白,眼下不能发作红锦:衣裳是自己让人做的,也让人过来给红锦量了衣裳——但事实上每一次的衣服都没有给红锦做过,红锦名下的几套衣裳都分给了其它几个姑娘;几个姑娘挑拣剩下的,便会送来给红锦。

衣服的的多寡也就不一定了,甚至有过没有一件衣服的时候;不过好在凤家的姑娘们总是想尝试不同的花色与样式,所以大多时候红锦都还能收到新衣。

今天的事情,宁氏明白只能责问追究马氏,不然日后红锦这死丫头当真穿了那些不能穿用的衣服去见外客,她还真就没有脸再见人了。

一切的事情都推到了马氏身上,她依然还是凤家公正严明的大夫人,依然还是凤家所有子女的嫡母;想要收拾红锦、教训她知道、记住自己的身份,并不急于眼下。

在宁氏转身坐回时,红锦的笑意都收了回来,脸上没有了半分笑意,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笑过;眼下她的脸上只有少许的惊意:好像是被宁氏打马氏吓到了。

马氏没有想到事情急转直下,会变成她被夫人掌掴责骂,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回话;因为太过震惊,连疼痛都忘了;当然也就没有注意到红锦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宁氏从来都不曾为了红锦真正的责罚过谁,就算是责罚也不过是表面上的事情;但是今天,她却硬生生的挨了宁氏两个耳光:因为大姑娘,夫人打了她,这怎么也不能让马氏相信。

这简直就不可能,但今天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不只一件;只是一件比一件更让她震惊而已,马氏不明白,她认为今天真是邪了。

宁氏看到马氏不答话,心下更是恼她不会做事,看了一眼红锦便让婆子过去又掌了她两个耳光:“我一向以为你当差很小心,不想你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你如何对得起老爷、对得起我?锦儿是我们凤家捧在掌心里的大姑娘,你居然敢把我们凤家大姑娘的衣服做成这个样子,你安得是什么心?”

“是想挑拨我们母女不和,还是想让世人都唾骂于我?!”宁氏的声音并不高,但是句句诛心。

红锦听得心中却是冰凉一片:这个宁氏,好厉害!宁氏把所有红锦有可能会说的话都责骂了出来,这一来也就堵住了红锦的嘴,从而也保全了马氏。

一样的话,出自于红锦之嘴和出自于宁氏之口,当然是不同的效果;红锦说了出来,宁氏便要为她做主伸冤责罚马氏,但是宁氏说了出来,自然就是等马氏分辩她以便“相信”了。

马氏此时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认错,说是自己一时大意并没有仔细看过衣服,被人蒙骗了等等,是她的当差不力云云。

她知道今天自己是倒霉定了,只不过她现在还没有认识到红锦的厉害,还以为是今天的运气不佳所致:对于看着她脸色长大的凤家大姑娘,一点半点亏并不能让她真正的清醒认识到红锦的主子身份。

宁氏又喝骂她太过轻慢了红锦,不然怎么不仔细检看衣服等等;她和马氏继续如此这般的做戏一番之后,马氏上前给红锦跪下认错赔罪:“大姑娘,都是奴婢一时发懒并没有认真检看,让大姑娘受了委屈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立时就让人再给大姑娘裁衣另做,绝对保证合大姑娘的意。”

红锦愣愣的立在那里,好像是被吓到了,并没有开口应马氏的话;其实是红锦并不想就如此放过马氏。

宁氏看到红锦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儿:“重新做?做几件?公中出银钱吗?”今天的事情,她只能如了红锦的意;来日方长嘛,她并不急于眼下这一时。

马氏立时弯腰对着红锦再拜:“奴婢出银子,是奴婢做错了事情,奴婢给大姑娘做双份的新衣。”她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的,破财免灾吧。

红锦还是没有说话,她后退了一步,看向宁氏:“母亲,这个,其实…”她说得话极慢,好像是要代马氏求情,但是话却迟迟没有出口。

宁氏很温和的应道:“锦儿,这样的恶奴就要好好的教训方成,一切自有母亲为你做主,你想怎么责罚这奴才都成;日后府中再有哪个奴才敢欺主,你自管给母亲好好的教训!还真是反了她们。”

说到这里,宁氏话锋一转却是向马氏说话:“你身为内院仆妇之首,就这样自责是不是轻了些?”这话明着是说给马氏的,其实是说给红锦的听的。

宁氏既然已经打了马氏的脸,如此说话一来是为了给红锦一个满意,正好也堵一堵府中那些嚼舌头的嘴:也免得红锦再出其它的妖蛾子;二来呢也是暗示红锦,不要太过了。

不可能为了这么点子小事儿,当真拿马氏怎么样的;宁氏的这个意思,很明白的暗示给了红锦。

马氏闻言也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可能像原来一样轻轻便揭过,想了想一咬牙:“奴婢亲自端茶给大姑娘赔罪,嗯,想必原来也有什么衣服是那些小人做差了的,奴婢这一次给大姑娘尽十足的孝心,今年四季的衣服都给大姑娘重新做过——就算是秋冬两季的衣服,奴婢也出银子给大姑娘做;只求大姑娘息怒,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红锦满脸的不好意思:“这怎么当得,算一算,四季的衣服都做双份的,再加上刚刚那些双份的新衣,嗯,怕是要不少银子吧;尤其是冬季的大毛衣服,去年冬天可是一人做了两件的,就不要说其它的带毛衣裳了;母亲,我看不如就…”

红锦打定主意要狠狠的教训马氏,杀鸡给猴看的,当然不能轻轻放过她;像现在即能教训马氏,自己还能有好处的事情,她当然要好好的计算一番。

双份的四季衣服,红锦想到自己柜里唯一的那件半旧的大毛衣服,心里便乐开了花:嗯,到时一定要好好的和马大娘商量一下,四季衣服可是要做到自己满意的。

“锦儿,马氏这奴才就要好好的治一治,就这样了;”宁氏拦下红锦的话,一口咬定了四季的衣服要备双份儿:“马氏,你给我听好了,所有的衣服都要让大姑娘满意;如果大姑娘有半点儿不满意,我就打折你的腿赶回家去,免得再给我丢人现眼。”

听到红锦说出双份的四季衣服来,不要说马氏要哭了,就是宁氏心里也恨得不行:好一个凤红锦,你狠。

只一份的冬季的衣服,所费已经不少,何况还是双份?可是宁氏却只得答应下来,因为她知道红锦今天既然闹将开来,如果不让她满意,不知道她还会翻出什么样的陈年往事来。

翻出来的事情越多,她宁氏的脸面上越是难看:因为她自己心知肚明这些年来,凤红锦在凤家是被如何对待的。

红锦很是感激的福了下去:“多谢母亲,一切全凭母亲做主。”这可不是她要求的,这可是宁氏非要她接受的。

有了宁氏的这番话,红锦要好好的打听一下马氏的身家:不好好的刮一刮,怎么对得起这些年来马氏对自己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