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寂沉了脸:“他们不认得你?你要查账,自然是领了我的命才去的,他们也敢拦着?!”

明鸾早猜到会这样。并不吃惊,只是见章寂生气,连忙起身去轻拍他的背。让他别太激动。

老张道:“老奴再三说了是奉了老侯爷的命令去的,他们却要讨您的手令,不然就要大老爷那边派人去说了,才敢信是真的。当中有一个庄头,原是当年咱们府里还未出事时,就在大老爷身边侍候过的,认得老奴,知道糊弄不过去了,才老实说,不是他不尊老侯爷。而是大老爷御下甚严,当初大老爷就有吩咐,说是怕三太太和姑娘们借了老太爷的名义占下那些产业,因此除非是大老爷发话,否则不许旁人插手那几处庄子的事务,若是叫大老爷知道他私下将账簿拿给人看了。他一家子的差事都要丢了,因此不敢违令。”

章寂听了,原本已经冷静些的心情又再次激动起来:“你又不是三房的管事,是我的管家!你去了,跟三太太和姑娘们有什么相干?可见是他们故意的!如今到底是谁在借我的名字占我的产业?这个不孝子!”因太过激动,一时呛着了,咳嗽不止。

明鸾忙劝道:“祖父熄怒。这些事早先咱们也预料到了,如今也不过是成了现实而已,您何必这样激动?大伯父只能借您的名义,没办法真把产业占下的,既然庄头们说要大伯父发话,那您就让大伯父发话呗,顺便把庄头换上您的人,还怕大伯父继续占着那些庄子吗?”

陈氏暗暗瞪了明鸾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想起章敬吩咐庄头的话里,直接就点了自己的名字,又觉得自己还是避嫌的好,便继续闭嘴。

章寂喘顺了气,冷笑着点头:“三丫头说得不错。他原先说是怕我劳心,因此帮我照看产业,又说怕这府里人手不足,守卫不力,放太多财物会引来宵小,如今我们搬过来都半月有余了,该整理的地方已经整理好了,该买的人、雇的人,也都齐备了,他还不将东西送来,是存心要占他老父的财物呢!我以往念在父子情份上,又想着他如今饱受非议,日子也不好过,才不想把事情闹大。但既然他连这点子脸面都不顾了,我还顾虑这许多作甚?!”说罢便让明鸾取了纸笔来,亲自手书一封信,直截了当地让长子把那些财物还来,又让他将派到庄上的庄头召回去,以免下次再派管家去查账时,还有人拦着。

章寂把信写好了,就让老张带了两个人,亲自去了一趟安国侯府。安国侯章敬一看那信,就知道事情闹大发了。

他这段日子正犯愁呢,本来计划得好好的,谁知伤是伤了,任命也躲过去了,却没能留下老父,还叫皇帝的亲信太监听见了真相。他有心要辩解一番,可胡四海笑呵呵地只说了些场面话就走人了,压根儿就不让他把话题引到那两句话上去。过后宫里仍旧派了太医来诊治,同样也派了人去看他的妻子沈氏。据他安排在沈氏身边的人回报,宫里来的内侍曾经与沈氏单独说过一会儿的话,还叫了正院里几个侍候的人去打听事儿,虽然问的只是沈氏意欲毒害喜姨娘那一桩,可谁知道沈氏是否跟那内侍说过些什么呢?他去问沈氏,沈氏又只知道向他哭诉自己的冤枉,或是投诉袁氏与喜姨娘如何怠慢无礼,倒是最后抱怨了他两句,问他为何偏在这时候受了伤,没帮上皇帝的忙。

章敬不敢深思沈氏这话是否含有别的意思,只命人将她看守得更严了,自己却在心中暗暗担忧。生怕自己的真实心意叫皇帝察觉了,不但会为皇帝所厌弃,更有可能暴露了自己投靠燕王的真相,万一让皇帝对燕王生出警惕之心。妨碍了燕王的大业,那他不就成了大罪人么?

为此他特地派亲信去了燕王府,向燕王解释真相。但燕王没有见那亲信,只叫人传话让他好生养伤。他心里着急,只觉得燕王是在怨自己,可他的伤又是货真价实的——因怕皇帝叫太医来诊治,他不敢作假——实在没法亲自走一趟。只得让袁氏一次又一次地回娘家,向她父亲袁先生探问口风。得知燕王私下埋怨他胆小怯懦,没有接下那个军职,让燕王错过大好机会,章敬心里也有几分后悔。

更让他后悔的是,那个职位最后的人选定下来了,居然是燕王手下最负盛名的一员猛将。为表忠心,那猛将把家安在京城里。将父母妻小全都从家乡接了过来。这人有资历有军功,加上很有眼色地主动将家眷接到京城为质,朝臣们虽忌讳他与燕王亲厚。也没再反对。但这位猛将因获得了天下军权,也更得燕王信重了。章敬觉得自己处境不妙,本来就已经不是燕王嫡系出身,如今居然还将到手的大权主动让了出去,今后燕王身边还有自己的位置么?

因为这份懊悔,章敬心情一直不大好,安国侯府里气氛沉郁,即便有人想到南乡侯府那份产业和财物,也不敢在这时候向章敬提出来。于是,当章寂的信件送到章敬手中时。他才发觉自己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若这段日子他不是沉浸在懊悔之中,或许早想到办法补救了,可惜一切都来晚了。他再三考虑后,不得不改变了计划,命袁氏将那些产业上的人手以及皇帝赐还南乡侯府的财物全都收拾齐备,连同原本该分给长房的那一份在内。让元凤亲自带着,送回给父亲。

他盘算得很细致,任老父再生气,见到一向疼爱的嫡长孙女,也不会把气撒到她头上,等老父消了气,元凤再哄老人几句好话,应该就能将这件事抹过去,不至于再传到外头,让世人再非议他不孝了。

元凤领命而来,踌躇满志,可章寂太生气了,压根儿就听不进她的话,只给了她一点时间,让她给自己请安见礼,就将她打发出去了,却让明鸾与玉翟姐妹与她办交接。

元凤无法,只能从两个妹妹处打探祖父的想法。玉翟对她没有好感,自然是爱理不理的,明鸾倒是脸上带了笑,可又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完全不肯进入正题。元凤无奈地叹了口气,掩口偷笑了声,伸手捏了明鸾的脸蛋一把:“你这刁钻古怪的丫头,从哪里学来这些的?专跟你姐姐逗趣是吧?”

明鸾扯了扯嘴角,转过脸避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哪里刁钻古怪了?不过是说实话罢了。倒是姐姐,不知是从哪里学来这一身的老气横秋,说话行事都象是老嬷嬷一般。”

元凤愣了愣,苦笑道:“你们在南边乡下住着,虽日子清苦些,却难得自在,不象我,这几年在贵人跟前,不敢多走一步,不敢多说一句话,到了常家舅公们家里,更是要小心翼翼地讨好长辈们,与表兄弟姐妹们交好,别说自在了,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敢告诉人。几年下来,自然比从前老成许多。三妹妹也别笑话我,你如今少见外人,倒也罢了,等将来孝满了,要上人家家里作客,若不学着稳重些,包管叫人笑话得羞死。”

玉翟听了不乐意了:“你的日子过得够好的了,又在这里无病呻吟些什么?舅公们不待见你,还不是你娘造的孽?害得祖母丢了性命,还想她老人家的亲兄弟会给好脸?你说我们过得自在,说你自己受了委屈,怎么不跟我们姐妹换一换,让你去流放几年,我到辽东享几年福如何?!”

元凤听得涨红了脸,站起身道:“二妹妹,天地良心!你们固然受了苦,可我与哥哥也不是只在享福。岭南温暖,辽东苦寒,我们兄妹从未在那地方住过,你又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父亲长年在边疆打仗,我们在家为他担忧,那日子又岂是好受的?”

明鸾插嘴道:“行了,这有什么好吵的?我们在南边觉得自己日子苦,大哥哥大姐姐是在享福,大姐姐觉得我们过得好,你们兄妹才叫受苦。这根本就是没法子比较的事,除非有个人把两边的日子都体验过了,才能判断出来呢,不然也只是姐妹间没有意义的口角,只会伤了情份。”说罢转向元凤:“大姐姐,您居长,二姐姐是妹妹,比你小两岁,你就不能看在她受了几年流放之苦,又失了亲生母亲的份上,少跟她吵两句吗?就算是看在你亲舅舅家造的孽份上,你也该厚道些的!”

元凤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终究只能蚊子般哼哼:“我一时在气头上,就忘了…”想起沈家舅舅舅母对二婶下了毒手,她又觉得玉翟的目光带了刺,浑身不自在。

玉翟见状冷哼:“原来沈家的骨肉中也有人知道羞耻,我还当他家只会生出沈昭容那样不知廉耻,一女三嫁的人来呢。偏大伯娘还成天想着要将她接回来,叫她做皇后,真是笑死人了!沈家教出来的女儿,也有人敢娶?如今满京城里谁不知道他家的女儿最是毒辣?就连今上都不耻呢!”

元凤刚刚坐下,闻言又涨红了脸,如坐针毡:“我…我想起家里有一件事还没做…”

明鸾却截住她:“大姐姐忙什么?先把祖父和大伯父吩咐的正事儿做完了再说。”元凤只得住了口,继续等待管事们计算完毕,只是喝了口茶,她又忍不住说:“都是自家人,我是把圣上赐还的物件原箱未动送过来的,何必再费力再重新点算呢?”

明鸾笑笑:“还是点清楚的好。箱子虽是那个箱子,但上头的封条是揭开了的。大姐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照着单子上的内容将东西点清楚,也省得日后找什么东西找不出来,两府说不清。听说大伯父如今的名声不大好听,万一将来再闹出点事,也有损他的威名不是?”

元凤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但眼中满是不以为然。

但她这份不以为然未能保持长久,不一会儿,老张带着两府的几个管事过来了,禀报说:“已经清点过了,至少有两成东西是与清单不符的,赤金的首饰成了鎏金的,镶红蓝宝石的成了镶珊瑚或青金石的,还有一副大屏风,应是黑檀木贴金镶玉的八仙过海图,却成了黑漆的四季平安,连尺寸都小了许多。另外,那几箱零散珠宝,都是从前二太太与三太太陪嫁过来的,也少了两匣子。”

元凤脸色都变了:“这不可能!”

第37章 端倪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明鸾飞快地驳了回去,“我就是怕会出现这种事,才会再三要求底下人把东西点算清楚。大姐姐,你要看清楚,如今清点的人可不只有张爷爷和这府里的管事,还有你们家的人!”

元凤脸一红,知道自己方才那话说得急躁了,容易叫人拿住话柄,见老张面露不愉之色,知道他是祖父跟前的得意这人,忙补救道:“三妹妹,张爷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所有东西都是原样送过来的,圣上赐下的是什么,我就拿了什么过来,哪怕是当中有母亲陪嫁的首饰,已经让母亲拿回去了,父亲和二娘也为了表明诚意,仍旧让母亲拿了出来,放回原来的箱子里送来这边,因此东西不可能会有差错。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妹妹手里的单子有什么不对?”

明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大姐姐这话真有意思,单子是跟着圣上的赏赐一并发下来的,那天搬过来之前,袁姨奶奶又亲手交到了我们手里,怎么可能会有不对?你要是不信,就亲自照着那单子把东西再点一遍好了。我就算有本事假造一份单子,上头的官府印记可造不了假。”

元凤脸色更红了,而老张则板着脸主动将清单奉上:“大姑娘,还请你看清楚了。这是当日袁姨奶奶交过来的单子,若你不信,大可以请姨奶奶过来认一认。即便真有错,那也不是在咱们府的人手上出的错。”

元凤只扫了那单子一眼,就知道他们的话属实。她随袁氏一同管理家务,这份单子也见过几次了,只不过不曾细看而已。这种特制的纸张,还有上头用的特制的墨水,都不是寻常人能拿到手的,自然也不可能造假。若是五年前的南乡侯府,正处于最显赫的时期。又在宫中有人,兴许还能造得了假,可现在?这一府的人也不过是空有个爵位而已。

但若单子是真的,那东西又怎会不对呢?元凤忍不住叫过自己带来的管事细细盘问。那管事小声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顿时恍然大悟,松了口气,转向明鸾笑道:“三妹妹,我明白了。虽说圣上好意将咱们家当年被抄没的物件都还了回来,但东西那么多,又是几年前的事了。怎么可能一一寻回呢?当中有不少物件都已下落不明了,圣上只得让底下人照着单子拿差不多的东西代替,可单子却是照着咱们家当年被查抄时的册子订的,自然会对不上,至于其中偷工减料的部分…这也不难猜出来。圣上才登基不久,朝中人手不足,户部的人中有不少还是前朝留下来的,当中有一二不用心之人。用次等的物件滥竽充数,自然就跟单子对不上了。”

明鸾笑笑:“可是…当初皇上把东西赐还咱们家时,你们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元凤道:“这怎么好说出口呢?无论东西多少。都是皇恩浩荡,能还回来就不错了,难道咱们家还敢嫌弃东西不如原先的不成?三妹妹,那可就是不知感恩了。”

不等明鸾回应,一直静坐一旁的玉翟就忍不住冷笑道:“大姐真会说话,咱们还不曾说什么呢,你就把这天大的罪名往我们头上按了。咱们几时说皇上赐的东西不好了?皇上赐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样样都齐全,不然你们长房的姨奶奶清点时还会不说出来么?可那时候你们不说,直到现在送回到祖父手上了。才说东西差了数量,又有次一等的东西充数,还说这都是皇上干的,就你们最清白。这种话换了我可不敢说!”

元凤吃了一惊:“二妹妹,我可不曾说过这种话!还请你慎言!”

玉翟撇撇嘴:“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既然你们把东西原封不动地送过来了,如果跟单子对不上。那就是皇上赐下来时就对不上的。把责任往皇上身上推,大姐姐也太大胆了!”

元凤生气地转向明鸾:“三妹妹,难道连你也是这么想的么?二妹妹说出这种荒唐的话,你为何不制止她?!倘若这些话有只字片语传到了外头,长房因而获罪,难不成章家脸上就有光了?!”

明鸾用眼神制止了要继续发作的玉翟,冲元凤笑了笑:“大姐姐放心,二姐姐只是觉得你的话说得不对,才好意纠正而已。这东西跟单子对不上号,也许真如大姐姐所言,是户部的人偷工减料,滥竽充数,皇上仁厚,一定是不知道的。但这种事咱们又不好跟皇上告状,况且时间都隔了这么久,要告也是当时就告,现在再说出去,倒显得大伯父无理了,对不对?”

元凤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虽然明鸾的话是对的,但不知为何,听起来总有些奇怪。

明鸾笑得更欢了:“既然是这样,我们就换个法子。大姐姐,你也知道,我和二姐姐只是代祖父接收东西而已,这些都是祖父的,如果差了东西,我们也没脸见祖父。万一以后闹将起来,我们二房、三房被人说偷拿了祖父的财物,那不是冤枉死了吗?不如这样,咱们重新照着东西写出清单册子,然后在上头注明事情原委,哪些是跟原来的单子不同的,都一一注明,然后一式两份,你带一份回去,我们保留一份。日后如果有纠纷,也有据可查。你觉得怎么样?”

元凤重新露出了笑容:“这是正理。就照三妹妹的话去做。”

明鸾满面笑容地看着她带着管事与老张一同前去重新清点物品、订造名册,玉翟不解地扯了她一把:“你今儿是怎么了?明明是长房昧下了咱们的东西,你怎的不追究?”

明鸾笑了笑:“追究有什么用?况且这件事长房还真有可能是冤枉的。他们如今不差这点财物,昧下几匣子零散珠宝,一件半件家具,有什么意义?咱们也拿他们没办法,就算闹到祖父跟前,祖父顶多就是生气一番,却不会为了这点东西就真的恼了大伯父,反而有可能觉得我们姐妹小家子气。长房又不会承认,两边扯皮久了。我们就没法子拿那些财物贴补家用,那不是更吃亏了吗?如今账上的银子不多了,几个庄子、铺子又还没有顺利交接,倒不如饶了他们这一回。叫大姐姐出面将事情白纸黑字地说清楚,省得将来大伯父拿这个为难咱们。再者,无论他们怎么说,东西总是他们交到咱们手上时才缺斤少两的,咱们容忍了,不代表长房就没了吞掉东西的嫌疑,以后长房待咱们客气还好。要是他们不长眼,咱们就拿那册子去告官,恶心死他们!”

玉翟这才勉强接受了。

元凤这一清点,就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又让人将新的清单册子整整齐齐地抄写好了,然后亲自在册子末尾用簪花小楷说明了原委。明鸾将她写的字看了两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笑说:“大姐姐辛苦。”然后让老张叫人抄写副本。

在抄写副本期间。元凤重新拉着明鸾坐下说话,神态已经轻松了许多。一会儿只等副本抄写完毕,她再亲笔补上几句。然后带回自家,事情就完事了。老张带着人将东西一一入库,其中宫氏、陈氏与林氏的嫁妆部分,则另行分出来,各自送往玉翟与陈氏、林氏处。明鸾又做主将沈氏的部分抽出来,交回给元凤,笑说:“祖父只是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可没打算贪了儿媳妇的嫁妆。大伯父也太小心了些。要是叫外人知道了,只怕反而会说祖父不对呢。”

元凤干笑了声,叫丫头把东西收下了。心下倒觉得明鸾虽然脾气大一些,行事刁钻一些,对长房敌意也浓一些,但总的说来还是个明理知分寸的姑娘,看向明鸾的目光就柔和亲切多了。

玉翟没心情留下来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便直身道:“三妹妹。事情既然办完了,一会儿你去向祖父复命吧。我先把我母亲的东西带回去。”

明鸾忙应了,送玉翟出门,再回来跟元凤说话。其实她也没什么兴趣陪元凤,只是元凤拉着她不放,嘘寒问暖的,她又不好马上赶人。

元凤问了些他们搬回来后的生活琐事,便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明鸾察觉到了,猜想她定然有心事,不过也没打算多嘴。不一会儿,元凤忍不住了:“三妹妹,事情既然办完了,不如咱们一起去给祖父复命吧?”

明鸾看了她一眼:“祖父先前不是说了吗?叫咱们拿主意就行了,用不着问他。”章寂分明就不想见元凤。

元凤却笑说:“我不是有事问祖父,只不过是多日不见他了,想在他老人家跟前多陪一会儿,和他说说话。”

明鸾打量了她几眼,沉吟道:“这个我可不敢自作主张,祖父是一家之主,他想见谁,不想见谁,可不是我做小辈的能干涉的。你要是真想见他,就叫人问他去。若是他不肯,那也跟我没关系。”

“三妹妹说笑了。”元凤笑得有些不自然,但看见老张出现在门外,想必是已经把东西入了库,回来复命的,忙起身迎上去,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老张犹豫了一下,便去正院请示,不一会儿回来说:“侯爷让两位姑娘一同过去。”

明鸾心里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章寂与长子一家分离多年,又一向偏宠嫡长孙和嫡长孙女,绝不会因一点小事就真的疏远了他们,便不再多说,随元凤一同过去了。

到了章寂面前,元凤就主动将方才发生的那点小风波详细告诉了他,这让章寂心里很受用:“这没什么,皇上是好意,但有许多东西丢了这么多年,早就找不回来了,只能拿别的代替。那时又正好是新皇登基,百废待兴之时。皇上仁厚,记着咱们家那点微末功劳,才会赶着将东西赐还,有什么疏漏之处,也在情理之中。我们为人臣子的,不敢说为圣上分忧,也不能给圣上添麻烦。东西少了就少了,次一些也没什么,先将就着用,等日后家里宽裕了,再添新的就是了。”

元凤欢欢喜喜地起身向他行了礼:“多谢祖父体恤。”明鸾跟着行了一礼,笑说:“孙女儿也是这么说的,因此让大姐姐不要担忧,就照着送回来的东西重新订了册子。将事情原委说清楚。那将来后人看见东西跟册子对不上,也不会疑东疑西了。”

章寂笑着点头:“三丫头想得很是周到。这样做很好。一家人没必要为了这点子东西争吵,你大伯父虽不肖,却也不至于眼皮子薄。贪那一两匣珠宝。”

元凤听得脸略红了红,明鸾倒是满面笑意,知道自己赌对了,便又说:“财物都交割完毕了,不过几个庄子要再派人去接手,还请祖父示下。”

章寂挥挥手:“让老张去吧,就带先前我指的那几个人。”明鸾应了。

元凤又陪章寂说了一会儿话。只是绕来绕去,都是些家常。明鸾察觉到她又开始心不在焉,不由得挑了挑眉,仍旧闭口不问。倒是章寂看出了孙女的异状,主动开口:“凤儿,可是家里有什么事?”接着脸色有些不好看:“是你父亲有什么话,要你对我说么?”

元凤吓了一跳,忙道:“不是的。祖父误会了!”踌躇片刻,“其实…是孙女儿从母亲那里听说了一些事…”

原来是沈氏。明鸾立刻没了兴趣:“大伯娘又怎么了?这回是袁姨奶奶害了什么人,还是我们又欺负她了?”

元凤扯了扯嘴角:“都不是。是…是前些日子宫里来人看望母亲。告诉母亲一个…消息,说是圣上暗中派人去岭南,接回…沈家父女,如今已经快要到京城了。”因顾虑到章沈两家已经结了仇,她没说是舅舅和表妹,只以“沈家父女”称呼。

章寂听得脸色一沉,明鸾则面露诧异:“是皇上派人去接的?怎么没听人说过?!”朱翰之可没提过这一茬,难不成皇帝连朱翰之都瞒着?

元凤低下头:“听说皇上早就有意接他们回来了,还有心要封沈家爵位,只是听说了他家在德庆犯的案子。才打消了主意。可皇上不忍心见亲舅舅身陷苦牢,就不再恢复他的功名,以功名抵消了他的刑期,让人接他回来…就算他们父女回来了,也不会封他官职爵位了。我母亲听说后,十分担忧。有意让他们在府中暂住些日子…”

章寂勃然大怒:“若你父亲胆敢答应,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元凤连忙跪下:“祖父熄怒,父亲怎会答应?只是母亲说,人是皇上亲自命人接回来的,而父亲近日又做了些错事…”

“他要是担心那点错事,就更不应该接纳沈家父女!”章寂怒道,“我说到做到,能容忍沈氏,已是看在你们兄妹的面上,但沈家父女绝对不行!若你父亲真这么做了,我就亲自到金銮殿上告你父亲不孝!”

明鸾忙起身去抚他的胸口,同时给元凤使眼色:“祖父放心,大伯父当然不会这么做了,这都是大伯娘自作主张,她在家里说不上话的,您就放心吧。大姐姐你说是不是?”

元凤忙不迭点头:“祖父放心,父亲一定不会忘记咱们家和沈家的仇。”

章寂脸色略缓和了些,又冷笑说:“你母亲仍旧执迷不悟,可是还打着让沈昭容做皇后的主意?你替我告诉她,早些死了心!否则,我就把她侄女儿做过的事宣扬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看沈昭容还有没有脸去见皇上!”

元凤有些窘迫,又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母亲不知是听谁说起外头的事…知道朝上正议论皇上要立后了,她就犯了糊涂…”

明鸾道:“就算皇上要立后,也轮不到沈昭容。一来,她母亲是杀人犯,父亲又是从犯,古往今来可从来没有杀人现刑犯的女儿坐上后位的例子;二来,她母亲死了才半年,她还在孝期内呢,她想现在就去选皇后?连妃子都做不成!皇上一向知礼,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元凤的脸忽然涨红了,声音变得象蚊子哼哼般:“这些话二娘都跟父亲说过了,哥哥和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是母亲…不死心,她还说…若是沈家表妹不行,就让我去,横竖当年先帝与悼仁太子也看重我…祖父,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您老人家出面才行…”

章寂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要我出面做什么?你是不愿意?我倒是没听说朝廷下了选秀令的事,你若不愿意,那不去应选就行了。皇上也不会因此就生了咱们章家的气。”

“不是这个…”元凤吞吞吐吐的,“孙女儿…早就有人家了,父亲也无意让女儿去应选,只是…”

“有人家了?”章寂有些意外,“是哪家?怎么没人告诉我?”

“是两年前订下的。”元凤顿了顿,“就是燕王妃的娘家,新封的武陵伯李家的嫡长孙李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