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显然是吃惊了,可是随即就露出了一点羞涩的笑容。

段珀又问:“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女孩子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用力点了点头。

段珀来时给何建国带了一裤兜奶糖,此刻他拉过女孩子的手,先把那大螳螂揪下来随手扔掉了,然后就把糖尽数掏给了她。女孩子双手捧着十几块奶糖,默然的用牙齿咬住下嘴唇,好像是羞的不得了;可在段珀将要直起身时,她忽然抬头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段珀接受了这样一个吻,觉着自己半张脸都酥麻了。若无其事的绕过女孩子,他心潮起伏的继续上了路。

在营房里,段珀看到了长吁短叹的何建国。

“唉……唉……”何建国坐在窗前,手捧书本对着段珀说道:“这个琼瑶写的故事,真是好,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书……唉,爱情太美了,可惜我活了二十大几,从来没有过爱情……我白活了。”

要放往常,段珀定会发出一篇嘲笑,可是如今他心情有了变化,所以单手插进裤兜站在门口,他眼望外界,并没有说话。

“也许我会有爱情的。”他在心里想:“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她。”

第42章 野火

段珀虽然觉得自己和何建国谈不拢,可是两个人唧唧哝哝的谈天说地,还是很快就消磨过了大半天的光阴。何建国虽然有了书籍做伴侣,但孤独久了,还是会感到寂寞,所以在谈话期间,他不住的想要去握段珀的双手,来抒发自己这内心中的一点喜悦和依恋。

及至到了傍晚时分,段珀站起身来说道:“你跟我走,我那里有牛奶糖给你吃。”

何建国笑了:“牛奶糖?好。”他站起身来将书本珍重放好:“老虎,多谢你,总是这么想着我。”

段珀笑了笑,也没说话。

段珀带着何建国回了家。因为段提沙此刻不知所踪,这两人便凑做一对,守着张小桌子吃了顿晚饭。吃饱喝足之后,段珀见外面天也黑了,便出言去撵何建国:“你走吧,我这里不用你陪。”

何建国手捧一塑料袋糖果,眼望着房内那张大竹床,忽然脸红起来,迟疑着喃喃说道:“哦……真不用吗?我闲着也是没事……你一个人……”

段珀懒得听他啰里啰嗦,薅着后衣领就把他拎起来推出去了:“说不用就不用,你给我滚蛋!”

赶走何建国之后,段珀把胳膊肘支在桌沿上,双手托住面颊发了一阵子呆。

后来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先抬手摸了摸脑袋——头发剃的太短了,倒是没有凌乱的可能;又向下摸了摸脸,脸上也很干净。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段珀漱了漱口吐在地上,然后找出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快速咀嚼着起身出门,他对门口的两名卫士一挥手。卫士会意,当即跟了上去。

天黑,万事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好。

摸索着走到那军妓们所在的地界,段珀命管理人带自己去找清迈女孩子;然而管理人告诉他道:“老虎少爷,那个姑娘刚才已经被将军带走啦。”

段珀一愣:“刚才?带到哪里去了?”

管理人知道老虎少爷是从不乱搞的,所以没有怀疑父子二人要争风吃醋,很坦然的就回答道:“是在杜师长那里。”

段珀一言不发,转身直奔杜师长的住处。

杜师长住在营地的边缘地带,离着老远,段珀就看到那房钱空地上燃着一堆篝火,许多人围在那里又唱又跳,周围的矮桌上摆了丰盛食物,一股子烤肉的香气四散飘逸。

及至又走近了些许,他在火光熊熊中找到了段提沙的身影——段提沙个子大,放在哪里都是最醒目的。此刻他正欢天喜地的手舞足蹈,而在他对面应和着转圈的小人儿,正是那个清迈女孩子。

段珀暂停脚步,默然无语的眼望了前方这一番热闹情景,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反正就是空荡失望得很,那颗混跳了一下午的心脏也安静下来,冷冰冰的落回了胸腔里。回身从卫士手里拔出手枪,他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骤然出现的段珀让段提沙很觉吃惊。他气喘吁吁的停下舞步,眼看着儿子由远及近的走过来。

他有点儿心虚,向往常一样陪着笑要做出招呼。然而段珀毫无预兆的举起手枪,面无表情的就对那女孩子扣动了扳机。

在清脆枪声响起来的同时,女孩子随着子弹的力道合身向后一纵——随即又是一声枪响,她那小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半空中猛一飘摇,单薄的胸膛也随之支离破碎了。

一声不吭的摔落在火堆旁,她的大辫子被引燃了,立刻就烧起了满头的烈火。

四周的欢笑声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扼杀下去了,段提沙睁大眼睛瞪着段珀,而段珀拎着手枪,扭头便走。

并没有人前来追赶段珀,而他把枪向后扔给卫士,心中一片荒凉。

雨后那破土而出的小嫩芽被野火烧成了灰烬,段珀发现自己是不能够动感情的——他爱张启明,他爱清迈小姑娘,可是都没有落到圆满的好结果。

张启明狼心狗肺的无影无踪了,清迈小姑娘勾引了他的父亲——当然,也许是段提沙自己不能忘情,不过他既然不能宰了父亲,所以最后还是要归罪在小姑娘身上。

段珀信马由缰的,走到了何建国那里。

何建国正守着一根蜡烛看书,忽然见他来了,就十分莫名其妙:“咦?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在家里睡觉?”

何建国独自占据了一间小小草房,房内只有一张床、一口木箱和一个小板凳。段珀低头坐在了那矮脚木床上,并没有回答。

何建国把书本放到木箱上,然后起身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很认真的问道:“老虎,你到底怎么了?”

段珀抬头扫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

没什么好说的,对于何建国,他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垂下眼帘望着自己那交缠紧握在一起的十指,他忽然想起了下午女孩子抬手撩头发时,所做出的那个稚嫩的兰花指——多可爱啊。

可是她死了,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段珀想到这里,就沉着脸一歪身,“嗵”的一声倒在了木床上。

他上半身侧躺着,两条腿却还拖在地下。何建国在一旁挤着坐了,用手拍拍他的大腿:“上床要脱鞋啊!”

段珀没理他。

他从段珀的大腿向上拍去,最后就拍到了屁股。这个部位曾给他带来过无与伦比的快乐,所以他隔着一层单裤,爱不释手的反复抚摸。后来他大着胆子开了口:“老虎,我们……我们做那个事情,好不好?”

段珀无精打采的摇了头:“不,我要睡觉,你来抱着我吧。”

何建国欲火焚身的抱着段珀,又偷偷的拉下裤衩,把自己那鼓胀疼痛的大家伙放出来透了透气。段珀背对着他躺了,也不知有没有睡,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自己用手悄悄撸动。

如此暗弄了许久,正在他要抵达高潮之时,怀中的段珀忽然一翻身坐了起来,惊的他倒吸一口冷气,顺带着把那一股子热精也给憋回去了。

“不睡了?”他夹着两条腿蜷缩起来,想要遮掩下身异状。

段珀伶伶俐俐的跳下床去,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我要回家去,你自己睡吧!”

何建国不便起身,十分失望的叹道:“这大半夜的……回家去啊?!”

话音落下,他只听房门一响,段珀已经是一阵风似的刮出去了。

第43章 和好如初

段珀摸黑进了房。

房内静悄悄的,没有呼噜噜的鼾声,可见段提沙并未入睡,于是他轻轻唤了一声:“爸爸。”

没有回应。

段提沙并不是舍不得那个女孩子,他气的是段珀不懂事,竟然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做儿子的,就这样直眉瞪眼的杀了老子的女人,这成了什么体统?杜师长那帮人当时可都是眼睁睁的看着呢!

阖目侧躺在床上,他耳听得房外响起了哗哗水声,大概是段珀在洗漱。而片刻之后,一个光溜溜湿淋淋的儿子果然就上床来了。

冰凉的巴掌拍打了他的肩膀手臂,段珀的气息扑向了他的面孔:“爸爸?”

他今夜有些恼羞成怒了,所以依旧是不理会,可是鼻子随即就被段珀捏住了:“爸爸!”

他没法子再装睡,睁开眼睛一挺身,盘腿坐了起来。

段珀反省了半宿,也觉着自己那举动有些过于突兀,故而这时心怀歉意,脾气也是格外的好了起来。四脚着地的爬到段提沙面前坐下,他在窗外射入的星月光芒中仔细观察了父亲的神情:“爸爸,你生气了?”

段提沙沉着脸,默然的把双手搭在了两边膝盖上。

段珀见他一味的不开口,这可是十分少见的恶劣态度,便也盘腿坐了下来。

和段提沙面对面的无语片刻,他忽然向后仰身以手撑床,伸出一条腿踢了踢段提沙。

段提沙稳如磐石,一动不动。一张脸在深浅光影的勾勒下,越发显得轮廓分明,肃然的带了凶气。

然而段珀是绝对不怕他的。赌气似的略略撅了嘴,他把两只赤脚全蹬到了段提沙的下腹部。

段提沙这回有了反应,双手分别抓住他一只脚踝,抬起来向前一搡。

段珀耍赖了,挣扎着不肯把脚收回来,一定要放到父亲怀里。而段提沙低下头去,就见手里这一双脚生的纤秀白皙,脚趾头浑圆整齐,十分洁净讨喜,便不由自主的暂停动作,转而松手去抚摸了他的脚背。

段珀见状,知道父亲是回心转意了,立刻合身向前扑了过去:“爸爸!”

段提沙终于是绷不住了,搂着段珀往下一躺,口中低声笑道:“臭老虎,当着那么多人打你老爹的脸,小混蛋。”

段珀那颗心灵受了许久折磨,直到现在才喜悦安宁了。亲亲热热的将额头抵在段提沙的胸膛上,他喃喃说道:“爸爸,我这辈子就只和你在一起,谁也不要了。好不好?”

段提沙听了这话,不以为然,而且还觉着怪好笑:“人家都说父子是冤家,小杜只要不出门,没有一天不揍他那三个儿子的。可是我们两个呢……”说到这里他把手插到段珀腋下,把人向上托了托:“臭老虎,爸爸都要爱死你了。”

段珀这回正视了段提沙的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所以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啊!”

这话如果是传进正常父亲的耳中,那必然就要引出一番批评和指正了;不过段提沙是与众不同的人,从来不懂得世上还有“荒谬”二字。段珀把话说到这里,他不但不惊异,反而还沾沾自喜起来。单手托住段珀的后脑勺,他撅着个长嘴,又凑过去亲上了。

从这以后,段氏父子的感情更上一层楼,亲密无间之极。段提沙老老实实的埋头治军,段珀则是控制了军中所有的工厂。而在另一方面,此时正处在一个风起云涌的动乱时代,越南柬埔寨等国皆不太平,泰缅两国政府也随之转移了注意力。段提沙处在这样一个权力真空的时期,又有信中将作为靠山,所以在泰北山区站的很稳,不但开辟巩固了大片根据地,而且还试探着把触角重新伸回了缅甸境内——偶尔也会和驻守的缅甸政府军交一交火,但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时光易逝,转眼间便进入了新的一年,段珀也满了二十周岁。段提沙眼看着独生儿子结结实实的越长越大,心情自然是欢喜的;不过随着段珀的成长,他自己也是一天天的老去,这可就让他有些乐不起来了。

一九七七年的中国农历春节,是在西历的二月下旬。段提沙在去年经历过了死里逃生的打击,实力大大受挫,不过经过一年多的经营,竟是基本恢复了先前力量,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的成绩。段家军上下都很鼓舞,段提沙也是十分自得,在春节前拨出大笔资金来搞欢庆活动。

帕加村变成了一片狂欢乐土,无数物资被商队从山外运送进来,以供挥霍。而在大年初五这天,杜师长不知从哪儿找来一队舞狮子的,花花绿绿满村里乱走,伴随着阵阵鞭炮声响,十分喜庆热闹。

段珀拉着何建国去追狮子。何建国如今已经把军营中所能搜罗到的中文小说全部读完,无所牵挂,便跟着段珀满山满野的四处乱跑。

段珀现在心情好,格外的善待何建国。何建国十分感动,无以为报,恨不能痛哭一场;可是转念一想,大过年的似乎不适合落泪,故而就忍住了没有嚎,只是拉扯着段珀不肯松手。段珀和他笑闹了大半天,末了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脱裤子快活了一番。

何建国对于眼下这种生活状态是十分满意,红着脸问段珀道:“老虎,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段珀漫不经心的答道:“哦,因为你好看,我爱你。”

何建国一听,立刻就很羞涩的笑了:“你别拿我开心啦。”

段珀看了他一眼:“我不拿你开心,拿谁开心?”

何建国那神情登时一僵:“你——你怎么这样说话?”然后他扭头望向远方:“我是认真问你呢!”

段珀大声答道:“问什么问!你又不傻,难道感觉不到吗?”

何建国收回了目光:“哦?那你是真的——”

段珀不耐烦的一挥手:“算了,闭嘴吧!你自己回家去,我也要去找爸爸了。晚上你等着我,我给你带好东西吃。”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何建国回去等着晚上那顿“好吃的”,段珀则是去找了段提沙。

段提沙正在总司令部内研究地图——他不可能总是在草房里安身,杜师长已经为他找到一处易守难攻的隐蔽地方,而他则打算在那里修筑一座真正的城堡。

他年纪大了,需要进一步的善待自己,包括在荒山野林里开辟出富丽堂皇的世外桃源。抬头见儿子来了,他放下地图站起身,很高兴的喊道:“臭老虎!你这一天都跑到哪里去了?”

段珀也对着他扭扭屁股,敲钟似的答道:“不要你管!”

他这屁股扭的显然是不如其父,因为段提沙走过来,一屁股就把他拱了个踉跄:“老虎,过两天我要出门,去趟清迈。你乖乖留下来看家,好不好?”

段珀站稳了:“你去清迈干什么?”

段提沙美滋滋的答道:“没什么大事,信中将的老母过大寿,我去送礼;而且我们在那里筹办的一家珠宝店也开张了,这花了我很大本钱,我顺便去瞧一瞧。”

段珀一听,发现这两件事都不值得段提沙亲自露面——很显然,他这不争气的父亲又要趁机出去胡闹了。

抬手推着段提沙坐回椅子上,他用双手按住了父亲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要去,我替你去。”

段提沙一怔:“你?”

段珀对着他缓缓点头:“是的,你乖乖留下看家,我去清迈。我会送礼,也会察看珠宝店,就不辛苦你了。”

段提沙一听这话,几乎着了急:“我不辛苦,你还是个小孩子,你哪里能——”

段珀伸手捏住了他父亲的两片嘴唇:“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但能帮你办事,而且绝不会带回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你放心吧!”

段提沙一番好事被儿子打断,急的直跳;不过段珀的态度十分坚决,无论如何一定要尽这个孝。待到过了正月十五后,他当真是代替段提沙上了路,直奔清迈而去。

第44章 去清迈

段珀这一年身在偏僻的帕加村,仿佛是与世隔绝了,其实出山不远便是清莱市,而再有几个小时的车程,也就到清迈了。

他是乘坐汽车前往,身边只带了一队卫士、副官长、以及跟屁虫似的何建国。何建国在村里既无工作也无职务,终日百无聊赖,如今有了个进城的机会,故而十分兴奋。和段珀并排坐在汽车后排的座位上,他欢欢喜喜的看一会儿书,说一会儿话,因为心里实在是感激段珀,就总拉着对方一只手,汗津津的不肯放开。

经过了整整一天的行程,段珀在入夜时分,进入了清迈。

清迈是座繁华的大城市,又因汽车所行的乃是主要街道,所以段珀和何建国坐在车内向外看去,就见道路两旁霓虹闪烁,商店喧闹,步行往来的人们摩肩擦踵,不时有成队的摩托车从街上狂飙而过,而那一波一波的声浪中夹杂着声嘶力竭的摇滚音乐,越发营造出了一种狂欢般的热烈气氛。

段珀眼望窗外,只是觉得饶有兴味而已;可何建国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不禁直着目光呆住,只感到车外这世界光怪陆离,腐朽而鲜艳,简直让他想起了心目中的美帝——果然,那路边的阴暗角落处,不是当真蜷缩着几名破衣烂衫的乞丐么?

何建国感觉自己那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抬手解开了领口纽扣,他有些要窒息了。

司机是曾经多次跑过清迈的,这时就轻车熟路的顺着大街连连拐弯,把段珀等人送去了目的地——一位李姓华侨的家中。

原来这位李先生长驻清迈,是专门负责为段提沙打理产业的。此人大概有个三十多岁,妻小都在曼谷,自己独身一人留在此地工作,顺带着又养了三个小老婆。前几天他得知段将军的儿子要来,便早早做出准备,如今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花枝招展的老婆们走到大门口,笑容可掬的等待贵客登门。及至三辆越野车由远及近缓缓驶来停下后,他那脸上的笑容酝酿到了极致,光芒四射的发散了出来。

段将军是出了名的宠爱独子,而这位独生儿子却是轻易不肯出来见人。李先生决计要抓住这次机会,把将军少爷招待的密不透风,在段将军面前讨个大大的好处。快步走上去拉开车门,他早早的就双手合什鞠了躬,随即抬头一瞧,发现车内却是接连跳下来两名年轻人,皆是长裤衬衫的打扮,其中一位身材高壮些,浓眉大眼的;另外一位则是苗条许多,相貌也偏于清秀。李先生左右一看,见没有人上前来进行介绍,就忖度着对那浓眉大眼一弯腰:“少爷,您好,路上辛苦啦!”

浓眉大眼登时将一双手乱摆起来:“不是我,不是我。”然后还退了一步,做躲避状。

李先生临危不乱,当即转向苗条青年:“原来这位是少爷,呵呵,真是对不住啊!”

段珀回头看了看何建国,心中十分奇怪,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犯出这种错误——难道自己看起来,和父亲就那么不相像吗?

这时,段提沙的副官长从后方下车跑过来了,很有分寸的在中间做了个介绍人,又寒暄笑语了一番,为李先生解了围。而李先生的三个小老婆也娉娉婷婷的走上来,莺声燕语的跟着问了好,搞得门口十分热闹。

段珀并不是个多言多语的人,这时仰头放出目光,只见李家住宅是一处很漂亮的洋楼,楼前有宽敞草坪,就和风景画片上的房屋一样美丽。何建国也怔怔的望着前方,感觉这楼房和自己当年家中的住宅很相像,不过周遭环境更为洁净整齐罢了。

李先生和副官长交谈几句,心里有了底,这时转向段珀,一路有说有笑的引领众人走进院子。段珀忙着四处张望,淡淡的也不大回应。

等到进入楼内,段珀籍着那明亮的吊灯光芒看清四周,见这客厅中装饰的美轮美奂,比自家先前在堪果的房屋还好上几倍,就十分满意。

李先生去年招待段提沙的时候,虽然也紧张,可是段提沙生性活泼,闹的有趣,所以他只要安心做一名仆从就是了;如今这段家少爷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笑容,单是东张西望的四处乱看,反倒让他很觉为难。幸而副官长很有眼色,这时便代替李先生笑问道:“老虎少爷,这一天汽车坐的累不累?”

这副官长乃是段珀所亲近的人,故而他痛快的答道:“不累,只是很腻烦。”

他先前一直是很沉默的,如今骤然用大嗓门做了回答,声如洪钟一般,把李先生给吓了一跳。

副官长走上前去,低声说道:“我带老虎少爷去方便一下吧,然后我们出去吃晚饭。”

段珀也意识到自己那分贝太高,于是格外留心,控制住音量答应了一声。

段珀和何建国在李宅那芬芳洁净的洗手间内,痛痛快快的撒了一泡尿。何建国一边系腰带一边低声问道:“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段珀觉着自己好像是没尿干净,用手指抻着那东西来回挤捏了两遍:“当然。”

何建国笑了:“真好。”

段珀忽然叹了一口气:“这还用你说?”

何建国又轻声问道:“老虎,将军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留在山里?出来享福多好啊?”

段珀凶巴巴的把脸凑到他面前:“出来享福,怎么弄钱?没有钱,我们又能享几年的福?”然后他又一扬手:“再说……我都是听爸爸的,他要住在山里,我就跟着他住在山里,想那么多干什么?”

在段何二人嘁嘁喳喳纠缠不休的时候,李先生和副官长站在楼下的客厅中,正在谈论一些细微具体的小事情。副官长叼着李先生奉送上来的古巴雪茄,两只眼睛分别瞄着李先生的小老婆们,从嘴角中挤出话来:“晚饭当然是越快越好,老虎少爷几乎没怎么吃午饭,如果他饿到发脾气了——我是没有办法去哄他,只能让将军亲自过来一趟啦。”

李先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又问:“我已经在外面订好了饭店,可是不知道老虎少爷有没有体力再出一趟门呢?如果他很疲倦的话,我们也可以改在家里。”

副官长取下雪茄对他摇了摇头:“嗐!像他那么大的孩子,哪里知道累?只要能让他高兴,整夜不睡也是没有问题的。”

李先生听闻此言,登时领悟了,摸着下巴微笑点头。

段珀很懵懂的随着李先生出了门,又很懵懂的被汽车载去了一处富丽辉煌的大饭店内。在饭桌旁坐下后,他因为已经对这新世界渐渐熟悉起来了,所以也开始和李先生一递一句的谈起话来。副官长是很喜欢泰国风味的,这时正好趁机大嚼菜肴。至于何建国和卫士们,则是在隔壁房间中另开了一桌。

待到段珀这一边吃饱喝足后,李先生笑眯眯的问道:“老虎少爷,接下来您是打算回去休息呢?还是出去再玩一玩?”

段珀这二十岁的青年,的确像副官长所说,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累的。听说有得玩,他立刻就兴奋的坐直了身体:“我不休息。”

李先生自认为很懂这些青年的心事,故而开口笑道:“老虎少爷,请随我来吧,楼上就有一处乐园,我想一定能够合您的心意。”

此言一出,段珀没觉得怎样,副官长先斜着眼睛乐了。

然后这三人一齐站起来,又让侍应生通知了隔壁诸位。何建国吃了个肚儿圆,和卫士们也谈不拢,这时得到消息,便很积极的迈步出门——不想还未等他站稳,走廊内忽然迎面来了一帮客人,皆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衬衫,前襟敞开大半,脚下的木屐踩在厚地毯上,虽然没有声音,可是看他们这摇摇摆摆的步态,就可觉察到那种嚣张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