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有这种表情。韦昕微笑,越发优雅从容。

黑衣人目光很快转冷,哑声道:“三日后,郾城知府进京,请大人务必促成疏通望江一事。否则——”

韦昕诚挚地说:“兄台所托,下官自当尽绵薄之力,只是此事属工部管辖,下官无能为力。”

黑衣人冷笑一声,“韦大人太过自谦,此等小事对大人来说不过一句话罢了…七日后,我等韦大人的好消息。”说罢,不待韦昕作答,长剑入鞘,低哑的声音飘荡在湖面,“韦大人让侍卫们散了吧,我不想无故伤人。”

身影翩飞,已没了踪迹。

少顷,两条黑影踏波而来,落入亭中,单膝点地,“大人受惊了。”

亭内静默无声。韦昕专注地看着昏倒在一边的杜离。

青梧与青槐对视一眼,小心地解释:“那人轻功极高,属下发现时,他已进入亭内…湖边另有三人藏着,属下不敢妄动。”

“下去互打二十鞭,回府后加紧布置,七日后,我要活捉此人。”声音冷厉,不复方才的优雅慵懒。

风乍起

中秋佳节,皓月当空,夜色幽深。

韦府后院一面镜湖,湖旁两棵垂柳。树下摆了酒菜,身着华贵锦衣的男子正对湖独酌。

菜是好菜,清淡可口,酒是佳肴,绵香醇厚。

微风吹拂,湖水泛起银白的光晕,一层一层,似是无数条银鱼在水面闪动跳跃。长长的柳枝低垂下来,搅起涟漪无数。

月影西移,照出男子俊美无双的容颜。韦昕斟满了酒朗声道:“月色清幽,兄台已站立多时,不妨坐下同饮几杯?”

黑衣人静静地立在他身后,半晌,悠悠吐出一口气,“首辅大人好气度,好兴致。”

韦昕起身浅笑,“兄台好功夫,府中一百二十名侍卫,二十四道机关都拦不住兄台。若非人影晃动,下官还真不知兄台已应约而来。”

黑衣人恍然大悟,是影子将他暴露出来。方才他差点以为面前气定神闲的首辅大人是位深藏不漏的高手。他定定神,问:“孟大人前日在诸城遇袭,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不知大人有何高见?”

“孟大人温良俭朴克己奉公,极受郾城百姓爱戴,如今遭此不测,下官已命人速将凶手捉拿归案,尽快审理,还孟大人一个公道。”

黑衣人不理他的官腔,冷冷道:“上次所说之事,务必请大人成全,否则下次府上的侍卫就不单单昏迷而已,大人您也不会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了。”

韦昕微微一笑,“是吗?”手起杯落,满地酒香。

立时,柳树上落下一张大网,堪堪向黑衣人罩来,黑衣人矮身就地一滚,却见身前四个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电光火石之际,黑衣人左手将斗笠掷出,阻了大网下落之势,右手甩出数枚暗器。趁侍卫躲闪,他纵身往树梢而去。树上突又现出两个身影,举剑朝他挥来。黑衣人并不应战,猛转身朝围墙飞去,身姿飘逸,翩若惊鸿,宛如游龙。

青梧候在墙外已有多时,见黑衣人出来,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挺出,剑走龙蛇,白光如虹,直奔黑衣人面门。黑衣人闪身避开,脚下顺势施展开追风逐花步,往巷底纵去。青梧紧随其后,寸步不离。不料斜地里又出来一名黑衣人,阻住了青梧去路。青梧身势只缓了一下,两名黑衣人均已消失不见。

“…那人轻功很高,应敌经验却是不足…他的同伴功夫似是更高些。”青梧跪在厅堂外,半晌才听到头顶的声音问:“你可看清他的模样?”

他的模样?青梧眼前出现一双亮如曜石却沉静如水的眼睛,纵是皎皎月色也遮掩不了那双眼眸的光华。他低声道:“回禀大人,他的斗笠虽除,脸上仍是蒙着纱,只看到一双眼睛,很是夺目。”

韦昕眯了眯眼,不记得印象里有谁长着一双闪亮的眼眸。

“爱卿昨晚受惊了。”景德帝闲闲地啜着雪山红芒,随手落下一子。

皇上的消息还真是灵通,韦昕挑了挑眉,“皇上可是替微臣担心?若微臣如杨尚书一般高风亮节,就不会屡屡令皇上牵挂了。”

世人皆知首辅大人卖官鬻爵,搜刮民脂,却无人知晓,他搜刮的这些钱财分文不少地进了国库。

景德帝把玩着棋子,意味深长地笑,“爱卿是怨朕?”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担心公事忙碌冷落了杨家千金。”

景德帝听出来,他对自己赐婚之事还是心有不满,遂叹道:“朕花了五年时间始终看不透杨重运,只得委屈爱卿…无论怎样,爱卿有艳福。”

“即便是艳绝天下,只要姓杨,微臣就毫无兴趣。”韦昕明白皇上意图,可查清杨重运底细的方法很多,他终究不愿身边有个自己厌恶的女子。想到此,韦昕心里烦乱,伸手搅了棋局。

他的手修长白皙,指甲干净且平整,根处有些微红色,似是蔻丹残痕。景德帝不禁一动,打量起面前之人,原本风流倜傥的韦昕身穿大红绣锦鸡补子朝服,头戴黑色乌纱帽,愈发显得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韦昕避开他的注视,起身立于亭边。御花园里,菊花开得正盛,团团簇簇,五彩斑斓,他深吸一口气,馥郁的芳香立时盈满胸襟,淡去了方才的不快。

雁叫声声,打破了此时的静寂,景德帝望着蔚蓝天际上的两行大雁低叹:“又是秋日,也不知今冬该如何度过。”

多年战乱致使国库空虚,自他登基之日起,就为银两犯愁。尤其,中原地区连接两年大涝,农田几无收成。秋日尚有野菜杂粮以充饥,到了冬日,数万灾民将如何应付?边关将士的冬衣粮草又自何而来?

境内流寇骚乱不止,境外强敌虎视眈眈,他却连士兵的补给都无法筹措。

暖暖的秋阳照在景德帝清瘦的脸上,也照出他眼底因疲倦而生出的青色。

韦昕嘴角漾起浅笑,“皇上切莫心急,微臣会想办法,这佞臣之名可不是白担的。”

一丝柔和在景德帝脸上闪过,转瞬消失,他闲淡地起身,“近来朕闲着无事听了些江湖野史,爱卿可听说过南宫世家?”

“南宫世家?!”韦昕微微一愣。

景德帝点头,“三十年前,江湖传言南宫家有当年楚云天的藏宝图。南宫家为此祖屋被烧,全家五百余口人除去南宫诚外,尽都丧身大火之中。”

韦昕问:“皇上相信宝藏之说?”

“空穴来风非是无因,爱卿不妨替朕去查明真相。”景德帝神情变得严肃,“若得此宝藏,朕便允你解甲归田,逍遥一生。”

真的能闲云野鹤逍遥自在地过一生?韦昕眸中光芒四射,灿若星辰。

杨府花园,绿荫无尽,杨柳成林,一条五彩的石子小径曲折蜿蜒,沿着小径,尽头是一弯月湖,湖边拐角处倚水建了一座八角亭,亭内有石凳石桌 。

云初晴放下手里的书,伸了个懒腰,垂在耳畔的紫英石坠子晃动,衬得脸庞越发俏皮,“都这时辰了,瑜儿怎么还不来?”

旁边的杨怀瑾正绣完一朵粉荷,拿起竹篾绣圈,对着光亮处细细看,听了此话,笑道:“还没过晌,已念叨四回了。”

坐在亭边的杨怀琳却冷冷哼了一声,欠身扯了半枝荷叶,逗弄水里的鱼儿 。月白色挑线裙子撩至膝处,穿着白绸膝裤的长腿在亭边荡呀荡,绣花缎鞋堪堪掠过湖面,差点沾了水。

说曹操,曹操到,就见小径走来一个身穿湖色素面妆花褙子的少女。

杨怀瑾银牙咬断手里的丝线,“可算来了,方才晴儿还念叨你呢。”

“念叨我什么?” 杨怀瑜笑着走进亭子。

云初晴笑着说:“昨夜斗牌,你说想睡觉早早溜了,约好早上在这里见面,你又来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杨怀瑜无奈地笑,“家里新添了几个小丫鬟,夫人让我去瞧瞧。”

“有合用的吗?”

“没什么出挑的,胡乱选了两个将就着吧。”

许久没作声的杨怀琳讥道:“还不是首辅夫人呢,这可就得瑟起来了。”

杨怀瑜尚未回答,云初晴先就变了脸色,“什么叫得瑟,你跟大姐都是八个丫鬟伺候着,瑜儿只得六个,如今再添两个有什么不可?”

杨怀琳不屑地扫了她一眼,“胳膊肘往外拐…你又不是杨家人,多管闲事。”

云初晴冷笑道:“我不是杨家人这事也看得明白,左不过是你想嫁首辅大人罢了。”

杨怀琳将手里的荷叶一点点撕成碎片,扬手撒在湖里,“不错。皇上要韦家与杨家联姻,并未指定何人出嫁,我嫁他有何不可?更何况韦大人是堂堂正二品,总不能娶个身份下贱的庶女吧。”

云初晴欲再开口,杨怀琳已甩着衣袖大摇大摆地走了。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杨怀瑾笑着解围:“女大不中留,琳儿真是幼稚,韦大人与父亲势同水火,怎知嫁过去是祸还是福。”

云初晴面上就有些不虞。

杨怀瑾惊觉自己失言。

明知前途祸福难辨,夫人却作主让瑜儿嫁过去。

她讪讪地看向杨怀瑜,“瑜儿莫往心里去,琳儿口不择言,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杨怀瑜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大姐多虑了,瑜儿明白。”说罢,拿起云初晴放在栏杆旁的书翻了翻,闲闲地说:“方才听老爷跟夫人提到孟大人,他虽仍糊涂着,比前些日子却精神了许多,过几日孟公子进京办事,待事情办完,顺道将大姐迎回去,也好冲冲喜。”

杨怀瑾一凛,绣针刺破指尖,沁出血珠,染红了适才绣好的粉荷。

方才还在可怜别人,没想到自己也是可怜之人。

曾几何时,杨家的女儿竟然也沦为冲喜工具了。

她放下针线,双手掩饰般地紧了紧绣圈,起身走到亭边,望着满湖残荷竟是痴了。

杨怀瑜望着亭边窈窕的背影,欲上前,却被云初晴拉到一旁,“明日你真的不去菊花会?”

“不去,明日我去竹林寺上香,你可别忘了替我收银票,到时少不得多分你一成利。”杨怀瑜笑笑,

“我可不指望多得那一成,只别连累我多往里填银子就行了。我也不晓得那日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将宝押在你身上了。”

杨怀瑜一脸笃定,“你放心,咱们不会输。”

作者有话要说:风乍起,雨正浓

今天这里下雨了,感觉有点忧伤

菊花会

一朝菊花开,满城脂粉香。

菊苑门口游人如织,浓郁的胭脂香味掩盖了菊花的清淡香气。

柳树下站着一群衣饰华贵打扮入时的女子,老远就能听到铿锵叮当的玉佩摇曳声、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声和莺莺燕燕的彼此交谈声,热闹非凡,吸引了无数男女的眼球。

杜离看着一身素白锦缎直缀的韦昕,有些犹豫,“大人,你真的打算成全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韦昕露出招牌式微笑,“不错。”

“为何?”

韦昕微低头,在杜离耳边低语:“因为一半的赢利。”

气息绵长轻柔,吹在耳里,顿时酥了半边身子,杜离忙避开,“真的?”

“假的。”韦昕朗声大笑,朝门口走去。

四周一片静寂。

无数视线看向那个器宇轩昂风采照人的年轻公子。

柳树下的女子有的对镜梳理鬓发,有的低头理着罗裙,有的用绢扇遮着面容,也有胆大些的踮着脚直勾勾地看着含笑而来的白衣男子。

杜离不由担心,大人前去无疑是羊入狼口,为了区区千百两银子以身犯险,不知是否值得。正忐忑时,视线略过一个穿葱绿色妆花褙子的女子,她脸上挂着笑,正心无旁骛地数着手里的一厚叠银票。

这么一大叠,有一半是大人的?

只需将那些女子请进菊苑,就能赚得上千两银子?

不知大人会赏给自己几张?

杜离咧开了嘴,顾不得再管他的大人,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数银票,生怕她不小心数错了一张。

好容易打发了簇拥在自己身边的美人,韦昕长舒一口气,钻入菊苑深处的白色帐篷。帐篷内火炉上的水已沸开,汩汩冒着热气。

韦昕自己动手,沏了一碗云峰茶,用手捧着,慢条斯理地品。

方才这群女子中,并没有期待中的那个人。

韦昕眉头轻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纸是梅花云笺,隐着暗香,字是簪花小楷,透着纤巧,上面写着一首藏头诗,

枉自凝眸碧水开,

江畔垂柳暗夜裁。

谁人风露立中霄,

把酒观月待君来。

诗后缀一行小字,八月十八辰时菊苑。

那女子以望江水坝相诱,却不肯现身,岂不是拿他开涮。

想必又是哪家姑娘探听到他的行踪,企图引起他的注意而玩的把戏吧,韦昕脸上露出丝嘲讽,随手将纸笺扔在桌上。纸笺沾了水,晕开了上面的墨迹。韦昕再看一眼,不由失笑。纸上只写了菊苑,他在心里自动加上了“相见”两字,原来竟是自己戏弄了自己。

帐帘掀动,青梧匆匆进来,“拿银票的女子是云家千金,现借住在杨家。”

韦昕头一抬,来了兴趣,“杨家千金呢?”

“杨家大小姐在家中刺绣,二小姐在竹林寺,三小姐现在菊苑。”

竹林寺?韦昕眼前浮起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青青翠竹,他将茶碗一扔,笑道:“走,去竹林寺。”

竹林寺,顾名思义,寺院周围数十亩翠竹,取竹本固、性直、心空、节贞之意。

竹林深处,有琴声叮淙,韦昕循声而去,便见一座竹篱茅舍。

屋前两位绿衣婢女,发式佩饰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一个脸长些,一个脸圆些,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家姑娘等候大人多时了。”

“你家姑娘是谁?”韦昕停住脚步,含笑打量她们。

两人年纪不大,只十五六岁,被韦昕这样盯着,忍不住粉面含羞,低垂了头,心跳不已,齐声道:“大人见了就知道了。”

韦昕笑意更浓,“若本官不见呢?”

长脸婢女胆子稍大些,鼓起勇气说,“韦大人前来,不就是为了姑娘?”

为了她?韦昕想起那个糯软轻柔的声音,想起梅花笺浅淡的香气,他摇摇头,“非也,本官前来是为赏竹。”待看到婢女失望的神色,才又笑道:“不过,既然你家姑娘盛情,本官却之不恭。”

说罢,信步踏入屋内。

屋内棉毯铺地,当中一张矮几。矮几后面隔着白纱,隐约可见一位白衣少女,正在烹茶,衣衫与白纱混在一处,说不出的超凡脱俗飘逸出尘。

韦昕屏住气息,不错眼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帐后之人堪比月里嫦娥,又似雾中仙子,神圣不可亵渎。

“韦大人辛苦,请用茶。”正是那管糯软轻柔的声音。

接着,白玉般嫩滑的手伸出帐外,手里一只茶碗,雪白的碗壁上画着两三枝竹叶,极为雅致。

韦昕接过茶碗轻嗅,但觉清香扑鼻,正是他惯常爱喝的云峰茶。

他犹豫了下,将碗放到唇边。

饮尽了茶,韦昕周身舒畅,一股慵懒散淡的感觉慢慢涌上来,眼前白纱飘飞,屋内暗香浮动,悦耳的琴声如清风般柔柔地在他耳边呢喃,韦昕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

看韦昕倒在几上,白衣少女自纱后出来,纤手伸至他颈项间的血脉处,确定他已晕睡过去。少女双手翻飞,从他衣襟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瞧了瞧,递给绿衣婢女。婢女点点头,悄声退了出去。

韦昕静静地趴在几上,浓黑的发用玉冠束了,发梢散在素白锦衣上。少女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幽幽叹了一声,这一声叹含嗔带怨,温柔宛转,诉尽无穷心事。

“三年不见了,我时时想着你,你可曾记起我?”少女轻靠在他肩头,嗅着他身上隐隐竹香,葱白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下,覆在他的手上,紧紧握着,而后将手翻转,手心熨贴着手心,手指紧扣着手指,低低道:“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话语未落,泪水盈盈于睫,一滴一滴淹没在他柔软的锦衣上。

她自嘲地笑笑,举起他的手,拭去脸上的泪珠,又轻轻贴在自己唇上。他的指腹温暖柔软,带着茶香。

她慢慢弯起唇角,绽出一个美好的笑容。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不过一瞬,韦昕抬起头,天色已晚,屋内一灯如豆,散发着淡淡光华。

白衣少女已然不见,婢女们也没了踪影。

韦昕匆匆走出门,青梧与青槐迎了上来。

“我进去多久?”

“差不多一个时辰。”青梧奇怪地看着他,“琴声刚停,大人就出来了。”

韦昕目光闪烁,似有一小簇火苗在燃烧,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被人如此愚弄过。

秋风徐起,竹叶婆娑,韦昕沉下心细细思索。

酒楼里的一席话,门房留的藏头诗,数银票的云家女,菊苑旁的竹林寺。

一步连着一步,一环扣着一环,将他诱到此处。

梅花笺,簪花楷,翠竹林,瑶琴曲,明庭香,云峰茶,全是他之所爱。

杨家姑娘对他如此了解,可他连她长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韦昕铁青着脸回到屋里,垂悬的白纱后面还有一个竹门。门缝里塞了一条白色丝帕,迎风招展。韦昕扯过来,有明庭香味丝丝入鼻,他厌恶地拿远了些,借着灯光,见丝帕上写了四个簪花小楷——后会有期。

韦昕将丝帕团成一团塞入怀里,视线落在竹门上,竹节岔口很新,很显然是近两天才盖的。

如此大费周折,到底为了什么?

给他留下印象?有了皇上的口谕,杨家送来的庚帖,他与她已是板上钉钉的未婚夫妻,没必要来这一手。

不想出嫁,让他因此退婚?韦昕摇摇头,妄图攀上他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还不曾有人见了他的风采而不心动。

这个杨家二姑娘,还当真有趣。韦昕不自主地眯起眼睛,脸上浮起几分玩味。

菊花会刚过,天气骤然转冷,秋意越发浓了。

这日秋风瑟瑟,吹皱了满湖平波,激起层层涟漪。又加上细雨绵绵,更觉清冷。

韦昕身披月白细葛布道袍,斜靠在铺着白狐皮毯的软椅上,望着屋檐下飘飞的雨丝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