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竹笑嘻嘻地红了脸,跪下道:“姑娘真真是聪明人,我这点小伎俩,哪里瞒得住您?这事儿确实是侯爷吩咐的,那家绸缎铺子原是侯爷门下的产业,也确实有蜡染绸、蜡染布卖。不过铺子后头连着侯爷在常熟落脚的宅子,他几日不曾见姑娘,心里想念得紧了。才让我捎个话来,哄姑娘过去见一面。”

明鸾耳根儿微微发热,啐她道:“我就知道。他是惯了做这种事的,也打算拉着我一起胡闹呢!从前在京里时,他要见我,直接上门来就行了,我祖父又不曾拦着他,如今到了京外,反而要偷偷摸摸的,万一叫人知道,象什么样子呢?我就算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也要看是为了什么事!如果是别人吃饱了撑着嚼舌头编排我。我自然不理会,但要是我真做了什么违礼的事叫人捉住了把柄,那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你们侯爷到底在想什么呢?!”

细竹忙道:“侯爷的想法,我们底下的人如何知道?只是侯爷向来敬重姑娘,断不会害姑娘陷入尴尬的处境,虽说是请姑娘出门私下相见。但绝对会安排妥当了,不叫人发现的。姑娘只管放心,我会陪着您去,若有个万一,我就是万死也不会害姑娘受苦!”

明鸾没好气地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要死要活的?就算我真的被人发现了,别人要说我闲话,你死了又有什么用?”话虽如此,她也只是有些生气细竹行事而已,倒也不是不想见朱翰之。低头犹豫了一会儿,她终于下了决心:“好吧,咱们就上街逛一逛,买些新布料回来给大家做衣裳!”

既然是要买衣料去的,明鸾当然不会直接上朱翰之的店去,反而叫上两个婆子,加上细竹,又添了王宽与另一个跟班的长随,一行六人出门往街市上去了。

新宅子的位置很好,出了大门,只要沿着河岸走上不足百步路,穿过路边两座房子之间的夹道,就能到达市集了。常熟本是富庶之地,商业也极发达,市集上不但有各色时鲜菜蔬,还有南北杂货、文房古玩。逛街的人里也有不少女子,当中不乏衣着光鲜的,大都象明鸾这般戴了顶垂纱的斗笠,当中年纪小些的,或是已婚的,或是衣裳稍平常些的,甚至连斗笠都不戴,许多样貌秀丽的大姑娘小媳妇就这样大喇喇地走在街上,旁人顶多就是留意几眼,对貌美者赞叹几句,却没有狗血地出现出手调戏的花花公子。

明鸾看得心里痒痒的,很想抛开头上这顶劳什子,大热天的,街上风都没有一丝,还蒙了一层纱,实在闷热得紧。只是她才一动手,不但细竹立刻出言阻止,连跟着后头的两个婆子也要啰嗦了。她还想要好好逛街呢,又觉忍一忍也没什么,也就不再轻举妄动。

她不紧不慢地逛了三四家布庄、绸缎铺,前后也买了七八匹料子,双脚开始觉得有些劳累了,便悄悄打量细竹几眼。细竹鼻子上盖了一层汗珠子,眼睛里透着焦虑,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不停地看明鸾,又去看来时的方向。明鸾见状,心里好笑,也猜到朱翰之开的店多半就在街道的另一端,只是她出门后,直接往相反方向去了,怪不得细竹会着急呢,不知道正在等候中的朱翰之,是不是也急得满头大汗?

想到这里,明鸾也觉得没必要再吊人胃口了,直接一挥手:“我过来的时候,隐约瞧见街道另一头也有家绸缎铺子。咱们就过去瞧一瞧吧!”

还不等细竹露出喜色,有个婆子就说了:“姑娘也逛了半日了,如今天热,太阳毒得很。不如先回去,明儿闲了再逛吧。这几匹料子也够做不少衣裳了,等不够了再买也是一样的。”细竹听着,在旁暗暗扼腕,笑着插嘴道:“妈妈别担心,姑娘精神好着呢,再说。谁家姑娘天天出门逛?今日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把该买的都买齐全了,日后也不会总是想着。”说完又凑过去小声道:“姑娘早起送走了侯爷、四太太与几位少爷,心里还有些郁气的,横竖离家这般近,又有人跟着,妈妈就让姑娘尽了兴如何?”那婆子本来还要说什么的,听了细竹这番话。才不言语了。

明鸾暗笑着瞪了细竹一眼,细竹心里高兴,也不在意。殷勤地侍候着她往回走了。不一会儿,他们一行人就到了一家绸缎铺门前,看门上招牌还挂着红绸子,刻着大大的“张记绸庄”四个字,显然是新开张不久。店里也有几个客人在看货,男女皆有,不过算不上热闹,大部分人只是瞧几眼,问问价钱,就走了。只有两人是正经花钱买了料子回去的。

明鸾走进店中,左右望望,倒有些明白这新开的店为何如此冷清了。店中摆出来的料子,无论是绫罗绸缎还是绢纱棉布,大都是上等货色,花样儿颜色都十分不俗。俱是京中时兴衣料,显然是专做富贵人家生意的。这样的店铺,寻常百姓不会上门,上了门也只是看个热闹而已,如果是富贵人家要买,又只会叫店员带了新货到家里去,由得太太奶奶小姐们挑选。店里少有人驻足,怎么热闹得起来?

明鸾正在猜想朱翰之搞这么一家店,是不是打着日后通过送衣料的渠道与自己暗中通信的主意,便有一个衣裳干净体面的妇人迎上来:“小姐可是来看衣料的?小店正有一批新货,才从京中运来,花色纹样都十分适合小姐。外头人多杂乱,小店设有专门招待太太姑娘们的雅间,小姐不妨到里头细看?”

明鸾听得心中一动,回头看了细竹一眼,细竹笑盈盈地道:“姑娘,咱们逛了这半日,也有些乏了,既然这店里有雅间,何妨在此歇息片刻?”

明鸾一听就知道这都是朱翰之安排好了的,便放心地答应了,随那妇人进了里间,果然是个布置得十分清静雅致的房间,桌上花瓶里还插着一束才摘下不久的茉莉花,散发着阵阵怡人的芳香。

明鸾在桌边坐了,那妇人立时传上茶,便有一个**岁的清秀小丫头捧了茶盏上来。茶香扑鼻,明鸾闻了闻,认出是上好的花茶,便笑了笑。那小丫头又送了四碟子茶点上来,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

妇人上前再次请安,自称姓张,人皆称她为张嫂子,是店主人的远亲,在此充作二掌柜,专门招待女客的。她带着那小丫头抱了几匹衣料进来,在明鸾面前一一摊开,由得明鸾细细挑选,又在旁将各色衣料的优劣细细说明。

明鸾心不在焉地听着,心中有些疑惑,奇怪朱翰之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渀佛就舀她当是店里一个普通的客人似的招待?她又去看细竹,细竹只低头看衣料,渀佛这一趟上门,真的纯粹是买料子来的,竟与那妇人一唱一和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挑好了三四匹料子,转头来问明鸾:“姑娘觉得如何?这一匹可不正适合老爷么?这一匹,给两位小少爷各做一身夏衣,也是好的。那一匹最适合大少爷不过了。要是姑娘喜欢,舀一半做条裙子也好。”

明鸾索性不理会了,等挑好料子,要是某人再不出现,她就真要回家去了!便道:“好是好的,就是颜色黯淡了些,大哥穿着还合适,我倒宁可选浅色些的料子。”

那妇人忙道:“有浅色的!我再寻几匹来给小姐看!”便带着小丫头出去了。

细竹又看了看那几匹料子,忽然好象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两个婆子说:“妈妈们,今儿我们已经买了好几匹料子了,要是再买几匹,只怕手上舀不动了。不如妈妈们叫刘大哥陪着,先回家里一趟,只留我哥哥在外头侍候,等把东西放下了,再回来接姑娘,也是一样的。”

两个婆子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况且明鸾是小姐,逛累了可以坐下喝茶吃点心,她们却没有这个福气,又不好弃了小姐自个儿寻茶水去,正好趁这个机会回家解解渴。反正王家兄妹都在呢,这店又正好在自家新宅子后头,不怕会出什么事,就辞了明鸾,抱着那几匹衣料出去了。

明鸾一见她们离开,就忍不住戳了细竹脑门一记:“你个促狭鬼!葫芦里卖什么药呢?!他在哪里?赶紧给我叫出来!”

细竹也忍不住笑了,讨饶道:“好姑娘,我也是不得已,这就请侯爷去,您一会儿可别恼了,时间不多,您要是光顾着拌嘴了,却叫我们侯爷怎么办呢?您若着实恼了,一会儿回了家里,我随姑娘处置就是!”说罢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门再次推开,朱翰之探头进来,冲明鸾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便迅速反手关了门跑上前道:“可把我等急了,你怎么半天才来呢?!”

明鸾呸了他一句:“你也好意思,装神弄鬼地哄着我来,还嫌我动作慢!你不是叫细竹怂恿我出来买衣料吗?我就是买衣料去的,这一条街上的绸缎铺子、布店,我都逛完了,最后才到你这家新开的店来,怎么?不行呀?”

朱翰之又是咬牙,又是笑,一把拉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这是故意的,想要看见我着急的样子。我也不跟你争,时间这样少,你这一走,我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了,你倒忍心,只管与我拌嘴。”

明鸾脸红了红,便拉着他坐下:“好吧,我不跟你吵了,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我说?”

“我…”朱翰之忽然顿了顿,笑道,“哪儿有什么要紧事?最要紧的就是见你了。你不知道,先前时间长了不见,不过是天天念叨着,那日在你们新宅子里见了一回,我这心里就象是长了草似的,真恨不得天天都能见到你,却又不敢上门去…”

明鸾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不敢?你只要照从前那样,继续装纯真,我祖父也不会疑了你的。”

“我如今可不敢冒险,万一他几时疑了我,不许你嫁给我了,那我怎么办呢?”朱翰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在我心里,没有比你更要紧的事了。只要你我婚事顺利,哪怕是只能偶尔偷偷见上一面,不能光明正大地上门去看你,我也是甘之如饴的。”

明鸾看着他两眼巴巴的模样,咬咬唇,红着脸低头笑了。

第九十三章小儿女

朱翰之与明鸾二人对面而坐,隔着张桌子,前者盯着后者,后者低着头,脸上都带了绯色,竟是小儿女们情窦初开,都在害臊呢。

朱翰之到底年轻,又在心上人跟前,只觉得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陪伴彼此,即使什么话都不说,心里也是甜的,也不开口,只一个劲儿盯着明鸾看。

明鸾实际年龄比他大好几岁呢,脸皮又厚一点,只害羞了一会儿,也就抬起头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一会儿我家的人过来了,你又要抱怨时间太短,没跟我说什么了。”

朱翰之笑嘻嘻地抓了抓头发,犹豫了一下,又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小声道:“看着你,我心里就欢喜,不说话也没什么。”

明鸾又红了红脸,只觉得这古代男孩子说起甜言蜜语来,也够肉麻的,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听这些肉麻话,说话的声音更小了:“你不说话,我又不知该说什么,难道就这样对着坐上半天?象个傻子似的…”

朱翰之想象了下那个场面,扑嗤一声,也忍不住笑了,总算换上了平时正常的表情:“也罢,时间不多,咱们先把要紧事儿说了。”

他说的要紧事儿,不是别的,而是今后两人的联络问题。他首先将明鸾绣楼上那个窗子与他自家宅子二楼之间的关系说了出来,让明鸾回去后,在那窗子正对面的墙上挂个色彩鲜艳的箭靶子,或是别的可以充作标记的东西,他如今箭法已经练得不错了,若有什么书信想给她,也不必通过下人辗转交付,直接缚在箭上,一箭射过去就行了。只要明鸾把那梢间看紧些,不叫其他丫头发现,就不会有问题。不过明鸾要是写了回信。自然不能拿这法子射回他的宅子里去,到时候就随便寻了借口,差王家兄妹出门办事,自然就能将信捎给他。

明鸾听得有些无语。朱翰之的法子确实可行,她只要将那梢间变成小库房,命细竹一人掌着钥匙,自然不怕别的丫头发现了箭书,甚至,她自己也可以将荒废了些时日的箭法重新练起来,日后也能用同样的法子给朱翰之回信了。只是她始终觉得。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她对朱翰之道:“你与我之间能有什么要紧书信?若只是情书,你我彼此又不是不知道对方的真心,没必要天天弄这些个东西来腻歪。若是要传递重要信息,两个窗子间隔着一百多尺呢,你就算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也难保没有射失的时候,那时书信可不就落到别人手里了吗?更何况,这事儿总有些鬼鬼祟祟的。你跟我是正经未婚夫妻,从前你光明正大上我家来,也没人拦着你我见面。祖父甚至还默许咱们私下说话,何必弄得象是要偷情似的?要是叫人发现了,你不害臊,我还要不好意思呢!”

朱翰之道:“我何尝不想光明正大见你?只是从前咱们的婚事没有摆到台面上,各人只是心里有数,你我打着表兄妹的名号,我来见姨祖父时与你见一面也没什么。如今人人都知道你我是要做夫妻的,要见一面,家里人总要拿礼数来拦一拦,连书信来往都不能了。我也不想弄得鬼鬼祟祟的。只是不得已!”

明鸾不以为然:“你就只管光明正大地来!现在家里住的都是自己人,知道了,也不过是打趣几句,再教导我一番闺训什么的,我脸皮厚,忍一忍就过去了。又不是要做坏事。我自己坦荡了,别人也不好把我往坏处想。”

朱翰之低下头,犹豫着不说话。明鸾一瞧就明白了:“我知道你是怕祖父问你那些事,你心虚,担心他知道了恼你,又不肯说谎去哄他。其实这有什么难的?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有必要的,祖父也只是需要个理由而已,他又不是老糊涂,还能不明白你的难处?你就跟他说,当初去岭南时,无论是燕王还是你,都是真心要接皇上回去的,只是后来发现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燕王才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但也没想过要加害于他。你夹在中间,既怨兄长不争气,又怕惹急了叔叔,连兄长也保不住,才躲得远远的。祖父能怪你什么呢?当初谁也没料到皇上会这样啊!”

朱翰之抬头看了她一眼,仍旧不说话。

明鸾皱皱眉:“好不好的,你也吱一声,这样不说话,我看了都心惶惶的。”顿了顿,忽然直起腰来:“我说…你去北平,应该只是躲麻烦去的吧?没有跟燕王府的人合伙算计你哥哥吧?”她记起郭钊与曹泽民等人捎来的那叠信中透露出的消息,心里更不自在了,就把这事儿拿出来一说,问他:“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跟的跟燕王府的幕僚一起商量事儿?”

“他们放屁!”朱翰之抗议了,“那好歹是我哥哥!我就算想算计他,也不过是助一把东风,可从没想过要对他做什么,否则,他从不防备我的,我想要下手,还用得着旁人协助?他要我过继个孩子给他做储君时,我也不会拒绝了。我在北平确实常去燕王府,但不是为了皇上的事,是为了修皇城!”

他将事情起因细细说来。原来燕王是真的想过要在登基后迁都北平的,但这一时半会儿的未能成事,就想先把自己的王府修起来,预备日后做新皇宫。燕王府本来就是在元朝皇宫的遗址上修建的,只要扩一扩,把各处大殿与宫室翻新一下,就有个大致的雏型出来了,别的日后再慢慢修不迟。

燕王是昭宣帝反正第一大功臣,因国库空虚,他除了王爵提了一级,也没得什么丰厚的赏赐,要把自己封地的王府翻新扩大,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朱翰之在北平期间,因做了个大地主,名下有几块地被燕王府看上了,燕王府没打算让他吃亏,就拿了别处的地换。这一来二去的,他又从小儿受亲生父亲有目的的引导影响,在书画与园林设计上头学过点皮毛。便帮着出出主意,做做监工什么的。至于燕王府在京城里的动作,自有燕王主持大局,哪里轮到几千里外的他来插手?

末了他道:“你别信郭钊那些人的疯话。他们不过是欺你与我离得远,信息不通,故意讹你的罢了。”

明鸾听了,恨得牙痒痒:“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当时如果我不是顾虑到祖父看了那些信,会对你产生不好的看法,把那页信纸藏了起来,现在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见她生气。朱翰之反倒看开了,还安抚她道:“你也不必与他们生气,他们再狡猾,也不过是棋子。燕王叔不会真的重用他们的,顶多就是利用他们一把。等事情完了,将安庆大长公主交给他们,赶他们回乡隐居去,对外就说大长公主病逝了。再让当地官府把人看好,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你不知道,建文当权那几年。安庆大长公主在山上受了不少苦,又知道了当年欧阳太傅之死的真相,心里有了愧意,如今已是半病半疯了。郭钊接了她出去,也只是个废物罢了,反倒显得新君仁厚。”

明鸾一拍手:“该!那样糊涂的人,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她的报应!”心里又不免想起欧阳太傅来,这位穿越前辈也算是个能人了,可惜眼光不好。先是娶了个脑残的老婆,又收了一帮脑残的弟子,他自己郁闷地被人害死了,一生的心血也叫老婆和弟子们毁了个干净。虽然她不认识他,但彼此算是同乡,也有些为他抱屈。

朱翰之见她忽然间难过起来。哪里知道她的想法?只当她是为了章寂的态度忧心,想了想,便一咬牙,道:“罢了,你说得也有理,我只一味躲避,不敢面对姨祖父,也不是长久之计。你我还有一年半才能完婚呢,偷偷摸摸地通信,鬼鬼祟祟地私会,成个什么样子?我…我明儿就去见他老人家!无论他问我什么,我自有法子应对,总不叫他恼了我就是了!”

明鸾忙问:“你打算怎么应对?”

朱翰之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得门上敲了两下,接着细竹的声音就传来了:“侯爷,姑娘,妈妈们已经到店外头了!”

朱翰之有些失望,明鸾便起身笑道:“算了,今天就这样吧,以后我再找机会过来,咱们接着说。”朱翰之笑了笑,转身向外走,脚下一顿,又忍不住回头拉她的手。

细竹已经在外头叫:“妈妈们回来了么?姑娘已经挑好了,正在歇息呢。”明鸾听得心里着急,瞪了朱翰之一眼,无声地用嘴型说:“快走呀,你在干什么?!”

朱翰之只是笑笑,忽然凑到她颊边亲了一口,便迅速跑向屋后的窗子,悄然推开窗户,翻身跳了出去。他刚刚将窗子合上,门就开了,章家的婆子走了进来,细竹就跟在后头。

明鸾迅速从羞涩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假作嫌天热,拿帕子扇着风,好掩饰脸上的绯红,又状若无事地坐下,微笑问:“回来了?东西都放好了吗?”

“放好了。”其中一个婆子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房间,“姑娘怎么一个人在屋里?细竹姑娘怎么也不在旁陪着?”

细竹鼻尖上沁出了汗,明鸾倒是很淡定地笑着:“走了半日,怪累的,刚才要看一个新花色的料子,可那女掌柜说东西在库房里,要现拿去,我就趁屋里没人,趴着歇了一歇,怕叫人看见了笑话,叫细竹守在门外望风呢。”

那婆子闻言也笑了:“姑娘也真是的,既觉得累,不如回家去歇着。若想看什么新料子,只管让店里送到家里去,岂不省事?”

明鸾却道:“买什么东西都叫送到家里去挑,那有什么意思?我就喜欢出门逛着挑,才有趣。”

这时女掌柜带着小丫头回来了,手里居然真的抱了两匹时兴料子,一匹夏天用的罗,一匹是细棉布,都是素雅的花色,正适合明鸾,还道:“这是新出的料子,只怕京里都未必有呢,专门从苏州收过来的。小姐若瞧着好,过几日还有一批新货来,到时候小的先给您送了信,请您先挑?”

明鸾瞧着那料子确实喜欢,也就一并买了,笑着提醒女掌柜记得送信来,便带着众人抱了料子回家。路上她特地留意了张记与自家新宅子的距离,发现真是近得很,不过隔着一条水道,就能看到新宅子的后墙了,只可惜新宅没有后门,不然直线距离还不到三十米远呢!从店铺门口也能看见花园后头的绣楼一角,只是没瞧见什么窗子。

回到家,她刚刚将料子分配好了,给各人房里送去,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章寂等人就回来了。听说她去附近街市逛了,还给众人买了衣料,也都谢了她,没说什么。明鸾瞧着这是个迷惑人的好法子,隔上几日,便又出了一趟门,不过这回拉上了林氏,除了绸缎铺和布店,脂粉店与首饰铺子,她们也逛了几家,最后还光顾了纸笔铺子,给虎哥儿鹏哥儿兄弟俩买了新的文房四宝。

章家人没有起疑,明鸾也就乐得时不时出门逛一回,不过她每次都带了丫头仆从随行,斗笠也没漏下,除了林氏偶尔劝她一句少抛头露脸,怕人说闲话,也没人拦着。她并不是次次都去张记见朱翰之,偶尔也会故意漏过这家店,就算真的去了,也会拖着到最后才上门,就象头一回去时似的,叫细竹白着急一场,过后还总是会收到朱翰之抱怨与撒娇的箭书。

明鸾把这事儿当成是跟朱翰之闹着玩儿的戏码,倒是玩得不亦乐乎。谁叫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亲她?占了她便宜,还不许她小小地出口气吗?

不知是不是被明鸾耍弄得狠了,就在她又一次故意在张记店前过门不入之后,朱翰之忽然命人给章家送了拜帖,声称刚离了北平,要微服到苏杭游玩一圈,路过常熟,听说姨祖父与表婶和表兄弟姐妹们都住在这里,要过来请安。

章寂拿着那拜帖皱眉,明鸾心中暗暗后悔最近吊朱翰之吊得过了,又隐隐有几分期盼,若是朱翰之与祖父顺利摊了牌,那两人日后就能继续象从前那样光明正大地见面了。想到这里,她就小心地出言探问:“祖父,怀安侯…忽然到常熟来,也不知是做什么,您…要见他吗?”

【第四卷 宅门春】 第九十四章 说服

章寂瞥了明鸾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让人请客人进来。明鸾揣度着他的神态,不能说心情正好,就有些忐忑不安,忍不住又笑着说:“他离京离得急,说来也有半年没见了,不知如今过得如何,瘦了还是胖了呢?”

章寂笑笑:“他去北平又不是吃苦去的,如今身份也不比从前了,即便别人不知道他是金枝玉叶,难道燕王府还不知道?谁又能亏待了他?你这心操得也太多余了。”

明鸾听了,心里更不安了,正要再说几句,章寂却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如今比不得从前,从前你们年纪还小,兄弟姐妹们在一处厮混,也没人说什么,如今都是大人了,又有了婚约,很该避嫌才是。你先回自个儿院里去,或是陪你四婶说说话,等我叫你了,你再过来。”

明鸾有些措手不及,只是章寂连声催促,她又怕惹得祖父生气了,对朱翰之更不利,只得不甘不愿地离开了,但一回到自己房里,就立刻派了细竹去打探情况。细竹去了不久,就转回来报说:“咱们家老侯爷请了怀安侯进屋去,上了茶,寒暄几句,就把旁人都撵出来了,关了门,不许人靠近呢,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明鸾担心朱翰之,便问:“你可瞧见祖父的神色如何?是生气的模样吗?”

细竹想了想:“那倒没有,瞧着很是客气。咱们侯爷也是恭恭敬敬地,开口就称姨祖父,礼数都做全了,说话也小心。”

明鸾不放心,就让她继续去打探。可惜细竹只能停留在章寂院子的外围,压根儿就无法靠近二人谈话的房间,不过是干着急罢了。若说有什么消息能让人略感安心的,就是屋里的谈话一直没有传到外头来,可见声量不大。也就是说,章寂并没有对朱翰之发火。

明鸾在房间里等得着急,也顾不得别的了,索性亲自到了章寂院子外头去。跟细竹一起等消息。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章寂才送了朱翰之出来,一脸的唉声叹气,又连连拍着后者的肩膀安抚,至于朱翰之本人,却是眼圈都红了,面上隐有泪痕。说话声音带着哽咽,还十分恭敬地请章寂留步:“姨祖父不必送了,如此太折煞小辈。您能说那样一番话,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章寂叹道:“也罢,你也有你的难处,原与我是一样的心,可惜皇上…”又叹了口气“罢!罢!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不知还能活几年,还管那么多做什么?不如索性就在老家休养算了!”又对朱翰之说:“你虽说要行事小心,但自家人也不必太过忌讳。既然到了常熟,就索性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也常到家里坐坐。你一个人在外头,身边没个可靠的人照顾,虽说自在,到底叫人不放心。我让底下人多给你做些好菜好汤,叫你补一补。可怜见儿的,在岭南时,过得那般清苦,也没见你瘦成这样。你如今堂堂一个侯爷,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朱翰之听了,一脸的感动,自然又说了许多感激孝顺的话。

明鸾在院外看得眼珠子都快脱窗了,不明白朱翰之到底说了些什么,居然能让章寂完全改变了态度。更叫人惊奇的是,章寂居然会说出不管京城的事这种话来!老天是要下红雨了吗?!

她太过吃惊了,就一时忘了隐藏身形,细竹拉了她一把,她却没留神,不小心晃动了身边的huā丛,叫章寂抓了个正着:“三丫头,出来吧!我就知道你不放心,定要在外头盯着的,只是没想到你会亲自出马!”

明鸾脸一红,干笑着走出来道:“天色不早了,我忽然想起家里今日来了客人,不知要不要留饭,若要留,少不得叫厨房多采买些时鲜好菜回来的,所以就过来问一声…”她有些扭捏地绞了绞帕子,眼神儿乱飞,因见祖父跟侯爷在屋里说话,又不敢打搅,所以就等在外头“…章寂哪里看不出她在说谎?暗叹一声女大不中留,就没好气地道:“这种事还要问么?朱侯爷来咱们家,哪一回不是留饭的?赶紧吩咐下去,就回来替祖父陪客吧!你们小儿女多时不见面,若不让你们说两句家常,诉一诉衷情,你们心里不定怎么骂我呢!”

明鸾脸皮再厚也有些撑不住了,跺脚嗔道:“祖父!”朱翰之却只是傻笑着,连声说:“多谢姨祖父。”明鸾越发脸红了,狠狠瞪了他几眼,他却一点儿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