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她却将老松头请了去,避开人私下跟他说:“你回到吉安,告诉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母亲与我一切都好,只是父亲没了,如今母亲陪我回到家里,听祖父的意思,似乎还当母亲是一家人呢。我心里有些没底,问母亲,母亲又不肯跟我说实话。等到将来京城局势稳定下来了,还请外祖父和舅舅们无论如何也派个人来看看母亲,问问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先前已经和离了,她还年轻,往后要再找人家也不难,可若要留下来,以后的事就难说了。”

老松头有些吃惊,大概没想到明鸾会对生母改嫁之事如此热心,想了想,便问:“鸾姑娘,章老爷子仍当姑奶奶是一家人,这意思是…仍旧当她是章家媳妇”见明鸾点头,他又问:“这是在姑奶奶和鸾姑娘把章三爷的遗骨送回来之后的事吧?”见明鸾又点头,他就叹道:“这有什么呢?鸾姑娘还是别多事了。本来姑奶奶就是怕姑爷会连累娘家人,才要与他和离的,如今姑爷人都死了,自然不会再连累谁,姑奶奶仍旧做章家少奶奶,不是很好么?我听说如今太孙跟燕王爷要打过来了,一路上就没有遇到敌手,等到他们将如今那个皇帝拉下宝座,章家大爷是功臣,新皇帝绝不会亏待了章家,只怕到时候章家比先前还要风光呢,您也别担心姑奶奶会受苦。”

明鸾哂道:“这怎么一样?我母亲今年还不满三十岁呢,难道叫她守一辈子寡?!”

“那就守足三年孝,再想二嫁的事。”老松头笑说,“好姑娘,我老头子明白你是为自个儿亲娘着想,只是这话别跟外头人说去,省得叫人骂你。你是个好孩子,懂得心疼你娘,只是姑奶奶原是大家闺秀,当初既嫁了姑爷,就没有想过妻改嫁别人。若不是姑爷做事太过分,险些害了陈家,姑奶奶绝不会起了和离的念头。如今消息还未传开,姑爷就已经死了,章老爷子仍旧认她是儿媳妇,那就再好不过了,东家知道了,也会赞成的。姑奶奶正正经经继续做她的章三奶奶,哪怕是几年后再嫁呢,至少还能全了两家体面。”

明鸾咬咬唇,心想如果陈氏能够再嫁,她要照这古代人的规矩守三年夫孝,也没什么,就怕她从此熄了嫁人的心,安安分分留在章家守一辈子寡了。

她把自个儿的忧虑告诉了老松头,老松头一愣,叹了口气:“鸾姑娘,不瞒你说,我倒是能猜到姑奶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明鸾不解:“是为什么?”

“这几年东家一直帮衬着章家,名义上是为了姻亲,要讲仁义,其实说白了都是为了姑奶奶这个亲闺女!”老松头叹道,“我在德庆分号待了几年,时常见到你和姑奶奶,对你们的脾性也摸得七七八八。依姑奶奶的脾气,心里只怕早就对自个儿连累了娘家人的事愧疚不已了,不然也不会跟姑爷闹和离。如今眼看着京城乱起来了,若是太孙与燕王事败,章家大爷要坏事,那自然没说的,和离!她手上有文书,又在官府上了档,转身就能走人,只是挂心姑娘一人而已,想法子救你一救,别的都在其次。但若是太孙与燕王成了事,章家又要起来了,今后便是风光无限,陈家这几年都受了她连累,若能靠着这门姻亲沾些光,她也好弥补一二了。这种事说出去有些不光彩,未免让人觉得姑奶奶势利眼,她肯定不愿意与你明说的。”

明鸾闻言顿时沉默了,若是关系到陈家,那她还真是不好开口。陈氏这几年不好过,一边受着丈夫的气,一边还要愧疚娘家人受了自己连累,偏偏又无法拒绝陈家的帮助,如果说维持跟章家的关系能给陈家带来好处,她一定不会犹豫的。只是这么一来,她就得在章家蹉跎青春,明鸾实在为她不值。

老松头又道:“好姑娘,你别恼姑奶奶,她这样也是不得已。况且如今爷没了,她要是再离开,姑娘在家里还有谁能依靠?虽说老爷子还在,但他年纪也大了,说句难听的,不知还能撑多少年,若是有个万一,姑娘要靠着叔伯过活,又没个正经伯娘婶娘看顾,不是太可怜了么?她就只有你一个骨肉,怎么放心得下?好歹要看着你出嫁了,再想自己的事。”

明鸾心下一酸,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又与老松头说了些话,便返回自己的房间,看到陈氏正坐在床边给自己缝孝服,见她进来便抬头说:“过来给我量量身量,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比先前在德庆时又长高了些?可别照原先的尺寸做出衣裳来,却不合身,那就不好了。”

明鸾没说话,只是坐在她身边,头靠着她的肩膀挨着静坐,陈氏不解:“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撒起娇来。”明鸾只是不应,紧紧搂住她的手臂不说话。

过得两日,老松头夫妻与赵叔赵婶他们走了。明鸾特地给他们打包了行李,又请朱翰之派来帮衬的男仆帮着联系了可靠的车马行,顺便还给他们塞了点盘缠,一路送到村口,看着他们消失在大路尽头,方才回转。

回去的路上,她看见村口那群孩子高高兴兴地闹成一团,不知在争抢些什么东西,便多看了几眼。只见一个个子瘦小却露出几分机灵的男童被其他孩子围起来,大声嚷嚷着:“不要急!不要急!每个人都能看,你们别挤我,要是挤坏了可怎么办?!”

孩子们闻言也不再朝前挤,其中一个便问:“那你给我们看呀!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他们说你刚才变成鬼了!”

那男童得意地道:“胡说,我才没变鬼呢!这是我哥哥的宝贝,他收起来不叫人看的,是我偷偷看见他用了,才学会的。你们看着吧,很厉害的!”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瓶来。

明鸾看着有趣,便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瞧热闹,看他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男童倒出其中一个小瓷瓶的粉,黑黑褐褐的,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环视四周见没有水,便吐了口水去和,不一会儿便弄出一团软胶状的东西来,然后扯巴扯马,弄成个四不像的形状,笑嘻嘻地往脸上一拍,又拍打几下,原本还有些清秀的小脸顿时就成了修罗一般,吓得周围的孩子又是尖叫,又是兴奋。他还得意地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又从脸上抓下那块软胶,重新扯巴扯巴,弄成蜈蚣状,重新往脸上贴,他脸上马上出现了一块极有性格的疤痕。周围的孩子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就一拥而上:“给我玩玩!”“我也要!”“你起开,我先来!”“凭什么?我先拿到的!”吵成一团。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大喝传来,把孩子们吓了一跳,那男童更是吓得脸都白了。接着明鸾就看见前天给自己引路的那个后生气势汹汹地冲下来揪起那男童:“臭小子,你居然胆敢偷拿我的东西?!”“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明鸾转过身,无意再看人家兄弟相残的画面,脸色暗暗发白。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第68章 揭破

朱翰之听完手下的报告,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吩咐底下人,都给我警醒些,在京城多年的布置就看这一遭了,可别露出马脚来,功亏一匮。”

“公子放心,都不是新手了,哪会不知道事情轻重?”那手下笑道,“离家几年,就看这一回了,便是死了也不能出任何差错!”

朱翰之点头:“好,那就传信宫里的耳目,动手吧。”

“是!”

手下退了出去,却有人来报说:“公子,章家三姑娘求见。”

“她来了?”朱翰之猛地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定了定神,缓声吩咐:“请她进来吧。”自己却迅速走到多宝隔前,从一本厚厚的“书”里取了个瓶子出来。

不一会儿门开了,明鸾走了进来。朱翰之本来还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站在多宝隔边摆弄上头的花瓶,一转眼望过去,差点没把瓶子给摔了。

明鸾今天穿了一身新做的月白绫子袄,下头系着靛蓝色百褶裙,裙上用颜色相近的蜡染布做了一圈裙襕,一头黑鸦鸦的好发整整齐齐地绾成双鬟,鬓边还别了一朵深蓝色的小绢花,其余一应银耳坠、银手镯俱全,虽然衣着素淡,显然是个守孝的模样,却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度,跟过去乡下丫头判若两人,倒突显出几分遗传自生母的清秀来。加上她身量高,随着年岁渐长,身材也不再瘦削平板了,直直地站在那里,玉立亭亭,朱翰之这方惊觉,原来曾经的野丫头已经长成豆蔻少女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发热,又醒觉自己盯对方盯得有些久了,忙重新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将手中的花瓶放回原位,方才转身转回到桌边,露出温和亲切又彬彬有礼的优雅笑容:“你来了?可是有事找我?”

明鸾此番前来,是到祖父与母亲面前报备过的,用的是向朱翰之道谢的借口,因此特地被母亲逼着硬是穿上了这么一套服饰,正有些不自在呢,听见朱翰之一脸没事人儿似的问这话,脸上还挂着那熟悉的伤疤,偏偏颜色比前几个月见时还要演些许,心中越发笃定,差点儿就忍不住要开口质问了。只是她还没忘记自己的真正来意,勉强忍住气,板着脸说:“广安王殿下架子越发大了,没事都不能找你了呢,可是打扰了你的正事?”

朱翰之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忙笑道:“怎么会呢?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别的意思。”又问,“这几日在后头村子住着可好?姨祖父身体没事吧?我正想着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呢,偏又腾不出时间来。”

明鸾盯了他一眼:“是么?我祖父也说呢,我们一家子迁回京城,住了这么久了,一直多得殿下照应,早有心要向你道谢的,可惜你贵人事忙,从来都抽不出空来见他一见。从前住一个庄子都没时间,现在不住在一起了,自然更没时间了。因此才特地让我走这一趟,叫我向殿下道谢呢!”

朱翰之越发觉得不安:“三表妹,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你别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

“我哪里阴阳怪气了?你这是怪我礼数不周到?”明鸾斜眼睨他。

朱翰之不吭声了,若论正经礼数,自然是不周到的,但他不想在这时候惹明鸾不高兴,难得小丫头打扮得这么好看来找他,把人气走了,他可就看不到了。于是他只是说:“我知道你如今心情不好,三表叔的事我也听说了,实在遗憾得很,三表妹还请节哀。”

明鸾低头抿了抿唇,觉得自己一味说话冲也不是办法,还是要冷静下来,把事情问明白才行,便又忍了忍,换了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对朱翰之说:“上回见面时,差点忘了向你道谢,若不是你出手弄了个假赦令将我祖父他们带回来,大伯父那事儿一出,家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朱翰之忙道:“快别说了,我本来是一心想救你们出来的,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把你丢在那儿了,底下人做事也不经心,竟不等你一等,若不是还有个卞副使,你一个孤女,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叫我…顿了顿,“岂不是叫人心里难受么?”

明鸾撇嘴道:“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二姐姐私下也埋怨过我。但那时候我又不知道你会派人来,整天听着外头的风声不妙,总要想个法子自救才是。你派的人去之前,我已经把二伯父的调令弄到手了,若不是我父亲自作主张去押军粮,早就能把全家搬到广州去了,到时候就算真的出事,广州是大港,水陆交通都发达的,要跑也容易。你们多半嫌我多事,跑来跑去的,反而跟你们错过了,但你细心想想,你又没说你的人会来,我本是不知道的,又哪里晓得后头的事?”

朱翰之放柔了声音:“我当日说过,一定会回去救你们,就绝不会食言。”

明鸾有些不以为然:“话虽如此,但要我乖乖待着等别人来救,那是万万不能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回来?又来不来得及?”

朱翰之有些扭捏:“你不相信我吧?”

明鸾瞥了他一眼,很想顺口回答一句相信,但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真能相信他吗?

想到这里,她索性心一横,走近几步,盯着他的脸问:“那天离得远,你脸上又蒙了布,我也就没仔细瞧,今日一看,你脸上的疤痕好象比先前在德庆时颜色又深了些,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在擦药么?怎么不但不见好,反而伤势加重了呢?”

朱翰之有些心虚,猜想是自己仓促之下没注意药粉和水的比倒,以至于颜色调深了,却又不能实话实说,只能笑道:“我的伤已经好多了,兴许是近来累了些,因此伤势有些反复,回头我会请大夫好生医治的,你就放心吧。”

“是吗?”明鸾紧紧盯着他,忽然又走近一步,飞快地伸出手去碰他的疤痕。朱翰之一惊,还未来得及后退,便感觉到脸颊上皮肤一痛,耳边传来“嘶”声。他心一沉,便知道不好。

以前他在德庆时,是用了特制的药水将疤痕紧紧粘在皮肤上的,除非在水里泡得久了才会有所松动,否则绝不会脱落。但他如今在京城,为了行事方便,是绝不会往脸上贴这东西的,方才匆忙贴了,原想着不过是见一见明鸾,蒙混过去就好,不上药水也不打紧,却没想到会穿帮。看着明鸾手里拿着一小块“疤皮”,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是哪里露了破绽。

他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发觉的?”

“早上我在村口发现几个孩子拿着一瓶奇怪的药粉玩闹,其中一个说那是他家哥哥小心收起来的宝贝,他好不容易才偷出来的。他当着众人的面就用那药粉在脸上弄出了疤痕,一会儿变个模样,哄得周围的孩子一愣一愣的。”明鸾自嘲地笑笑,“我在德庆跟你朝夕相对,居然完全没发现,真是惭愧。”

“那时候你怎么可能发现呢?”朱翰之叹了口气,“我那时候用了药水将疤痕紧紧贴在脸上,即便你用力去撕,也是撕不下来的,反倒有可能把我弄得鲜血淋漓。只因我到了京城后,平日并不贴这个,仓促之下才露了破绽罢了。”他看向明鸾,诚恳地道:“我真不是有意瞒你的。当日南下广东时,我本来是不贴这个的,偏偏在梅岭上遇见了郭钊。他从前见过我,我怕会叫他认出来,才贴了这个。后来在广州码头上又再遇见他,我担心这样迟早会叫他认出来,便索性一直贴着这个了。我那时候就想,等到日后在京城重逢,我一定会跟你…还有你家人说实话,再向姨祖父赔不是的。”

明鸾听得鼻头一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只是强忍着:“现在我们在京城重逢了,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吗?”

“我现在说的就是实话!”朱翰之有些急了,“是真的!我真不是有意瞒你,当初这么做,完全是担心会叫郭钊认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在德庆跟我们说实话?!”明鸾打断了他的辩解,“郭钊又没来我们家,你到我家里跟祖父他们说别后经历时,为什么不露出你这张脸来?!你还特地跟他们说,被太囘子妃那一把火烧得多严重,整个人都毁容了!”

朱翰之张张嘴,沉默了。

明鸾却不打算就此罢休,反而继续上前逼问:“你得知太孙的消息后,就忙忙赶了过来,又说燕王就盼着太孙回去呢,因为有了太孙,他就出师有名了!我那时不 曾细想,现在回头看,就觉得你的举动不寻常。你在燕王府住了这么多年,燕王又不知道太孙还活着,他要是打算起兵,想要一个名头,你不也是悼仁太囘子的儿子 吗?在谁也不知道嫡子还活着的情况下,庶子为什么不能继位?你的解释是,因为你破了相,古往今来就没有破相的皇子皇孙登基为帝的,因此我祖父、伯父他们也 完全没怀疑,还帮着劝太孙回去跟燕王合作。可是,你根本就没有破相!这个理由完全不成囘立,那你在不知道太孙还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不肯替燕王做那个名 头?!”

朱翰之脸色微微发白,仍旧沉默不语。

明鸾深吸一口气:“你其实是知道的吧?如果无利可图,燕王怎么 可能帮太孙夺回江山?造囘反是要拿着脑袋去拼的!就算他本人大公无私,对先帝忠心耿耿,可他手下的人呢?他手下的兵呢?谁都不是傻子!难道他们拼上性命, 就是为了让一个陌生的太孙登上皇位,然后他们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继续做藩王和藩王臣属?!若是他们心怀大志,等太孙没有用处了,又会有什么下场?你就 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肯答应的吧?燕王即便心急,也不好强迫你,免得你不肯与他配合,反坏了他的事。正好在这时候,我大伯娘送了信过去,告知太孙的 下落,正中你与燕王下怀!”

朱翰之低声道:“我没有跟他明说,但他心知肚明。跟太孙相比,我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他嫌我太精明了,不好掌控。”

明鸾长吁一口气,坐倒在身旁的圆凳上:“果然是这样…虽然不知道燕王在举事成功后,会用什么办法得到皇位,又免受舆论非议,但那个位子…就是烫手的山芋!”

朱翰之扭开头:“只要太孙知趣,不会伤了他性命的。你用不着替他担心。”

“我为什么要替他担心?”明鸾瞪他,“你以为我生气的是什么?!当日太孙北上,我祖父是出过力的!在他和我二伯父的心里,始终认为太孙才是正统皇位继承 人!虽然他们也曾怀疑过,燕王冒了这么大风险,未必愿意大权旁落,但也顶多就是担心他会以摄政的名义揽权而已,他的血统远了些,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反对的 声音太大,还不如抛开虚名,让太孙坐在皇位上,他怀抱大权来得实惠。没想到燕王想的居然会是…她咬咬唇,“我问你,如果到时候…他会怎么处置我祖父他 们?!”

朱翰之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你不必担心,他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了,自然会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绝不会让姨祖父生气的,更不会对你们家做什么。章家大表叔早就投诚于他了,又为他立下汗马功劳,哪怕是看在大表叔份上,他也会厚待章家人。”

明鸾松口气之余,又盯向了朱翰之:“那你呢?如果说燕王想要的只是实权,那你身为皇帝的弟弟还能活得滋润,可现在他想要的却是皇位,就算能厚待太孙,那 你又怎么样?你也是有继承权的皇族子弟吧?”她看了看四周,“你放着北平的安乐日子不过,跑到京城来潜伏,想必是肩负着什么重要任务。你这么卖力,又是 为了什么?”

朱翰之苦笑一声:“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以后的好日子。你放心,燕王不会疑我。我若对那个位子有兴趣,早就答应他了,又怎会等到太孙出现?”

明鸾不以为然:“你若是觉得那个位子是烫手山芋,就算再想坐也不会答应的,但有太孙在前面挡着,又不一样了。等把江山打了下来,风险全都没有了,你还会是这样的想法吗?”

“我的想法是不会变的。”朱翰之淡淡地道,“那个位子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坐上去的人,要牺牲的太多了。我自小看着父亲为了那个位子呕心沥血,实在不想重蹈他的覆辙。”说罢又苦笑,“父亲一直致力于教导我做个视权势如浮云的富贵闲人,现下看来,他教导得还是很成功的。”

明鸾撇了撇嘴,问了另一个问题:“太孙一直相信你,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你要怎么面对他?”

第六十九章 逃避

朱翰之脸色微变,神情有些冷:“他知道便知道了,这又有什么?我为何不能面对他?”

明鸾皱皱眉:“在德庆的时候,你在他面前做的好戏,他早把你当成是知心的好弟弟,要是叫他知道那一切都是假的,你明知道燕王的目的,却还帮燕王去骗他,他会怎么想?虽然说他就算做了皇帝,也做不长久,但他要是心里记恨你,只要有一天时间就够了。哪怕是个名义上的君王,他也照样能叫你吃苦头!”

朱翰之转头看她,眼神幽深。

明鸾有些不自在地扭开头:“你看我做什么?我正问你事呢,你怎么不回答?”

朱翰之微微笑了:“你不必为我担心。燕王既然敢让他坐上那个位子,自然就不怕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况且我本就是个死人,外头的百姓又不知道我是谁,只要我不出现在他面前,他要对付我,就得靠身边人了,可那些人未必会乖乖听令。若是他指名道姓地下旨处置我,名声可就臭了,才登基就残害亲手足,这种事他干不出来。若是他用别的法子,我也不怕,我本就没把名利权势放在心上,他用什么来拿捏我?”

明鸾劝他:“还是要小心些的好。我瞧太孙的性情温和,只要你不暴雳,他也不会怪你的。

其实那都是燕王的事,就算没有你,他也有办法糊弄太孙,你为什么偏偏要插手呢?”

朱翰之冷笑:“那自然是我自告奋勇了!若是由着别人摆布他,我却什么都没做成,日后他就算丢了皇位,我心里也是不顺的!”

明鸾愣了愣,小心巅巅地问他:“你…是不是恨着他?”

“恨?我不恨!”朱翰之面无表情地道,“他是从小与我一处长大的兄长,我们一处读书,一处习字,一处玩耍,太子妃责罚我时’他总是挡在我面前为我说好话,他是个好心肠的哥哥,虽然每次维护我,都会让我在事后遭受太子妃更重的惩罚’但是我知道他的真心,我不恨他。”

明鸾不解:“那你为什么人…”朱翰之帮助燕王算计太孙,怎么看也不象是对兄长毫无怨恨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太子妃杀害了他的生母,本会迁怒太孙?

朱翰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答:“我真的不恨他,我恨的是他的生命 …无论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多么端庄大度,我心里清楚她是个什么货色!若她放了我母亲。就算她要了我性命’我也无怨无悔。因为那是我自己选择的!可她不该哄骗我,转身就杀了我母亲!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她还没死,我就是变成修罗恶鬼也不能放过她!可如…她却死了,叫我找谁报仇去?!”

明鸾听得心里难安:“你别这样…”

但朱翰之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径自继续道:“她虽然死了,但我知道她临死前心心念念的是谁,也知道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若能叫她盘算落空,死了也不得安宁,我心里就说不出的快活!所以,我是绝不会让她的儿子有机会掌握皇权,安安稳稳地坐上那至尊宝座的!我不能杀了她的儿子,因为我下不了手,但风…我也不能叫他们母子顺心如意!”

明鸾见他五官有些狰狞,咬咬唇,不但没有被吓退,反而上前几步握住了他的手:“我明白了,你这样做也好。如果你因为仇恨太子妃,就把一直对自己不错的哥哥杀了,未免太心狠,但杀母之仇不能不报,你让太子妃的遗屋落空,也算是报仇了,只怕比杀了她还要叫她难受呢!” 朱翰之双眼盯着她的手,目光慢慢向上,停留在她的脸上,神情渐渐回复平静:“你不怪我么?”

明鸾笑着摇摇头:“说起来,太孙也没什么好怨的,至少你把他从德庆的山里带出来了,让他摆脱了见不得光的清苦生活,又帮他铲除杀父仇人,还让他有机会做上几天皇帝,对他也算是有恩了。至于他的皇位能不能坐稳,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朱翰之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目光放柔:“你说得对,他本不是做皇帝的料子,不够杀伐决断,即便父亲未曾遭到不幸,他日后顺利继位了,也不过是个守成之君。他若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主动将皇位让与他人,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横竖一样是被困在一个地方,不得自由,锦衣玉食总比缺衣少食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