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独爱骄阳/爱转了一圈上一章:第 5 章
  • 独爱骄阳/爱转了一圈下一章:第 7 章

背后是冰冷的电梯壁,即使是隔着衣服也能体会着那种沁入肌骨的冰意,可是焦扬却近乎固执保持着贴墙而立的姿势,不足5平米的电梯间内,即使他处于彼端,她位于这端,隔得也不过是触手便可及的距离。她的每一次呼吸,鼻端几乎都弥漫着他的青草香气。

她微垂着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却在光亮的电梯壁上发现了他的影子,颀长的身形,微扬的头颅,一动不动的看着电梯上显示的数字。12楼之下已没有加班的同事,他们乘坐的电梯下降的顺利通畅,自12楼至1楼不过是几秒的时间,可她却像经历了几年。

伴随着叮的一声,那红色的数字终于变成了孤单的竖线。一阵寒气袭来,电梯门缓缓开启,焦扬正准备踏出点头,耳边却响起熟悉的声音,竟是蓝若琳。

一声“蓝总”尚未出口,易明晞早已经揽过她的身子,姿势亲昵密切,“让老袁接我就行,你怎么来了,这天多冷。”

他宠溺的看着她的眼睛,怜惜的将她大衣的领子翻高,又摘下自己的围巾围至脖颈,关切的像是在面对一个可爱的孩子。蓝若琳微微笑着,“还好,在家里休息了一天,也呆不住了,所以就赶了过来。”话落之后仿佛这才看到焦扬,眼瞳里的疑虑一闪而过,“焦扬?”

“我加班,蓝总。”焦扬迈前一步,微微仰头,眼里一片坦然。

“哦。”蓝若琳了然的笑笑,“对了,我刚才在门外看到你那个异国男友呢。”

“程澈?”焦扬一愣,一抹笑意凝上唇角,“那我先走了。”

仿佛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逃避的理由,焦扬走的甚至有些踉跄。刚才临别时那一瞬目光,她与他的视线再次相遇在一起。他的眼睛里仿佛有着寒光利刃,再多呆一秒,自己仿佛就会被他狠狠刺伤。他的唇角是来不及敛去的属于蓝若琳的温柔,可是眼睛里倒映着的,却是属于自己的冰冷,那样的狼狈,那样的残酷,那样的决绝,那样的——毫无退路。

第一部分 他+她 困路(5)

出了门,便见程澈斜着身子倚在石柱上。看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前在她的面颊印上一吻。这是法国最常见的礼节,焦扬也不以为意,“等了多长时间了?”

“没有太久。”他微微侧头淡笑,“只有半个多小时。”

“我可以打车回家的嘛。”她被他拉着手,刚才心里的寒意仿佛一点一点的回复温度,“这么近,打个车就到了。”

“我们是恋人。”程澈突然停住脚步,“焦扬,你要学着需要我,比起这半个小时,我等了四年,早已准备好了让你需要。”

嬉闹惯了,程澈突然一本正经。焦扬抬头,却见他碧蓝的瞳眸如同沉淀了万年美丽的蓝色宝石,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璀璨的光芒,俊朗的面庞凝起一抹承诺的气息。她就这样看着他,直到他的脸微微凑近,两人之间无可避免的升腾起了男女之间暧昧的味道。

她早已不是孩子,用脚趾也能猜到下一刻将要发生什么。焦扬放在腿侧的手抬起,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推开他的亲密。可是只是刹那,眼前却出现那个人与另一个人的亲昵,心底仿佛有一团火被悄悄浇熄,整个身体都随之冷却下来。她慢慢闭上眼睛,微微仰头,等待着那属于两个人双唇契合的温暖。

已经决定重新开始,就不要再给自己任何借口放弃。感受到他的唇在她唇齿间辗转游移,他的手在慢慢揽紧她的腰肢,焦扬在心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去习惯他给予的温暖,她慢慢伸出胳膊,刚要揽紧程澈的脖颈回应,身旁便突然腾起巨大的冲力,两人惊魂未定的退后两步,却见一团黑色的影子如同飓风一般在夜灯璀璨里迅速驰远。

__

公司成立之初,各种各样的事情接连不断,虽然仅靠毓泰集团其他子公司的业务足以维持毓泰广告的运行,可是若想长足发展,必然需将眼光放远一些。

这便是毓泰广告公司这次会议的基本精神。易明晞在首位坐着,呈椭圆型的会议桌上,左边是蓝若琳,右边则是她。她只要微微侧头,便能看到他西服袖子上精美的扣子,一排又一排的,雕饰着精美的花饰。他的袖口隐约还透出那种独有的气息,伴随着磁性低沉的声音,在她的世界里弥漫盘旋。

“不知道关于公司的涉外业务,蓝总与焦总有什么具体策略?”易明晞突然一顿,“万事开头难,我们毓泰广告想要出击市场,就必须万无一失。”

“关于业务拓展,我有几个设想。”蓝若琳抬头,“公司最好时兴业务绩效考核制度,一个月的时间里,每个人必须完成多少工作量都要有确切的数字予以精准,业务部普通职员是一个工作量,部门经理是一个工作量,分管副总经理又是一个工作量,如此量化,可以最大程度激进大家的创业热情。”

“我可以先做表率。”蓝若琳看过易明晞,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一个月时间为准,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联系一个100万的单子。”

这样自信精干的策略,引得在席所有人的目光称赞。焦扬亦是赞赏的看着蓝若琳,想不到那个在机场哭哭啼啼的女子,工作起来也有如此气度。

“好。”正在大家齐等易明晞决策的时候,他终于短短的应了声,不说同意,也不做辩驳。唇角一勾,并没对此显示出应有的热情,焦扬纳闷的看向他,却见他微微侧头,锐利的目光直直的向她撞来,“焦总虽然是主管广告制作业务的分管领导,可是公司创立初期,并不应该分派职责如此明晰,而最应该锻炼的便是业务管理统筹能力,因此关于这个绩效考核计划,焦总也参与进来,一月之期,同样以100万为基准。”

话落之后,易明晞淡掠她一眼,仿佛刚才的锐利只是她梦中所想,他从没有表现出那样的戾气十足。会议桌上已有小声的议论声传来,以业务部的标准来要求分管策划部与创意部的总经理,自起点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争。

易明晞,似乎挑明了要让她与蓝若琳竞争。焦扬有口难言,但却不得不迎下头皮去,她从小便不轻易认输,更是不习惯在这个男人面前挫毁自己的锐气,便扬头看他,“好。”

“那好。”他唇线一弯,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答案,摘下套在衣领上的耳机,将钢笔帽扣好,方才站起身来,“对了,上次聚会我因事情没有与大家在一起,今天在毓泰酒店定个位子吧,我补请大家一次。”

第一部分 他+她 困路(6)

又是毓泰,还是与会议桌上一样的座次。只不过这次易明晞早就下了“旨意”,统一不喝酒。不管是不是因为她,焦扬还是觉得庆幸。其实想起来,自从上次她挥了易明晞一巴掌,他与她似乎是完全走到了同事的位置,前尘往事断的干净,除了业务合作,再无关联。

因为总裁在坐,大家多少有些放不开,闹轰的程度也比上次轻了不少,焦扬沉默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易明晞在旁边,而是那个一个月100万的计划,要知道业务的积累很大程度上依靠平时的人际关系。她刚回C市不过一个月,人际圈只有以前的同学和X大的新同事。X大的新同事根本就不能指望,蓝若琳是校长之女,若有业务跟定主动追随他了,而以往的同学,难道要让她一个个登门去求?况且她也不知道以前的同学现在都从事什么职业呀。

100万,这简直就是逼她去抢银行。

她深深叹过一声气,机械的将旁边的辣椒酱浇到盘子里,一勺一勺的看那红色的粘稠在玉白的肉汁上绽开,然后送入嘴里。正要继续再吃下去,拿着勺子的胳膊却被一只手猛地攥住,抬头一看,易明晞正微蹙眉头,紧紧的盯着她,“不辣?”

“不辣。”她微微一笑,再次舀了一勺,送入嘴里做心满意足状,“我没放辣椒,怎么会辣?”

“那你放的是什么?”他拧眉,惯常清冷的眸子里有一种隐忍的不悦,那种样子,竟让她有片刻的错觉,宛若从前。

“番茄酱啊,又不是辣椒。”她看着他,回答的理所当然。

“这是番茄酱?”他竟拉起了她的手,圆润的瓷勺被他猛地一扯,上面沾染的辣椒汁立即四溅。瞬间,红色的汁液在白色的餐布上绽放出娇艳的花朵,一星一星,红的触目惊心,“你好好看看。”

“辣椒?”焦扬迷迷糊糊的重复一遍,低头一看,汤碗里红灿灿的,果真是辣椒油的痕迹,不由得大惊。

她从小胃便不好,从不碰辣椒等刺激性食物,易明晞也正是因为了解她这一点,这才对此感到惊讶。其实她刚才吃的完全没有意识,看到红的就以为是番茄酱,这才迷迷糊糊的搅了进去。

易明晞薄唇一勾,犹如在看一场已经冷场的闹剧,“焦扬,你倒是习惯给我惊喜。”

“酒场巾帼,辣椒强将,你告诉我,还有多少是我未曾发现的?”他的头微低,声音几乎掩藏在别人觥筹交错的谈话中,刻薄的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再过几日,相信你就算是会吸烟调情,与男人谄笑逗趣,我都会当作理所当然。”

她不计较他的冷嘲热讽,却像不可思议一般,猛地舀起一点辣椒,试探性的放入舌尖,只是一点儿,就被辣出眼泪,汹涌的泪水如同泄闸的湖水,片刻间焦扬狼狈的无所遁形。

辣椒刺激的她咳个不停,坐在一边的岳老师不断的拍打着她的背,整个酒宴被她的举动搞的喧闹不安,已有人拿来了冰的雪碧来冲淡辣椒的刺激。焦扬猛地喝了两口,这才觉得好受许多,瘫软的靠在椅背上,慢慢平复粗重的喘息。

“我觉得小焦老师可以去拿金像奖了。”易明晞挑着眉毛,神色不变,只是极浅的勾了勾唇,“第一次吃了整整一勺子辣椒,面不改色;现在只是浅尝辄止的舔了一点儿,便泪水大作。这样截然不同的反映,不做演员真是可惜。”

易明晞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这次一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大家都以为是打趣,所以附和着说了起来。

“我向来是实力派的呀。”焦扬狠狠的饮了一口雪碧,看着易明晞的侧脸以同样的语气嗤笑出声,心有不甘,知道他是讥嘲自己,却只能逞口舌之快。

刚才吃了那么多辣椒都面不改色,现在却因一点点辣椒而剧咳不止,这样的变端,她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只能扯扯嘴角苦笑的解释成自己反映迟钝,哈哈一笑之下掩饰过去。

正无奈的接受着大家打趣,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焦扬低头一看,正是老家N市的号码,便起身走出包间接电话。

原以为是母亲再也普通不过的问安电话,一声“妈”字还没出口,邻居的声音便传入耳朵,“焦扬,你妈住院了!”

如同晴天霹雳,焦扬惊愕的无法自己,慌忙之中话几乎都说不成句,“我妈怎么了?”

“突然就晕倒了,应该是冠心病。”邻居絮絮叨叨的表述传达着一种紧张的气息,“医生昨天都下了病危通知书,可你妈不让我们和你说,就一个人苦撑着。我看今天的情况又有些不好,万一出些问题,总不能让你这孩子一面也见不着不是?”

焦扬在脑海中艰难的将邻居毫无逻辑的表述串联成句,脑子瞬间像是被轰炸一般,慌乱的不可思议,挂了电话便折回包间,“大家继续用玩着,我有些事儿先走一步。”

不知道怎么坐上的出租车,焦扬直奔火车站,这几日忙的昏天黑地,偏偏忘记了后天就是十一国家规定假期,所有的票几乎都被预定出去。火车票如此,机票竟也是如此。

只有汽车一条路可以走,但是去汽车站一问,通往N市的车一天才发一班,今天的这班早已启程,明天那班要等到晚上十点。想起邻居提起的病危之类的话,焦扬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匆匆回家,程澈毕竟是外国人,除了陪着焦急之外,只知道一个劲儿的软语相慰,却也想不出别的办法。焦扬将在C市的所有同学都联络了一遍,大家均是摊手表示无奈,十一的时候,一票难求。

从前只知道国内客流高峰时有多么厉害,可真当身临其境,这才会有切身的无奈。绝望之极,焦扬再一次拨通舅舅的号码,想要通过舅舅确定母亲的病况,手机一通,她的声音便呈现在话筒里,沙哑低沉的自己听了竟也觉得可怕,“我妈怎么样了?”

话筒那边久久未语,焦扬越发着了急,苦苦控制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坠落下来,“舅舅,你说呀,我妈怎么了?”

良久,那边却传出熟悉的声音,像是从睡眠中被惊醒,低低的,渗出慵懒的温度,“焦扬……”

这两个字一出,焦扬只知道抱着手机不动,她仿佛能听到自己泪水流动的声音,簌簌的,如同小石子一般砸入心里。她乱的晕头转向,忙的不知所以,竟在这样的手足无措的时候,拨通了易明晞的电话。

原以为是给舅舅拨的电话,鬼使神差的,竟拨到了易明晞那里!

第一部分 他+她 困路(7)

她听出他睡意浓厚,潜意识里想要挂断电话,可是只要一听到他的喘息,她的悲伤便仿佛再也无法抑制,所以只能抱着手机,任由一声声抽泣源源不断的传入话筒里。而话筒那边的易明晞显然是听到了她的抽泣,跟着着起急来,“焦扬,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焦灼与关切,犹如多年前,他看到她阑尾炎生病的时候。听到他的追问,焦扬再也忍无可忍,憋闷了一晚上的悲伤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触即发。

这种时候,她脑海里出现的,竟还是他这个人。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依赖,不管经历多长时间与是非,每当自己欢笑痛苦,易明晞三个字,总是伴随着她最切身的感受。

她抱着手机,怕身在另一间卧室的程澈听见,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呜咽,“明晞,我妈妈病了,可我回不去,回不去……”

这样的歇斯底里,宛若从前。她不是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可以说,比起其他女生,她的泪腺极不发达,看到多难过的事情顶多只会咬紧嘴唇,纵使嘴唇咬出血来也坚决不涌出泪意。在巴黎的四年多里,即使她想他想的心里发痛,痛的甚至要蜷缩身体,可是她还是坚决抑制自己的泪珠,她知道,只要一哭,她的思念,便更会永无尽头。

所以,她学会了喝酒,用那种近乎于自残的惩罚,代替眼泪的泄发。原以为经过四年的历练,自己已经无坚不摧。可是现在才知道,她的一切努力,在他面前,终是无力的自欺欺人。他只是轻轻的一句关切,她便会用最深刻最原始的情感的回应,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根本控制不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恍惚之中,只听到易明晞最后扔下一句话便扣了手机,他说,让她在楼下等着,他一会儿便来。

她一晚上不安的心,竟因为这简单的几个字,有了几分难得的安定。

胡乱的跟程澈编了个理由,焦扬依言到楼下等着。夜风凛冽,吹干她脸上未干的泪迹,竟有一种烧灼的疼痛。天色灰尘,并无半颗星星,沉寂在安静中的深夜,让她不知不觉的联想到了在另一个城市的母亲,慢慢的自心底涌上了几分惧意。

易明晞来到的时候,正看见楼下蹲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蓝色的风衣拖在地上,衬得她更像是缩在壳里楚楚可怜的动物。她的身影浸在昏黄的路灯里,光影斑斑,几乎与青灰的墙体融为一体。他轻按了一声喇叭,这才看到焦扬如受惊的小鹿,倏的抬起头来。

情况比他在路上预计的要好出很多,尽管眼睛有些红肿,但是神态却还算平静,只不过在耀白的车灯照射下,脸色有一些苍白。看到她如此,易明晞轻呼了口气,可内心里却不知怎么涌起无名的火来,“焦扬,你好本事!”

语气强硬,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像是在面对一个追究多年的仇人,白如玉石的齿缝里,都有那么一股浓烈的埋怨与恨意。

焦扬倏的抬头看他,犹在泪水里浸泡的黑色眸瞳像是打碎了的水晶,粲然夺目。她的表情却是无辜与慌乱的,甚至还有那么几分胆怯,紧紧攥着手提袋的手不自然的扭动几下,呐呐的开口,“我怎么了?”

看到她的畏怯,易明晞的语气陡然提高,“焦扬,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所有在X大的同学你都问了一圈,那时没有说过话的你甚至都打了电话,可我呢?”

其实在余下的通话里其实他根本没听明白她的话,只知道必须见她一面。却不料在驶向她公寓的路上,接到了贺琰的电话,贺琰上来就劈头盖脸的问他知不知道焦扬的事情,说她跟所有的人都打了电话要求订票,好像还是没有办法。这才问他有没有路子。

他只记得他当时愤怒之极,事到如今,她的所有事情,他竟然是在别人嘴里知道。她被困绝境,走投无路,却从来没想过要找他。最后给了他电话,话一出口却喊得是舅舅。这显然是拨错了号码才打到他那里。其实在那一刻,他便有些心伤,可是听到她无可抑制的哭腔,他的所有情绪,才抛却到了爪哇国。

“没有。”她深抽一口气,眼睛里的璀璨似乎再胜了几分,仿佛又会有泪水坠下,“明晞……”

见她如此,即使他再愤怒委屈,也不忍逼问下去。

易明晞叹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拨出几个号码,言辞有命令有恳切,看出是在和不同的人说话,只是话题都属于同一个内容,那就是票的事情。

焦扬有些期盼的看着他,心里的希冀却一次次被现实浇熄,最终,他转过头来,长叹一口气,“希望不大。”

她恍然想起贺琰的话,情急之下不经思维就脱口而出,“再想想办法,贺琰说你在C市几乎无所不能。”

他斜睨她一眼,眉头微皱,仿佛是在想着什么策略,“你现在想到这句话了,早干吗去了?两个小时前问我,或许还有路子。”

或许觉得自己说的重了些,易明晞微翘唇角,轻叹,“我就算是在C市再有本领,也不能控制国家的交通形势,也不能阻挡黄金周民众的出游之路。”

“那怎么办?”听到他也没了办法,焦扬心底刚刚沉淀的安定再次沉浮不定,眼睛里均是慌乱与无措,“我妈妈……”

话还未落,车子一颤,他竟然猛地发动引擎,焦扬猛地跌在椅背上,却看到他紧握方向盘,眉间微皱,衍生出一种凌厉冷峻的气息,“系好安全带。”

此时已经是深夜两点,白日里再繁华的城市也在此时趋于平静。宽阔的马路犹如延伸至天际,触目皆是一片黑暗的寒冷。出了小区,易明晞便将一只耳机塞入耳朵,“杨秘书,我要出差两天,明后天的议程另找时间安排。”

他双手紧握方向盘,认真看向前方,可说出的话却依然有条不紊,在这漆黑的夜里,整个人更浸染出一种沉稳的大将气度。焦扬一直沉浸在对母亲的担忧中,良久,才见他摘下耳机,未等焦扬询问,便直言道,“我送你回家。”

第一部分 他+她 困路(8)

“什么?”焦扬猛地坐直身子,惊愕的低呼,“送我?”

N市与C市一南一北,可以说是千里之遥。她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可见他的表情,棱角分明的脸上点缀着她所熟悉的波澜不惊与坚定,仿佛他说的是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对,我送你回家。”

“可是路……”她依然想要打消他的念头,却他的话截了回去,仿佛已经洞悉她所有的想法,“我知道,路很远,看似不可能,可是现在这时候,除非你长出翅膀,否则根本不可能去N市。而且,我们赶路的话,明天晚上便可到达。”

明明是无奈之语,可偏偏被他说的底气十足。焦扬瞪大眼睛,想起邻居说起的病危的话,最终颓然的坐回座位。眼睛看向前方,一片黑暗,一片雾茫。

车子很快转向了高速,笔直的道路犹如长龙,带领着他们延向远方。焦扬坐在副驾驶座上,突然觉得,这仿佛是一条陌生的路,那边的尽头,对他们而言,完全未知和迷茫。

这是她归国后第二次坐他的车子,她的位置未改,而那一次他与蓝若琳则坐在身后,只记得那时的气氛诡异,他一反平日里沉稳冷智的作风,对她冷嘲热叽,仿佛是等待了很长时间才盼到这个泄发恨意的机会。而今天,他们之间再无别人,一男一女,在这空荡的道路上行走,穿梭于时不时出现的点点车灯中,犹如在进行一次兜兜转转的回转牵连。

“谢谢。”她低头,因为哭泣微肿的眼睛浮现出阵阵酸痛,放在眼睛里的美瞳也越来越不清楚。这样寂静的夜里,他们并肩同向一个目的地行进,总要有人先说话,何况,他全为了她。

可是没想到翻来覆去,仿佛只有这两个字能概括出她此时的心境,于是还是呐呐的说了出来。

“不谢。”他亦两字回复,干净利索。

听到他一本正经的回复,焦扬愣了一下,慢慢苦笑出声。这么干瘪的两个字,怎么能表达出今夜她不知所措的茫然与痛楚,怎么能涵括出她对他犹如天神般降临的谢意与感恩,她一向以为自己是伶牙俐齿的,可是面对他,竟然也有了语尽词穷的时候,想到这里,一丝薄浅的懊恼,渐渐浮现于眸中。

“你是在想着怎么感恩?”他仿佛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眸色中掠过一抹微波,像是戏谑,却又是自嘲,仅仅一瞬,便隐然于眼底,“焦扬,没想到到现在,我还是象是在欠你的。”

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反映,焦扬张开眼眸,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疏漠的,宛若他们于前一秒中才邂逅相识,他弯起的唇角反映在她墨色的眸光里,正如一盏浸在水中的明月,美丽异常,却近乎飘渺。“你说错了,易明晞。从前到现在,你一直都不欠我什么。”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推敲他与她的过去,“以前的事情,都与现在无关。”

手机铃声悄然作响,俏皮的惊碎夜的静谧与寂然。而她却状如未觉,依然自顾自的说下去,只是怕此时不说,就再也没有了申明立场的机会。

“现在我感谢你,是因为你挽救我于水火,雪中送炭温暖人心。”她的头侧向窗外,声音却悠然的在身后弥漫铺展,“追究以前,你我付出的感情对等,你不曾有恩于我,我也没有欠你什么。我们之间,走的一直是最平衡的一座桥,只是走到最后,却发现前方无路。”

她的话音如同这深秋的雾水,飘散在空气中渐渐融为白茫一片。焦扬微微侧头,发现易明晞紧握方向盘,眼睛凝视前方,眉宇微皱却神色寻常,心里有一根弦微松,暗自低下头打开手机,视线还未触及到是什么内容,只听凄厉的一声刹车声响,她的身子条件反射的冲向前面,还未落定惊魂,他的身躯就已经压了下来,唇角勾出一弯凌月形状,而眸光却亮如刃锋,“你不曾欠我?”

短短的五个字,却被他一字一字的从牙缝中挤出,仿佛涵括了对她最大的怨言与怒气,逼迫的她不得不迎上他让人惧悚的眸瞳,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气力汇聚成一个字的答案,“是。”

“你还敢说是?”他的身躯欺压的与她越发紧密,灼热的呼吸扑至她的鼻尖,霸道的与她的胸膛里的气体缠绵融合,距离如此近,她甚至能看到他长密的睫毛,犹如扑闪的蝶翼,泛着寒冽的光华。

她的胸部被他的肩肘牢牢的抵住,骨头与骨头的相抵之间生出一种难抑的疼痛,便不由自主的扭动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是只是一侧身子,却仿佛激起了他更大的怒意。易明晞的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困兽一般在她的耳边回旋,“如果这不是亏欠,那四年的不言而别,那又是什么?那我手上的划痕,又是为了什么?那我苦心安排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那样发自内心的控诉,仿佛她真的是他最大的债主与冤家。

焦扬微微抬眸,不惧的迎上易明晞的眼睛,他簇起烈焰的瞳眸在四目交瞬间黯然熄灭,而她的眸光却升起万般光华,她从没有一刻如同现在一样,毫无愧意的面对他的指控与怨责。

她感恩于他的相送是一回事,她与他的过去又会是一回事。若是两者混淆,她只会背上他扣给她的债务,一辈子也偿还不起。而且,他与她已经各有佳侣,沉浸在过去的纠葛里无法自拔,只有同归于尽一条路可走。

所以,很多事情必须要分辨清楚。这样才能无愧于两人以后各自的行程。

她看着他的眼睛,眸光淡然却锋利,仿佛执意要划入他的心里,粉唇微启,话语如薄雾般吐于齿间,“易明晞,如果是因为当年的分手觉得我亏欠你,我无话可说,但心里不服。”

“那你告诉我理由。”他黯然的眸光腾起微微的亮色,犹如黑夜里凸现一盏明灯,虽然微弱却充满希冀,“为什么分手,你告诉我理由。”

焦扬定定的看着他,直到那恳切的眸色慢慢消逝下去才缓缓摇头,唇角一勾,在他的瞳眸里叠映出涩然难言的微笑,“易明晞,这样没意思。”

第一部分 他+她 困路(9)

那时的分手,虽然是她提及。但是她却不相信他不知道一切缘由。她之所以不愿意忆及过去,只是因为那日的悲哀撞的她太痛,那样明洌的痛感,只有一次便够,再经历一回,便像是要倾尽一生。

而那日那人对她说的话,恳切的劝她放开他手已然离开的理由,无一不是从他的角度出发,所以才会让她甘心情愿的割舍掉那段情意。那人嘴里的他有着如何如何的身不由己,有着如何如何的抉择两难,有着如何如何的进退维谷。若不是他的心里所想,她怎么会叙述的那般详细?

所以,她只不过是提了“分手”两个字,而真正决定别离,应该是他。可是现在他,却偏偏习惯了装作无辜,一脸愤然的问她为什么分手。

这是多么苍白的笑话。

易明晞欺压在她身体上的力道慢慢敛回,那种愤然的情绪也渐渐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消退,犹如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他的疲惫与消极在眸光中表现的是如此明显,“原来到现在,你还是不给我理由。”易明晞重重的跌回座位,声音却犹如叹息。

“给理由能起到什么用途?”她低头揉着被他抵的发痛的胳膊,唇弧若月,却涟漪出一波惨然,“你有佳人,我有良伴,不管如何,都只会是殊途。”

这便是他们的未来,即使曾经同归,到了现在,却只有相言无缘。

汽车猛地发动,他们依然前行。车内那样的激烈仿佛从没有发生过,易明晞眸色清冷的凝视前方,头也不曾歪过半分,而她则是看向窗外,数着高速公路上夜光的公示牌,一点一点计较着数字之间变更的距离。柔和的月光铺撒至黑色光亮的车身,像是为它蒙上一层雪衣,焦扬木然的坐在位子里,突然觉得冷。

冷的,甚至眼睛里都涌出了寒意,仿若早已经凝结成冰,就那样凝滞在眼眶里,酸涩的胀痛,可偏偏无法流淌。

她正沉溺在这样的涩痛里无法自拔,落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恍惚中这才想起刚才因为那场争斗并未接起手机,于是赶紧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程澈大声的惊斥传入了耳朵里,“焦扬,你现在哪儿?”

这才想起出家门的时候只是说同事想出策略可以助她归家,并没有想到易明晞竟然采用开车送她的方式,就这样慌不择路的跑了出来,难免程澈会担惊受怕。“程澈,我同学把我送回去。”她轻描淡写的界定她与他的关系,言辞中却充满了深深的愧意。

“哪个同学?”没想到程澈会追究这个问题,焦扬的神志猛地游移在理智之外回不了神,只是沉默的抱着电话传输呼吸。良久,他的声音自话筒那边传了过来,安静的甚至可以听到他呼吸的消极与沉远,“是易明晞?”

焦扬又是一怔,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松,手机差些自耳边滑落。

终是无可逃避,她深吸一口气,“是。”

程澈在话筒那边轻笑,只是几个小时的差别,他的语气仿佛经历了几世的变化。曾经纯澈自然的笑容竟突然充满了讥嘲自讽的意味,犹如在冰雪的酷寒中兜转了几个来回,“你不该瞒我。”

话语未尽,冰冷的忙音已覆盖耳膜。焦扬木然的盖上手机,颓坐在一侧。

她还是低估了程澈的情感敏感度,一直以来,总觉得易明晞只是一段过去,她与程澈展开的是未来幸福的储备,因此关于易明晞,也不用与他说起。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一直都是自欺欺人,她之所以不向程澈说明易明晞,只是因为害怕面对回忆与易明晞的那段过去。每回忆一次,心都像是被时间割伤,一滴滴的,鲜明的她都看得到自己的血。

程澈一直都是开朗的,但是她却将这样明亮的他视为毫无顾忌的大度与开阔。她一向认为,她只要下决心了与程澈开始,他应该不计较她的过去,而他,凭借对她的感情,亦不会对过去追究。虽然她与易明晞的过去并没有丝毫的龌龊之处,可是那样美好的往昔,每每回忆,便是折磨。

可是她错了,正因为对她的在意,程澈才会对易明晞如此介怀。她从不在他面前提及那个名字,可是越是这样的遮掩,越让他有了一种敏感的回应。她要和他在一起,可是却不曾坦白她的过往。她的欲盖弥彰,恐怕是她与他之间最大的一场误会。

想到程澈自己孤单一个人在家里,焦扬有些慌张,打开手机便要回短信解释。只是按下第一个字眼,身旁男人清冽的声音便幽然响起,“只要你在我面前与他联系一次,我保证立即掉转车头回去。”

她的手在光滑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两秒,眼睁睁的看着那蓝色的光线亮亮闪闪,如同流入她的血液一样将她的指肚染成了幽深的蓝色,最终一下一下的,将那个已经输入的“程”字删了干净。

反身向左,将手机扔入包里随即看向前方。路天相接,触目皆是迷茫。

第一部分 他+她 困路(10)

车子一路飞驰,驶下一段高速又踏上另一段高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几次这样的连接,终于在骄阳正盛的正午,他们来到了N市。

直奔N市的市立医院,焦扬终于看到了已经转在普通病房接受看护的母亲袁月,虽然看起来形势依然不容乐观,但是比起焦扬一路上千思万想的“奄奄一息”的最坏考量而言还是好了很多。舅舅看到她来到病房,不眠不休的几日看护终于可以得到稍稍的缓歇,与他们寒暄几句便折身回去。

袁月依然在沉睡,焦扬浅叹一口气之后看向易明晞,“要不你回我家休息一下吧,赶了一天的路了,总要睡一会儿。”

坐在床边方凳上的易明晞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虽然极尽掩饰,那紧蹙的眉宇间还是透露了浓浓的疲倦意味,他不做回绝亦不做赞同,只是向床边靠了靠身子,“不用,等你妈妈醒来再说。”

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袁月竟然睁开了眼睛,因为年老微微发褐的瞳眸里沉淀出些许的病弱之色,却还是弥盖不了见到女儿的讶然与惊喜,“扬扬……”

看到袁月醒来,焦扬激动的握着她的手腕问这问那,其实经过五日的治疗,袁月虽然不能出院,但也是脱离了危险。母子激动一场之后,袁月终于看到了一直坐在焦扬身后的颀长男子,“扬扬,那是……”

“阿姨,”还未等焦扬介绍,易明晞便站起身来,倾身淡笑,“您还记得我吗?”

“易明晞?”犹疑多时之后,袁月的唇齿间终于流淌出这个消失已久的名字。焦扬略带窘色的回头,却见易明晞唇角铺展出一弯幸福纯稚的颜色,仿佛是得了梦寐以求奖赏的孩童,“是啊,是我。”

“阿姨,您还好吗?”他慢慢俯下身子,半蹲到了袁月的床头,黑色的瞳眸里闪耀出久违的温和之色,“咱们好久没见了。”

袁月一边点头,一边看着站在一旁有些无措的女儿。易明晞这个名字,在焦家曾经是谈论率极高的。高三那段时间,虽然焦扬与易明晞的恋爱状态引起了她与老师的警觉,但是两个孩子成绩的卓著也让所有的顾虑最终化为一场杞人忧天。而焦扬虽然事事听从家长的话,但也算是凡事皆有主见,就这样,在以不影响成绩为前提的标准下,袁月也默认了宝贝女儿与易明晞的关系。

那时听说易明晞的父母很忙,忙的几乎兼顾不了他的学业。袁月去学校给焦扬送餐的时候,往往也会给易明晞捎带一份儿。后来两人如愿考入同一所大学,焦扬每次写信给她的时候都要附带说着易明晞的消息,往往一封信有三千字,有两千五百字是说的她与他的日常琐事。通电话时候的口头禅也是“明晞怎么样怎么样,”“易明晞又说了什么什么”。直到后来有一天,这样的关系突然戛然而止。易明晞三个字犹如毒咒,彻底消失在了女儿的话语中,而后便是焦扬以学校选派进修为名,远赴法国。

整整四年,她都不曾听说易明晞的半分讯息,犹如这个人彻底在地球上消失,她曾以为易明晞可能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女儿只是因为伤心才决口不提。自己这个作父母的深知女儿脾性,所以不便多问。可是今天,这个消失了几年的男子又突然与女儿跑到了自己面前,不仅没有出现半分意外,与几年前的生涩童稚相比,反而多了几分成熟男子的睿气与沉稳,深色的眸瞳一瞬间升腾起万色光芒,神采奕奕的让人不忍逼视。

袁月略有犹疑的看着站在一旁的女儿与俯身的男子,慢慢的,她心底里的疑问最终脱口而出,“你们,又好了?”

焦扬一愣,连忙低下头来,“不”字只短短的开了个音节,易明晞便把话接了回去,“是啊,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