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费了多大的气力避开了层层哨卡进入了皇宫,好容易摸到了天牢的房顶上面,刚俯低身子趴在房顶准备窃听两句,就听到下方传来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娘的,那个姓萧的女人又不吃饭了!”

我愣,姓萧的女人?

我对萧字敏感,一听到就会认为是说萧惜遇,于是我不由地就皱了皱眉,这家伙男女不分吗?

没等我细想,就听另一抹声音说,“可不是!以前还好些,怎的她哥哥被捉了进来,她就连不睡带绝食的?”

第一个声音附和道,“他娘的!再这么下去,她要是有个好歹,咱们哥俩儿可怎么对上头交代?”

她哥哥?

我皱一皱眉,下一瞬,恍然大悟,萧如烟?!

对,对的,自打宁城被灭之后,萧如烟确实是被我父皇给关了起来。听这话的意思是说…萧惜遇被关的地方,离萧如烟并不远?

得到了这个信息,我并不满足,如今的皇宫守卫森严,我能够进来着实费了好大的力气,万万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

眼瞅着我所趴的这个地方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我抬起脑袋瞅了瞅,再往前去一些,就是房檐。

到那里勾下头,没准儿能看到里面的布局。

我是这么想的,就也是这么做的,只是既然我趴在上面能够听到下面的说话声,说明这房顶隔音效果也不太好,于是我的动作很小心翼翼,很慢很慢。

眼瞅着我好容易要挪到目的地了,我的衣领忽然一紧,被人揪了住。

我先是一懵,下一秒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心中暗叫不好的同时,我想也没想地就回了手,袖中银针直接朝我身后的人甩了过去。

我没想到,那人却像是对我这一招早有防备似的,我的手刚朝后甩过去,手腕就被擒了住。

我当时就有些凌乱。

底下是天牢的守卫,房顶上也有敌人,我应该怎么办?

悄无声息地被他擒着抓走,还是大喊大叫地引来天牢的守卫,然后趁乱寻找机会逃走?

我的脑中思绪电转的同时,一条腿却是从后勾了过来,攻击那个抓我手腕的人的背,令我郁闷的是,我的身子被制着,根本无法回头,我看不到那个人的脸,也看不到准确的攻击部位。

我的那一脚,直接就落了空。

要紧的是,倘若只是攻击落空,也便罢了,我那一脚,不仅没有攻击到压制着我的那个人,反倒也像手腕一样,落入了一只大手之中。

一只手被人抓着,一只脚也被人抓着,我因为是趴着的姿势,所以无法看到自己当时的窘状,但是用脑子想一想也知道,我当时那副样子,简直就是趴倒般的金鸡独立。

我被人控制着,攻击不了,所以心下着恼,反正现在已经是被抓了,我不怕状况再乱一点儿,嘴巴一动,就准备张嘴喊。

就在这个时候,我身后那人终于出声,却不是训斥我,也不是威胁我,而是特别特别冷的哼了一声。然后,抓我脚的那只手微微放松,那人手指迅捷至极地,在我脖颈后的穴位上连点了点。

我刚刚张开的嘴巴,再也发不出丝毫声音。

********

我说不出话了,我动弹不得了,那人终于将我的身子翻转了过来。

我看到了一张被黑布蒙着的脸。

那张脸上,有一双血丝密布的眼。

只是看了一眼,我就觉得眼前这张脸有些熟悉,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多看,那人像是被我的表情激怒了似的,手腕一翻,我刚被扳正了的身子就又被调整为脸朝下,背朝上了。

那人冷冷哼了一声,抱起我,轻盈地飞离原地,隐入一片茫茫的黑暗。

我只觉风声过耳,只觉周遭的所有物事都在非常迅速地往后退,只觉那个揽着我腰肢的人,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就像是又恼又恨,恨不得将我的腰掰折一般。

一路上,我都瞪大了眼,我很努力地想着那张隐隐熟悉的脸。

转过一个街角时,我突然心中一动,是他!

【251】爱有多难

我的猜测,没多久就得到了证实。那个抱着我的人一身黑衣,鬼魅一般地穿越了几条街,等到他终于顿住身形轻盈落下时,是在一个灯光绰约的客栈后院。

那个人终于把我放了下来,他目光炯炯,双眼血丝泛红,他死死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突然一把扯下脸上那层黑布,又痛又恨地瞪了我一眼,他劈手过来拽住我的手腕,生拉硬拽地就将我扯进了一个房间。

他扯着我,所以我勉强能够跟着走,可是我的穴道还没有被解开,我说不出话来。我就像是一个扯线木偶似的跟着他往前,他一脚踢开了房门,狠狠将我拽入那片幽深的黑暗。

我不怕。

自打知道他是谁之后,尤其是方才我看到了他的脸,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所以我起先还觉忐忑不定的心情,如今,却是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粗鲁,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恨之意,可是我不怕,一点儿都不。

因为我知道,魏凌辞…魏凌辞他,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

哪怕,他此时此刻手腕一翻,直接就将我狠狠扔到了一个榻子上面。

我发不出声音,所以即便我疼,也只能皱皱眉。漆黑一片的黑暗当中,他迅速朝我逼近过来,他直直逼近了我所摔倒在上面的床榻,双眸血红地看着我的脸。

他一声不吭,却气息粗喘。

他那么颀长英挺的身子,就那么蹲在我的面前。

他像是很愤怒,很愤怒,又像是很伤心,很伤心,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的脸。

我也看着他。可我说不出话。

两个人,一个漆黑的房间,周遭寂静得,几乎能听到我们两个宛若擂鼓般的心跳声。我不知道,我们就那么离得极近极近地灼灼对视了有多久,我知道的是,他一直,一直都没有把我的穴道给解开。

他像是不想让我动,甚至,根本就不想听我说话一般。

其实,其实这样…也好。

我心中有千言万语,我有好多话要同他说,可是那些话归结起来,不过是一句…抱歉。

他不让我说,他不想听,其实也好。我心中也为难。

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他眸中喷火,更含着恨,我的眼神却复杂而又简单,我很抱歉。

也不知道就那么古怪地在黑暗中僵持了有多久,他突然有了动作,却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他一把捡起了我垂在榻子边沿的手腕,撸起我的袖子,想也没想地,低头就朝我那纤细的手腕上面咬了上去。

魏凌辞的这个动作,我没有料到,魏凌辞会用那么大的力气,我也没有料到。他咬得很用力,牙齿死死夹着我手腕上薄薄一层的肉,他像是恨不得一口把它咬下来。

我疼。

我当然疼。

我疼得眉毛当场就死死地拧了起来。

可是我发不出声音。

万幸我发不出声音。

我的睫毛很是剧烈地颤了几颤,然后,幽深一片的漆黑当中,我缓缓地,闭上了眼。

我发不出声音,我在心底,默默地呢喃。

咬吧。

咬吧。

狠狠的。

如果这样…如果这样,能够稍微消泯,我对你造成的伤害的话。

********

都说十指连心,但其实,手腕上的肉,也是连着心的。魏凌辞咬得有多用力,我的手腕有多疼,我就知道,他有多伤心。

说起来,你也许会难以置信,那么疼,那么疼,可是我,我死死地忍着,我硬是没有掉下泪来。

反倒是我的手腕上面…砰然砸上了一滴热泪。

那滴泪,滚烫滚烫,灼得我的心尖,跟着都是狠狠一颤。

他哭了。

********

那一晚,魏凌辞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我的穴道点开。

他砸下了那滴泪之后,情绪突然变得激烈至极,他终于松开了口,他没看我,他硬生生地撇开了脸,狠狠将我的手臂一松,霍然起身走出了房间。

他走之后,我一个人躺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面,手腕上那滴泪的烫意犹存,我只觉从胸口到喉咙,这么长的一段,全部都堵得厉害。

我想咳,我想哭,我甚至想大声喊,可我不能,我做不到,我能做的,只有闭上眼。

我在漆黑寂寥的房间里,一动都不能动地,泪流满面。

*********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我隐约知道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进了房间,有人蹲在我的身边,有人拿清清凉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着我的手腕。

那个人的气息,很熟悉,也很柔软。他不再朝我冷颜冷面,他不再朝我不发一言,他不再恶狠狠地,瞪我的眼。

他一边视若珍宝一般地轻柔涂抹着我手腕上的伤痕,一边指尖微颤。他喃喃地低语着,“你真傻…你真傻啊,小疯子…”

他像是在对睡着了的我说,更像是在对他自己说一般,他絮絮地说着,“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明知他会害死你…还要留在他身边?”

他的声音里,有哽咽,有不解,有恼怒,更多的,却是不甘。

他终于将药膏涂完之后,那只修长的手,缓缓地,抚上了我的脸。

他像是把我的脸当作了名贵至极的瓷器,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摩挲着我的脸,眼神越来越哀伤。

他在我的床前蹲了很久很久,他走出房间时,声音很小很小。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我缓缓地,睁开了眼。

那一晚,我像是睡得很好很好,任凭他怎么在我耳畔说话,任凭他几次离开,又几次回来蹲在我的身边盯着我看,我都不曾再有一次,睁开眼。

可是,可是魏凌辞不知道,我心里…我心里,有多难过。

我的脑子里,我的心里,一直都在缭绕着四个字——

爱有多难。

*********

我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是晨光熹微。脑子恢复清醒的那一秒,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我会死在萧惜遇的手里这么隐秘的事情,魏凌辞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多,如果真要认真数一数的话,也不过是我,我父皇,那个古怪的国师,萧惜遇,再加上祁清殇。

这几个人里面,我觉得哪一个,都不像是会告诉魏凌辞如此隐秘事情的人。

我想不通。

我还没想通呢,眼睛一转,就看到了另外一件东西。是一张类似于现代画板的木板,上面覆了一张宣纸,宣纸上写了一句话,“我不会让你再去天牢的,你死心吧。”

我当时就是一呆。

一夜之间,我早已经把魏凌辞给我点上的穴道给冲了开,我抬起眼,看了看那张木板,又探头朝木板后面看了看。

木板后面,没有魏凌辞,也没有人,是…一只小猴子。

那只小猴子,它长了一张绒毛细软的脸,正瞪着那双眼睛,古灵精怪地瞅着我的脸。

看着这么一个“传信人”,我只觉又好笑,又眼睛发酸,魏凌辞还真是不想见我,魏凌辞还真是不想同我说话,连猴子传信这种幼稚的方法,都给启用了。

眼瞅着面前这个小家伙,我有些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小猴子的鼻尖,它却是“吱”的一声往后闪躲了一步,有些警惕地看着我的脸。

我无奈,和它说话,它肯定是听不懂的。我想了想,然后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刷刷写字的手势,小猴子眼珠转了转,似乎在做考虑,片刻后,它一边瞅着我,一边保持面对着我的姿势,横着,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桌案旁边。

它垫了垫脚,从上面抄下一根毛笔,“吱”的一声轻叫,将木板和毛笔一同朝我丢了过来。

它能聪敏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令我叹为观止,我抬手将两样东西接在手里,在膝盖上放好了,要下笔时,眼角一扫,小猴子一只毛茸茸的手,将墨盒也递了过来。

眼瞅着它如此通晓人性,我不禁想到了它的主人,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我们有将近一年未见,这一年间,他一直在训练这只小猴子吗?

他把它训练得这么乖巧,他把它训练得这么像是一个小孩子,是不是因为…他很孤单?

【252】休夫

想到以前的魏凌辞,再想到如今的魏凌辞,我是发自肺腑地觉得,自己还真是个混蛋。

他以前曾经对我说过,他见了血,会变成恶魔一般,所以就连他的父母,都不怎么和他亲近。

他说,我是第一个亲眼见到他见血后的恐怖模样,却依旧愿意靠近他的人。

那个时候,他笑得很开心,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开心。那个时候,他对我说,你真好,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可是,也正是我这么个好人,惹得他对我动了心,惹得他喜欢上我了,惹得他执拗地坚持着非娶我不可了,我却喜欢上了别人。

我明白,不需要别人来杵着我的脑门子数落,我也明白,是我不对。

他那么好,那么阳光,那么活泼,我不能把他变成一个不愿接触别人,宁愿和小猴子玩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