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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的晚,可能不知道是个什么性质。”林弈辰放下筷子,“峰会是两年举行一次,在雅高一向有专人负责此事,就是统筹市场公关的陈总。原本这项任务也应是你的,毕竟也属于营销宣传的范畴,但是考虑你刚接手,这一次的峰会,你的任务还是以学习为主。”

“雅高自六年前便是峰会的协办单位。”说到这里,林弈辰仿佛是忆及了过去,语气也慢慢低沉下来,“六年前,峰会还是市属范围,并没有扩及别的地区。自从雅高吞并白氏,便逐渐成为整个南方的商业聚会,当然,因为我们做的主要是房产,还是以房产为主要信条展开峰会的布置统筹。”

听到这里,焦扬便不由得赞叹道,“林总,我觉得您真传奇,这才几年啊,便将雅高由市属大企发展成为整个南方的领军企业。”

“传奇?”林弈辰不由冷冷轻嗤,暗幽眸色呈现出极森冷的感觉,“如果你知道其中的过程,就会觉得,传奇这个词汇,根本不足以定性雅高的发展。”

那是一段屈辱,一章悲剧,一节怎么也捞不回来的青春与故往。所有的失落与伤离都可以形容这个过程,唯独传奇这个字眼,只会让它呈现出讽刺的意义。

看到焦扬略带疑惑的眸光,林弈辰恍然一笑,“对了,你是前年刚回得国对吧?”

焦扬点头,“是。”

怪不得她会不知道他的那段故事,林弈辰微微摇头,手中的勺柄随着动作的优雅曼妙的旋出摇曳的弧度。在这个城市,伴随着雅高的蒸蒸日上,就算是他极力掩藏,也还是会有人时不时的揭开那段隐伤,尽管众说纷纭,一万个人可能会揣测出一万个版本演说他的过去,可是兜兜转转,却总也离不开“情”之一字。

男主角如一,无疑是他。而故事的女主角,则被猜测成不同人物。初恋女友萦希,前妻白露,很少有人会猜到,那个女子,竟是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还是给不了终生的女人。

她唇角常噙笑意,即使隐隐不悦,却也不会夸张的喜怒于形;学不会现代女孩子的娇气与任性,却有着异常分明的原则与立场;创意灵锐犀利,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产品商业属性,善于用冷睿的计策扭转败局。

可是这样的女子,终究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怪不得不知道。”林弈辰将自己从记忆的酸涩里扯回,重新微笑看着眼前的女子,很多时候,会在焦扬身上发现她的工作之风,这也是他今天将她约出来吃饭的重要原因。

人,孤寞的久了,便要找理由让自己休憩。焦扬的出现,除了给他带来契合的工作默契之外,还有一点,便是可以借此想念与凭吊。

尘封多年的记忆,明明是讳莫如深的疼痛,却很想在她面前提及。

第二部分 她+他 原来(4)

“很多时候,你和她是很像的。”他微微一笑,身子却慢慢靠后,暗灰的休闲装融在紫红的靠背里,有一种天边火烧云的唯美和疏离。“同为女性,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但是做事却有一种雷厉风行的气度,毫不拖沓。”

“谈及雅高的发展,很多人和你一样,只会用‘传奇’一词来勾勒它的速度。可是这其中的代价,却几乎是无人得知。我背弃了她,最终和另一个女子结婚,结婚时却还妄想隐瞒所有的一切,独独忘了,她看起来能屈能伸,但是始终却有着不容挑衅的原则与立场。”

“你也许猜到了,另一个女子便是白氏的千金。白氏原想用联姻吞并雅高,而我那时却动了与她结婚的念头,白氏董事长便用巨大的诱惑来说服我,只要我与他女儿结合,便可得到白氏的几成股份。我知白氏的阴谋,但苦于当时无力,若想彻底拯救雅高,唯有顺从。”

“与白氏女儿结婚,拿到结婚证的那刻,我便顺利的拿到了白氏的股份。三年之后,我早便握有白氏把柄,时机终于成熟,白氏垮台,我用三年的风险隐忍,换回了这看似荣耀的商业半壁江山。”

“接下来的故事你必定是猜到了,对,当初与白氏结合,我是隐瞒着她,用了一个滑稽不堪的借口,后来事发,我绝望无比,但是这样的事情刚刚开始,我又如何能够提及?便祈求她,只给我三年。三年后,事成,我事业美人两得;事败,我甘愿就此沉没服输。”

“她对我彻底失望了,而我也没有什么能力来说服她回归。三年过后,我成为众人口中的传奇之时,她也与另一个男人结合。这便是事情的结尾。”林弈辰纤长的手指轻轻漫过桌子上精美的纹路,如同在摩挲一段永不能忘却的过往,“她说,向来奢望爱情与事业两得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焦扬彻底愣住,霎那间浑身血液像是冻僵一般,只能怔怔的看着这个人前无比风光此时却落寞至极的男人,他的眸色一如往日的幽暗深邃,但却不再流转着成熟与自信,相反,竟然有一种凄然与决绝在瞳内辗转。

“向来奢望爱情与事业两得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她呐呐的重复了这句话,眼前蓦然出现另一双深幽冷冽的瞳眸,像是会洞穿一切一般,近乎酷厉的看着自己。

所以,她的决定亦是正确的。焦扬突然扯开嘴角,一抹苍白至透明的笑容渐渐潋滟划开,如果时间倒流,她依然会走同样的路。

早就预知了那样的结果,她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不放手离开。

“可能你会纳闷我为什么会突然告诉你这些。”林弈辰抬眸,“看见你,虽然不是完全,但确实让我找到了她几分的影子。压抑了许久的记忆,原以为会弥散至尽,可是伴着两人的渐行渐远,却依然会在心里沉淀堆积。所以,有时候我也觉得累,而你今日的表现,让我终于找到了冲动的借口,”他突然轻笑,“这是一时冲动的释放,所以你也无需记在心里,更不用对别人提及。”

“嗯。”焦扬点头,勉力一笑,“林总,我不是乐于八卦的人。”

“好。”他垂下头去,浅浅的饮了一下咖啡,“你有男朋友么?”

“没有。”干脆利落的回复之后,仿佛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焦扬突然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不敢找您这样的。”

“为什么?”林弈辰抬头,眉宇间勾出一弯惊讶。

“害怕重蹈覆辙。”她答,“我输不起。”

对面的男人轻轻一嗤,神情了然,有一种自嘲式的晦暗淡漠渐渐隐于眉角,“你很会保护自己。”

“或许吧。”焦扬端起奶杯,望着里面醇浓的酸奶突然一笑,看林弈辰那反应,怕是误会了自己,认为她警惕心太强,潜意识里便将他这样的男人拒之千里。

其实只有她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没了他,自己仿佛真的失去了爱情的味觉。以前看杂志,只觉得那上面写着的女人愚傻到可笑,什么错过了一个男人,从此便失去爱人的能力,当时看后只觉得那种爱情太刻意,甚至有些愚不可及。

却没料到经受这么一次磨砺,才真的体会那种滋味的刻骨。

那个人,终究是她无法摆脱的梦魇。

回到家,袁月正在客厅看着电视,电视中不知道放着什么苦情剧,男主角似在歇斯底里的声讨,单看那痛苦绝望的表情,就颇具当年的小马哥之风。焦扬喊了一声“妈”,然后噗的一下瘫在沙发里。

“加班了?”袁月心疼的看着满面疲色的女儿,“吃饭了没?”

“和同事一起吃饭了。”焦扬唇弧浅弯,笑意却是无力和勉强的,因为怕母亲下一句问是什么同事,便微微侧头,貌似无意的将话题岔开,“这演的什么电视剧?”

“谁知道。”袁月回过头,“现在的电视剧,成天爱了恨了恨了爱了的,让我说,就是日子过的太惬意了瞎折腾。”

“折腾”一词儿猛地让焦扬想起舅舅的事儿,“妈,我给你说一件事,你可别急。”

“什么事?”

“今天舅舅给我来了电话,说咱们房子正在市政新规划商业区内,也就是说,可能会被拆迁。”

袁月一怔,随即微微苦笑,“既然是政府的事情,那就说明不光咱一家,我现在看电视上这些事儿说的也不少,应该有相应的补偿政策吧。”

“嗯。”焦扬点头,“这事儿倒不是事儿,关键是舅舅说,舅妈提出了离婚。”

“啊?”袁月大惊,微红的唇色因震惊突然泛白,微褐的眼瞳甚至有些凸起,“为什么?”

“能是什么。”焦扬靠在沙发背上,唇边流出一抹涩然与无奈,“舅妈和舅舅,一向是聚少离多,就以感情不和为由,提了呗。”

袁月听言,将头转过去慢慢不说话。此时电视上各种镜头交替转换,映得袁月的脸上透出忽暗忽明的晦暗与模糊。她的唇抿的紧紧的,微白的脸朦胧在光影的摇曳里,更有一种岁月的沧桑与伤漠。

焦扬突然觉得心疼,仿佛有一根细绳将心揪紧了,渐渐的蔓延出无可逃脱的悲辛与酸楚,“妈,你别这样……”

“妈没事。”袁月转头,脸上是刻意作出的淡然与平静,可是如此勉强,又怎么能瞒得住相依为命的女儿的眼睛?看到母亲唇角那弧无法遮掩的涩苦,在焦扬脑海中盘旋已久的话终于溢于齿间,“妈,你恨不恨舅妈?”

袁月倒是没有凸显出太多的惊讶,经历了太多,又过去了太久,再深的刻骨也快被岁月渐渐磨平。“恨过。”她的眸中似是在酝酿伤感的节奏,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却清楚,“但是现在,不恨了。”

“可是我恨,我恨她一辈子。”恨字一出,心中竟有一种痛入肌骨的畅快淋漓,焦扬微微侧头,“我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自私到如此地步。”

“可恨有什么用?”袁月苦涩一笑,“这么多年了,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我原本只希望她能和你舅舅好好过日子,如今有家有口的,年轻时候的张狂总能收敛一些。何况,你舅舅那么喜欢她……可是没想到啊,还是会有这么一步……”袁月重重叹息,“这样一来,你舅舅估计死的心都有了……这世上总是一物降一物,你舅舅偏偏铁了心的爱她。”

“舅舅和她不会离婚的。”焦扬站起身,定定的看着袁月,“妈妈,你放心。”

袁月不做反驳,只是看了她一眼,唇角便划出淡淡的自嘲与酸涩,最终无奈的转身。

看来,这一切的恩怨纠葛,该是摊开一切的时候了。

第二部分 她+他 原来(5)

细细的安排好了两天的工作,焦扬最终于周五早上九点便到了N市,这是她自搬去海涯之后的第一次回家。还没来得及去交通花园,焦扬便急急的去了舅舅住处。

还未开门,便听到了屋里低低的哭声。焦扬的心一下子揪紧起来,轻按门铃进门,入眸便映入表弟童童蹲在行李箱前泪眼朦胧的哀戚模样。这个十七岁的大男孩看到自己进来,泪眼有一秒钟的呆怔,继而便快速站起,“姐。”呜咽的声音让她不觉心疼。

因为和舅舅亲的缘故,他们姐弟俩感情也一向好。焦扬嗯了一声,还未走近,便见舅妈自客厅迎出来,黑眸有瞬间的震惊和讶异,“扬扬?”

“舅妈。”焦扬应了声,接着走进客厅,路过童童的时候,突然觉得衣襟一紧,转头看去,童童正死死的揪住她的衣角,大眼里满是无助与悲伤,“姐,爸爸妈妈要离婚。”

“放心,不会的。”她心疼的摸了摸他的头顶,下一秒便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舅舅,面前的茶几到处都是散落的烟灰,触目便是碎乱的狼藉。往日意气风发的舅舅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看她进来也只是抬眸扫了一眼,话也不说,然后便又垂下头去。

“舅妈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笑脸迎向这个已有十多年没谋过面的亲人,“十多年没见了吧,舅妈倒是越来越漂亮。”

“扬扬。”舅妈卓诗雅近前一步,“是有好久不见,我这次来,是要和你舅舅离婚。”

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的说出自己的目的,焦扬怔愣了一下,唇角随即挤出一弯硬冷的嗤笑,“舅妈真有意思,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合家团聚一次就为离婚?”

“若是提离婚,也应该是舅舅有资格提吧。”黑色的瞳眸中绽放出清冽寒酷的光,焦扬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您除了过节不得不回来,哪儿还有时间踏过家门一步?这么多年,舅舅自己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又当爸又当妈的,所有的辛苦,难道就是为了成全您今日轻描淡写的一句分手?”

话说的讥讽,连自己都没有料到自己也会刻薄至此。卓诗雅的脸色由白至青,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个外甥女会伶牙俐齿到伤人的地步,唇角扯了又扯,似乎是有什么话脱之欲出,酝酿许久还是化为一句空洞的辩白,“扬扬,大人的事儿,你不懂。”

“我都快三十的人……”话未说完,却被一直一言不发的舅舅打断,“扬扬,算了。”

声音暗哑落寞,一下便激起了焦扬久久压抑的厌恶与痛恨。

“算?!”她冷冷的哼了一声,“凭什么算?事情终该有个明白始末。”抬头看向卓诗雅,“舅妈,我能不能和您单独谈一谈?若是谈完之后,你仍是执意要走,要离开,我都无话可说。”

关上卧室门,焦扬二话不说,先将包中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到床上,“您自己看吧。”

卓诗雅愣住,随即呼啦一声彻底撕开信封,瞬间,数十张妙龄女子裸身与另一个男子痴缠交合的香艳照片四散而落。焦扬目不转睛的盯着卓诗雅的眼睛,将那双美丽黑瞳里的惊讶,慌乱,惧悚与恨意全都包囊于心,蓦的,心里便腾涌起了一种劫难之后的沧桑与酸涩。

这便是她苦苦守了六年的秘密,当初易明晞苦苦向她寻求分手原因,她只能咬紧嘴唇,任他如何残酷都埋于心里。不可否认,当初与易明晞分手也有两人家世以及其他不可抗拒等等各种原因,可是这一点,才是她至深的痛处。

但是这样的痛苦,又如何能向他说明?

卓诗雅倏然抬头,脸色苍青,眉宇间凝起了悚然的惊乱,声音也因此而有些颤抖,“这是谁给你的?”

“彦嘉凌(易明晞的母亲名字)。”焦扬扬起唇角,多年隐忍的痛苦似是在此刻才得以宣泄,最终凝成一声阴冷至极的轻笑,“舅妈,您是不是该向我说明一下?您当初不是和我父亲情投意合,形影不离的吗?那又为何在暗地里,悄悄的勾引上了另一个男人?”

“难道您竟博爱到了如此地步,在家内处处开花您还嫌不够,还要将您的深情流溢到其他人身上去?真是可惜了,这么多情的您,为何就不肯分一点儿给我那可怜的一心向你的舅舅!”

“当年我妈能忍下你和我爸不明不白的污事,也能赚个识大体,顾大局的美名。毕竟一个是自个儿老公,一个是自个儿弟弟,这样的秽事传出去,谁都不好看。而我那舅舅又是个死心眼,知你如此也不肯离婚。爸爸死后,我总以为您该放手了,真心也罢,假心也好,有了童童,也该回来好好的过个日子。可是您做了什么?如果您自己掩藏的好,不让别人知道,您和外面男人怎么风流我都不管,可是现在呢?您被别人抓住了把柄,我却要为您的风流赔上一辈子的辛酸!”

“彦嘉玲……”卓诗雅的脸色已恢复了些许血色,她抬起头,声音已有了几分镇定与冷静,“她说的什么?为什么会给你?”

卓诗雅离家已久,并不知道她与易明晞的种种渊源。

“我和她儿子谈恋爱,她不同意,逼我们分手;家境势力的悬殊我都认了,但是却没产生过逃离的念头,直到出现了您的这些艳照……”焦扬声音渐渐放低,刚才近乎控诉般的冷斥也慢慢回归平静,“她说,如果我不同意分手,就会把这些照片散发到外面去,说照片上的男人是易明晞的父亲,只要我们豁的出去,她不怕丢人。”

所以自己当时才没了主意,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所有的羞辱与痛苦。

她犹记得那日的情景,彦嘉玲妖冶却狰狞的眸色仿佛要将她吞噬,她当时无助的疲软,甚至连哭的气力也没有。那些照片,让她清晰的料到了以后的路:若是让易明晞知道她的舅妈与他的父亲苟合,那么以后他们将会如何携手下去?若是让舅舅知道舅妈与另一个男人再次勾勒了春梦的侮辱,那那么爱她的舅舅,是否可以承受的住这样的打击?何况,还有一个已经渐知人事的童童,事情如果暴露于天下,他们该怎么在社会上生存?

种种假设,未经深思,便已是绝路。

第二部分 她+他 原来(6)

“彦嘉凌……”,卓诗雅紧紧的攥住一张照片,“果真是她!”

焦扬看着舅妈脸上爆发出的恨意,理所当然的理解成那是坏事被人洞发揭露后的恼羞成怒,因此一直是微勾唇角,冷冷的看着这个虽然已步入四十年华,却依然美的一眼便可记住的女人,“您现在还离婚吗?舅妈,”她微微倾身,捡起一张照片用力攥于手心,“忘了告诉您,这些东西在彦嘉凌那里仍有保存,若是您一心离婚,不想在这个社会留存最后的脸面,那么我也没必要顾忌那么多,反正和她儿子也已经一拍两散。我便戳出这事去,大家都拼个鱼死网破好了。”

不知不觉的,她竟然也学会了威胁。说出那番话的瞬间,只觉得心里竟袭来一种名为空洞的痛感,看惯了世间辛酸,反正和易明晞也已彻底结束,所以她的颜面自尊,亦没必要强存。

“你是在威胁舅妈么?”卓诗雅唇角渐渐抿出一弯苍白的弧度,“扬扬,你好好看看这些照片……到底是不是舅妈……”

“我虽然和你这么长时间没见,但自你舅舅嘴里也知道你修的是广告学专业。难道你不知道电脑有种修图工具叫PS么?”卓诗雅轻轻一笑,“彦嘉凌兵出险招,竟然也能得逞。”

焦扬彻底惊呆,然后猛地拿起照片仔细看去,刹那间,彻底瘫在地上。

虽然技术堪称高明,但是以她的专业眼光看,女人光滑的脖颈处,依然有刻板的痕迹。

一直以来威胁她的工具,竟是PS的!

仿佛在突然间失去了分析能力,焦扬的大脑一片空白。当时看到这些照片,她尚处于20的年龄,虽然喜欢广告,但那仅仅也是停于手绘设计阶段,从未接触过电脑广告,而且,当时一眼看到这些照片便已发蒙,此后的几年,这些照片便如同毒蛇,她只能压抑的将它们置于箱子最底端,从不肯多看一眼。

因为她知道,再看一眼,只会勾起自己无尽的屈辱与不甘。所以,消极的躲避,变成了最好的退路。

可是没想到,竟会被人彻底算计!

卓诗雅看焦扬震惊的样子,拿起照片苦涩一笑,“不怪你。这些照片我都快信了,何况当时你还是个孩子。只不过,”她微微摇头,“为了报复我们,竟舍得用自己的老公做饵,单看彦嘉凌这一点,也只有毒辣可以衬得上她。”

焦扬仍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些照片,其实原本也有些怀疑,但当时一听是他老公与舅妈的床照,再加之当时她脸上的恨意,便再也不敢追究下去。她一直认为,彦嘉凌就算是急于让她和易明晞分手,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老公做饵,如若那样,简直是往自己脸上扣粪盆。可是没想到,她真的那么做了!

兵出险招,利用她的屈辱与自尊,竟狠狠的骗了她六年!

“扬扬,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尚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不能自拔,卓诗雅泛着惆怅的语音将她唤醒,她抬头看着舅妈,竟在那双美丽瞳眸中发现了那么深邃的恨意,“我原本是不打算和你说的,是非曲直,反正我一辈子就如此了,让我做个了断就可。可是既然你知道了一些,而且据说又和易家的儿子有什么过节,那么舅妈便将事情和你说清楚。”

她傻傻的点头,未定的惊魂已被舅妈眼睛中的恨意与酸楚沉溺浇熄,那涂着淡粉唇彩的唇角若弧,弯弯的如同记忆中的那轮明月,可是却闪耀着那么惨淡的光芒。

后来才知道,之所以惨淡,竟是因为勾起了那么复杂的一段过往。

“当时你爸爸作为退役军转干部,分配到了扶贫办事处工作,而我大学毕业之后,也到了那里,因此就成了同事。我们扶贫办事处虽然听起来不大,但却是接手和分配上级各项扶贫款以及社会帮助捐助款的部门,也就是说,手中还有一定的权利。”

“后来你舅舅来我们单位来找他姐夫你的爸爸,我们同处一个办公室内工作,于是一来二去,慢慢的也熟识,然后结婚。这样一来我和你爸爸便有了亲属关系,所以工作起来,自然更是配合的得力默契。”

“你爸爸为人坦诚正直,眼里不肯揉半粒沙子。但是有一阵儿,我突然发现你爸爸不对,整日都仿佛心事重重,而且工作也不尽于心。那时候,咱们邻市的Y城遭受地震不久,城市一片狼藉,急需费用重建安抚民心。除了中央拨款以外,社会各界也捐了很多善款,而我们那段时间,就负责合理的将这些钱发挥到最大用处。”

“重建自然需要各类企业配合,尤其是需要大批量的建筑公司,我们为了保质保量,便采用了招标的方式。一时间,很多企业都想加入到重建的队伍中来,一是为了赢得不菲的承建款,第二则可获得社会美名。”

“你爸爸当时主要负责此项工作,这可是个很大的肥差,于是很多公司都给你爸爸礼金红包,为的就是想承揽这个差事。可你爸爸正直惯了,坚持以事实说话,终于在考察多家之后,确定实力最强的毓泰集团作为Y市的主承建公司。”

“当时的毓泰虽不像现在这么大,但也算是实力雄厚。原本这事儿就如此落定了,可是到了最后,我越来越发现你爸爸面有难色,甚至还兴起了撤销毓泰作为主承建公司资格的念头,便禁不住去问,最终在一再追问之下,终于让你爸爸开口,原来在接手毓泰的招标资料时,无意中竟发现了他们的纳税记录、项目资产明证。粗略一算,这个名义上的慈善企业,逃税总额竟达七千多万!”

“现在七千多万对于一个企业可能不算什么,但是那时候,这无异于是一个天文数字。你爸爸忐忑不已,暗暗后悔将工程给了这么一个公司,可是想要取消资格时,却发现当时的领导已经将款额打入了毓泰帐户,而且合同也已经签署。其实这已经不符合工作程序,按照正规工作而言,你爸爸应先签字确认无误,这时上级领导才可签署合同。”

第二部分 她+他 原来(7)

“事情显而易见,哪位领导与毓泰官商必定已经勾结,连忙去银行查款,情急之下还联络到了公安局的熟人查证毓泰帐户,却发现在毓泰各类账户里,我们打进去的筹款却已被转移。依照你爸爸无意中得出的项目资产实证,这才毓泰向工商局展示的帐户根本就与之不合,再次翻阅那个纳税记录,这才发现背面竟有一小组数字,貌似是组帐户号码,拿到银行里去检验,竟不是中国的账户号码。”

“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全国突然爆发了对‘洗钱’一词认知的热潮,知道洗钱多是转到境外帐户,你爸爸起了戒心。但我们不是公安局,根本无从查起,便将这些证据,悄悄藏了下来,准备水落石出的时候再说。”

“别的事情固然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却必须明了。那就是毓泰已经不足以堪当承建大任,你爸爸去和领导说,虽然没说具体原因,但竭力主张撤销其资格。领导已经得了人家的好处,又怎么会听我们的话?此时,毓泰的人也知道丢了重要东西,找到我们门上来,那易志远虽然当时在市驻外办工作,但是因为彦嘉凌的关系,却也同样是个游走于商场多年的老狐狸。起初你爸爸还可说不知,但是几番回合之后,又怎么能挡得住?慢慢的,他们便知道了东西在我们手里。”

“后来便是老把戏了,利诱,威胁,你爸爸均是不说。他们越看重这些东西,就越说明这些有鬼。看不惯领导的嘴脸,又不能改变这样的局面,你爸爸便选择了辞职,而我,也知道你爸爸的苦处,自然也跟着离开那里。”

说到这里,卓诗雅突然向焦扬轻轻一笑,那样的飘然与无所谓,像是已经把所有事情看穿,可是却深深的,刺入了她的眼睛。

她说,“也就是那时候,说我和你爸爸暧昧关系的传言纷至沓来。什么我为了你爸爸,也跟着辞职,反正各种各样的话,不堪入耳。遇到这样大的事情,我必定会与你爸爸走的近一些,但是人言可畏,没想到便成了终生的污痕。”

“当时你妈妈信了,你舅舅也信了。我没有办法,告诉你爸爸,说咱们说清楚吧,省的不清不白。可你爸爸不让,他说,那个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我们原本打算直接将那些资料上报法院公安局,可是想想那时,毓泰的人活动正烈,若是那时说出去,必定会被他们很快的用钱压下来。所以便想打算过一阵子再揭发。”

“当时你才九岁,应该记得我们虽家在N城,但是工作单位却在另一个城市。辞职后,我和你爸爸便回家,你爸爸当时还和我说,他要借朋友的车子,好好补偿一下对家人的亏欠,带你们出去玩玩。后来事情便发生了,车祸,你爸爸死亡,而你妈妈则残疾。”

焦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瞬间便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呆呆的看着卓诗雅。眼前这位并不熟悉的亲人,竟慢慢的与记忆里那个和自己有着血肉至亲的男子重合。她唇角的清浅一勾,

似乎也幻化成了那弯熟悉的弧度,就那样淡然的看着自己,似讥非讥。

“扬扬。”手背突然觉得温热,仿佛是还没从刚才的故事中苏醒过来,焦扬木然的将视线移至卓诗雅的眼睛上,“你不用这样,舅妈知道,你是好孩子。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不怨你。”

她只觉得喉咙象是堵了块棉花,涩涩的发不出声,“你为什么不早说?”

“依然是你爸爸说的那样,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她苦涩一笑,“何况,我也很少回N城,当时的‘暧昧风波’闹得全城皆知,我根本没法在N城呆下去。他们都以为随着你爸爸的死,那些资料也都没了,其实他们不知道,那些资料全都在我手里,而且全都在这个家里。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

“于是,一拖这么多年?”

“原本不想,只是没料到你爸爸突发车祸,原本两人的战争就变成了我孤军奋斗。其实中间有一段时间我也想就此罢手,可是一想起你爸爸和我这半辈子受的委屈,还是得坚持下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与你舅舅离婚么?”卓诗雅又是一笑,“那是因为我掌握了他们的证据,不想再拖下去,不过这些东西他们当时既然那么心急关切的要回去,可见对他们的威胁有多大,没准这次事情还会有危险……”,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已经欠你舅舅这么多,所以不想再拖累下去。”

“至于你妈妈,告诉她反而会让她想的太多,一来二去的再纠结起你爸爸的事情,原本就心脏不好,万一再有个意外,还不如让她对我和你爸爸一直保持恨意。”卓诗雅再次握起她的手,“扬扬,你好好劝你舅舅。为保险起见,这个婚,我是非离不可。”

她定定的看着她,手明明是被她握着温热的,但却慢慢的感觉到一丝凉意,“舅妈,你把东西给我。”

“什么?”

“把东西给我。”她认真的看着她,慢慢勾起唇角,绽放出一弯冷冽清寒的微笑,“我是焦启泽的女儿,这些爸爸没有做完的事情,我去替他完成。”

她以前只觉得无法面对易明晞,因为舅妈与他父亲的牵扯,总也无法给他一个交代。可是如今才知道,牵制了她半生幸福的,竟会就是他们一家人!

那样深刻的寒意自心中腾涌起来,像是幻化成了雾水,在她眼眸中铺展出一层薄薄的朦胧,她想起那日在月明厅,彦嘉凌看到那些照片时满含悲惋的笑意,她逼自己与易明晞分手时唇角露出的坚决与邪佞,她原以为她理应对自己恨之入骨,毕竟自己的亲人负了她的男人,可是竟没料到,这竟会是一出如此精彩的戏。

精彩的,她甚至无力回绝,只能就那样无助的,放弃了自己曾经发誓坚守一生的爱情。

“扬扬,你不能。”卓诗雅想也不想的便打断她,“我告诉你这些东西,是想让你帮助你舅舅与我离婚,如果事情办成,到时就会水落石出,我们……”

“舅妈,没那么容易。”焦扬微微拧眉,“您知道易明晞的爸爸是做什么的么?他现在已不是驻外办的,而是省里的外交官。而你拿到的证据是什么,只不过是毓泰前几年的经营错误罢了。怎么能确定他真的参与过洗钱?”

“我……”

“交给我。”她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眸中透出坚决与执着,“舅妈,给我。”

“给我一个理由,扬扬。”卓诗雅蹙眉,“除了你爸爸那一点,给我理由。”

“易明晞。”她凄然一笑,唇齿间竟再也没了那种缱绻的温暖,“毓泰的董事长,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以前总以为种种纠葛皆是因我而起,所以任由他以爱之名施与爱情和仇恨,所有的甘酸苦辛,都只能默默承受。可是今天我知道了,这只是他们家人加于我身上的一场笑话,而我却因为这个笑话,恨了我爸爸一辈子,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与幸福。”

“舅妈,爸死时才不过四十,他的四十年再加上我的一生,足以让我有资格延续这份恩怨。”

她原以为这只是属于她与他的纠葛,却不知道有朝一日,会涉及到两个家族。

所以,以前所定下的逃离之路,终不能再行下去。她可以舍弃自己的爱情成全家族,却不能容忍易家用最卑鄙的手段毁掉原应属于她的一生。从九岁开始到现在,这一场辛苦的人生路,总要有个说法。

卓诗雅看她坚决的样子,终是无奈的答应。尽管与这个外甥女相处甚少,但是却从她的眼眸中洞悉了与她父亲一样的性格。

“扬扬。”自柜子里拿出一包文件袋,卓诗雅郑重的交到她手里,“这便是全部的东西,里面有三个包,一个是原始记录,一个是当时银行人员的证词,还有一个是我现在采纳的资料,你拿好了。”

她点头,接过那个看似不起眼的乌色文件袋,像是沾染了旧时岁月的痕迹,上面布满着斑斑点点,有一种被时间侵蚀的残酷与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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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易同学,大约会在两章后重新出现,很激动人心呀……

第二部分 她+他 原来(8)

坐在回海涯的飞机上,焦扬竟有些感慨万千。按照她原来的目的,也算完成了既定任务,舅舅与舅妈并未离婚。可是,她从来没想到,她会背负这么一段沉淀的过往归程。

经过这般突如其来事情的清洗,她闭上眼睛想像着易明晞的面容,竟觉得有些模糊起来,除了那双依然熠熠生辉的眸瞳,她曾经迷恋的唇角,曾经痴迷的眉宇,全都幻化成虚幻的模糊。

回到家里,她第一个动作竟是放下包,奔到橱柜里拿起爸爸的遗像细细摩挲。不知不觉,那上面的笑颜已经逝去了二十二年,可她却恨了二十四年。

如果一百年为一生,她几乎用了四分之一的气力来填充了他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