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却冲他做了个鬼脸:“你要吓死人呀?要是惊了马,真冲过来了怎么办?我母亲还在车里呢!”

来的竟是朱翰之。

第二十章 会亲

朱翰之笑嘻嘻地,就着原来的动作探头向车里的陈氏问了声好:“三表婶好呀,多日不见,瞧着您气色不错。”

陈氏先前因听得马有福在车外的叫唤,也受了些惊吓的,如今见是朱翰之,心中有些不悦,却也不愿显露在脸上,便淡淡笑说:“多谢侯爷问候了,侯爷气色也挺好。”

明鸾在旁嗤笑,知道母亲是不高兴了。朱翰之摸了摸鼻子,傻笑说:“我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原本以为又要白等一天的,见了你们的车子过来,一时激动,就没注意分寸。是我鲁莽了,三表婶别见怪,翰之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他说得诚恳,陈氏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想到朱翰之这一年多来对自家照顾有加,全家人的性命可以说都是他保下来的,平日里也礼敬亲近得很,不过是年轻气盛,做事有些冲动罢了,自家母女又不曾有什么闪失,为了点小事便与他生气,也太不知感恩了些。于是她的笑容里就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亲近:“一点小事罢了,不值什么。侯爷是专门在此等我们的?你怎知道我们要出城?”

朱翰之见陈氏不再怪自己,忙又笑开了:“我从皇上那儿听说了,以三表妹的性子,一定忍不住要到自家产业上去瞧的,大前天你们去看了宅子,我只当她第二天就会出城去庄上看的,没想到拖到今日。”他冲明鸾露出一个委屈的神色:“我都白等两天了,等得不耐烦了想要走开,又怕跟你们走岔了,只能继续傻等。”

明鸾见了他那个表情,原本还有些心软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素来狡猾,这话未必是真的,说不定只是说来哄她。便撇撇嘴,扭开头道:“谁叫你等了?你就算想见我…们,也用不着亲自在路边守着,大可以叫别人代劳。”忽然又觉得不对:“你为何要等?可是有什么要紧急事要找我们?那怎么不到家里去?”

朱翰之目光闪一闪,干笑道:“呃…有是有的,不过也算不得急事,当然还是很要紧的…”犹豫了一下,便对车厢内的陈氏道:“陈五爷夫妻前日到了京城。因城里租房不易,就转而到城外的庄上赁了房舍,正巧是我名下的庄子。我与他聊了聊,他好象听说了些传言,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找上安国侯府,因此托我给你们捎个口信。瞒着章家人把你们接过来说说话。”

陈氏又惊又喜:“五哥来了?!”明鸾也满脸喜色:“那可太好了!五舅舅这是要起复了吗?他是听了什么传言?为什么不到安国侯府来呢?就算不想来,也可以让人捎信给我们的呀?”

朱翰之笑说:“他前日才到,刚来得及去吏部打个转,还没腾出空来找你们呢。既然今日你们出城了,也不必另挑时间,不如就此随我去了庄上见面吧?陈五爷和五太太见了你们,想必会很高兴的。三表婶已经有四五年没见兄长了吧?”

陈氏红着眼圈连连点头,又问:“侯爷庄子在哪儿?我们这就过去吧。”朱翰之道:“我骑马在前头引路,你们的车子跟来就是。”又对明鸾说:“他们住的庄子。名叫王右庄。而你那两百亩地,则是在王右前庄的前头,两地儿相差不到二里,有好几家佃户都是住在王右庄上的。咱们从这里过去,正好能经过你的地,你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一会儿到了庄上,你要是想知道地里的情形,我叫了那庄头来给你细说,如何?”

明鸾瞥他一眼。嘴角含笑:“那就拜托了。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其实她心里有数,那块地的选址一定是朱翰之在背后捣鬼。要不就是从他名下的田产分割出来的,要不就是特地找的紧挨着的地,否则哪有这么巧?不过她倒是不讨厌这一点,朱翰之是个信得过的,自家佃户出自他庄上,日后也不怕会出岔子。

朱翰之见她嘴角含笑,也翘起了嘴角。原本就是他在皇帝面前给明鸾求的赏,田产的选址自然要选得足够近水楼台了,日后成了一家人,打理起来也方便不是?

朱翰之一骑当先,马有福接回了马车驾驶大权,驾着车随后跟上,不过走了半个来时辰,就到了一片开阔的田地。朱翰之骑着马放缓了速度,待与马车窗口平行,才放声说:“表婶表妹,你们瞧,前头就是王右前庄了,西南边那一片就是表妹的地。”

明鸾掀开窗帘往外望去,只见朱翰之所指的那一大片田地如微澜起伏,几乎延绵到天边的山脚下,地里水稻青黄相间,衬着远处的翠绿山峦,以及山脚下蔚蓝的湖泊,十分好看。她歪头去问朱翰之:“哪一片是我的?总不会全都是吧?”

朱翰之手执马鞭,从左到右划了一道:“就是那一片!足足两百亩!都是上等好田地,十分肥沃,即便是在灾年,也不会颗粒无收。我当初买下旁边那块地时,还想把这块地也包了的,可惜主人不肯卖。不过他不是个好人,很快就因为犯事,财产都被入了官,除去这块地外,周围的上千亩地都是我的。”

明鸾听得目瞪口呆:“喂喂,那人真的是有罪的吗?”怎么这样巧?

“那当然。”朱翰之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一点田地罢了,好田也不止这里有,难道我还会为了这点地,就故意害人不成?我眼皮子还没那么浅,你以为我是谁呀?”

明鸾自知说话造次了,便笑着向他作了个揖:“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朱翰之故意抬高了下巴:“那就得看我高不高兴了。”明鸾见了却忍不住掩口偷笑。

陈氏暗暗瞪了女儿一眼,柔声对着车窗外的朱翰之道:“侯爷别见怪,我们三丫头年纪小不懂事,又不会说话,她哪里知道,象侯爷这样正派的年青人,是断不会做出为了点私利便谋人财物产业的事的,定然是那原主人犯了大错,被官府惩罚。才会落得个田产被查抄的结局。”

朱翰之对着长辈,态度要好得多了:“三表婶说得不错,其实这附近的地都是上等好地,原本不是在冯家人的名下,就是叫他家的党羽或亲戚占了。三表妹得的这一片,其实是户部一个郎中得了,他是冯家的走狗,暗中帮他们做了许多坏事。冯家逃走后,他还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无人知晓,仍旧在朝中为官,叫言官揪了出来,没几日就入了大狱,判了斩监候。他名下的产业自然就充了公。皇上总觉得亏待了我。听说这里的地好,便赏了些给我,我想着三表妹横竖也要得赏的,不如就从那郎中家的田地里割一块儿出来,正好与我的地紧挨着。三表妹是女儿家,平日里不好出门,照看田产多有不便,若与我紧挨着,我也能时时帮衬着些。不愁叫人钻了空子。”

陈氏听了大点其头:“这话有理。既如此,往后还要辛苦侯爷多加照应。”她看了女儿一眼:“这丫头,总让人有操不完的心。”明鸾偷偷对她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再次引来她的瞪眼,眼角打量着朱翰之没朝车厢里瞧,便凑近了女儿小声斥道:“别在人面前做出这副鬼样子来。你如今可不是乡下丫头了,小心叫人笑话!”

一骑一车很快便到了王右前庄。因陈氏牵挂着住在王右庄的堂兄堂嫂,明鸾也不多耽搁。只匆匆看了一眼自家佃户的住处。又瞧了瞧附近的地形,便继续前往王右庄了。才进了庄子。陈五爷陈宏与妻子言氏已得了消息赶出来相迎。

陈氏下车看见堂兄,发现他鬓间华发已生,心底不禁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陈宏见了便道:“九妹这是在做什么?一别经年,好不容易兄妹相见,正该高兴才是,你却又哭了。”

陈氏含泪道:“这些年都是妹妹连累了五哥,妹妹心里实在有愧,实在无颜见你…”

“这叫什么话?”陈宏皱眉道,“你也太小看我了,不过是个官职罢了,我在那学官任上与上司相处得不大融洽,行事也艰难得紧,丢了官,正好无事一身轻。这几年我在老家静心治学,偶尔也到各地去游学访友,颇长了些学问,还增加了见识,日子过得更舒心了,连孩子都多生了两个。你有什么好为我难过的呢?”

陈氏还是低头抹泪,半点不曾为堂兄的话而释然。陈宏见了,也叹起气来,旁边的言氏则跟着红了眼圈。

即便日子如陈宏所言,并不艰难,但读书人讲究的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好不容易从科举出头,却被截断了仕途,便是心中对妹妹一家无所怨,也不可能完全看得开的,期间更要忍受他人的奚落与嘲讽,这里头的滋味,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明鸾见场面有些伤感,忙上前笑着拜倒:“明鸾见过五舅舅,五舅母。”

她这一插话,倒让陈五夫妻从伤感中醒过神来:“这是鸾丫头?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言氏更是喜欢得不行,上前拉着明鸾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真是个大姑娘了,长得真高!我记得你今年五月才要满十三岁吧?你大舅家的两位姐姐比你还年长呢,却都没你长得高。”

明鸾笑嘻嘻地:“那是因为我总是漫山遍野地乱跑,活动得多了,长得就比姐姐们快。”她今日出门前被陈氏硬逼着穿上一套斯斯文文的白素绫子袄,雪青色百褶裙,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还象模象样地戴着银簪子、银耳环、银手镯,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颇有些千金小姐的范儿。此时落在陈五爷夫妻眼中,却是外甥女儿长成了端庄淑女的明证,顿觉老怀安慰。

至于明鸾说什么漫山遍野跑的话,陈宏没放在心上,言氏则直接当成了耳旁风:“胡说,她们比你大了几岁呢,就算你再能跑,也没那么容易越过她们去。”又回头对丈夫说:“我瞧着,倒觉得鸾丫头比咱们儿子十三岁时长得都高些。”陈宏笑着摆手:“你就别提儿子了,他十三岁时瘦小得跟豆芽菜似的,还不是被你们宠坏了?不象鸾丫头,不但长得高,气色也好,一瞧就知道是个壮实的孩子。”

这回倒轮到言氏不情愿了:“相公,鸾儿又不是男孩儿,怎能说她长得壮实呢?”

陈宏哈哈大笑:“壮实好啊,女孩儿也可以长得壮实,少生病,有精气神儿!”又转向朱翰之:“朱侯爷觉得可对?”

朱翰之一双眼睛在明鸾身上转了两转,颇有深意地点点头:“对,对极了,壮实些好,长得瘦瘦弱弱的,象菟丝花似的,有什么意思?”

明鸾暗暗瞪他一眼。她长得是壮是弱,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经过这一番说笑,陈氏的心情也略有回转了,言氏再与她低语几句,她便破涕为笑:“瞧我,见了五哥五嫂,一时高兴,竟忘了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道了。咱们进屋坐下说话吧?”

一行人便进了庄。陈宏夫妻此时落脚在庄上一处大宅子的客院,院中有三间大屋,两间小小的抱厦,足够他们夫妻带着仆从住下。明鸾留意到他们进了院子后,朱翰之便回头吩咐宅子里的下人上茶做饭,就知道这里多半是他的别业。

陈氏与兄嫂坐下细谈,聊起近年的种种变故,又说了进京后的经历,陈宏夫妻才知道明鸾得了皇帝赏赐的事,笑说:“再没有这么巧的事了。既然鸾丫头得的田地就在附近,日后我们也能帮衬着些。”陈氏便说:“方才朱侯爷已是发了话,让鸾儿放心呢。鸾儿那块地上的佃户有几家是这庄里的人,有主家照应着,倒也不怕会出什么纰漏。”

陈宏想了想,道:“我这两日在庄上住着,附近的情形也有些了解。鸾丫头得的那块地,土质是极好的,每年收成也不错,只有一个不足之处,就是离水源有些远。离那里一里多以外,有个小湖,平日地里灌溉的水多从这小湖来。原本那块地与旁边的地俱属于一人,倒也无需担忧,如今分割开来…”

朱翰之忙道:“这个不妨事,三表妹可以叫人修条沟渠,将湖里的水引到自家地头去,岂不又方便,又省事?那小湖就在我的地盘上,表妹不必与我客气。”

明鸾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事儿会不会也是他故意的?不然他为什么要给自己选一块离水源远的地?

陈氏没想到这么多,只是向他道谢:“那真是让侯爷费心了,这怎么好意思?”

朱翰之笑说:“这点小事有什么?都是熟人,表妹也帮了我许多忙呢。”又对明鸾道:“如何?表妹要不要去地里仔细瞧一瞧,若是你觉得修渠太费事,再想别的方法也行。总要你点头才好动工的,否则日后开了工,你才觉得麻烦,那就不好了。”

明鸾心中一动,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得暗暗瞪他,耳根早已红了。

第21章 嬉戏

朱翰之的话说得有些露骨了,但凡不是笨蛋,都能听出其中的奥妙,因此明鸾便不吭声,只拿眼睛去瞧陈氏。

陈氏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那就谢过侯爷了。”她虽然知道女儿如今大了,不应该跟外男单独出去,只是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早已单独出行无数次了,哪里还有什么可忌讳的?如果朱翰之真个图谋不轨,也没法在女儿手上占到便宜。

陈宏在旁却觉得不妥,不等朱翰之露出喜色,他已先开口道:“这…不太好吧?鸾儿还小呢,还是我陪她随侯爷一起去看吧。”朱翰之一听,脸又耷拉下来了。

言氏在台面下悄悄扯了丈夫一把,陈宏愣了愣,看向妻子,有些不解。言氏笑道:“就让孩子去瞧一眼也好,让外甥女带上人,又有侯爷照看,还怕什么?你不是还有话要跟九妹细说么?”

陈宏记起自己果然有要紧大事与堂妹商议,而且不好叫明鸾这等未出阁的女孩儿听见,里头又碍着章家的名声,忙改了口:“那好吧,就麻烦朱侯爷了。鸾儿记得多带上两个人。”

朱翰之顿时又露出了喜色:“陈五爷放心,这是我自家表妹,又是我恩人的亲侄女,我还能不护着她么?”又笑着转向言氏:“五太太不知道,我四表叔救了我的性命呢,正巧前不久,三表妹又和姨祖父一起,从坏人手里救了我四表叔的独生儿子。就冲这份恩情,我也不会叫三表妹有什么闪失的。尽管交给我好了。”

明鸾暗暗吐嘈:交给他,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然而陈五夫妻俱都露出释然之色,想起自己昨天还跟对方打听过章家与安国侯府的情形,说不定是对方有意帮忙,才会将外甥女儿支走,好方便他们跟陈氏商量大事呢,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等明鸾随朱翰之出了门,言氏才笑着向陈氏探问:“我瞧那位朱侯爷待鸾姐儿很是亲厚。章家长辈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陈氏顿了顿,点头承认:“朱侯爷曾向我们家求过亲,只是当时朝中政局不明,老太爷未曾应承。如今他虽不曾明言,我冷眼瞧着,觉得事情也有七八分了,只等鸾儿满了孝,才好定下。”

言氏合掌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呢!我听说那位朱侯爷也是宗室子弟。虽然是远支,却有拥立之功,深受今上宠信,日后必然前程似锦。若鸾姐儿真能嫁给他为妻,那可真是难得的好亲事。”

陈氏笑了笑,神情却没露出多少欢欣:“事情还未定下呢。日后如何,又有谁知道呢?我瞧朱侯爷的性子,也不象是会在朝事上花心思的人,‘前程似锦’这四个字也说得太早了,多半会做过闲散宗室吧。”她清楚朱翰之的身世,他的出身本就代表着麻烦,叫她如何不忧心?万一祸及妻儿,那可怎生是好?

言氏愣了愣,陈宏给她使了个眼色:“闲散宗室也没什么不好的。日子过得更自在些。这两日我与朱家管事的闲谈,也听说了一些事儿,这位朱侯爷虽然年轻,在朝中也无官无职,身家却极丰厚,光是京城周边的上等好地,就有二三百顷,在京中也有好几处店铺房舍。咱们也不指望鸾姐儿嫁了人后有多么风光,只求她一生衣食无忧。便已足够了。”

陈氏闻言转愁为喜:“五哥说得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求鸾儿日后风光,只盼着她能一辈子平安喜乐。与女婿和和美美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陈宏又与言氏对视了一眼,言氏便上前握住陈氏的手,轻声问:“九妹,我知道你疼鸾姐儿,但她如今终身有靠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并没旁人听见,你大可以放心跟我们说说心里话。”

陈氏一愣,又听得陈宏在旁附和:“没错,去岁我们在老家听说你与九妹夫和离了,兴许不久就能回娘家,心里都为你高兴,想着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总算有了出头之日。只是没想到后来形势急转直下,九妹夫没了,你又随章家人进了京,如今他家重新兴旺起来,也不承认你们曾经和离,仍旧视你为媳。我们心里倒没底了。临上京前,三叔三婶一再交待我,定要问清楚你的意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陈氏一时间心头茫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明鸾随朱翰之出了客院,发现他竟往内院的方向去了,便站住了脚,不肯跟上:“你这是往哪里走呢?不是说领我去地里瞧瞧么?”

朱翰之顿了顿,回头笑道:“是我忽然想起来,昨儿把那一带田地的鱼鳞图丢在书房里了,因此想去把它带上。对照图册,你可以看得更清楚。”

明鸾扭开头:“既然如此,那你去拿吧,我在这里等你。”她才不要跟他进内院里去。

朱翰之委屈地看了她一眼,高声唤了个小厮过来,让他往内院的小书房去取鱼鳞图,自个儿却请明鸾往花厅去小坐。

明鸾睨着他,哼哼两声:“我就知道,你要是真想拿什么图,也犯不着亲自去拿,肯定是设了圈套等着我呢。”

朱翰之听了不依:“说得我好象个衣冠禽兽似的,天地良心!我几时对你图谋不轨过?”

“你要不是图谋不轨,干嘛引我跟着你进里头去?”

朱翰之更委屈了:“这不是想跟你安安静静地说一会儿话么…回到京城,还不如在德庆的时候呢,那时我想跟你说几句悄悄话,哪有这么麻烦?如今就连在庄上,也不得自在…”

明鸾脸微微一红,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低头抓着自个儿手指头玩,小声说:“咱们如今都大了,不象以前那样随心所欲。虽然我无所谓,可也要小心别人会说闲话,给我母亲脸上抹黑…你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只管光明正大说就是了,干嘛非得这样鬼鬼祟祟的…”

朱翰之露出几分喜色。双手背在身后,窃笑着把脑袋凑近了她:“这么说,你也愿意跟我在一起说悄悄话?”

明鸾脸更红了,跺脚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你少污蔑我!”又特地往旁边迈开几步,伸手挡住他要凑过来的头:“别靠这么近,仔细有人看见!”

朱翰之却得意兮兮地笑着,瞧瞧她,奸笑两声。又瞧瞧她,低头再笑几声,那模样贱得不行,叫明鸾越看越脸红,又恼了:“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朱翰之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双眼睁得老大。努力露出无辜的眼神:“我就是心里高兴,忍不住笑一笑。”

明鸾瞪着他,又羞又恼,忽然眼角瞥见有人影往这边走来,忙收敛了神色,又再往边上迈了几步,务求离朱翰之至少一丈距离,一脸的端正无辜,绝不会叫人有半分误会。

来的是先前去书房取鱼鳞图的小厮。朱翰之接过图册,便将人打发了,回头看看明鸾,又委屈起来:“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难不成我真是个人见人厌的?怪不得这么可怜,当初那太子妃还要把我活活烧死在东宫…”

明鸾听他说起自己的伤心事,心里一急:“胡说什么呢?我哪里讨厌你了?她要烧你,是她人品不好,与你什么相干?你是个好人,好人自有好报…”忽然顿住。发现他眼里不但没有伤感。反而还带着几分促狭的喜气,哪里还不知道他是在故意捉弄自己?顿时恼了:“朱翰之!”

朱翰之做了个鬼脸:“你上当了!瞧你这着急的模样。可见你也是喜欢我的。”说完转身就跑。明鸾气得直跳脚,赶紧追了上去:“你胡说什么?快停下!我要跟你说清楚!我可不是为了你着急…喂,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朱翰之出了宅子,就左拐上了一条清静少人的村道,直往庄后山坡的方向去了。明鸾正在气头上,也没那么多计较,直追了上去,只是中途一拐弯,便瞧见一个村妇背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从路边的院子里走出门来,与她打了个照面。明鸾一愣,想起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家舅舅舅母还在这庄上做客呢,立时停了下来,轻咳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摸摸头发,改了慢条斯理的斯文步法,好维护一下大家闺秀的体统。

只是那村妇仿佛没看见她似的,只是将手中的空篮子往门槛边上一放,便又转身回去了。只有她抱着的那个小娃娃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明鸾。明鸾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冲他笑了笑,可那小娃娃仍旧睁着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象她母亲那样,仿佛完全没看见明鸾。明鸾深觉浪费了表情,心下正尴尬,这时那村妇正好关上了门,门里传来了小娃娃稚嫩的声音:“阿娘,那个姐姐追着东家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