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柏泉笑了:“你想吃什么?”

明鸾想了想,双掌一合:“这时节,山上最多新鲜蘑菇,咱们采一堆回去烧着吃吧?如果能抓到一只野鸡就好了,香喷喷的野鸡炖蘑菇…”她露出陶醉的表情,“一定很香!”

崔柏泉哑然失笑,爽快地答应了:“好,就依你,咱们今天就吃野鸡炖蘑菇了!”

两人高高兴兴地寻蘑菇去了,他们都在这山上混熟了,知道哪里能采到好吃的蘑菇。没走多远,明鸾就眼尖地发现前方不远处一株被雷劈断了的大树的树干下方有一大片草菇,顿时便高兴地奔了过去。

只是她才靠近那处树干,便看到一个黑影从左前方也朝那边奔去,她抬头一看,不由得呆了呆。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苹果脸小姑娘,穿着少数民族服装,斜挎着绣花蓝布包,若她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瑶族人。

第十二章 月月

明鸾跟那苹果脸小姑娘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半日,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深山中遇上陌生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明鸾先醒过神来,眨了眨眼:“你…你是哪儿来的啊?”记得象牙山周边并没有瑶民居住啊。

那小姑娘却露出警惕的神色,退后两步,没有吭声,双眼直盯着明鸾身后。

明鸾一回头,发现是崔柏泉跟了上来,只见他一脸严肃,同样警惕地盯着那瑶族小姑娘,伸手拉明鸾:“别过去!离她远些!”

明鸾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没事,她不象是坏人,兴许只是路过,误打误撞上山来的。”

崔柏泉眼中露出不赞成的神色,压低了声音:“她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你小心些,天知道他们会不会伤害你?”明鸾朝他眨眨眼:“放心,我会看着办的。”示意他不要插手,又回过身面对那小姑娘,往前走了一步,露出无害的好奇神色:“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瞧,我只不过是个比你还要小的小孩而已。我只是奇怪,这山脚下没有瑶民,你是哪儿来的呢?是城里过来的吗?”

小姑娘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吭声,只是看到崔柏泉没有拿出别在腰后的柴刀,除了盯着自己外也没有其他动作,警惕的神色便和缓了几分。

明鸾继续问:“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你懂说汉人的话不?”

小姑娘总算开口了:“我能听懂。”发音有些奇怪,但吐字还算清晰。

能沟通就好。明鸾笑了:“你能听懂汉人的话,那可真了不起。你几岁了?我今年十岁,叫章明鸾,文章的章,明白的明,鸾凤的鸾,就是能把文章写得明白的小鸟的意思。你叫什么呀?”

小姑娘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又微微红了红,大概是觉得自己居然对个十岁的小女孩如此提防,实在丢脸,便有些腼腆地答道:“我叫盘月月,就是月亮的意思。我今年十三岁了,比你大。”

“那你就是姐姐了?”明鸾笑道,“那我叫你什么好呢?月月姐?”上天保佑幸好是月月而不是小月月,不然叫她情何以堪?

盘月月有些不好意思,眉眼弯了弯:“叫我月月吧。你…你怎么在山上?”

明鸾答道:“我们家就住在山脚下,常常上山来玩的。昨天下了大雨,我就上来找找看,有没有好吃的蘑菇。”她给盘月月看了看篮子里的果子,又指了指前头的草菇。

盘月月只看了果子一眼就说:“这个不好吃的,很酸,等下个月再摘就甜了。”

明鸾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可能是摘得太早了,这不才到七月中嘛…”她看了看盘月月的背包:“你的包绣得真好看,是你自己做的?”

盘月月摇摇头,低头摸摸包上的绣花:“包是我阿姐做的我阿妈挑的花。”

明鸾又走近了两步,看得清楚些了,有些艳羡地道:“这花很好看呀,瞧着象是十字绣。”接着又解释:“就是用十字打叉叉的形式绣的花,你这个颜色很鲜艳呢,花型也好看。”

盘月月听得半懂不懂,还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挑花。”

原来瑶族的挑花跟十字绣差不多吗?明鸾抛开这个问题,再继续道:“我曾经在城里赶集的时候见过你们瑶民卖的绣品就象这个挑花一样但是人家卖的都不如你这个好看。”

盘月月有些自豪地仰起头:“我阿妈的挑花最好,全部落的人没一个比得上!”

原来真是瑶民!而且还是整个部落聚居不是零散的。

明鸾心里有了结论,便指向那片草菇:“你也要采这个?我们分了吧?你打算怎么做?”

盘月月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个好吃的,可以做菜。”两人便隔着七八尺远,对面蹲下,开始动手采那些草菇。明鸾留意到盘月月的腰间插着把小刀,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刚才没有粗心地跟人起冲突。

崔柏泉在离她们不到两丈的地方吞了吞口水,他刚才真是叫明鸾吓了一跳,眼见着情势和缓下来,他也不由得开始疑惑:山上怎会有瑶民?难道是看守另外几个方向的军户没注意,把人放上来了吗?

明鸾一边采菇,还一边跟那盘月月搭话,告诉她草菇可以吃,但有些蘑菇是不能吃的,特别是看起来非常鲜艳漂亮的那种。盘月月的表情更加放松了,还笑着点头说:“是不能吃的,碰一碰,会变色,有毒的,吃了肚子疼,会死人。”

明鸾点点头,又跟她交流起蘑菇的各种美食做法,还从挎包里拿出自己做的盐水煮鸡蛋跟她分享。盘月月听得很认真,鸡蛋也吃得香,还介绍了她喜欢的几种美食,当中有些词汇她不懂得用汉语说,就用双手比划了半日,明鸾也只能听个半懂,有些咋舌于她所说的用虫子做的极美味的菜,只当自己是理解错了。

等到那片草菇被她俩瓜分完毕之后,两个小姑娘已经成了朋友。明鸾亲亲热热地再度问起先前的问题:“你住在哪儿呢?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要是能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盘月月这回没有提防:“我们从别的地方来,原本是在封川,你知道吧?”

明鸾不知道,崔柏泉在后面进行解说:“就在德庆西北面,有不少瑶民聚居。”(注:今封开)

盘月月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态度又和缓了些,继续道:“我十岁的时候,我阿爷跟瑶首吵架了,阿爷带着我们几家人来了德庆,在官圩北边,你知道不?”

这个明鸾倒是知道,官圩是贡柑的主要产地之一。

“那后来呢?你怎么会过来?”她问,心里在怀疑,莫非是因为九市也种起了贡柑,所以官圩人来侦察了?

盘月月有些黯然地道:“狗官不好,他要我们交税,很多很多税还要赵家阿姐嫁他,赵家阿姐不肯,跳河死了。赵家要跟狗官拼命,可是狗官有很多人,我们打不过,只好逃走。”说完她觉得有些不安声音也小了下去:“我们是路过这里…”

从官圩逃到九市,这路途可不近,明鸾想的是不知哪个狗官这么可恶,崔柏泉想的却是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又是怎么逃过来的呢?一路上难道就没一个官府的人发现吗?

明鸾又问她:“你们打算怎么办?”盘月月摇摇头:“不知道。我们想找个地方停下来,可是又怕官府,想回山上住,又怕吃不饱…”

明鸾知道近年来有不少瑶民离开深山老林,来到平地上生活学习种田,与汉人及其他少数民族杂居。她刚到德庆的时候,还能听到各地有零星瑶乱的传言,但这两年,就连知州衙门所在的德庆城都有瑶民光明正大地出现做小生意了可见目前朝廷对瑶民还是以安抚为主的。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自然比留在山上过刀耕火种的日子强。

于是她便道:“能够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种田维生,自然更好一点,如果怕官府不好,就找个有好官的地方好了。但是你们如果想住回山上,这里未必是个好选择,这山上有官府的林场是有看守的不许人在山上生火,怕把树都烧了呢。”

“那怎么办?”盘月月有些无措,“我们走得很辛苦的。”

明鸾正要回答,却忽然听到一声大喝,一个人影冲了过来,飞快地拉开了盘月月,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身穿蓝黑色服饰的瑶族男子,身材高大,肤色黝黑,背着弓,手里还拿着镰刀,面带警惕,不知对盘月月说了些什么,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明鸾与崔柏泉看。崔柏泉担心明鸾,连忙跑了过来,将明鸾拉退几步。

盘月月有些慌张地跟那男子说话,但那男子却显得十分激动,甚至还从腰后的箭筒里抽了支箭出来搭在弓上。明鸾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却能看懂他们的肢体语言,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喂…我们不是坏人啊,你要干什么?”

盘月月忙道:“这是我奉家大山哥,他不是坏人,他以为你们是坏人…”被那男子拉了一把,两人吵了起来。那男子一直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明鸾与崔柏泉,但跟盘月月吵着吵着,目光中的仇恨便削弱了几分,只是警惕之色仍在。

最后盘月月见说服不了他,有些赌气地跺跺脚,对明鸾道:“大山哥不信你是好人,我说不过他,但我会说服他的,我们先走了,谢谢你的草菇和鸡蛋。”便要强拉那男子离开。

明鸾正看得糊里糊涂的,见她说走就走,有些急了,追上两步:“月月姐…”忽然就停了下来,脚边钉着一根竹箭,箭身还在微微抖动,箭头足足入土半尺有余。

箭是那男子射过来的,就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明鸾有些呆住了,没能继续追上去,眼睁睁地看着盘月月朝那男子大声抗议,却被对方拉着急走离开,接着左臂上传来一阵大力,被带到大树后头,却是崔柏泉怕她受伤,硬拉着她躲开的。等她重新伸出头来探看盘月月的身影时,那两人已经消失在树林深处了。

“搞什么啊…”明鸾狠击树干一拳,“我跟人说话说得好好的,那人发什么神经?!我又没得罪他,他犯得着朝我个小孩子射箭吗?!”

崔柏泉小心地从大树后面走出去,来到那支箭所在地,摘了片树叶,裹着箭身拔起来,细细察看箭头。

明鸾走近了问他:“怎么?箭上有毒吗?”

崔柏泉摇摇头,随手将箭插到后腰,与柴刀别在一处,便盯着明鸾道:“你真是太大意了,这一带没有瑶民,他们会忽然出现,就代表不正常,你瞧那个男人多么凶恶,你居然还敢跟他们的人打交道!若是这箭方才没有射偏,你这会子不死也要重伤了!”

明鸾扁扁嘴:“谁知道他会忽然冒出来啊?我跟盘月月不是聊得很好吗?再说了,他在这么近的地方射箭,没射中我,却正好射在我脚边,只怕是吓唬的成分多一些,未必是想要伤害我。你也别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了。”

“能不严重吗?”崔柏泉有些无奈地道,“你别忘了我们都是林场的看守,其中一项职责就是杜绝瑶民混入山中,如今瑶民都到我们跟前了,你还做梦呢!得赶紧把这件事报上去,将人驱离才行!”

明鸾吃了一惊,想起当初刚到德庆千户所时了解到的林场看守职责,果然有这么一条。只是三年过去,情况已经有了变化,现在德庆军民对瑶民的防范之心已经没那么严重了,有些地方的卫所甚至出现了瑶族士兵,应该不会太严重吧?

她对崔柏泉道:“盘月月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应该是被逼逃离原本的居住地,流落到这附近来的吧?要将他们赶离象牙山容易,但这解决不了问题。

要不咱们先想办法打听一下吧?如果官圩那边真的象她说的那样,出现官吏压迫百姓的现象,那就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柳同知,让他想法子把那些坏官员给办了。不然,就算我们今天赶走了盘月月他们,他们也会流亡到别的地方,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逃离官圩,也许是瑶民,也有可能是汉人,那样事情就阄大了!”

崔柏泉皱皱眉:“明鸾,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种事不是我们该管的,我们也不方便越权向柳同知报信。惩治官吏也好,安抚百姓也罢,那都是官府的事。咱们作为林场看守,只需尽责将事实上报即可。”

明鸾瞪着他,过了半晌才道:“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咱们就各退一步,先打听清楚情况,再上报,行不?不是我要拖延,而是我觉得应该问问其他几家看守的军户,看那些瑶民是从哪里上山的,现在又住在哪儿。万一查出来有哪家失职了,我们直接上报,不就害了他们吗?还有盘月月所说的情况是不是真的?如果是,早些报上去,也能制止事态继续恶化呀?最起码,我们要知道盘月月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情况严不严重!”

崔柏泉眉头几乎打成了结:“明鸾,虽说你向来有主意,但我真不觉得这件事…你有插手的必要。”

明鸾抿抿嘴,固执地仰起了小下巴:“我不是在多管闲事,只是觉得…有些事既然在我面前发生了,我就做不到孰视无睹。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多轻松呀,那等我们自己倒霉的时候,别人对我们袖手旁观,也是理所当然的了?我又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打听一下消息,跟能管得着这桩事的人传个话而已。这又有什么?我难道还能少块肉?!”

崔柏泉继续皱着眉看她,但神色已经有几分松动了,明鸾连忙趁热打铁,换上笑容朝他撒娇:“好小泉哥,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要是真有危险,我一定不再管了!”

崔柏泉望望天,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盯回她,竖起食指:“你真是我命里注定的魔障!”

第十三章 碰壁

消息并不难打听,崔柏泉只在附近百户所那边问了几个老家在官圩一带的士兵,便将事情大概弄清楚了。

盘月月所属的部落,事实上并不是个完整的部落,总共是盘、奉、赵、唐四姓十八家,总共百来口人。他们原本是湖南的过山瑶,世世代代都按照祖上传下来的生活方式,过着刀耕火种、吃尽一山迁一山的日子,后来随部族迁居封川,却一直未能抛开部落习俗,即使已经有别的瑶民从山上走下来,过起了耕种、打渔为生的安稳生活,他们也坚持不肯改变。

盘月月的祖父是部族中比较有地位的长者,他看到迁居山下的族人过的日子渐渐宽裕,相比之下自己的部落却还固守旧习,暂时间内可能没问题,但封川的山林是有限的,过得几年,他们还能去哪里?到时候他们的生计就更艰难了。而且官府对瑶民安抚之余,也有控制、约束的倾向,他们不能象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迁移到别的山上,因此便想劝说部族首领,尝试到平地上开恳荒地,向汉人学习耕种水稻的技术。但那位部族首领却不同意,两人不欢而散,最终盘月月的祖父只能带着亲近的四姓十八家离开了封川,来到德庆州境内的官圩瑶民聚居区。

他们刚到那里时,因为得到别的瑶民部族的帮助,一切都还算顺利,有了房子,也有了荒地,有人教他们开恳,也有人告诉他们该如何耕种。但问题是,那里负责抚瑶事宜的典史是个贪婪的人。本来知州衙门有规定,瑶民到平地上安居,是可以免费提供荒地,由专人教导种植技术,种子、农具都是统一派发的,耕牛也是由官府出面低价出租。至于房屋、粮食等物,则是先赊着,等到来年瑶民有了收成再归还,不收利息,瑶民开垦荒地种植后的头三年都免税,每年在农闲时期以工代役。可是这名典史却仗着自己是知州亲自提拔的,便自作主张改了规矩,种子、农具、耕牛一律要收高价租金,房屋粮食也要花钱去买,另外还要加收两倍重税,其实都肥了他自个儿的腰包。曾经有瑶民不服,想要上告,却抵不过他是个官,手下又有钱有人,最终吃了亏,只能弃耕回山。这典史欺上瞒下,居然几年都无人阻止他。

重税与盘剥让盘月月祖父带出来的四姓十八家人对下山定居的决定产生了怀疑,只是因为盘月月祖父坚信日子会越过越好,才坚持了下来,后来的事实证明日子确实勉强还过得去,只是辛苦些。

偏偏在这时候,那名典史偶然看到了其中一户赵姓人家的女儿,被其美貌吸引,强行要纳她为妾,那位姑娘本是有未婚夫婿的,只是对方有事暂时离开了,一时护她不得,她便愤而投河自尽了。这件事引起了四姓十八家极大的愤概,盘月月的祖父也心生愧疚,决心要出面找官府讨个说法,不料还没见到人,就被官兵给打了出来,许多族人都受了伤。他向其他部族求助,但典史那边做得更绝,除了威胁其他部族不许出手外,还勒令四姓十八家搬出分给他们的房屋,接着甚至打算将他们污蔑成乱民,直接痛下杀手。如果不是奉家一名青年发现了典史的阴谋,早早回报族人,他们一百多口人也许根本就逃不掉了。

他们这一百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因为是匆忙逃出来的,只带了些细软和干粮,大部分牲畜都没来得及带走,加上因为之前的事,对官府产生了戒心,便一路东躲西藏,隐匿行踪,靠打猎维生,流浪了近两个月,才到达象牙山附近。他们发现这山上资源丰富,人烟却不多,周围虽有村落,却没有官府,便打算留在这里过冬。事实上,他们一到九市附近,便有人察觉到了,因不清楚他们的来历,近年瑶民与又本地人相处得还算融洽,也没人多事去告发。只是这种情况不可能长久,如果他们只是路过,那本地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偏偏他们选择在此停留,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崔柏泉之所以这么轻易地打听到这些消息,除了因为附近百户所里就有对官圩情况知根知底的士兵之外,也是因为这处的百户已经有心要对盘月月等人采取行动,作战计划正在策划中,而探子也早就派了出去,只要圈定了他们的活动范围,就要动手了。

明鸾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崔柏泉:“动手?采取行动?他们要干什么?那里头男女老少都有,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瑶民而已!他们又不是要叛乱!”

“当初他们跟典史对峙,可不仅仅是挨了一顿打这么简单,听说还跟官兵发生了械斗,只是伤亡不重,因此没闹大。不过有了这么一出,那典史嘴皮子一碰,就有理由将他们打成乱民。”崔柏泉皱着眉道,“听说官圩的百户当时收到消息,也带兵前去戒备了,不过他觉得这事儿不大,便只远远看着,没有插手,只是看到那些瑶民的凶悍,也颇为忌惮。官圩的瑶民青壮,身手好的大多入了军籍,可是这四姓十八落户三年有余,还不肯答应,各地卫所都觉得是刺头,自然可强行镇压下去了。”

明鸾越听越气:“照你先前所说,他们对事情的真相不是不了解的,干嘛还要对那些瑶民下手?那不是黑白不分吗?!”

崔柏泉叹道:“事情没你想象的这么简单。我问过那几个出身官圩的士兵,为什么那典史如此胡作非为,也没人去告发他?他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小典史而已,只能在官圩一地胡作非为,就算是知州提拔的,难道还能越过德庆其他的官员去?更别说,那位知州大人早在上月便高升离开了,如今连新知州都到任半个月了,一个典史还能仗谁的势?结果,你知道那些士兵说了什么?”

明鸾忙问:“说了什么?”

“他们说,那个典史不是正经典史,而是土典史,说白了,就是专门的抚瑶官,也有叫土人的,虽不是瑶民,却是早年因逃役躲入山中与瑶民混居的汉人后代,也算是半个瑶人了。听说当年前任知州大人前去瑶区视察时,曾经有人要对他不利,是这个人暗中向知州报信,才使他脱险了,因此便成了知州最宠信的抚瑶官。他主持官圩一地的瑶务,虽然有种种贪赃不法之处,却只针对瑶民,从不对汉人下手,又与当地的瑶首关系密切,换了别人,未必有他做得好,因此当地的汉人便对他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管知州衙门是不是换了主人,都没兴趣打一只落水狗。”

“啥?!”明鸾双眼瞪得老大,“这人居然算是瑶民自己人?!那他对瑶民盘剥得这么严重,瑶民就没一点怨言吗?!”

崔柏泉冷笑一声:“怨言不可能没有,但谁也没摆到台面上来。而且你知道么?他对那四姓十八家的人下手,其他瑶民部族可没吭过一声。你见过盘月月,跟她说过话,想必心里也有数。

她祖父能打破陈年旧习,毅然带人下山定居,又让孙女儿学说汉话,自然不是庸碌之辈。而那天朝你射箭的奉大山,身手也相当不错,如果他们四姓十八家里这等身手的青壮不止一个,那他们的实力可不弱。他们只有一百多口人,从外地迁过来,肯定要占用土地、房屋、粮食、耕牛与农具,别的部族真不会有想法么?”

明鸾呆了一呆,才道:“那个典史对当地瑶民克扣得如此严重,本来资源就少了,还要多一百个人来抢饭吃,其中甚至有出色的人才,搞不好还会威胁到当地瑶首的地位,所以…他们就坐视典史欺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