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考虑到章敬是燕王的人,而燕王将来又是要夺皇位的,光凭朱翰之的关系,未必能够敌得过,她也许会直接将事情闹到外面去,直接掀章敬的底了。但考虑到未来,她也只能跟他在家里闹翻,打着老死不相往来,顶多就是维持面上关系的主意。至于名声,她还真不在乎,要是在乎,当初也不会打出个“小夜叉”的名号出来。万一因此导致与朱翰之的亲事出现变数,她也不会后悔,在古代,嫁人从来就不仅仅是嫁给那个男人,还是嫁给了他背后的家族,如果名声会让他们的婚姻出现危机,那还不如赶在结婚前激发矛盾,省得将来后悔却又没办法反悔!

一行人进了章寂园中的正屋,壁垒分明地分两边站立。章寂坐在正中,明鸾与陈氏站在他右手边,章敬站在他左手边,几乎等不及他开口问事情经过,就抢先道:“父亲,方才三侄女对儿子不敬得很,您是没听见,她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些什么…”

“我虽然没有听见,可我也知道她说了什么!”章寂再度打断了他的话,满怀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真的对发生在自家院子门前的事一无所知么?也许原先我是真不知道,可我如今不是个聋子,也有人使唤!”

章敬一惊,下意识地看了他身边的老管家一眼,又去看门边侍立的婆子,还有正在上茶的老仆,记起如今老父身边已经添了几个可靠的老家人,而自己派来的那些都靠边站了。这些老仆或许会敬着他这个曾经的南乡侯世子、主人的嫡长子,但肯定不会为了他而违背正头主人的意思,尤其是他们也曾经在过去的南乡侯府中养尊处忧,是沈氏惹来妁祸患,牵连了章家上下,也同样牵连了他们,很难说他们不会因此而对他心存怨恨。

明鸾有些得意地看着章敬的脸色变幻,心中对五舅陈宏更添了几分感激。若不是他送来了这些旧仆,她也许又要吃大亏了。

章寂咳了两声,看向儿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你还有什么不足?这个家是你在做主·我虽要你敬着我,却也没干涉你外头的事,你说沈氏不能休,我也没叫你休她,你说要让袁氏一个二房当家·我也由得你去了,老三家的更是干净利落地交了权,可你先是要赶老四家的出门,又拦着不让我去接孙子,接着还总是叫底下人欺负你弟妹侄儿侄女们·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章敬抿了抿嘴,不善地看了明鸾一眼:“儿子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孝顺父亲,弥补这几年的疏失罢了。三丫头不懂事,才会胡乱说话,父亲您别听她的。”

明鸾冷笑一声,露出嘲讽的神色: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来呢·结果又是老调重弹!

章寂冷笑:“你说她不懂事?我看真正不懂事的是你!皇上要委你大任,你为何要躲?可别告诉我·你这是淡泊名利,不想争权夺势!如今新朝刚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你要躲清净·就等朝中局势稳定下来了,再辞官不迟·到时候我一定不拦你!”

章敬语塞,只能硬着头皮道:“儿子自然愿意为皇上效力·只是那职位…不是容易做的,有那么多人盯着,一旦儿子接了,就成了众矢之的,为了一时的风光,给章家埋下隐患,实在是得不偿失,倒不如先避一避,日后再寻机为皇上尽忠,岂不两全其美?”

章寂挥挥手:“朝上的事我不清楚,你近来也不跟我说了,我不知道你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我年纪已经大了,不想再劳心劳力,你想做什么,都由得你,只是别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再次连累了全家就行。可是你弟弟弟妹还有侄儿侄女们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不能再叫他们受委屈!我不管你是不是有万丈雄心,也不管你要交好什么人家,结什么盟友,但不许你用你兄弟子侄去换!”

章敬被堵了回来,心里郁闷无比,但想到老父既然明说了不再管事,他忍一时之气也没什么,便顺着老父的口风应下:“儿子知道了。”

章寂又转向陈氏:“明儿替我收拾行李,再派几个人回老宅整理一下,别等整个宅子都收拾好了,先弄好几个能住人的院子。咱们家人口也不多,下人更是少,没得费那功夫,剩下的屋子日后慢慢整理也就是了。”又转头去吩咐老管家:“老张,你去人市挑几个人,随三太太回去吧,日后旧宅的琐事就交给你了。”老管家忙应下。

明鸾听得大喜,章敬却听得大惊:“父亲,您这是做什么?!”

章寂转头冷冷址.看了他一眼:“我瞧你似乎瞧我们不大顺眼,既如此,我还在这里碍你的眼做什么?我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你们一家如何孝顺我,讨我的欢喜,我虽心疼孙子孙女,却也分得清谁更值得我心疼。你放心,我会告诉外人,是我想念旧宅子了,不是你不孝赶我出去的,不会坏你的名声就是。你也别再插手管你几个兄弟的家事了,你已是自立门户的人,管好你自个儿的家吧!”

章敬扑通一声跪倒:“父亲这样说,却将儿子置于何地?儿子若有哪里做得不好,父亲指出来,儿子改了就是。孙子孙女们不懂得承欢您膝下,是他们不孝,我回头就骂他们!”

章寂摆摆手:“不必了,他们已经习惯了没有我的日子,没得叫他们受委屈。其实分开住也很好,若是他们想我了,大可以回本家宅里陪我住些日子。这般相处着,兴许还能回复几分当年的亲热。我也老了,越发想念旧时,趁如今还没闭眼,回你母亲与我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多住几年,这一生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章敬还要再劝,可是章寂主意已定,是不可能更改的了。章敬见状,又见章敬已有不耐之色,只得按捺住着急的心情,急匆匆告退离去,打算另想办法。明鸾看见他走得远了,才笑着跳到章寂面前:“祖父,您真的决定啦?”

章寂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都撕破脸了,把话说到了那份上,还能继续留在这府里住着么?”

明鸾撇撇嘴:“那也是大伯父做得太过分了,我才忍不住的。祖父,我可是忍了两个月呢!”

章寂又瞪她一眼,接着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虽盼着你们能和乐融融,奈何他做事实在是不厚道,我再勉强你们,指不定你们几房的人都要跟他对立起来了,难不成要我一把年纪了,还得面对家人四分五裂的惨事么?罢了,罢了!”

第31章 对策

老爷子发了话,安国侯章敬又没说不行,下人们自然只能听从陈氏的分派,收拾行李,整理旧宅。一时文龙与元凤也听说了,慌忙赶来相劝。但无论他们好说歹说,章寂仍旧坚持要搬走,文龙下了跪,元凤哭了,也只换得祖父几句安抚,让他们偶尔回旧宅陪他小住,就住从前他们住过的屋子。

文龙与元凤无奈地离开了东园,兄妹俩对视一眼,都有些犯愁。文龙叹道:“想必是父亲又做了什么事,惹祖父不高兴了。我方才进门时听说,陈家五老爷送了一批咱家当年被发卖的旧仆回来,父亲却极冷淡地把客人打发走了,惹得三婶与三妹妹都发了火。这事儿说来也是父亲糊涂,陈家于咱们章家既是姻亲,又是恩人,何必这样冷淡?”

元凤皱起眉头道:“我也不知为何,父亲从前对陈家还算热络的,如今怎的忽然冷淡起来…若不是陈家,这一大家子人当年未必能保全下来,更何况,也是陈家帮忙,我们才与祖父、母亲取得了联系,更寻到了今上的下落,使得燕王殿下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于情于理,父亲都该对陈家客气些的,哪怕是心里实在不喜欢,也该把面上功夫做足呀!”

文龙摇摇头:“如今我们在这里猜测再多也是无用,倒不如去二娘处探探口风?”

兄妹俩于是去了袁氏的院子,才进门就见屋外一丈远的地方站了两排人,从袁氏亲信的大丫头到管事的娘子们都在,不由得对视一眼。那两个大丫头见他们兄妹来了,忙带着众人上来行礼。元凤问:“二娘可在屋里?”

其中一个大丫头墨香便答道:“侯爷来了,正与二夫人在屋里说话呢,叫我们不许去打搅。”

元凤猜想父亲大概是为了祖父的事过来与袁氏商议。便对墨香说:“你去报一声,就说我和哥哥过来了。”

墨香照办了。不一会儿。袁氏亲自打了帘子出来,笑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哥儿这是才下学?大姑娘,厨房那账可对好了?”

元凤应着:“已经对好了,差了七两一钱二分银子。我瞧那葛家的眼神不正,猜想定是她贪了去。已经打回去叫她重算了,要还算不准,就让她包赔。若只是贪上一钱几分。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胆敢贪没这么多,这样的刁奴断不能容!”

袁氏露出微笑:“大姑娘做得对,管家就得刚柔并济,恩威并施,一味严苛不好,但也不能太过仁厚了。”

文龙看了看屋里章敬的神色。压低了声音:“父亲可是为祖父要搬回旧宅的事生气?”

袁氏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侯爷劝了老太爷许久,老太爷都不肯改主意。如今侯爷正在生闷气呢,你们兄妹好好劝劝他。”

文龙行了个礼,便带着妹妹前去拜见父亲。章敬只抬了抬眼皮子,方才他已经听见袁氏和儿女们的对话了,便单刀直入:“都听说了?可去见过你们祖父?他老人家怎么说?还是不肯改主意么?”

文龙元凤对视一眼,都低下了头:“祖父说,我们兄妹闲暇时可以时常回旧宅小住,陪陪他老人家,就算是孝顺了,别的就…”

章敬冷笑一声,又生起闷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屋里没有外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们祖父辈份大,从前在京城虽算不上数一数二,但如今死的人多了,他的份量就不一样了,今上对他想必是言听计从的,就连燕王殿下到了他跟前,也要行个晚辈礼,有些事,他老人家不好卷进去。”

章寂乃是先帝的连襟,悼仁太子的亲姨父,当今圣上要称他一声姨祖父,就连燕王也得视他为长辈。他若是犯了什么大错,或者为人行事不靠谱,那些宗室皇亲自然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他持身甚正,又因悼仁太子一事受过大罪,还对圣上有救命大恩,无论朝野民间,都将他视作大忠臣。一旦燕王有意皇位之事让他知道了,即便圣上有心相让,他进谏说不可,圣上说不定就会打消了主意。到时候即便燕王顺利夺得了皇位,好名声也得大打折扣。一个不好,就得牵连章家所有人,长房一家自然逃不过去。

就因为这一点,章敬急切地想要将老父掌握在手里,连兄弟们也不例外,若两个还活着的弟弟太过有出息,太过有权势,又站在老父这一点,对他可不大妙。这四年里他拼了性命打仗,又冒着被建文帝抄家砍头的危险投奔燕王,图的是什么?皇位的更迭,既是危机,也是机遇。

章敬的想法,在座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袁氏没有出声,她一向不会轻易显露对政事的看法,元凤倒有心说点什么,但看了兄长一眼,又闭上了嘴。最后是文龙开了口:“父亲,您的顾虑,孩儿们都明白,只是祖父与叔叔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些事,不是您想瞒着,就能瞒得住的。就算压制着他们,也难保他们私下不会有什么想法,嘴上不说,心里却记恨着您。再等到日后换了天,难道祖父还会不知道么?若到时候再闹出点事儿来,反倒不妙了。不如慢慢儿的透点您的意思给祖父知晓,他老人家念着儿孙们,断不会犯了糊涂,告发我们的!”

章敬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什么?!我不怕事情成了之后他会做什么,就怕事情还没成他就闹出来!你以为今上能抗得住么?他没人,没势,全是靠燕王捧着才坐上了那个位子的,一旦燕王拿定了主意,他抗不住!横竖是迟早的事,你祖父年纪大了,老糊涂了,看不明白,可我们却不能由着他胡闹!若是燕王心里记恨上了,你以为我们家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以为我为的是自己么?我有什么可害怕的?要出身有出身,要军功有军功。要人脉有人脉,我是为你担心!怕你的前程被你祖父一时犯糊涂就给葬送了!”

文龙心头一惊。细细一想。不由得羞愧难当。说实话,他知道了父亲的行为,心里也是不以为然的,觉得他做得太过。不利于家族和气,祖父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很该享些清福了,其余几房的叔婶与弟妹们又不曾与长房作对,何必这样逼着?但听了父亲这番话。他才明白了对方的用心良苦。他不由得跪倒在地。哽咽道:“儿子不孝,竟不能体会父亲的苦心。”

章敬无力地挥挥手:“罢了,你才多大年纪?能知道什么?下去吧,好生读书。这一时半会儿的,你祖父还没走,你就多去他跟前哄哄。劝他留下来。若实在不行,日后你们兄妹怕是得常去旧宅住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祖父和其他几房人脱了长房的掌控,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生出些事来。”

文龙躬身一礼,告退出去了。元凤心里害怕,也跟着退了出来。到得院门外,兄妹俩相视一眼,都露出了忧色。

元凤叹道:“这可怎么办呢?父亲似乎没有让步的意思。”文龙则叹说:“若是为了我,让祖父和叔叔婶婶与弟弟妹妹们受委屈,即便我得了风光,又有什么意思?一族的荣耀,可不是光靠我一个人有出息就够了的。”

“侯爷也是一片爱子之心。”他们身后传来袁氏的声音,兄妹俩忙回头行礼,袁氏微微笑着扶住他们,柔声道:“侯爷也是心急,说话就冲了些,其实他本意不是如此。只是没想到其他几房的人会与他有这么深的隔阂,他又不能将实情说出来,只能憋在心中,以至于行事越发急躁了,叫人拿住了把柄。”

文龙求她道:“二娘能不能想法子劝劝父亲?其实祖父他老人家未必就会为了今上舍弃咱们这些亲骨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只要祖父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不就缓和了么?”

袁氏叹息着摇摇头:“侯爷如今是一点险都不敢冒了。原还想着,等今上登了基,就派人将老太爷他们接回老家休养的,没想到他们比侯爷还早一步到了京城,如今又不好再提将人送回老家的话。事情会到这一步,侯爷急躁是一点,三房的太太与姑娘脾气大,又是一点。若没有她们从旁怂恿,老太爷是不会决定搬走的。”她看向元凤:“你们姐妹若有机会在一处说话,你多劝劝三姑娘吧。她如今没了父亲,又没个亲兄弟,母族不显,若再得罪了叔伯和堂兄弟们,日后可怎么办呢?”

元凤皱起眉头:“可这事儿…原是父亲理亏在先,三妹妹从小脾气就大,如今越发有主见了,还占了理,这叫我从何劝起?”

袁氏淡淡地说:“即便她占了理,对着长辈如此说话,也稍嫌无礼了些。我们都知道,她这几年在乡下受了不少苦,日子艰难,教养上难免会有所疏失,我原想着派两位嬷嬷去教一教,可她又不肯接受。我瞧她与你还算亲近,你身为长姐,教导她一些道理,也是应该的。”

元凤忙应了,又道:“我教导她是应该的,只是…”她犹豫着看了兄长一眼,文龙便替她说了:“三房已经决定要搬走了,二房与四房也是,在他们离开之前,还请二娘待他们客气些。如今几房人已经有了嫌隙,事情既成了定局,也该好生修补一下关系,总不能让一家人从此生分了。”

袁氏苦笑:“你们当我愿意么?我嫁给侯爷这几年,待人接物何尝出过差错?只是侯爷有意如此,我也不能违逆他的意思啊!”

元凤与文龙对视一眼,心中都惊诧不已:“这是为何?”文龙马上想到一个可能:“是担心二叔与四叔官职太高,日后会有妨碍么?可那不是更应该笼络着…”

袁氏打断了他的话:“这只是其一,问题在于,三房不肯听话呀!本来三姑娘是嫡出的独女,生得不错,年纪也渐渐长成了,只要接下来两三年里好生调教着,日后便又是一位出挑的千金,若能结得一门好亲事。也好给你们兄妹添个助力。可她不听话,又事事挑唆着老太爷与侯爷对着干。甚至把二房的人也拉拢过去了。若不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日后只会越发嚣张的。侯爷只是没想到,老太爷居然真会被三姑娘说动罢了。”

文龙与元凤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兄妹,一个是天天都要忙着读书,闲了也要出门访友。另一个帮着袁氏管家,也没太多时间跟堂姐妹们联络感情。听了袁氏的话,隐隐觉得好象真是这么一回事,又觉得明鸾好象没那么糟。只是袁氏在他们心中一向是个好庶母。她这么说了,他们也没多怀疑。元凤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我会好好劝劝她的。”

从此元凤就真的天天腾出时间来,找明鸾聊天去了。明鸾正忙着搬家的事,哪里有时间应酬她?初时觉得她不讨人厌,说说话解闷也行,只是听了几天。总觉得她似乎有指责自己对章敬无礼、教训自己的意思,心里就添了堵:“大姐姐说这些话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长辈做错了事。若时时想着那是长辈,就为尊者讳,那比长辈更长的长辈又怎么办呢?您说我对大伯父无礼之前,不如先讨论一下大伯父对祖父的礼数问题?”

元凤无奈地看着她:“你总是这样,非要与我辩驳。我又没说我父亲做的都是对的,只是为人儿女,不好说父母的不是。可你对父亲说那番话,是真的于礼不合啊!我不是要责怪你什么,只是担心你日后罢了。我们女儿家,名声最要紧,在闺阁中就要守闺阁的规矩,若叫外头的人知道你曾经对亲大伯说这些话,你的名声就要坏掉了。你还这么小,一旦名声坏了,日后可怎么办呢?”

明鸾笑了笑:“你是担心我嫁不出去吗?你放心,就算嫁不出去,我也能养活自己。”

元凤都快愁死了:“我不是与你说笑!三妹妹,你早年在京城时年纪还小,后来又在乡下住了几年,不知道这些世家大族的规矩。我何尝不觉得那些规矩太严苛?可人人都是这样的,你又怎能超脱呢?”

明鸾开始不耐烦了,瞥见细竹在门外晃了晃,心下一喜,便端起了茶碗:“多谢大姐姐提醒了,我会好好想你的话的。只是我现在很忙,不能陪你闲聊了,真对不住。”

元凤噎住了,但明鸾都说了会好好考虑她的话,又明摆出没空陪她继续说话的意思,她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死皮赖脸地留下来吧?她还没这么厚的脸皮,便起身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看你。”

明鸾头疼地送走了她,心里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借口躲出去,避开这位唐僧姐姐了。

细竹跑了进来,左右望望,冲明鸾笑了笑。明鸾见状也露出喜色:“放心,大姐姐要跟我谈话前,就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她是这府里的娇客,说话比我好使,屋里屋外一个人都没留下呢!”

细竹听了忙禀道:“奴婢去了五舅爷那儿,把姑娘的意思告诉他了。他初时是拒绝的,但经我再三劝说,还是答应了下来。估计最多两三天,就会和五太太一起搬进姑娘那宅子去!”说完了她又喘起气。明鸾忙倒了杯茶给她,拉她坐下:“别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细竹喝过水,喘过气,才继续笑道:“我劝说五舅爷的时候,我哥哥去找了侯爷,侯爷说,刚得到底下人传回来的信,说过不了几天四老爷就能到家了!”

明鸾大喜:“真的?那你们侯爷派的人也把事情都跟他说过了吗?”见细竹点头,心下更是欢喜。

据细竹说,章启从朱翰之派出的人那里知道了林氏为他生下长子一事,十分激动,恨不得立刻飞回来看老婆儿子,朱翰之派的人只稍微暗示一下章敬的态度,他就立刻打发人去西北向常家送信去了,在信中他明言道,既有了嫡长子,为了子嗣的名份,就必须和前妻复合,因此不能履行与胡家的婚约了,要请舅舅舅母谅解,同时在路过北平时,火速修书一封,借由燕王府的管道给燕王送信。

虽然朱翰之早已把事情通知过燕王了,也得到了燕王的谅解,但章启亲自表态,终究是不一样了,更何况他还亲自修书给常家说了后来结的那桩婚约的事。他若是在进京途中就送出的信,那等他到了京城,章敬知道了再想补救,可就来不及了!

明鸾在心中暗暗叫好:“四叔,您老人家果真是个有担当的,放心吧,我会多多在四婶和鹏哥儿面前为你说好话的。”

拿定了主意,明鸾又问细竹:“那朝廷发还南乡侯府产业的事呢?你们侯爷可有说什么?”

“侯爷说,契约当日是连同圣旨一起送进府里的,若是那时候是由侯爷收着,那他也没办法。但他说,会帮忙打听东西是不是能对得上账。”细竹顿了顿,“不过侯爷也说,当日抄没的东西,多一半都没了下落,如今赐还的东西有许多都是拿别的顶替的,当中说不定就有缺斤少两的,如今户部还有几个前头留下的钉子在呢,谁知道有没有猫腻?”

明鸾弯了弯嘴角:“那就行了,我等你家侯爷的好消息。”眨眨眼,又歪头问她:“你们侯爷忙不?我总是拿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他,会不会碍他的事?”

细竹笑了:“我的好姑娘,侯爷闲得很呢,您不去烦他,他才会难过。他将奴婢兄妹送过来,就是想你日日烦他!”

明鸾抿嘴笑了,背过身去,掩住耳根处的一抹绯红。

第32章 章启

章启比预计的时间回来得早,只过了三天,他已骑着快马,只带着两个亲随进了南京龘城。

回到京龘城后,他还没来得及打听安国侯府所在,就先往兵部报道,顺便打听了家人的住所,急奔去了安国侯府。当明鸾收到消息赶往客院时,他与林氏、鹏哥儿一家三口已经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林氏身体虚弱,虽然养了些日子,已经有所好转,但再次见到丈夫,她惊喜过度,没多久就晕了过去,让章启手忙脚乱了一番。还好明鸾已经有了经验,一边让萱草——也就是素锦的妹子——去通知陈氏等人,一边让细竹去附近请大夫,又指挥着林氏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们扶着她躺在榻上,做了些急救措施。眼看着林氏幽幽醒转,章启大大地松了口气,看向明鸾的目光充满着感激与欣慰:“三丫头,当年分离时,你还是个小女孩儿,整天只知道胡闹,没想到五年不见,你已经长大了,懂事了,不再是当年的顽皮孩子了。”

明鸾有心要激起这位叔叔的怜惜,但又装不出梨花带雨的小白花风范,只好笑说:“我那时候还小呢,吃了几年苦,若还不懂事,只怕早就死在岭南了,或许连岭南都到不了,就死在路上了呢。”又幽幽叹了口气,“我也希望自己还象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但亲眼看见那么多亲人死在我面前,哪里还能继续没心没肺呢?”

明鸾的盘算奏效了,章启立刻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想起了那个改变自己一生的清晨,只短短几个时辰,就导致他家破人亡,从高高在上的侯门贵公子沦落为边疆最卑贱的一名走卒,无数次行走在生死边缘,拿自己的性命换来一步步艰难的升迁,苟延残喘至今,终于得以翻身,可是回到家人身边,才发现周围已经少了那么多人,那些曾经活生生、会对他说笑戏闹的生命,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

眼看着章启眼中浮现出沉痛之色,明鸾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便小心翼翼地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还是不要再说了吧,大夫怎么还没来?四叔您照看着四婶,我出去瞧瞧。”说完赶紧溜了,去了院门外一问,正好大夫到了,忙将人请了进来。

那大夫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对林氏的病情也十分了解,把了把脉,就说她只是一时激动才会晕倒,并没有大碍,只是以后最好少激动,要静心休养才行。章启忙不迭应下,又细细地问了许多医药饮食与生活上的禁忌之事,一条条问得极清楚,林氏揽着儿子,靠在榻上听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明鸾凑过去小声问:“如何?四婶,我早说了,您就不该有放弃的念头,要是那时候真的放弃了,哪里还会有今天的光景?”林氏脸微微一红,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低头轻声道:“好孩子,你说得对。我会竭尽全力好起来的,好日子还在等着我呢。”

送走了大夫,袁氏也赶到了。她看着章启与林氏相处的情形,目光黯了黯,随即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四老爷真是的,怎么也不事先派人回来报个信?全家人都以为你至少要三天后才能到呢。”

章启抬头看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起身向她行了个礼:“小嫂,大哥可在家?”

袁氏道:“你回来得早,这会子他还在上朝呢,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了。”顿了顿,“侯爷知道你到家了,一定很高兴,他有许多话要与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