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寂愣了愣,猛地睁大了眼,忽然好象明白了什么。

第38章 安抚

元凤见章寂脸色大变,有些疑惑:“祖父,您怎么了?”

章寂直盯着她,手上青筋直冒,却只是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明鸾暗道一声不好,知道定是他从元凤的话里发现了端倪,察觉到章敬已经投向燕王一派了。想想也对,武陵伯李家是燕王妃李氏的娘家,事实上与李沈氏的夫家算是一族的,李沈氏嫁的那一支乃是嫡支,祖传的爵位是诸暨伯,但几代家主都短命,爵位继承人更换频繁,传到李沈氏夫婿这一代,已经只剩下一个伯爵府的虚名,其实爵位早就没有了。本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分家?武陵伯那一支,既没有爵位,又没有实权,空落个勋贵的名声,跟嫡支又有些疏远,当年宫里想必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将这等人家的女儿嫁给燕王为正妃的。

自从石头山之变,李家嫡支受连累被流放,其余族人在京城夹着尾巴做人,只有燕王妃娘家这一支,因燕王还算是个实权王爷,又跟冯家老夫人娘家是姻亲,因此在夹缝中求生存,长袖善舞,左右巴结,居然也混出来了,更借了冯家的势扩大了海上的买卖。京城里的人只当他们是为冯家等一众高门大户挣钱,哪里想到他们给北平的燕王提供了大笔军资?因为这一项功劳,在新皇登基后,他们家总算得了个真正的爵位,虽然只是伯爵,却已经是全族中最显赫的一支了。随着嫡支在德庆灭绝,如今武陵伯府俨然成为了李氏家族的新一代领头羊。

然而,这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元凤的婚约是在两年前订下的,当时的李家在京城里不过是二三等人家,又肩负着卧底的责任,可以说是十分危险的。章敬居然在那时候就给女儿订下了婚事,胆子倒也不小。

明鸾再看了元凤一眼,见她面露红晕,有些窘迫。但更多的是羞涩,心想她对这门亲事倒是很愿意的样子,不由得道:“大姐姐你真是的,前些年我们分隔两地就算了,如今都一家团聚了,你既然订了亲,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就算懒得跟我们这些堂兄弟姐妹说,也该告诉祖父啊!”

元凤又红了红脸。有些不安地看了看章寂,小声道:“回京之后,也想过告诉祖父的,只是那时家里正办丧事,父亲实在说不出口…”

明鸾皱皱眉,觉得这只是个借口。袁氏带着文龙元凤兄妹回京时。丧事早办完了,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章寂忽然冷笑了下:“他当然说不出口了,他是怕我知道了反对吧?”李家从前不过二三等人家,即便有了从龙之功,成了伯府,论门户也要比章家略逊一筹。况且从前李家嫡支犯过将今上赶出门去的过错,即便这么做的是今上的亲姨妈,她也是李家的媳妇。今上看在燕王妃与李家的功劳份上,给他们一个爵位。这是今上仁厚,却不代表会宠信他家。以章家的忠臣名声,何必跟这等人家结亲?更何况,李家嫡长孙李玖的名头响亮,可年纪比元凤要大好几岁,却仍未成家,因为他有个非常有名的缺点。

元凤也想到了这个缺点,脸上的神色由羞涩转变为不平:“祖父,父亲事先都细细打听过了。李大公子小时候订的那门亲事。女方是因为身子本就自幼体弱,又不慎感染了风寒。才会病重身亡。至于后来订的那门亲事,也是不巧,那位姑娘随其父到外地上任,偏当地发生疫情,她不慎染上了疫症,才会过世的。这只是机缘巧合,那克妻之说只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孙女儿与李大公子订婚两年有余,却一直身康体健,可见那谣言不实。”

章寂不以为然:“天下英才何其多?为何你父亲就偏偏看中了一个有克妻名声的男子?李玖年纪比你大好几岁呢!如今他家老太太、太太都没了,他又得守孝,你明年就十八了,要几时才能嫁过去?你父亲真是挑的好人家!”

元凤涨红着脸低下头,小小声说:“订亲之时,父亲又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那他又为何要给你选这么一户人家?!”章寂尖锐地指出来,“难不成是看中了他家是燕王的岳家?!”

元凤脸色顿时一白,忙辩解道:“父亲当时在辽东驻守,多得燕王照应,两位舅公也与燕王亲厚,说燕王好。父亲又见燕王妃对哥哥与我十分关照,打听得燕王妃的侄儿文武双全,一表人材,故而起了结亲的心思。您知道的…”犹豫了一下,“那时候谁也不知道您和母亲几时能与我们团圆,哥哥和我都是逃出京城去的,说得难听些,身上还带着逃犯的名声呢,正经世家有几个愿意与我们结亲?父亲说,哥哥还罢了,男孩儿晚几年娶妻也没什么,却怕我耽误不起,而在北边能找到的合适人家,家中有出色子弟又未曾订亲的,也不过是一两家罢了…”

章寂笑了笑:“是么?真难为他了。你一年一年大了,确实不好耽误。他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回头又得燕王做媒,把你四叔的婚事也解决了。燕王真是好人,竟为他解决了这许多难题呢,说来若不是你四婶回来了,你父亲跟燕王可就是亲上加亲哪!”

元凤察觉到不对,不敢再多说什么,心神不宁地缓缓跪了下来:“祖父,可是我说错话了?”

“怎么会呢?你哪里有说错话?我还得感谢你,让我知道了从没有想过的事!”章寂沉着脸,神色冰寒,“你直说了吧,今儿本是打算求我什么来着?!”

元凤开始支唔,明鸾听出章寂语气中的不耐,忙推了她一把:“大姐姐,有话就说,在亲祖父面前,有什么不敢提的?”

元凤想想也是,这才红着脸,大着胆子道:“孙女儿虽然已经订了亲事,可外头知道的人不多,当初是想着李家与咱们章家都有丧事。不好在这时候声张,才瞒了下来。没想到如今圣上要准备立后了,朝中还未议定皇后的人选,有人将孙女儿提了出来,若是父亲以孙女儿已经订亲为由婉拒,未免让人觉得是故意逃避选秀,只怕外头的物议会更不堪。因此…因此…”

“因此你们父女就想请我出面拒绝,是不是?”章寂自嘲地笑笑。“我当初既然拒过一次先帝与悼仁太子,再拒一次今上又有什么要紧?说不定章家还能得个不愿为外戚的好名声呢。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他闭了闭眼,无力地挥挥手:“你回去吧,我会上书的。”

元凤面上先是露出一丝喜色,但又不敢太过明显,忙收敛了些。老老实实给章寂磕了个头,便告辞了。明鸾送她出去,正好老张那边送来了清单副本,元凤又在上头写了几句话,便将副本收下带走了。

明鸾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回头看向老张:“张爷爷,东西都已入禀了吗?”

“已经入了。”老张笑道,“太太们的嫁妆则由各家自行领回。那些零散的金银饰物都已陈旧了,三姑娘。要不要老奴找人回来重新融了,打新的首饰?”

明鸾道:“您看着办好了,这些都是次要的,以后有空了再慢慢搞。现在先把庄子上的事打理起来,还有铺子之类的,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叫人钻了空子。”

老张肃然应下:“老奴知道了,三姑娘放心。”

明鸾回到正院时,见章寂将屋里屋外侍候的人都打发得远远的,连那多年侍奉他的老奴都被赶到廊下去了。心知他是因元凤的话而不悦。便走过去安抚道:“祖父不要再生气了,大伯父虽然选择了跟您不同的道路。但只要对章家没有害处就行了。”

章寂猛地抬头:“怎么可能会没有害处?!上一回皇位更替,咱们章家家破人亡,流放三千里,一家人天各一方,好不容易才团聚。如今才过上了安稳日子,若再来一次皇位更替,再家破人亡一次,我这条老命还要不要?!章家的孩子又要死多少个?!”他越说越激动,整张脸都涨红了。

明鸾只得劝他:“祖父,事情没那么严重。您细想想,今上有多少实力?燕王有多少实力?如果真的争起来,能有上回那么激烈吗?”

章寂一惊,细细一想,看向她的目光中便带了深思:“你早就知道了?谁告诉你的?”语气中杂夹着质疑。

明鸾自然不会把朱翰之供出来,只是道:“孙女儿只是隐约猜到一点,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就不知道了。您想想,燕王虽然忠于先帝和悼仁太子,但当年为保江山不受蒙古侵袭,也选择了默认建文的皇位,若不是建文一再逼迫,他真的会反吗?而建文又是为什么逼迫他呢?”

章寂沉声道:“自然是因为他与先帝和悼仁太子亲厚,又手握重兵,在朝野极有威望。”

明鸾笑笑:“如果他只是要保一个藩王的富贵,向建文帝让让步,换回几年安宁,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就凭他抵御蒙古的功劳,只要他态度放软,装装孙子,建文帝就不会公然给他冠上什么杀头的罪名。但他却在暗中备战多年,一找回太孙,就立即起兵反了。要知道,在大伯娘的信到达大哥哥手里之前,谁也不知道太孙还活着,燕王备战却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他打着什么主意还猜不出吗?”

章寂皱眉:“当时怀安侯在他那里,也是悼仁太子的子嗣。”

明鸾摇摇头:“从来就没听说毁容的人能做皇帝的,朱翰之的脸从前是什么样子,您是知道的,更何况,朱翰之自己不愿意,燕王对他也不是太看重,不然当初就不会放他跟着吕先生一个人千里迢迢过来接太孙了。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儿,有个损伤,而太孙又出了差错,燕王不就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吗?”

章寂眉头皱得更紧了:“燕王若早有此意,又为何费尽心思捧今上登位呢?”低下头,又很快抬了起来,“是因为今上有正当名份吧?燕王不过是先帝的侄儿,论血缘有些远了,他想坐龙椅,宗室中阻力一定极大,有的是比他血缘更亲的藩王。”

明鸾点点头:“所以,他宁可将太孙捧上来。祖父,您也别想得太多,照我看来,如果燕王性情仁厚些,大概也就是做个摄政王之类的角色,让皇帝挡在前头做个傀儡。说实话,皇帝才能魄力都有些平庸,咱们跟他私下相处过一段日子,您对此心知肚明。只靠他自己,是很难坐稳皇位的,只要燕王一直帮着他,权力叫人分薄些,也没什么不好。反正燕王年纪比今上大,总有一天会死的。”

章寂长长叹了口气:“说得也是,若他拼死拼活将今上送上皇位,只是为了继续做一个普通藩王,我是不信的。朝中那些老头子都糊涂了,以为可以过桥抽板,将人打发回北平去。我只是担心…他的野心不止于此。”

明鸾压低了声音:“您担心什么呢?他如果考虑得这么周全,定然不会让自己背上篡位的名声,将来事情总会有个圆满的结果。大伯父提前站队,虽然只能算是小聪明,但危害也不算大。只要…他没犯糊涂,被卷进什么流血冲突中去就好。祖父,您可别忘了崔柏泉家。”

章寂睁大了眼,诧异地看了看明鸾,沉默下来,半晌,才道:“你说得对。他如今翅膀硬了,即便我不让他做什么,他也不会听的。既如此,我就得将他拉出来,无论日后谁坐在那张椅子上,章家都不能再受连累!”

他重新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三丫头,今儿多亏你提醒我了。否则我一气之下,闹将起来,不但会给家里带来麻烦,更会打草惊蛇呢。我不怕燕王提防我,就怕他会对圣上不利。”

明鸾笑笑,试探地问:“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章寂笑而不语。

第39章 隐患

“这么说来,老爷子倒还看得开,没打算将燕王的那点子小心思闹大?”朱翰之对着自个儿费了心思弄来讨章寂欢心的画眉吹了声口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问着,但身体却绷得紧紧的,心下惴惴。

明鸾没有留意这么多,只是有些嫌弃地离他远了两步,挥挥手扇走画眉鸟扑腾翅膀扇起的灰尘,道:“哪儿能闹大呢?要真闹大了,一旦皇上提防燕王,坏了燕王的计划,大伯父就要倒霉,将来燕王登基后我们家也没好果子吃;如果皇上对燕王毫无怀疑,我大伯父同样要倒霉,连祖父都会担上挑拨离间天家骨肉的嫌疑。祖父虽然年纪大了,还没老糊涂,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做?”

朱翰之的身体顿时放松了许多,笑道:“我原以为他老人家会看不惯这种事,忍不住闹起来的。”

明鸾不以为然:“父亲是对太祖皇帝、承兴先帝还有悼仁太子亲近,若是为了保全他们的血脉,保全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他大概连性命都能舍弃。但如果只是为了当今皇上的宝座,倒是未必。从前咱们家刚把当时还是太孙的皇上接到德庆的时候,祖父就曾劝过他,别再搭理大伯娘那些胡话了,咱们没能力打倒建文帝,为他夺回皇位,所以他只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我们章家当时境况已经有了好转,多养他们主仆两个是没问题的,吃穿都不用愁,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闲着就闲着,先好好补一补,把在东莞那几年亏掉的身体养好了再说。如果不是大伯娘秘密送了信去北边,你和吕先生来接他了,大概他这辈子就是这么过下去了。所以,就算他现在做了皇帝。有人觊觎他的宝座,我祖父也更在乎他的性命,而不是他的权势。”

朱翰之恍然:“我明白了,因为你后来向姨祖父透露了燕王叔不会加害皇上的意思。因此他老人家才会闭上嘴巴?”

明鸾耸耸肩,又问他:“你不会哄我吧?燕王不会用流血逼宫之类的手段夺皇位吧?”

朱翰之哂道:“你也太小看他了。他都做到今日这一步了,早对皇上下了无数水磨功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皇上能心甘情愿地主动让位,若还要用那等手段,先前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他的名声也不好听,这位子更难坐稳。你就安心吧!”

明鸾还是不能安心:“那皇帝让出宝座之后。他会不会给皇帝弄个什么病啊意外啊之类的,彻底绝了后患?”

朱翰之诧异地上下打量明鸾一番,笑道:“瞧不出来呀,三表妹,原来你是个杀伐决断之人…”

明鸾啐他一口,打断了他的话:“少给我油嘴滑舌!快说实话!”

朱翰之摊摊手:“这种事谁知道?不过我料想他那般精明,即便真要除后患,也不会叫人发现破绽的。而且不会一得到皇位就动手。我那哥哥,起码还要再活好几年呢。至于几年后如何,我就说不准了。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生病。会不会病死,又或者哪天骑马出门游玩时会不会摔下来,把自己摔死了。”

明鸾略安心了些,虽然朱文至如果死了有些可怜,可那是他不知道提防人,又不如人家那么有本事,好歹也算是享了几年皇帝的福,比一辈子困在海边小渔村或是山区小屋里强多了。最关键的是,他不管是死是活,都不会再影响到章家。

但她马上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面露担忧:“对了,皇上现在准备立后了,那要是将来有了儿子,那怎么办?就算他甘心让燕王做皇帝,他儿子呢?他孙子呢?他老婆的娘家人呢?到时候还是要有一番争斗的吧?”

朱翰之挑挑眉:“你今儿是怎么了?你在担心他?”他皱了皱眉,板起脸道:“你不如先担心我吧。我跟他一般年纪,只小了几个月,可他都要立后了,我还不知道几时才能把老婆娶回家呢。”

明鸾又啐他,脸也红了:“你再口花花调戏我,当心我去向祖父告状,让他禁止你再登咱们南乡侯府的大门!”

“别!”朱翰之讨好地连连作揖:“是我错了,好妹妹,你别跟姨祖父说去。我这不是吃醋么?”

明鸾抿嘴忍住笑意,眼睛瞟向别的方向,就是不看他:“这有什么醋好吃的?你这说法真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我就站在你面前呢,你要担心,怎么不担心我,却一味地问我哥哥的事儿?”朱翰之伸手一拍鸟笼子,吓得里头那只画眉扑腾乱飞,可就是飞不出笼子,只能尖叫不停。

明鸾抬袖捂了鼻子躲开一丈有余:“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瞧这漫天的鸟毛!”

朱翰之嘻嘻笑着,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那画眉,迅速离了鸟笼子,凑到明鸾身边赔不是:“我这不是一时糊涂么…好妹妹,你别恼。”

明鸾看他这无赖的模样,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瞥见不远处葛嬷嬷的身影晃了一下,忙收敛了些。葛嬷嬷是祖母常氏在世时的陪房,前不久由陈宏送回章家,如今就在正院里当差管事,今日是因为朱翰之来了,章寂不愿拘着他们小儿女说话,却又担心他们年轻不懂事,就派了葛嬷嬷远远地看着。虽然明鸾知道她听不见自己和朱翰之说什么,但处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她压低了声音:“你给我正经些!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飞醋,你也要吃?我担心的还是你。要知道,皇上要是有子嗣,这以后的皇位更迭就说不清了,就算下一代、下下一代的皇子皇孙们都是深明大义知进退的,也难保燕王的后代有人防心太重,想要真正斩草除根。我觉得,燕王要是真的考虑得这么周全,只怕也不会给自己的后人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吧?如果当今皇上没有儿子,那一切就好办了,不过这么一来,又有一个危险…”

“等一等!”朱翰之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什么?”他这一句虽是问句。但显然没有让明鸾回答的意思,他只是低头在那里沉思片刻,就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自嘲地笑笑:“这话确实有道理。而且说不定…他已经这么干了。”

明鸾讶然:“你说什么?”

“先前北平大军南下时,在徐州,皇上和燕王叔不是遇刺了么?”朱翰之小声道“那一回皇上受了伤,为了能早日康复,不妨碍大军日程,曾叫大夫下过猛药。原想着没什么要紧的。但胡四海事后抱怨过几回,说在徐州当地寻的那个大夫是空有虚名,用的都是虎狼药,皇上在南边的时候身体有所亏损,虽养了些时日,底子到底比别人薄些,受不住药力,恐怕有后患呢。”他笑了笑。“据说那大夫自知罪孽深重,没两日就逃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明鸾张大了嘴。但很快合了起来:“燕王既然是个杀伐决断之人,想必不会留下破绽。”顿了顿,她看向朱翰之:“如果皇上真的生不出儿子来,要让位时,阻力大概也会小些,不过这么一来,你就危险了。你是皇上亲弟弟,万一到时候有人拿过继什么的说事儿,燕王能饶过你?”

朱翰之摊开双手道:“谁会提过继呢?就算要过继,也是从别的藩王子嗣里挑。你可别忘了,我如今不是皇帝的弟弟,只是个远支宗室,是仗着些许拥立之功才得了爵位的可怜虫。燕王叔为何要防着我?”

明鸾哂道:“这话只好拿去哄外人罢了。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不少,你就这么有把握,当他们发现皇帝没法生孩子时。真不会打上你的主意?要是担心身份什么的,大可以把你的孩子放到别的藩王名下,借用别人的名义过继到皇家。我告诉你,你最好上点心,把这点隐患也给我去掉!”

朱翰之凑近了她:“说得也是,不能让三表妹担心,毕竟我的孩子你也有份…”话音未落,就被明鸾一巴掌将脸推开二尺远:“你敢再说这种话,我就叫你尝尝我叫人新打的柴刀!”

朱翰之立时退开三步,干笑问:“你…你怎么还叫人打柴刀?”

“瞧你吓得这怂样儿!”明鸾轻蔑地哼哼两声,“我现在日子过得充实,每天除了陪祖父,陪弟弟们读书,跟母亲、四婶和二姐她们聊天,学些礼仪规矩啥啥的,还要帮母亲打理家务。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一天的时间这么长,我又不用出门做客,也不必靠绣花女红打发时间,有了空闲,就叫人做了箭靶,每天练一会儿射箭,再请四叔教我两套刀法,锻炼身体。因为我用一般的大刀总觉得不顺手,还是叫人弄了把柴刀来,才耍得高兴了。不过我怕弟弟们常来找我,会被那柴刀割伤了,就叫人打了把不开刃的柴刀来。”

原来是不开刃的!

朱翰之松了口气,又重新露出笑脸:“三表妹早说呀,吓得我…”话未说完,就觉得这种说法显得自己太过怯懦了,忙又改口:“三表妹想得真周到,我也觉得,姑娘家练刀法什么的,就是耍来高兴的,有个兵器样子就行,用不着真能伤人…”

明鸾捂嘴偷笑,才嗔道:“你又哄我了。你对上几个粗壮大汉都未必害怕,哪里是真的怕了我的三脚猫工夫?我要真拿柴刀砍你,一定会被你连刀都夺了去。你装模作样的,不过是为了哄我高兴而已。”

朱翰之笑了笑:“不是哄你高兴,我是真害怕。要是对上别人,我自然是要使全力把人打倒的,但对上你,我可下不了狠手。但我不下狠手,就得吃亏,一不小心就叫你摞倒了,怎么能不害怕呢?”

明鸾听了心里高兴,耳根都热了,却又不想跟他继续拌嘴,便一扭头,往屋里去了。朱翰之连忙跟上。

待进了屋,章寂抬头看见他们,便打趣地笑问:“怎么?挂了这半日,总算把鸟笼子挂好了?”

明鸾脸红红坐下:“祖父如今也会打趣人了,我不过是担心外头的事,就多问他几句而已。”

“是呀是呀。”朱翰之非常配合地连连点头“就是几句,随便多问了几句。”明鸾羞恼,回头瞪他,他顿时收了笑脸,乖乖坐回原位上。

章寂见状笑笑,又问朱翰之:“我如今懒得四处打听去,你大表叔在家里养伤,就算打发人来请安,也不跟我说外头的事,至于你四表叔,还在操心他媳妇儿的病呢,因此外头的事,我竟不清楚。你既来了,就跟我说说吧。皇上立后之事,可曾议定人选了?”

朱翰之忙道:“人选倒是有几个,只是朝上众臣争执不下,因此始终未能决定人选。”顿了顿,他心里倒是清楚章寂为什么要问这件事儿,“也有人问大表叔家的表姐,不过姨祖父先上了书,大表叔也上书婉辞,因此表姐的名字已经被朝廷从名单上删去了。想来三表叔孝期未过,表姐身为侄女儿,本就该守足一年孝期,那些将她列入候选的朝臣荒唐得很,姨祖父您和大表叔都依礼婉辞,朝中都赞章家是知礼懂规矩的人家呢。皇上已是应允了,还命朝臣在议皇后人选时,再三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