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撕扯间,又一群人冲了过来,这些人不过十来个,可是都穿着甲胄,也有刀有枪,戎兵们一看,立刻转身迎上,两边就打了起来,刀枪碰撞声中,有人高声喊:“五公子!”“云公子!”“五公子!”…

凌欣身后一个孩子说:“是找我们的!”穿黑袄的孩子从凌欣身后跑出门洞,朝那些人招手应了一声。

打斗中有人喊:“找到了!找到了!他们在那里!”两个人离开群体的厮杀,跑了过来。

凌欣让开门洞,站在一旁,跑来的两个人马上把黑衣男孩和弯腰扶墙站着的灰衣孩子分别抱了起来,转身就往街头跑。

黑衣男孩回头喊:“云弟!他们!”

肚子疼得直不起腰的灰衣孩子从一个人的肩头上一伸手拉住了凌欣上臂的衣服,断续着说:“她…带上他们…”

那人抱着他往外扯,急促地说:“不行!快走!”灰衣孩子的手却死抓着凌欣的衣服不放。

凌欣见街口处的拼杀中,这些人处在下风,正边打边退,忙伸手去掰孩子的手指,说道:“别扯着我了!快走吧!”

灰衣孩子哭喊:“一起走!”

凌欣使劲摇头:人家没几个人,她跟着跑去做什么?还带着个弟弟,让人抱着跑?!真没羞!关键是,人家再多抱两个孩子,不又少了两把刀?肯定败了!可如果不让人抱着,那一片混战中,自己和弟弟不成了鱼肉了吗?

凌欣思如闪电,早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用力掰开了灰衣孩子的手指。

匆忙间,灰衣男孩将另一只手里攥着的玉簪戳到凌欣手背上,说道:“给你…”他松了手里握的玉簪,玉簪掉在了地上,“啪”地轻响。

那个人抱着灰衣孩子,飞跑着追上已经离开的另一人,与原来在街头混战的兵士们会合。他们找到了要找的人,无心恋战,都撒腿就跑,那些戎兵追着他们,很快消失在了街巷拐弯处。

门洞里,就剩下了凌欣和弟弟。

凌欣松口气,对傻傻的弟弟说:“我们得谢谢他们呢,看,他们把戎兵引走了。”

半张着嘴的小男孩抱着卷了刃的大刀,看向凌欣,眼中露出悲伤。凌欣刚硬的心突然裂了一个缝儿,摸了摸他的头顶说:“你等在这里,我去翻墙。”现在还是该藏起来,不是乱跑。

弟弟点了下头,凌欣方要走,看到脚边微光,却是那个灰衣男孩丢下的玉簪,已经摔成了两截。现在是乱世,玉簪会不会值点儿钱?凌欣弯腰拾起两截玉簪,想到这玉簪曾插入过戎兵的后膝里,现在肯定还留有残血,一时恶心,忙顺手放入怀中。她走到围墙边,纵身跳了几跳,终于抓到了墙上面的边缘,双臂一使劲,身体上引,一只腿抬起,轻易地就上了墙。

院子里黑洞洞的,凌欣仔细看了看地面,选了块平坦之处,跳了下去。然后她跑到门口处拉开了沉重的门栓,一把将在门外的双手抱着破刀的弟弟拉了进来,又将门关好,拉上了栓。她不敢在门口多停,接过了破刀,一手牵着弟弟,小心翼翼地往院落里面走。

屋子的窗户都是黑的,凌欣也不敢进屋,怕有人藏在里面,把他们两个打一顿。

穿过几进院落,走到了后面,发现有个小水塘,池边是几株树木。凌欣选了一棵比较高的,将破刀插入身后的腰带间,问弟弟:“你会爬树吗?”

弟弟点头:“会啦!姐姐不经常和我爬树玩吗?”说完,自己三下两下,就爬到了树上。

夜中黑色的树枝完全掩盖了他的身影。凌欣也抱了树,手臂有力,很轻松地就爬了上去,找到了坐在树杈边的小男孩,自己也坐在了一个粗壮的树枝上。

此时,凌欣才缓缓地出了口气,小声地问弟弟:“好啦,你告诉我,这城叫什么名字?咱们是什么样的家?这是怎么回事?多讲讲。”

弟弟现在安全了,惊恐感又浮上心间,陪着小心说:“姐…姐,这…是晋元城,我们…姓…姓凌。父亲是…是安国侯。”

凌欣喜悦地“哦”一声——那自己怎么也算是富二代了!不愁吃穿。凌成却停下了来了,像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凌欣催促道:“你接着说呀。”

凌成迟疑着说:“听娘说,父亲去京城了,戎兵来了,祖父战死了。午饭的时候,人喊城破了,娘带着我出门,说要去东门,但是城里有好多戎兵,娘带着我跑,天黑时,经过几辆马车,人都死了,车底下藏着两个孩子,娘看有戎兵过来了,就让他们跟着我们逃…”

然后那位女子就拼死了,凌欣叹了口气。

安静了片刻后,弟弟悄声问:“姐姐…姐姐…”他看着凌欣一个劲儿地眨眼,不敢再说什么。

凌欣严肃地说:“你都叫我姐姐了,那我就是你姐姐,懂吗?!”

弟弟继续愚昧地眨眼:“可是…可是…你不是…”

我也知道我不是呀,凌欣无奈地说:“你就当是你娘把我叫来管你的吧。”谁想来这里啊?!

弟弟哭了,抽泣着说:“娘…娘啊…”

凌欣不想听他哭,打断道:“我叫什么名字?”

弟弟哽咽着回答:“娘…唤姐姐…心儿,说是她的心尖儿。”

凌欣有些感动了,至少这个身体的娘亲没有厌烦这个姐姐,虽然她是个傻子,她慢慢地点头说:“我的确是叫凌欣。”

凌欣,过去,这个名字,是用在上市的招股书、巴黎的订单、成百张机票上,现在,凌欣甚至还习惯地想摸自己的公文包,拿出手机看看几点了…可是自己没死成,是不是表示回不去了?要在这里活下去了?那个凌欣已经不存在了?

凌欣难受得很,无精打采地问:“那我几岁了?”

弟弟说:“十岁了。”

凌欣暗道自己判断正确,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几岁?”

弟弟说:“我叫凌成,八…八岁…”

凌欣哦了一声,再问:“我是不是会武功?”

小凌成说:“是,娘教的,姐姐知道怎么舞刀,很听娘的话,可是,姐姐从没有打斗过,今天姐姐真是厉害…”

看来就是个只知道动作,不知灵活应对的机器人吧,凌欣再次暗叹。忽然,她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

凌欣想起,就在早上,她还在自己的大豪宅中,保姆将早餐送上,包子香肠豆腐脑…可她只喝了一杯西柚汁,吃了一口包子皮,因为她想保持体型!真是作啊!有好吃的怎么不多吃些…没事,日后回到了侯府,就大吃大喝!

凌成小声说:“我们的包裹丢了,里面原来有些饼子的,是娘做的…”凌欣咽了口吐沫。

凌成喃喃地嘟囔:“娘…娘…”然后呜呜地又哭了。

凌欣斥道:“别哭了!”

凌成吓得马上停了,可是一下下地打嗝,凌欣有些不忍,说道:“让人听见怎么办?没事,日后我给你做就是了!”她会做饭,做个饼有什么难的!

凌成的气儿听着顺了些,小声问:“那我…坐在姐姐身边…行吗?”

凌欣摸了摸树干,说道:“好吧,小心些。”

凌成摸索着坐了过来,贴着凌欣的胳膊,凌欣抬手搂住了他的小肩膀。凌成抽了会儿鼻子,慢慢不出声了。

院子外还有那些杂乱的声音,这黑色的树上,一片安静。凌欣看着繁密的枯枝间透过来的微弱火光,再次思绪纷乱——这是她短暂的停留地,还是她此生的所在?上天把她送来,是因为她的“仇弟”情怀吗?她要接受一个弟弟?

她的确把凌成看成了自己的责任,可是那是因为凌成的母亲,这个身体的母亲,为救自己死了,这是恩情,是债,不是前世的怨恨了。

凌欣一直很注意不欠别人,前世,也许是因为自己给不出爱,凌欣也尽量不接受人情。

曾经,也有少年红着脸看过她,凌欣根本不爱搭理他们!一帮小男孩!她发个脾气那些人就躲远了——他们的心眼儿比她还小!

她二十多岁的那些年,也是她最忙的时候,有时日夜都在办公室。身边的单身男子多是她的手下,她怎么能喜欢上天天听她训话的人呢?等到她有钱了,就更多了层不便:没钱的男子见了凌欣,一看她的衣着,就短了气势,有钱的那些老总们,话里话外,又总说什么一个女子不懂经营,该与人联盟…不过是想吞了她的公司罢了。

岁月蹉跎,凌欣到了三十五岁,竟然从来没有谈过一个正式的男朋友。凌欣听见有人背后叫她“巫婆”、“老处女”、“齐天大剩”,心里只有愤怒和无奈——不是她想单身!可她真的没有遇到过一个能让她付出真心的人!那些男的都有问题!

凌欣曾骄傲地对朱瑞说:“没有爱的人生,其实不也一样精彩?我有钱!我成功了!”

朱瑞模仿着她小孩的口吻说:“当然,我有玩具,我不要分享!”

凌欣那时挺恨朱瑞的!朱瑞把她描述成了个自私的人…好吧,我就是自私又如何?!我有钱…

凌欣晃了下脑袋——看来金钱并不是生命的目的,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那些有钱人要做慈善吧?朱瑞总说什么如果压不住钱,是会被钱压死的…凌欣一直认为这是朱瑞不会挣钱,才这么说酸话!可是,她现在不得不承认,钱的确无法拯救灵魂…

这该是冬末,夜中的风有些冷,可夹杂着一丝湿润的春意。许是因为这个身体练武,凌欣并没有像前世那样感到手脚冰冷,反而觉得胸口暖和。凌成紧靠了过来,把小脑袋倚在了凌欣的肩上,凌欣收拢了些手臂。

凌欣想对朱瑞说:“你看,我现在分享了。”她发现心有爱意,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在这样的寒夜里,搂着这个年幼的弟弟,凌欣感到很舒服。

也许前世,她如果放下身段去看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他们若是像凌成这样可怜,她该会同意给钱吧?凌欣摇头,不见得,那时的自己不相信有那比瞬息短却比永恒长的黑暗,不曾经历过那种自觉再也无法脱身的恐惧…

凌欣感到孤独,此时真想找朱瑞聊聊,说说自己的感受。

曾经,朱瑞提起她读的一个帖子,说地球是个监狱,在这里的人都是犯人,所以基督教说有原罪,只有完全净化了心灵的灵魂才能逃出去。这就是为何佛家说,要清除那些蒙蔽了佛心的迷障,为何道家说要专注道心…

那时,凌欣觉得她多么荒诞不经,每日无所事事,只会天马行空地乱想。而现在,凌欣终于有了能让朱瑞也膛目结舌的奇谈怪论,比朱瑞更厉害的是,这是她的亲身经历!

可惜,故乡已远,她却没法和朱瑞交流了,她真的回不去了吗?…

忽然,院子外面的嘈杂声增大了,刀兵声里,隐隐有战鼓和纷纭的马蹄声。凌欣仔细聆听,许久后,终于分辨出了些喊声:“援军…到了…”

凌欣摇了摇凌成的肩膀,说道:“你听,有人说援军到了。”

凌成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此时外面传来了清楚的人声:“安国侯…回城了!”

凌成又哭了:“是父亲回来了,可是娘…娘不在了…呜呜…”

凌欣这次没说他,等他哭了半天,才抬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说:“别担心,你还有我呢!”说完,凌欣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真该得到掌声。

凌成果然不哭了,借着渐亮的天光看凌欣,他满脸都是泪,对着凌欣点头,像个小松鼠。

凌欣笑了,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鼻尖说:“咱们先别动,等天亮些再说。”话毕,赶快偷偷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沾了凌成鼻涕眼泪的手指。

两个人在树上等到东方全亮,城中的喊声平息了,才爬了下来。这一夜凌欣没吃没喝也没有睡觉,已经无力了,凌成更是有些东倒西歪。

凌欣见这里离着墙近,就沿墙走,找到了后门。她才要抽门栓,听见后边有人喊:“哪里的小贼?!”凌欣不敢回头看,手忙脚乱地拉开门栓,拉着凌成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到了街上,空气里尘烟弥漫,死尸处处,许多兵将来来往往,有人搬运尸体,还有些百姓们相互搀扶着,哭泣而行。

凌欣对凌成说:“父亲是侯爷吗?我们是不是找个兵士问问,让他带我们去见他?”

凌成迟疑了,“嗯,娘说,不要去找父亲…”

凌欣瞪大眼:“为什么?!”

凌成鼓着嘴:“娘说,父亲自己有家了…”

“什么?!”凌成再次惊讶了,“你娘…我娘是外室?!”

凌成歪头艰难地想:“娘没说过是外室…是…下堂…”

凌欣不可置信:“下堂妻?!娘被休了?!”

凌成胆怯地点头,凌欣心中一沉:完了,我的富二代身份没了!

第3章 入府

凌成点头:“好像是…祖母让爹休了娘,父亲又娶了。”

怎么可能被休呢?!这得多大的错啊?!那个女子能救两个孩子,托付自己照顾弟弟,不该是个坏心的人。凌欣着急地问道:“为什么?!侯府连孩子也不要了?我是个傻子,你呢?你不是安国侯的儿子吗?”

凌成可怜地摇头:“娘说,那个,侯府不认我…”

凌欣皱着眉:“那娘的父母呢?就是我们的外祖父呢?我们有没有舅舅之类的亲戚?”

凌成摇头:“娘说她的亲人都不在世了。”

凌欣想起自己这个身体的痴呆,猜出了个大概:肯定是这个身体的母亲不仅没有生出儿子,反而生了个傻女儿,被侯府厌弃。若是侯府想要个更好的,自然就把她放弃了。难怪那女子临死前嘱托自己要照顾凌成,想来除了自己,这世上真的没有人能让她托付了。

虽然“无出”是休妻的理由之一,但是凌欣因为那个女子在自己怀抱里去世,对她深感同情,认为休了她的人实在薄情,就对凌成生气地说:“娘被休了,侯府不认你,那你还姓什么凌呀?!跟娘的姓不就成了吗?”

凌成半哭的样子:“娘说,我的确是凌家的孩子,所以还是姓凌。”

凌欣哼道:“你真够笨的!”

凌成委屈了,扁着嘴说:“我要去看看娘亲!”

凌欣叹气,拉了他的手,走向昨日的巷口,来回走了几圈,却没有找到那位女子尸身。凌成又哭起来,凌欣不耐烦地使劲扯他的手,“别哭别哭!你没看有人在搬运尸体吗?快去找人问问尸体都放哪里去了。”

凌成乖乖地放开凌欣的手,哭着跑,找了位正在抬尸体的兵士问:“这位叔叔,我要找我娘的尸身…”

兵士看了看凌成,叹气道:“可怜的娃儿,安国侯下了令,尸体被运到南城门外,让人去认领,没有认领的,过两天就会被埋了。”

凌成行了个礼,哭着走回凌欣身边,拉了她的手说:“姐姐,我们去城外找娘去!”

凌欣饿得胃疼,知道凌成定然也饿了,说道:“我们先吃些东西吧。”她环顾四方,街道上到处是垃圾瓦砾,没人在卖吃的,问凌成:“家里有食物吗?你知道我们家在哪里吗?”

凌成也来回看,哭丧着脸说:“有,我不记得路了,可是娘让我记住了地方,我们家在三里巷,到了那里,我就能认出来。”

凌欣说:“那我们边走边问吧。”

两个人在街上边问边走,用了一个时辰,才走到了一片冒着烟的废墟边,凌成哭着说:“那是我们家。”

凌欣一下子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头一阵发晕,肯定是饿的。她竭力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去,暗道这就是上天的安排?竟然是个种田文?!

她脑海里马上列出了一连串的计划:首先,要解决温饱。赶快讨些吃的,凌成这副哭相,一定不难!现在城中百废待兴,自己至少有一把子力气,饿不死了就拉着凌成,跑到大户人家给人搬搬砖,该是能换口粮食。

有了吃的,得赶快做个小买卖,自己会做饭,手艺不错,可以先弄个馒头饼子到路边去卖。现在天气尚寒,等天热些,再指使凌成去卖大碗茶,简直是无本的生意。凌成那松鼠脸,人们自然怜惜,弄不好会多给几个钱。

至于住…找个寺庙道观,先住下,等到摸清了情况,最好带着凌成往南边去,江南富裕,干什么不成呀!何况,她有后代的知识,且不说设计游戏时博览的群书,当过一年地质系的大学生,养母是个护士,养父是个化学教授,就凭这几样,等再长大些,还真不容易甘守贫寒呢!…

凌欣马上严肃地提醒自己:你来可不是为了挣钱的!这次记住了!要“利他”!别像前世那么贪,非得弄成个土豪才行,平时也不做慈善,结果被雷劈死了!

人说家大业大,原来以为“业”是家财的意思,可是死过一次,才明白“业”也是造业的意思。凌欣将奋斗目标也定为“小康”!心说政府就是英明!早听话呀!自己因这个弟弟而来,只需照顾好他,经常乐善好施,别干坏事,关键时刻最好为别人死了,这么过一辈子,肯定有“利他”的因素,算是还了愿,该不会再把自己弄到阴沟里去了…

凌成哭了片刻,转头看凌欣,见她坐在石头手,一手托着腮,面带微笑,直愣愣地看着远方,以为她被吓傻了,忙蹲在凌欣身边,摇凌欣的胳膊说:“姐姐!别着急!我认识周围的邻居,一会儿咱们找找人,要些吃的…”

凌欣心情很好,看着凌成点头道:“你真聪明!日后,我就靠你养活我了!”

凌成使劲挺起小胸膛:“放心吧!姐姐!”

凌欣心中一动——她过去很少说人的好话,去音乐会什么的,别人掌声雷动之时,她只极轻地鼓两下掌:她觉得她如果赞扬了什么,就跌了身份。她一向喜欢批评!觉得在批评中,感到自己的高大。可是现在她无意中的一句好话,就让凌成这么高兴,凌欣忽然明白自己前世不仅在金钱上是个自私计较的人,在为人上,也是个吝惜赞美,热衷批评的人,难怪落到了那种境地…

凌欣尴尬地笑着,刚刚想再对凌成说句好听的,就听身后有人喊:“喂!成小公子!”

凌成回头看,拉了下凌欣说:“哦,是安国侯府的人,娘说他叫张副将,上次他来送炭,娘还让我给他行礼呢。”

凌欣一皱眉,匆忙地说:“你先别让他们知道我不傻了,能少些麻烦。”她许是因为被父母抛弃,总缺安全感,常常要留一手,凡事先找退路。

凌成点头,那边跑来了个穿着甲胄的中年人,胡子拉碴,面带疲惫。他到了两个人的面前,看了看凌欣,凌欣没表情,他又望了望被毁的屋宅,低头对站起来的凌成说:“老侯爷战死,侯府要你姐回府祭奠,你娘呢?”

凌成带着哭腔说:“娘去了,我们正要去城外找她的尸身。”

张副将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会安排人去找,你就随着大小姐去侯府吧。”他转身就走,嘴里说:“跟我走。”

凌欣心头一沉,隐约看到方才畅想的安康小家破灭了。人在世上,怎么能没有与他人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身体的母亲去了,父亲还在。

可这个父亲,已经休弃了这个身体的娘亲,连孩子都不要了,能有多少情分?凌欣没有生起什么亲近之意,倒是觉得该远离才好,可是现在,没吃没喝的,还是先进府吧。她见凌成拉她起身,忙一拉凌成,强迫他又蹲在了自己身边,小声对他说:“向张副将要吃喝!”

张副将走出了一段路,回头见两个孩子还留在原地,只好又走回来,大概知道凌欣听不懂什么,也不理她,对凌成说道:“成小公子,现在城中混乱,根本没有马车。这次护城破城,侯府死伤了许多人,也没多余的人可以来…”他一口一个“成小公子”,而不是“凌小公子”,明显不把凌成当成侯府的公子。

凌成看了凌欣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姐姐…我也…渴了…”

张副将愣了一下,叹气道:“我现在也没有水,我们先走,路上我给你找些东西吃喝。”

凌成马上听话地站了起来,凌欣达到了目的,就随着他起身,两个人跟着张副将走,步履都很艰难。凌欣想,看来上天不是把自己送到这里来搬砖的,只是,侯府的生活不见得比搬砖轻松,难道是宅斗文?

路上,张副将碰到兵士,要了一杯水和一个馒头给姐弟两个分了,他们因此撑到了侯府。

张副将没有带他们走大门,从一个角门进了侯府,让他们等在院子里,自己到里面去了。

天色阴沉,大院里已经开始铺张白幡,门边站的两个仆人也衣衫不整,表情很沉痛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张副将和一个婆子走了出来,婆子个子很矮,四十多岁,眉心处一道深纹,表情很严厉。她看了凌欣一眼,偏了下头,示意凌欣随她走。凌欣装着不懂,依然拉着凌成的手,不动。

那个婆子看着凌成说道:“你不小了,又是外男,不能入内。”

凌成想抽回手,可是凌欣紧紧拉住,不让他离开。凌成看了眼凌欣,小声说:“姐姐…离不开我。”

张副将在一边说:“他们的娘走了,我还得去告诉侯爷,你先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吧。”

婆子哼了一声:“小户人家,就是没规矩!”

凌成眼泪汪汪,凌欣握了他一下手,婆子说道:“这边走。”凌欣拉着凌成跟着她,婆子没有再阻拦。

婆子带着两人走入了一个小院落,里面的两个婆子对她点头道:“龚嫲嫲。”

龚嫲嫲哼了一声,“你们找个屋子,安置下他们。大的好好洗洗,不然进灵棚让人笑话!”

两个婆子应了一声,看向凌欣和凌成时,脸上都带着明显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