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鸿冷冷地道:“再怎么说,那也是我名下的人,轮不到别人去下手,何况,还竟敢用了我的东西!…”

贺霖鸿点头:“连累了你被那梁寨主骂了一通无耻小人什么的…”

贺云鸿皱眉打断:“你该回去了!早点把事办好!”

贺霖鸿嬉皮笑脸起来:“呦呵,这么急呀?你觉得,你把人找回来,她能对你好?”

贺云鸿拿起手边的书,开始翻看,不理他。贺霖鸿向贺云鸿倾过上身,小声嘀咕:“她肯定以为搜院那件事你也有份儿!”

贺云鸿随意地说:“去跟大哥说,让大嫂认个错不就行了。大哥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自会去逼迫大嫂的!”

贺霖鸿笑着向门外一挤眼:“那个呢?你不换换?凌大小姐指摘母亲的时候可是提了句,啧啧!醋味不小呢!”

贺云鸿鼻子出气:“换了也是一样!这都第几个了?一个个的,烦人!这个我已经知道习性了,现在我没那个闲心再去应付新的。这个留着给她立威用吧。”

贺霖鸿眉毛乱跳:“这都想好了?那你早干什么去了?!”

贺云鸿一撩眼皮,理所当然地说:“我病了,怎么了?”

贺霖鸿呵呵笑起来:“你这个人哪!真是可恨!”站起来,甩甩袖子,去打开了门,笑着说:“哎呀美人!站了半天了吗?真是辛苦了啊!”

绿茗低头说:“二公子慢走。”

见绿茗这副甜腻的表情,贺霖鸿想起方才贺云鸿说的话,暗笑自己瞎操心,传言起了之后,三弟没动这个丫鬟,大家都以为他真想留着她当通房了,谁能想到是留给夫人出手亮相用的!人还没追到,礼物就准备好了…这个三弟!贺霖鸿哼着歌走了。

贺霖鸿离开了,贺云鸿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他怎么可能告诉二哥在勇王府的际遇呢?在车中,听着她的呼吸,他知道她看了他许久。凌大小姐说“对不起”后,他曾有过一个念头,睁开眼睛,告诉她…可是她又说了“好合好散”,那自己就是开口挽留了,她也不可能马上改口!那多丢脸?哪能这么干?得让她主动回来才好…

他放下书,站了起来。他浑身舒畅,胸口处那团线终于消失了,他再也无需担承沉重的负疚和懊恼!他像是从一个笼子里钻了出来一般,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活得那么压抑沉闷,几乎不能呼吸!现在,他轻松自在,可以像那些山寨小贼们一样大声欢唱…真是成何体统!

当然!他只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不想让她空担着名分,为了贺家的利益和她的才华,才把她追回来的!父兄都明白这个道理!并不是因为她…嗯…

好吧,她就像一阵大风,把他熟悉的一切刮得七零八落!可是在惊愕和迷茫后,他看到了她放肆中的清新豁达。她大刀阔斧,劈开了他依仗的礼教律条,但他的世界没有崩溃,反而更加宽阔,让他想乘风翱翔…

至于,在车中…他想干什么…他可不会告诉任何人!

方才屋门外站着的绿茗见贺霖鸿走了,进了屋,忙过来扶贺云鸿,贺云鸿摇了下头,挥手说道:“你去把那断簪子拿出去镶上吧。”

绿茗眨了眨眼睛,贺云鸿看她:“没听懂?”

绿茗眼睛里面有泪了,点头说:“是。”绿茗向外走了几步,回身说道:“公子,那个女子不配公子呀!”

贺云鸿一眼瞥过去,绿茗觉得被刀刮了一下,吓得马上低头:“奴婢错了。”忙退了出去。

第44章 元宵

凌欣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了,还是每天练武,吹笛。转眼就到了元宵之夜,凌欣说了要带着一帮青少年去买东西,自然要出门。

白天怕人认出来她不方便上街,元宵夜是晚上,她该不那么显眼。即便如此,凌欣还是穿了一身黑色短打男装,梳了男式发髻,在上唇用眉笔画了个杜轩那样的小胡子。凌欣过去出山时也经常着男装,大家觉得很自然,就是出去时的称呼要变一下,不能叫“姐”,而是要叫“哥”了。

诚心玉店门脸不起眼,可是在闹市末尾,也是灯街的起点。一出店门,就已经有了灯谜或者小食摊子。越往闹市方向去,就越热闹,越拥挤,各色猜谜的灯笼接连不断,种种餐饮冒着食烟。

对着诚心玉店的一间大酒楼的顶层雅间,七天前就被贺相府定下了。天才擦黑,一身暗蓝锦绣衣衫的贺侍郎就坐在了临窗的位子上,在窗户的阴影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街道。几个家人守在外面,不让人进入打扰,但是不会阻拦匆匆而来的贺家二公子贺霖鸿。

贺霖鸿进了门,笑着说:“灯都不点?你对家里说去见朝官,对朝廷那边说家中有事,准备在这里坐一晚上吗?今夜那边街上有舞龙,皇上太子都要出来与民同乐呢。”

贺云鸿脸依然朝着大街方向,说道:“父亲现在已经往那边去了,看时候差不多了,我怎么也得过去照一面。”

贺霖鸿站在窗边往外看:“你等了多久了?你肯定今天她会出来?”

贺云鸿带着丝不屑说:“今夜是元宵节,京城最热闹的夜晚。到处是食摊,杂耍,你说了,那边还有舞龙。就是她不想出来,她的那群山寨小…子们也会撺掇着她出来的。”

贺霖鸿嘿嘿道,“你是不是想说小贼呀?!你对他们倒是看得明白。”边说,边在贺云鸿对面坐下,说道:“明日开朝复印,我的几个江湖朋友也过年回来了,月底该能准备好了,你打算何时动手?”

贺云鸿毫不犹豫地说道:“二月二青龙节,童子开笔,大哥的孩子要办个仪式,母亲大概会想借机邀请许多女子前来…”

贺霖鸿低声笑:“让你过过目?你的桃花运一直很旺,可谁能想到最后的正缘竟是个桃花劫…”

贺云鸿皱眉:“你传话过去,就说勇王妃会过来,这么简单的事该不用我提醒你。”

贺霖鸿瞪大眼睛:“要邀请勇王妃?那她若看见母亲给你选…”

贺云鸿闭气:“谁说要邀请勇王妃了?”

贺霖鸿又明白了:“你是让我去骗人呀!你不怕她去勇王府那边核对吗?”

贺云鸿鼻子出气:“她没那么多心思。”

贺霖鸿赖皮地说:“那万一呢?”

贺云鸿有些不耐烦:“那就只提前两天告诉他们,而且,让她前一天就入府,说一早就会有人前来。”

贺霖鸿笑着摇头:“你是想让她在众家闺秀前救你吧?倒是为她铺垫得很好呀。到时候,那么多人,能挺身护你的,该只有她一个吧?你再当场表示下感激,哎呀!那些女子们都得收心了,你为她日后免了许多恬噪呀!”

贺云鸿语气不耐地说:“你让护卫和刺客协调好,别真伤了人。”

贺霖鸿说:“当然,但是会有许多鸡血,你不要点儿?”

贺云鸿厌恶地皱眉,贺霖鸿笑着看向街道,说道:“我给你定的位子不错吧?上次梁寨主说递信儿到诚心玉店旁的点心铺子,那该是他们的暗桩所在吧?”

贺云鸿哼哼冷笑了一下,“只是暗桩?她会那么知足吗?”

贺霖鸿歪头问:“你今天的火气怎么这么大?”一开口就呛头呛脑的。

说话间,诚心玉店旁的窄巷子里走出了一队人,都是青少年,领头的是个中年人,后面跟着个小胡子,可是贺霖鸿还是认出了是凌大小姐,他失声笑起来,瞥着脸色阴暗的贺云鸿问道:“你还真说对了!这不都出来了?那巷子通往何处?”

贺云鸿几乎是咬着牙说:“那头通往河边,巷子里面有几户人家的入口,这一片的宅子,九个院落,包括诚心玉店的地宅,都在那个姓杜的仁勇校尉名下!”

贺霖鸿喔地一声明白了:“这么大一片地方…诚心玉店是云山寨的呀!天哪!云山寨好有钱呀!”

贺云鸿紧闭嘴唇,屋子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的亮光,他的脸色在暗影里显得很阴沉。

贺霖鸿却没注意到,拍了下手:“云山寨买下了这片区域,这诚心玉店两月前开张,生意火爆,可凌大小姐除了勇王府的嫁妆多一枚钱都没带!这明摆着她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了后路!”

他悄悄看看脸色黑冷的贺云鸿,心里很理解三弟的憋屈——凌大小姐从头就存了外心呀!这哪里是嫁入夫家?这简直就是来探探敌营贺府啊!水深水浅试一试,成了就留下,不成人家一转身,离开了!京城里大宅大院都买下来了,照样生活,还没有贺府那堆麻烦!三弟肯定也看出来了,难怪气成这样!这家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主儿,他可以不洞房,但是凌大小姐不许存外心!他一向就是这么不讲理!

贺云鸿盯着街道,那帮小山贼们一个个摊点地看,有人指了糖葫芦,小胡子说了几句,呼啦,小摊上插的几十支糖葫芦就被七手八脚地拔光了,走在最后的正是他们方才说起的“地主”杜方,他笑呵呵地掏钱。其他小贩们见了,都使劲吆喝,叫他们来摊上看看…

贺霖鸿看着这些人一路走一路买东西地远了,摇头说:“诚心玉店是京城唯一卖蓝玉的玉店,勇王送给宫里的蓝玉,据说就是这里买的。现在虽然断货了,可在里面订了货的人已经上千。蓝玉在京城有价无市,那天我听母亲提了蓝玉,梁寨主也说起水蓝玉,他折了一支白色的簪子,莫非那对簪子的另一支是蓝玉的?我当时心烦意乱,怎么没有打开看看?可以摸摸蓝玉是不是他们说的入手清凉,有养心宁神之效…”

贺云鸿轻叱道:“有你什么事?你乱摸什么?!”

贺霖鸿没理会他的恶劣口气,想了想,恍然道:“如果梁寨主真的给了你一支蓝玉簪,那是在给你递话呀!京城哪里有蓝玉?云山寨主能拿出蓝玉来…他是不是说了些他是专门给你做的之类的话?你怎么没明白?!”

贺云鸿在黑暗里默不出声,贺霖鸿嘻嘻一笑:“当然啦!你病了呀!”他从小被贺云鸿比得快成泥巴了,现在得了机会,终于能踩这个弟弟一脚了!他很满足地看着贺云鸿笑:“她那时说富贵荣华只是她不要而已,看来没有说谎。她若是把这玉店做大,再有那层勇王的关系,肯定能成皇家特供,再加上豪门追捧,她转眼就能成为京城的富豪。”

贺云鸿终于哼了一声:“她并不想!”

贺霖鸿夸张地摇头叹气:“这么好的生意,她怎么不想呢?”

贺云鸿语气鄙视地说:“因为她懒!”

贺霖鸿哈哈笑起来:“听听!她该引你为知己了。”

贺云鸿看着远去的那群“山贼”,轻轻地说:“除了我,她再找不到能降服她的人了。”

贺霖鸿瞪大双眼:“你就这么自信?这是个肆意妄为的女子,你肯定日后能镇住她?”

贺云鸿推案而起:“何须日后…”他离开了雅间,贺霖鸿追着他,“你要去哪儿?”

贺云鸿头也不回地说:“去父亲那边。”

贺霖鸿与他出了酒楼,却发现他往凌欣那方走去,就跟上他的步履,低声说:“去父亲那边?这可是绕了远儿了…”

贺云鸿不说话,不久就到了凌欣带领的那帮人后面,那些人正指点着灯笼猜谜,他们从山寨来,哪里见过京城里流行的文雅灯谜?而凌欣最不喜欢猜谜,十年来,文字一直是她的弱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总也不对:“是山峰?”“不是。”“这个,是野猪?”“不是。”“这个是雪字吧?”“不是。”…

贺云鸿超过这些人,只在凌欣附近,轻蔑地鼻子出气哼了一声,目不斜视,步履从容地走了过去。贺霖鸿见凌欣果然扭头看来,忙低下头,强忍住笑,跟上贺云鸿的步伐急忙走开。

众多的嘈杂中,凌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听到了贺云鸿那声低哼,脑子里还没有明白过来,头已经不自觉地转了过去,果然看到贺家兄弟从身后走过,贺云鸿脸向着前方,可明显是看到了自己,还听见这帮猜不出谜语的话语,表示看不起。凌欣气得咬牙,差点告诉周围的兄弟们,让他们追上去把那个可恶的家伙打一顿,可是她自然有这个自控力,不会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毁了大家的元宵夜!

我们两个人已经没关系了!我可不生气!凌欣深吸了一口气,瞄着贺云鸿走远了,才笑着说:“走吧,别瞎猜了,我们去那边买糖人儿,一会儿去看看舞龙。”大家一声应了,拥着凌欣走了。

次日开朝,贺家父子重上朝会。大家不那么专注贺相,倒是对贺侍郎极为好奇。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前来道贺或者问候。吏部中人更是时时察言观色,总想从贺侍郎那带着丝浅笑的表情中读出更多的内容。可惜贺侍郎不愧少年老成机敏隐忍之人,虽然年关时大病,露了弱处,可是再回来,就已经盔甲齐备,开口说话行事,又变得无懈可击,只是在吏部处理事务时,处理那些对他讥笑不敬之人,多了几分狠厉,让人吃了亏却无从说起。

贺府里,姚氏还是恹恹的,在后宅静养。

贺相就是住回了后宅,也不再进姚氏的屋子,让人布置了另一间卧室,两个人正式分居了!

这场冷战谁也不低头,小辈们只能站旁边,两边不得罪。大家心里其实挺胆寒的——三十多年的婚姻,只一次吵架,就没了亲近!这次,贺相明显下定决心不妥协了,三个儿子,老大贺雪鸿一向拙嘴笨舌,除了些照搬书本的话,不会两边劝和。贺霖鸿这次却是恼了母亲,觉得母亲该得些教训,自然也不安慰姚氏。而贺云鸿虽然还是如以往般对姚氏温和应答,但是在父母关系上,却闭口不言。

姚氏心中好苦!她其实想让孩子都去说说贺相,让他来见自己服个软。可是这些人怎么都装聋作哑呢?!她天天对前往问安的贺云鸿抒发自己对山大王的愤怒,可是贺云鸿应着,也没见他去为自己干了什么!

姚氏急于要做些事,来验证一下自己依然是贺府老夫人这个事实。

赵氏因上次搜查之事,引起贺相极大不喜,觉得她不识大局,违拗长辈。贺相不可能教训儿媳妇,就把贺雪鸿好好地说了一顿,还说要让罗氏接下部分家务,不容赵氏再统掌相府。贺雪鸿回去自然责备赵氏,赵氏气得哭了几天,交了几处无关紧要的印信,平时行事低沉了许多。可她再怎么郁闷,大儿子的开笔礼也是要办的。

一般来说,读书人要行四个礼,即开笔礼、进阶礼、感恩礼和状元礼,其中,开笔礼是人生的第一次大礼。开笔就是开写文章,表明开始正式的学习。童子在二月初二,拜孔子像、听老师讲人生最基本的大道理,再得赠儿童文房四宝等。二月初三为文昌(主宰功名之神)诞辰日,该日文人学子要敬奉文昌星宿,求科举登第…总之,是要趁东风方起,行读书风雅之事。

赵氏请了几家与贺府有旧,门第相仿的同龄童子前来,一同举行开笔礼,图个热闹,也让孩子们从小相识,结成学友玩伴。

姚氏一听,就觉得让自己展示能力的机会来了,她果然让赵氏也邀请些有未婚女儿的夫人们前来观礼。既然那个山大王已经离开了相府,那这婚事肯定不成了。贺相虽然不理自己,但是自己还有责任的!那时贺云鸿说了,六个月后就休弃那个女子,想来没变。那得开始准备了,休了那个山大王后,赶快给贺云鸿娶个媳妇!

大家都是社交达人,贺府的请柬一出,众人就明白了:贺家三个儿子都已经娶妻,长次子两家的亲家都是权势中人,贺老夫人断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让未婚女子来府,为那两个儿子添加女眷。这明摆着是想给贺府三子贺侍郎找人了。大家联想起凌大小姐嫁入贺府后,不曾以贺三夫人的身份,参加过一次喜宴周岁宴寿宴及笄礼等等任何社交活动,谁都能肯定贺家的确不喜那个山大王,完全不让她露面,贺老夫人这是要取而代之了。

虽然贺云鸿已经有了正妻,但京城谁不知道贺云鸿是贺老夫人心爱的儿子,而贺云鸿也是有名的至孝之人,对母亲从来全心奉承,不加违背。人们都觉得如果是贺老夫人为贺云鸿挑选的,那么进府后,一定能彻底排挤掉那个山大王,不是正妻,胜似正妻,独占这位京城首位的俊美郎君。虽然贺家在朝堂上不如往昔有风头,可是贺相掌握朝纲二十载,各部都有他的嫡系,还有许多人站在他一边,况且,富贵险中求,想与贺府联姻的,实在不乏其人。连原来贺老夫人中意的刑部尚书之女,萧大小姐,也羞羞答答地同意与母前来。萧家是世家名门,根本不会将女儿嫁为妾室,此中深意,人们均能领会…

凌欣自然不知道贺府的情况,她与杜方商量,想让他带着一半人先回山寨,自己和离后,再领着其他人回去,可杜方说不放心,既然贺府动过一次杀机,很可能会再下手,还是大家都在京城的好,反正就剩四个多月了,到时候一起走就是了。

于是凌欣还是住在玉店后,她设计的密院已经完全建成,四周是房屋,只能从屋中暗门进入院子。这里是她与姑娘们的居所,她一吹笛子,四周的院子都能听到,谁也跑不了。

年关过后,新的抵报官报也陆续出来了。凌欣读了一些,觉得看竖版繁体字很吃力,就让人给自己念,算是让这些青少年们补习一下文化课。于是这又成了院子里另一个扰乱人心的所在。一听凌欣找人念抵报,青少年们就又找借口出门,表示受不了听那些文绉绉的乏味东西,也正好逃避被抓住念报。

正月底,贺府那边突然传来了信,说二月二日有开笔礼,勇王妃要带着孩子来观礼,希望凌欣前夜住入府中,次日与府中妇人们一起迎接勇王妃。

凌欣看了觉得没什么,不就是去住一个晚上吗?自己也想见勇王妃,到时候可以聊聊天。

梁成看着条子:“要住一夜?”

杜方说:“那我陪梁姐儿去吧。”

梁成点头说:“好,我也去。”

凌欣说:“那怎么成,这里要有人守着,真有什么事,不能让人在贺府把我们一锅端了。”

梁成大叫:“姐这么说,我还能让你去吗?”

凌欣笑起来:“哪儿那么多事?!他们府里就是想把我赶走,再给贺三郎娶门亲,我已经同意走了,贺三郎也写了和离书,这婚事已然作罢,他们为何还要给自己惹麻烦?杀了我有什么好处?勇王那边能高兴?贺相该是个明白人,绝不会做这种赔本儿的买卖,以前的事,是贺老夫人瞎胡闹,她有心疾,我想贺相是不敢和她细讲这其中的利弊,才造成她一个劲儿地想拿捏我,总不能得手,就想杀了我,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梁成怒道:“这有什么可以理解的?!贺三郎那个家伙在里面肯定没起好作用,帮着他娘推波助澜,手段下流!是个小人!”

梁成与凌欣姐弟感情亲密,他知道姐姐误了婚期,心里本来很担心。后来姐姐得了好婚事,他一心为姐姐高兴,虽然不舍,可还是欣然来送嫁了。却谁知对方是这么个坏蛋!对他姐姐不好!还骗了他!梁成这个恨!提起贺云鸿真是没好话!

可凌欣现在心情平静了,倒是觉得如果对方不怎么样,那不就是自己的眼光差吗?两个人无缘是一回事,但是自己要是喜欢上了小人,那自己的频率和感应不也就很低级吗?何况贺云鸿说到底,也就是不爱她!人家有这个自由呀!自己对那些自己不爱的人,不也是一甩手扔垃圾桶里?

凌欣笑着摇头:“照勇王妃的话,贺三郎是个很明白的人,他就是不喜欢我,也绝对不会把我往死里逼。他那个性子,肯定是不理我,把我冷落在一边,就像他们开始说要我另居别院,他该不可能主动设计来栽赃,顶多是把簪子给他母亲,撒了个谎…”

梁成说:“撒谎就是个小人!思想阴暗,不择手段的小人!”

凌欣哈哈一笑,知道梁成因为簪子的事非常不喜欢贺云鸿,骂他解气,可怎么也没想到梁成也许说对了什么。

大家商量决定,凌欣带着四个小姑娘,杜方带着四个少年,一起去贺府。

第45章 听笛

傍晚时分,贺府后门处,贺霖鸿迎来了凌欣浩浩荡荡的山寨仪仗队——一群青年护着两辆马车,看着凌欣和四个小姑娘下了马车。

凌欣的嫁妆全留在了贺府,她上次去勇王府穿了那身粉色衣衫,这次就不再穿过来了。她穿了平时在玉店的衣服——本来给山寨少年们新做的一套灰色葛布夹衣男装。她现在的身份尴尬,平常不该再梳未出阁少女的发式,而该梳个妇人发髻,可她认为自己根本没结过婚!正好女扮男装,配着衣服梳个男子发式,也不用费心思了。

贺霖鸿暗道这位凌大小姐的确谨慎,明明是个富豪,却穿如此简陋的服装,但是她那种仪态,真与她过去着华服没什么两样。他笑着对凌欣行礼:“凌大小姐,好久不见。”

凌欣也笑着一抱拳:“贺二公子真没记性,该叫梁姐儿呀。”

贺霖鸿似乎无奈地说:“这是贺府,明日还有成礼,称呼上该还是凌大小姐好。”凌欣也不与他多废话,回身向梁成告别,对跟着的姑娘们歪了下头。带头进了后门。她身后,夏草抱着大刀,冬木拿着长笛,春花抱着裹着一叠邸报的包裹,秋树提着一个大食盒,鱼贯入内。

梁成向贺霖鸿抬手勉强地行了礼,说道:“贺二公子,我杜叔带着四个人进你们府中,你来安排吧。”

贺霖鸿知道这位仁勇校尉杜方是江湖中人,听说曾在悬崖上平步行走,带下了勇王,他心中警觉,忙笑着对杜方行礼:“杜壮士!我府一向好客,请进来吧。”

看杜方和四个小伙子进了门,梁成对贺霖鸿说:“我们一夜都会有人守望你府,贵府莫要失了待客之道。”

贺霖鸿笑着说:“梁寨主难道不能感觉到我的友好吗?请相信,我府绝对会保证凌大小姐的安全。”说着心中发虚——明日对贺云鸿的刺杀,会不会被误解成对凌大小姐的刺杀呢?

梁成哼了一声,领着一大帮人走了。

凌欣与四个小姑娘穿过院落往清芬院走,一路上一个人也没看见,清芬院外,罗氏与几个婆子丫鬟在等着,见了凌欣笑着说:“凌大小姐回来了?我带了人来,可一直等在外面,要不要她们帮着打扫一下?”

凌欣心说她倒是还讲究礼貌,只能笑着说:“不必麻烦了,就一晚上,我们凑合一下就可以了。”

罗氏也不勉强,对丫鬟婆子们说:“你们在外面等着,听凌大小姐的吩咐吧。”几个人恭敬地说了声是,罗氏笑着告别,款款而去。

凌欣和几个小姑娘进了院子,发现上次留下的杂乱都还在,可见她们离开后,就没有人进来过。几个人进了屋子,大家把手上的东西放了,有人生火,有人扫地,有人去拿被褥到院子里掸土,立刻忙碌起来。

凌欣刚要动手,秋树说:“算了算了姐姐,你今天还没练笛子呢,出去练吧,这屋里土大。”

夏草笑着说:“是呀,也去摧残一下贺府的人吧!”

凌欣拿了笛子:“我有那么糟糕吗?”

春花忙说:“其实听第一遍还是挺好的…”

夏草说:“但是一百遍以后,什么好都听不出来了…”

凌欣哼道:“那我得让你听上二百遍!”

她也觉得屋子里灰大,而且看见那些箱笼杂乱,有的地方还有血点,她就不舒服!

凌欣拿着笛子到了院子里,深吸了口气。回到贺府,她只感沮丧。在这个院子里,她和贺老夫人的对峙,她回想起来一点也不觉得骄傲。如果有可能,她愿意一辈子也不再踏入这个地方,再也不接触与贺府有关的一切。

日薄西山,晚霞绚烂,凌欣一时心中郁闷,在廊下背风的所在,将笛子放在唇边吹起来。

她吹的这首歌其实是首很简单的曲子,前世avicii的“等待爱”,她哼出来,让乐师转成了笛谱,然后在笛子上吹奏。只是她对笛子的孔洞的掌握还是有些生涩,有时要停下来,等着脑袋里想清楚左手手指该按住那个孔,右手手指该在哪个孔上点压。于是本来快速的曲子,被她吹得断断续续。可是即使如此,许是因为西边残阳的凋零之美,她还是感触到了乐曲中的情怀:

周一我的心已碎,周二我失去了希望,周三我空虚的双臂已经张开,周四我在等待爱情,谢谢星斗,这是周五,周六我如燃烧的野火,周日我等待着爱走回来…

凌欣边吹边想,这曲子写的是人对爱不懈的期待和追求吧?

此时已经过了她灾难性的婚礼一个半月了,她走出了失恋33天,觉得那些失望和些许的痛苦已经远了。她爱得不深,伤的自然也不深。

她过去从没有看上过谁,一向心房紧闭。就如不曾尝过毒品的人,不明白其致命的欢愉,就不会想要那个东西,前世她未经历过爱情,虽然内心怀着向往,但实际行动里,心中无感,根本不会哭着喊着到处找男朋友。哪怕成了剩女,也照样挑三拣四,不愿屈就。

这次因为是皇帝赐婚,她又对贺云鸿一见就动了心,相信两个人会成婚过日子,才打开了心怀,开始憧憬,让自己沉湎在了一厢情愿的迷惑中。这她不愿称为爱情的情感,曾让她产生了缤纷的梦幻和愉快…

当然,她摔倒了!弄得一脸泥!她的确羞愧难当…可是现在事情过去了,她又站了起来!她放下了!

若是没有见识过深渊旁无数蓝色的光线,引领着多少灵魂飞升上去,她会从此对所谓的爱意不屑一顾!她会一再警告自己不可再爱上谁!可是她在理念上明白,爱的光芒,能透过此生,照亮彼岸,而她现在窥到了这种力量的一斑,不禁心生敬畏!

原来喜欢别人的感觉是这样的!情感的力量是这么大啊!——那一顾之间,她的心动了,她就放弃了自己,甘心等待,她甚至愿意献出自己,为他人服务!

说到“利他”和“无私”,还有比去爱人更直接的途径吗?

她对情感浅尝辄止,又没有太大的副作用,如今回望,倒觉得意味无穷起来。她愿意再次去尝试!她的心,像是破壳孵出的小鸟,蠢蠢欲动,特别想赶快爱上谁!…

只是,朱瑞是对的,自己光看了表面,没有在意对方的情感。下一次,她要好好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