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怎么会娶了你这样蠢的老婆?!”李城火冒三丈,“我们唯一一个儿子的婚事,多么重要,你居然不跟我们商量就给沈家递话,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家主?!”

盘腿端坐在床上的李老太太冷笑着插嘴道:“媳妇儿,这事儿是你不占理,也别怪我这个婆婆不帮你。你那点小心思我明白得很,不必拿大道理来搪塞了,那些大道理骗骗小孩子还行,想哄住我们?做梦!”

李沈氏哽咽着坐在地上哭诉:“媳妇儿自然知道云飞的婚事应该先跟老太太与相公商量,如今也不过是探探沈家的口风,并没有说要定下。云飞也差不多到娶妻的年纪了,媳妇儿怎会不知道他的妻子不是随便什么人家的女儿都能做的?只是我们家如今被困在东莞,也不认得几家体面人,门第略差一些的,养出的女儿还不如咱家从前用过的丫头,又怎配得上云飞?昭容无论相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性情也温柔和顺,已经是最适合我们云飞的姑娘了。因此媳妇儿才想着,先问问弟弟弟妹的意思,若是他们愿意,那自然再好不过,即便他们不愿意,消息也不会传出去,至少我们李家不会丢脸…”

李老太太嗤笑:“我方才早说过了,不必拿大道理来搪塞,你们沈家人总爱讲大道理,其实不过就是些冠冕堂皇的好话、虚话罢了。沈昭容确实不错,只可惜门第不行!娶了她做媳妇,咱们家岂不是再也摆脱不了沈家这个大包袱了?!你也不瞧瞧,这几年里他们除了拖累我们李家,就是借亲戚的名义沾我们李家的光,看在你的面上,我们已经容忍沈家很久了,如今还要再娶一个沈家女,这日子还怎么过?!”老太太心里门儿清,知道儿媳妇会选中侄女为孙媳,不管嘴上说得多么好听,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增加其在李家的话语权,好将自己这个婆婆压倒。她怎么可能会让儿媳得逞?!

李沈氏满脸屈辱,却又不敢反驳”心中暗恨娘家姐弟,若不是他们,自己在婆家的地位又怎会一降再降?她为李家生下了儿女,现在儿子是唯一仍然存活的李家子嗣,女儿也给李家带来了一门显赫的姻亲,可丈夫与婆婆却还这样对她,完全是因为怨恨沈家的关系!

李老太太看着儿媳低头哽咽不语,轻蔑地笑了笑,转向儿子,正色道:“现在打她也没用了,她虽有私心,有一句话倒是说得不错,云飞一年一年大了,差不多是给他看亲事的时候了,如今比不得从前,少不得要上点心。”

李诚有些烦躁地道:“母亲,话是这么说,可那臭小子如今的模样…能说什么好亲事?一般军户人家的闺女,咱们看不上,品级高些的武官家的女儿,又看不上他,若沈家不是有那个祸根在,便是将就沈昭容也无妨,可如今却不能…”

“胡说!”李老太太沉下脸,“我孙子怎么不好了?别家的女儿看不上他,那是他们没眼光!论相貌,论伶俐,云飞哪儿比不上别人?他只不过是差了运气罢了。只要给他谋个军官的位子,别说寻常武官家的女儿了,就算是千户家的小爨姐,也不在话下!”

李诚心里虽不以为然,却也不敢跟母亲顶嘴,只能答道:“您说得是,可如今云飞连正军都补不上,还提什么军官呢?”

“所以说你是个糊涂的!”李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有个百户女婿,让他使把力,给咱们云飞补个正军又怎么不行了?只要让梁百户将他带在身边,找机会立一两个功劳,不就有理由升官了么?咱们家将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老男人做妾,图的是什么?亲事既然已经做成了,就别浪费了这门好姻亲!”

李诚有些迟疑:“可是…上回见梁百户时,我求他给我寻个好些的差事,他好象有些犹犹…”

李老太太冷笑一声:“那时候云翘还没过门呢,当着人面又是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梁百户见了心情怎会好?如今可不一样了,他正宠着云翘呢,只要云翘说几句好话,一个正军又算什么?等将来云翘给他生了儿子,总旗都有得你做!”

李诚想了想,脸上便露出笑来:“您说得是,就这么办!”说罢又板起脸,朝妻子呼呼喝喝:“你都听见了吧?明儿就去看女儿,叫她跟梁百户撒撒娇,替家里人说几句好话,怎么也得给我弄个好差事,再给她哥哥补入正军。娘家人得脸,她在梁家也有体面。”

李沈氏一愣,想到上回见女儿时,她那双如同两潭死水般的眼睛,便不由得迟疑了:“这…云翘好象不大想见我…”

李诚见状有些不高兴:“那你就跟她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她想后悔也晚了。以前的事就都忘了吧,我们家已经不是昔日的勋贵名门了,她也不再是世家千金大小爨姐,既然到了这种地方,就要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她不就嫌弃梁百户年纪大又有正室妻子么?从前别人给她提亲的那个小旗,倒是年轻,还不满二十岁,她说什么都不肯,嫌人家官儿小,又不识字,如今这位官儿够大了吧?虽说称不上满腹经纶,却也能看懂兵书,她还有什么不足?就算暂时只能做妾,等她生了儿子,过得两年梁百户老婆死了,正好将她扶正,日后未必就做不得诰命夫人。”

李老太太在旁道:“云翘本来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都是这几年叫她大姨妈给带坏了,成天跟她说什么嫁太孙的话,还让她跟沈家的昭容好生相处,将来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害得好好的孩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然又怎会闹着不肯嫁人?依我说,沈家既然已经存了离开的心思,索性就成全了他们,将那祸根给远远地打发了,省得云翘成日心存妄想。再者,那沈家的昭容勾得云飞天天失魂落魄的,哪里有心思做正经事?早些把人弄走,咱们好给孩子谋个正经前程!”

李沈氏听到这里,哭声忽然停了一停,才继续哭下去,但声音却小了几分。

李诚叹道:“母亲,事情哪有这么容易?我们当日想走,都没能走成,更何况是帮沈家?再说了,我们为何要帮他们?沈家想去德庆,是冲着章家那好亲戚去的,去了就是享福,凭什么我们家还过着苦日子呢,他闷就能享福去?!”

李老太太瞪他一眼:“说你糊涂,你还不信!当初咱们走不得,是因为没有门路,可如今有门路了,不用走也能过好日子,也就用不着走了。至于沈家,文不成,武不就,留在这里不过是白费一份钱粮,你跟梁百户说这事儿,兴许人家还巴不得呢!至于他家是不是去享福一—谁说你就一定得把人弄到德庆去了?随便找个山沟沟把人打发了,岂不干净?越是荒凉无出头之曰的地方越好,若是他家那几个人熬不住,死了,咱们也算去了心头大患了。

若不是怕日后叫人知道了有后患,我早就想动手了呢!”

李诚拍了拍脑袋,如梦初醒:“母亲说得是,我这就想办法去。那…沈家想把昭容许给我们云飞的事…”

李老太太冷哼一声:“谁稀罕?!等咱们云飞将来做了军官,有的是大户人家的小爨姐愿意嫁他,犯得着娶个娘家不中用的女孩儿么?赶紧回绝了吧,省得她成天不安分地勾引我孙、子!”

李诚应声去了,李老太太瞥了儿媳妇一眼,冷笑几声:“给我老实些,你要是乖乖听话,我还认你做儿媳,不然…我就叫儿子休了你!”

李沈氏抖了抖,咬紧了下唇,又是怕又是恨,还有几分对娘家亲人的怨…

此时此刻,在数百里外的德庆九市镇,明鸾背着一担柴,板着脸大踏步往前走着,走了一段路,便忍不住猛地回头。在她身后三丈远的地方,俨然是一身彩衣、头包黑布绣花彩巾的盘月月,背上也背着个竹篓,两眼直直盯着明鸾,目不旁视。

明鸾板着脸回头继续往前走,走得一段路,再次回头,孟月月还是跟在后面。她有些泄气地蹲下身:“你要跟我倒什么时候?!都三天了,你不累吗?!”

盘月月露出笑脸,颠颠地跑上来:“你不生我气了?”

“当然生气了,谁说我不生你气了?!”明鸾抬头瞪她,“换你无端被人骂是坏蛋,再被人射一箭试试?!我都说了不要再缠着我,你怎么就不听呢?!”

盘月月蹲下身与她平视,一板一眼地道:“是我错了,你是好人,你不要生气,我给你赔罪,你就原谅我吧?我们做朋友。”

“狗屁朋友!”明鸾火了,猛地起身继续走路,盘月月继续紧紧跟在她身后,两人就这样穿过整个九市镇,到达柑园门口,明鸾进园时,盘月月就在门口等着,待她出来了,要返回家里,盘月月便再次跟在后面。路人见了,都忍不住指指点点。

明鸾先认输了,无力地回过身:“好吧,好吧,我真是被你打败了,原谅就原谅,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盘月月一脸不解地道:“我没有跟你打架啊?”

明鸾再次泄气地蹲下:“好吧,是我说错了,你就当没听见…”

盘月月笑着跑上前:“这么说,你以后还跟我做朋友了?你不生气了?”

明鸾咬牙道:“朋友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听了别人的话,或是遇到什么事,又觉得我是坏人了,骗了你,你又朝我射箭,或是叫别人朝我射箭,那这个朋友还是不做的好。若真是朋友,好歹要给朋友一个解释的机会,把话说开,而不是自己一生气,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盘月月怯怯地道:“是我错了,以后一定不会这样。如果其他族人不相信,我也会告诉他们,你是个好人的。”犹豫了一下,“要和…你也朝我射一箭…”

明鸾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都说是朋友了,我干嘛要朝你射箭?你觉得那很好玩吗?!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我那天如果不是射得快,早就死了,也就不能把你们的事告诉柳大人了,所以后果很严重,你以后不能随便朝人射箭知不知道?!”

盘月月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又咧嘴笑了:“你不生气了。到我们瑶寨来玩吧?我们新建的寨子,虽然小,但是很漂亮的。”

明鸾叹了口气:“今天哪里有空?以后再找时间去吧,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家,不然天黑了会迷路的。”

盘月月笑着点头:“好,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吧。”说罢高高兴兴地走了。

明鸾却只觉得一阵无力,这种道歉赔罪也能做得理直气壮的是怎么回事?生气了,就朝你射箭,知道误会了,就一直追着你要赔罪,求原谅,人家不肯原谅就死缠不放,她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小姑娘很单纯可爱呢?

崔柏泉闲闲地晃了过来:“你到底还是撑不下去了。”

明鸾吓了一跳,小声碎碎念:“从哪里钻出来的,无声无息,吓死人了…”又抱怨说:“还不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把功劳算在我头上,她又怎会缠着要求我原谅?我哪儿知道她这么缠人啊?真不知她每天怎么这么闲,寨子都建好了吗?有空就去学种地啊…”

崔柏泉瞥她一眼:“她老爹如今在柑园里打杂,她可是奉了命前来送饭的,缠着你不过是附带而已。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们理亏,我把真相告诉他们又如何?总不能叫你顶着一个骂名。”

明鸾知道他是好意,小声道了谢,又问:“你这是刚从城里回来?我昨儿听说你被所里召去了,可是新差事下来了?怎么样?林场看守的活是不是真的保不住了?”

崔柏泉犹豫了一下:“是啊,上头给我安排了别的差事。”

明鸾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这回你立了功,总有点好处的,没想到还是保不住这个差事。算了,反正也不是没有别的出路。”

“不是这样的。”崔柏泉的语气十分迟疑,“昨儿柳同知见了我,问我愿不愿意进衙门里当差,转做差役…”

明鸾睁大了眼:“啥?差役?是正式编制吗?!”那就是公务员了,是铁饭碗啊!

崔柏泉叹道:“结果没想到今儿一大早,万千户也叫了我去,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亲兵,随他到外地赴任…”

明鸾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居然有这么好的事?!那你…选哪一个?”

“我正烦着呢。”崔柏泉皱皱眉,“你说哪一个好?”

第二十四章 前程

选哪一个好?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明鸾冷静下来慢慢分析着:“如果是去柳同知那边,做了差役,那你以后就不是军户了?也算是转入了民籍,不象军籍受那么多限制。而且衙门的差事算是铁饭碗,俗话说得好,流水的官,铁打的吏,就算柳同知将来离开了,你也不愁没饭吃,如果混得好了…”她嘻嘻一笑,瞥向崔柏泉,“油水还是挺不错的。”

崔柏泉笑笑:“我打听过了,德庆州同知衙门的差役比不得知州衙门的,但俸禄补贴什么的,加起来确实比我如今做个军余强许多,有时底下人还会有孝敬。而且进了衙门,成了公家人,就不用担心会有流氓地痞敢欺负我与我的家人了,出门见人,说话也大声些。”

明鸾歪歪头:“但是做了差役也有一点不好,就是身份上头…”明朝的底层公务员可没现代的底层公务员幸福,他们是被视为低人一等的,好象还有子女不得参加科举的限制。如果从长远来看,崔柏泉身为将门之子,做这一行似乎没什么前途。

崔柏泉明白她的顾虑,叹道:“我也觉得差役身份有些低了,日后…顶多也就是在衙门里干一辈子,世代相传,若我父亲地下有知,说不定会怪我没出息呢。”

明鸾道:“那还是做万千户的亲兵吧?虽然只是一个小兵,但万千户已经高升了,你跟他几年,说不定也能搏个升官的机会,日后也能做个千户百户呢,就算是都指挥使,也未必不能。

崔柏泉不由失笑:“这话就说得太早了,我这年纪,就算成了万千户身边的亲兵,也只有跑腿打杂的份。”

明鸾留意到他的话是“说得太早了”,却不是“不可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笑了:“少年立志要趁早啊,你本来就是军户,迟早是要补入正军当兵的给万千户跑腿打杂,也算是正职,在基层熬几年又怎的?要是你哄得万千户高兴,他说不定愿意提拔你呢?我觉得他这人还是挺好说话的,只要顺着他的毛捋就行,比起别人,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不是会妒贤嫉能的。再说了他现在已经要调往都司了那就表示以后都会在大人物手底下干活你表现得好一点,机会有的是。”

崔柏泉颇有些心动,依他本人的想法,也确实更愿意在军爨队里效力,只是他心里还有一样顾忌:“若我跟万干户走了,我姨娘怎么办呢?如今我在山上住着,离山下也就几里路,天天见面我还要担心,若是离了这里,我大娘和婶娘她们…”

明鸾拍拍头正色道:“这确实是个问题。说真的,看你那个大娘和婶娘的刻薄样,说是照顾你娘,其实也就是每天将饭菜摆在房间里,让你娘不至于饿死罢了,其他事都是看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几天都不给你娘洗澡。那回你摔伤了,四天没回家,你娘都脏得发臭了,还是我去看她的时候发现了,给她洗的。她们根本就没用心照顾你娘,你为什么不把你娘接封山上一起住呢?”

崔柏泉的脸色阴沉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若我带走姨娘,她们会以为我丢下她们不管的。无论如何,大娘总是父亲的妻子,是我哥哥的母亲,我不能将她们弃之不顾。况且…我是男子,照顾姨娘起居,多有不便之处。”

明鸾瞥了他一眼,很想敲一敲这个古人的迂腐脑袋,只是想到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便忍住了,道:“以前你就住在山上,每天都能去村里瞧你娘,也就算了,如果你真的打算跟万千户走,还是要想办法先把她安顿好才行。毕竟你这一走,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回来的,天知道你大娘和婶婶会怎么折腾她?就算我有心照顾,也终究是外人,不好插手管你家里的事。”

崔柏泉神色黯然:“你说得对,我高兴得太早了。我不可能丢下姨娘不管的,但我若是跟万千户走了,自己尚且身不由己,又谈何照顾家人?”

同知衙门的差事稳定,能让他过上安稳而不愁吃穿的生活,还能就近照顾亲人,但是一旦入行,就成了下九流,一辈子翻不得身不说,连子孙后代都要受影响。

成为万千户的亲兵,他很可能从此就踏上了康庄大道,前程有望,但也意味着要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离开家人,无法照顾得了疯病的母亲。

这两个选择都各有好处,各有不足,崔柏泉一时难以抉择,最初的欢喜几乎完全消失不见了,剩下的是为难与痛苦。犹豫再三,他有些艰难地做出了决定:“我还是去柳大人那儿吧。等我在城里安顿下来,就把家里人都接过去…”他双拳紧握,眼里满是不舍。将门出身的少年,即使一朝落魄,仍旧盼望着能在军爨队里出人头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着实难过。

明鸾见状,便劝他道:“你别急着做决定,这事关系到你一辈子,我又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你只跟我商量,难免会有疏忽之处。不如这样好了,你去找左四叔,他是大人,又在衙门里当过差,这种事儿的利弊他最清楚不过,如果他觉得你可以做差役,你再去做,多向他请教请教为人处事的决窍,也能少走点弯路。”

崔柏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左四对这件事的反应异常激烈。他非常坚决地反对崔柏泉进同知衙门当差:“我在衙门里做了这么多年,深受其中苦处,你别看衙差的差事似乎十分稳当,手里又有权有钱,走在路上很风光,其实别人根本瞧不起你,当面对你小心奉承,背地里都骂你是下九流。对着小老百姓你或许能耍耍威风,可只要上官一不高兴,想打你就打你,想撵你就撵你,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你想讨个好媳妇,人家都能从头挑剔到脚!将来生了孩子,还要继续做这一行,世世代代翻不了身。当初你亲外祖父母本是种地的家里也有几亩薄田,在乡里还算有些名望,可你母亲就因为自小在我们左家长大,有了下九流的亲戚嫁进崔家后,连丫头婆子都敢看她不起!你若是贪图这一时安稳,也一脚踏入这行当,你就别认我这个舅舅了!”

崔柏泉被他的反应吓着了,慌忙将自己的顾虑尽数告之,左四却丝毫不为所动,还道:“你嫡母和婶娘是靠不住的,我早说你不能将你娘托给他们照顾既如此还犹豫什么?带你娘一起走!你没空照看她我暂你照看!她是我妹子,我只能远远地看架她被人欺负,心里就够难受的了,既然你为难,索性我来替你解决!”

崔柏泉鼻头一酸:“舅舅,我答应了父亲和哥哥,要照顾好大娘的…”

左四咬牙道:“你要照顾她?她又是怎么对你的?!无论你父亲兄长怎么说,你娘被那**害到今日这个地步,你难道就不心疼吗?!你难道就因为答应过你父亲兄长这句话,宁可委屈自己的生母?!你这是不孝!”说罢气冲冲地跑出了门。

崔柏泉心中一痛,蹲下身,双手抱头,迟迟没有起来。

明鸾再次见到崔柏泉,已是第二天的事了,她一见他的脸便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昨天没睡好?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你舅舅骂你了?为什么啊?”

崔柏泉无精打采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替明鸾将晒干的稻杆堆成垛。

前些天九市镇周边的农田收割了水稻,正打算补种第二茬呢。这些稻杆有些人家会拿去养牛,也有人拿来烧火,但也有不少人家会将它就地烧了,用来肥田。明鸾觉得这么做有污染空气的嫌疑,无奈村里的人都是这么做的,而她又对农事不太精通,也只能将一部分稻杆留下来烧成灰肥田,剩下的便堆成垛,等有空了问人借辆板车回来,拉到镇上送给李家喂牛。

她看着崔柏泉一垛一垛地堆着稻杆,就是不吭声,便皱了眉头:“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好歹给句话!他想让你干嘛?”

崔柏泉没有抬头,闷声答道:“他不许我去做差役,还说他可以帮我照顾姨娘,叫我不必理会大娘她们。”

明鸾顿时来了精神:“详细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却暗暗对左四竖起大拇指,其实这话她早就想说了。

崔柏泉犹豫了一下,便将昨日与左四的争执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明鸾,最后叹道:“我当日去探监时,答应了父亲与哥哥,无论如何都会侍奉大娘终老,视她如亲生母亲。虽然…她做了些不好的事,我没法真心敬重她,但我也不能丢下她不管。她与婶娘两个寡妇失业的,平日只能做些针线贴补家计,没有了我的俸禄撑着,迟早会饿死的,到时候叫我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如何见我父亲与哥哥?”

明鸾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左四叔很反对你去做差役啊。不是我说,他是这行的老人了,捕快和长班都做过,对其中的苦处一清二楚。他的反对也是有道理的,你难道真要违背他的意思?”

崔柏泉低头整理着稻杆,动作越来越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