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鸿面无表情地说:“下去吧。”

绿茗咬了下嘴唇,端着茶盘转身,一步一回头,到了门边终于转回身,对着贺云鸿有些哽咽地说:“公子,我来这院子七年了,只想好好照顾公子,若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请公子责骂,奴婢一定改过…”

贺云鸿翻过一页书,又一次冷淡地说道:“下去吧。”

绿茗忍着哭泣,端着茶盘出去了,这次,关紧了门。她没让其他的丫鬟们看到自己流泪,安排了人应答贺云鸿喊人,自己真的去了贺老夫人那里,传话说三公子今日不去请晚安了。

姚氏高兴贺云鸿还让人来说一声,把绿茗叫了进去,问了些贺云鸿日常的行径,绿茗自然一一回答了。

贺云鸿一直在书房里枯坐,有时抬眼看着案子上一个外面雕了云纹的细长檀香小匣,那里面该是被镶好的玉竹簪,可是自从拿回来,他一直没有打开看。他几次伸出手,拿起匣子,可是又放回了案头。他心思不定地读了一晚上书,到夜鼓三更,才起身去洗漱。可躺在床上,也没有入睡,好容易地捱到天亮,就匆忙起身。大概因为没有睡好,一天都情绪恶劣。

快到傍晚贺云鸿走入悦香楼的月季雅间时,里面空无一人,接待他的伙计看着贺云鸿黑色的神情,小心地说:“公子,这雅间定的是酉时正,现在还是申时…”

贺云鸿摆手:“上酒!我不等他们。”

不多时,贺霖鸿来了,见到贺云鸿一个人独自喝酒,惊讶道:“你竟然先动酒?不等人?这么没礼貌?!”

贺云鸿微蹙着眉头,慢慢地饮着酒杯里的酒,好像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贺霖鸿这个人在说话。

贺霖鸿对着贺云鸿摇头,让人给自己满上茶,也不说话了,喝着茶与贺霖鸿一起等。

渐渐地,天色晚了,雅间里伙计来把灯烛都点上了。

贺云鸿极慢地喝着杯子里的酒,似在一滴滴地品尝。贺霖鸿好几次想说话,但见了贺云鸿皱着的眉头,觉得还是别自讨没趣,到底没说什么。

窗外全黑下来,终于,穿了一身湖蓝色便装,头戴着普通方巾的勇王才笑眯眯地闪了进来。他进门后也不受礼,立刻一屁股坐在了贺云鸿的身边,对在贺云鸿的耳朵亲昵地小声问:“云郎!你猜!是长信还是短信哪?”

就如一层云雾飘散,贺云鸿的脸色忽然好了。他的眉头舒展,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清湛的眼眸看向勇王,神光湛亮,唇角微翘,笑意如水中涟漪般荡漾开去。

勇王失望地翻了下眼睛,嘟囔了一句:“我不该笑,是不是?该愁眉苦脸地进来…”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在面前一挥,贺云鸿伸手去拿,勇王快速闪开,笑着说:“也得让我看看!”贺云鸿又伸手,勇王又躲,“快说好!”

贺云鸿又皱了眉:“为何?”

勇王晃着信:“你看看多厚呀!足够我也看看的吧?”

贺霖鸿马上说:“我也要看!”

贺云鸿瞪贺霖鸿:“你别添乱!”一边又用手去抢,勇王再次闪开,还将信放在鼻下闻闻,皱眉道:“这是什么破墨呀!这么臭!这纸也是看着就要碎的那种,一碰肯定就完了!我一定要看!”他本来就是照着“蛮横王爷”长的,行事随心所欲,根本拦不住。

贺云鸿也知道他的性子,向椅子背上一靠,抱了双臂,一脸不快地说:“好吧!第一封信,有什么关系?你们看吧!”

勇王马上拆信,说道:“你生气也没用!哼,我一定要看!这是我姐姐写的,我当然得看看…啊?!”他看了第一行就大叫起来,贺霖鸿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勇王愤怒地指贺云鸿:“你让她叫你‘兄长’?!好无耻!你比我还小,我叫她姐姐,她凭什么叫你兄长?!你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贺云鸿伸手:“拿来!我看完你才能看!”

勇王摇头:“我比你大,偏要先看!”说着就读起信来,他读一页,就扔给贺云鸿一页,贺云鸿读完,贺霖鸿也抢过去读。

勇王假装气哼哼地开始读,开始还笑,“好你个!竟然敢叫我‘木头’…哈哈,你是贝三郎!…”可越读越严肃,等到读完,已经眼睛湿润。三个人都读完了,贺云鸿板着脸将信收拾好,放入了自己的怀中。

勇王说道:“这信本来就是姐姐给我写的!我要再看看!”

贺云鸿固执地摇头:“不给!”

勇王对门外说:“拿酒来,我们今日一醉方休!”

结果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使劲灌酒,一边说着过去两个人小的时候的事情,什么去宫院深草中抓过蟋蟀,什么最喜欢吃娘娘做的山楂膏露,什么做过一模一样的衣服,穿起来别人从后面看不出是谁…反正争着说话,还拍着桌子大声笑,特别尽兴。

贺霖鸿见两个人敞开了喝,自己就没敢多喝,最后还算清醒。勇王和贺云鸿都喝到了醉醺醺,勇王抱着贺云鸿的肩膀说:“云弟,你是我的云弟!我们胜似兄弟,这是不会变的!”

贺云鸿也醉得胡乱点头:“不会的…兄长…不会的…你别生气…我们是好朋友…”

勇王摇头:“我不会生气…你是…我的弟弟…一辈子…”

贺霖鸿看夜深了,起身去让人进来架着勇王离开,自己和雨石也将贺云鸿架出了酒楼,塞入了马车里,自己坐进去。

马车回贺府,车中,贺云鸿的手一个劲儿地在身前乱摸,嘴里说着:“我的大氅呢?”

贺霖鸿笑:“这都是春天了,还有什么大氅?”

贺云鸿醉眼朦胧地贴上来看贺霖鸿,贺霖鸿一把推开他,“去去!酒气熏天!”

贺云鸿在车里折腾,一会儿脑袋撞在车壁上,一会儿扑到贺霖鸿身上,贺霖鸿忙了一路。好容易到了贺府,他扶着贺云鸿下了车,想让人抬他回院子,贺云鸿却拉着他的手臂说:“走走!我要走走!”

贺霖鸿以为他不能坐软轿,怕吐了,只好让雨石和几个家人打了灯笼跟着,自己扶着贺云鸿在院子散散步。

贺云鸿并不跟着灯笼走,反而在黑暗里歪歪斜斜地胡乱行走,打灯笼的人们倒是要跟着他们。

贺云鸿踉踉跄跄地走了半天,贺霖鸿一个劲儿地问:“可以了吧?回去睡觉吧?”

贺云鸿像是没听见,哼着歌,摇晃着迈步,贺霖鸿听着耳熟,半晌后才想起这正是那天在清芬院墙外听见过的凌大小姐吹的曲子。贺云鸿终于停下脚步,贺霖鸿发现他们站在了清芬院外。

正是春末时节,即使是夜间,也空气温暖,轻风里夹杂着花草的清香。

凌大小姐的嫁妆已经被搬走了,清芬院空了下来,加上姚氏赵氏对这个院子真没有好印象,就让人锁了门,此时院子里一片漆黑。

贺云鸿走到了院门处,看着黑色的门,嘴里的哼声停止。他们身后的灯笼近了,将他们的影子摇曳地投在了门上,贺霖鸿看向贺云鸿,见他闭着眼睛,紧锁着眉头。贺霖鸿再次小声说:“回去吧?”

贺云鸿低声说:“你听,这笛子吹得支离破碎,一片片地飞过来,杂乱无章,像小刀一样,让我防不胜防啊…”

贺霖鸿坚定地架着他转身:“走!回去睡觉!你醉了!”

贺云鸿闭着眼笑起来:“我那天该进去的,对不对?那是最后一次机会,我该进去的…”到最后,低吟如诉一般。

贺霖鸿不再说什么,强架着贺云鸿往回走。

贺云鸿又开始哼那个曲子,让贺霖鸿也想起那个残冬的傍晚,落日惨淡的余晖里,不远处的清芬院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笛声…

那时他们怎么能知道,几个时辰后,次日的黎明前,凌大小姐就会离开贺府,接着就离开了京城,从此天各一方,世事垂危,相见实难了…

第54章 宠债

梁成和韩长庚韩娘子以及山寨一帮青年人,终于回到了云山寨。

云山寨里热腾如滚水,人们奔跑而来,帮着搬运他们从京城运来的物品,与久别的亲友热烈拥抱交谈,杜轩难掩面上的酸色,拧着脸对梁成说:“你小子真是赚了!让我给你看家,看你玩得心都野了吧?!”

梁成却没有笑,拉了杜轩的一只胳膊说:“轩哥,我们去,进内寨去说话。”

杜轩厌恶地看梁成的手:“你什么时候拉起我来了?过去不是都是我揪着你吗?!看你紧张的这样儿,是不是你姐在婆家有事要我出个主意呀?哼哼,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我可跟你说,她虽然在外面特聪明,但是一入宅门,可就不那么灵光了,不然当初也不会在安国侯府待不下去…”

梁成低声说:“我临走已经将姐的和离书递入了衙门…”

杜轩大叫起来:“你疯啦?!怎么能干这种事?!我就知道我该去!怎么能让你这么个糊涂脑袋跟着去?!她才成亲多长时间?!三个月?…”

梁成低声说:“额,闹出来的时候,半个月吧…”

杜轩愤怒地用手击打梁成,低声骂:“你这个笨蛋!糊涂蛋!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和离!和离是煞!是劫!不是和美,是孤寡!女子没了婚姻,就是无根之萍,不得安宁!你怎么能不帮着她避开反而推着她进去?!…”

梁成急匆匆地说:“我在里面等你…”一溜儿烟儿地跑了。

杜轩等着韩长庚和韩娘子走过来,见他们也脸色沉重,与他们一起往内寨走,忍不住地说:“韩叔,韩娘子,不是我说你们,谁不知道她是个暴脾气,你们怎么能纵着她?至于和离吗?!贺三郎的名声我听说过,的确是个好的,哪儿有半个月都处不下去的?!我让你们给勇王带了那玉瓶子,你们有事尽可以去找勇王,别说他念着恩义,就是凭着咱们山寨的底气,他也该出面调解的。实在不行了,你们也该先拖着,让人给我带个信儿,让我马上去京城看看呀!姐儿是不是额头发暗?怎么能干这么缺心眼的事?!”

韩娘子叹气:“我劝过她呀,一直劝哪,她不听也没办法,而且…”

韩长庚叹息:“轩郎,别说了,现在不是贺府的问题了。”

杜轩一愣:“怎么?”

韩长庚低声说:“进去说吧。”

杜轩这才不再说话,与韩长庚韩娘子走入了内寨的议事厅。

四个人坐下了,梁成说道:“姐姐说了,北边卧牛堡和关内三城一失,京城就保不住了…”

杜轩哦了一声,仔细想了想,点头说:“那边屏障不存,我朝虽号称有百万之师,可实际上,大多疲软无能,挡不住北朝的进攻…”

韩长庚也叹了口气,说道:“我朝过去有赵老将军为国之栋梁,可惜去年战死,其他将帅,都很平常。”

梁成说:“好在姐姐说服了勇王,让他私下准备迎敌。姐姐说勇王有宫里的支持,又有军中的名望,该是能网罗起人众,听他的调遣。”

杜轩点头:“若是战火真起,兵临京城之下,皇族里,上过战场,能不惊慌落逃的,大概也只有勇王了。”

梁成说:“当然,姐姐也没完全相信他,说我们还得准备好稻草给他救命用。杜叔已经到江湖上去联络人,日后保护我们山寨的人去往京城。”

杜轩嘿笑:“这的确是你姐姐的脾气,谁也不信!偏要自己做。她现在在哪里?”

梁成说:“她带着勇王的人去开采落霞峰上的金矿了,她说金矿要好多人,要烧岩碎石,水淘后还要冶炼,太麻烦了,不如给勇王充当军需。”

杜轩点头说:“我也不在乎,金矿银矿这些玩意,都得要大动静,咱们山寨还是别掺和了,守着我们现在的东西就挺好的了。”

梁成说:“哦,我们给了勇王那瓶子,他要扩军,一定需要钱,我们是不是该往京城运些蓝玉,帮他一把?”

杜轩想了想,认可道:“的确,既然向他表明了有家底儿,这个时候,国家有难了,怎么也得出钱出力,不然朝廷一败,咱们山寨也无法久存。而且,”杜轩压低声音,倾身对几个人说:“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们又开出了十好几块有大玉的石头!你们说这瘆不瘆人哪?!咱们寨子里十年也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玉石!姐儿是能看矿脉的人,她都没发现过!结果就在我们要去救勇王之前,我们开始发现大块玉石!”

梁成瞪大眼睛:“真的吗?!这的确邪性啊!”

韩长庚感慨道:“这是天意吧!”

韩娘子紧攥着方巾说:“哎呀!你是说上天要我们去帮着勇王呀!那孩子也的确挺好的,该当皇帝…”

韩长庚愤怒:“你懂什么?!不明白别胡说!要出人命的!”

韩娘子撅了嘴,梁成笑着安慰韩娘子说:“干娘,皇帝这种事,咱们就不管了。”他看向韩长庚:“干爹,杜叔不在,又得您辛苦,歇几天,就压车去京城吧。”

韩长庚笑了:“这倒没什么。我送了玉,就往落霞峰那边去,顺路将姐儿接回来呢。”

梁成击掌道:“那敢情好,我也跟着去吧?”

杜轩怒道:“你别想了!这才刚回来,这么多的事,你竟然还想跑?要去也是我去…”

梁成慌了:“别别!轩哥,姐姐说了,这些东西都得给她准备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了杜轩,接着说:“姐还说,马匹一定要挑好,若是我们能有上千匹马,从这里去京城,就能快许多。”

杜轩一边读着纸一边皱眉说:“说得轻巧,上千匹?!马场大多是马驹子!你看看,她这笔就这么一写,林林总总的,她倒是轻省,可这些事哪件不都得人去干哪!这么多东西…给你你都不知道要去哪儿找,算了!我来弄这个,你就管马匹的事吧!”

梁成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就喜欢去挑马,在草原上跑跑多带劲儿!”

杜轩斜看他:“你就知道出风头!我运粮食去边境,夏人那边竟然有人问起汉人的‘云山玉郎’在哪里,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咱们山寨刚开出来大玉石成了精,跑到那边去了,细问才知道,竟然是指云山寨的梁小寨主!说他面容俊美,堪比美玉…我听了差点没吐了,你这个混蛋居然成了‘玉郎’?!xx!他们真没见过世面!”

梁成哈哈大笑,韩长庚和韩娘子也笑起来,韩娘子笑得快流泪了,说:“成儿长得是英俊哪!怎么能说是俊美呢?若说是俊美,该还是京城的贺家三郎…”

梁成立刻板起脸大声说:“你别跟我提他,那个小人!”

杜轩忙道:“哦!你快说说你姐的婚事!到底怎么能到和离呀!我简直没法想象!”

梁成子丑寅卯地说了一遍,杜轩自己家里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深有体会,皱眉半晌,说道:“其实,你姐忍忍,不用多,一两个月的,这事肯定就过了…”

梁成跳脚:“凭什么我姐要忍?!你以为她跟你老婆一样?!”

杜轩叹气:“就是因为她与我老婆不同,所以她就忍不得了?可其实,论起得失,谁又能说她赢了呢?”

韩娘子也叹气:“贺老夫人那么恶,姐儿的性子,真没法忍哪!”

梁成说:“就是!如果他家对我姐不好,那就不要他们!姐有云山寨,她不是没有家!”

杜轩唏嘘摇头:“难怪人说女子嫁人,就要断开和娘家的联系,如果没有这破釜沉舟的规矩,大概许多妇人都会跑回娘家,许多婚事都不会长久了吧。”

梁成叫起来:“喂!你好没道理!他们对我姐不好,难道她还不能离开吗?!”

杜轩无奈道:“她离开就能找到更好的吗…算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没用了。下次她出嫁,我一定得跟着去!你们谁都别想拦着我了!”

梁成说:“好好,我一定不拦着了,反正我也会跟着去的。”

杜轩看他:“我倒是希望你别去!你这次还帮着递和离书,没干好事!”

梁成大喊:“我是她亲弟弟!我当然要去…”

韩娘子说:“好啦好啦!到时候再说呀!弄不好咱们就在山寨给她找个,那你们不都在了吗?”

杜轩缓缓摇头:“哪里有那么容易!那贺三郎是何等人物…”

梁成大声说:“才不会!再好的人物,对她不好也没用!我姐明白这个道理,这次她一定会找个喜欢她的!”

杜轩翻眼睛:“喜欢她的还不好找?那个艾重山就喜欢她,听她有了亲事就哭得半死…”

梁成一拳打过去:“你竟然给她找个小哭包?!还傻乎乎的?!你安的什么心…”

杜轩自然回手,“是你说的…”

他们在屋里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韩长庚和韩娘子对着苦笑了一下,两个人不再理会正交手的寨主和军师,一起走了出去。

与勇王喝得大醉,贺云鸿次日醒来,只觉得头疼得像裂了一般,实在无法去衙中理事,只好报病。

绿茗怕贺云鸿病势加重,就忙去报了姚氏,姚氏当日午前就亲自来看贺云鸿,见贺云鸿躺在床上,脸庞清瘦,眼下青黑,急得坐到床边,看着贺云鸿说:“儿啊!你可好?这眼睛是熬夜熬的吧?你有什么可忙的呀?!快莫要这么操心,有什么事情让你父去通融一下就是了。”

贺云鸿无力地笑了一下:“孩儿不孝,有劳母亲前来。我就是这些天累着了,睡两日就该好了。”

姚氏叹气:“儿啊,你也不小了,身边要有个人照顾。本来打算是等着给你娶了妻…现在看来,还是得先抬个人。你的丫鬟绿茗这些年一直伺候着你,我就替你收了她,这两天就开了脸,放你屋里吧。”

站在床旁边的绿茗一听,噗通跪倒,哽咽着说:“多谢老夫人!”

贺云鸿脸色变得如同黄蜡,闭着眼睛喘了口气,半睁开眼睛看姚氏:“母亲,我本来不想说,我因最近一直感觉不好,前日去见过京中一位郎中,他说我阴气太重,不可近女色,否则难保性命。我本来,正想求母亲换了这些丫鬟,多配些小厮给我…”

绿茗哭了:“公子!公子!奴婢不求别的,只求在公子身边…”

姚氏皱眉:“有这种事?”

贺云鸿合上眼睛,叹息道:“是二哥为我找的人,母亲可以去问问他。”

姚氏扭头:“去叫二公子来。”站在门边陪着姚氏来的罗氏马上说道:“母亲,二郎去衙门了,他早领了职位,要天天去打卯。”

姚氏问:“他可说过什么郎中吗?”

罗氏迟疑了片刻,低头说:“他倒没提过郎中的事,只是昨日夜里,他说三弟的心,大概,很是疼痛…”

姚氏大惊,看向贺云鸿:“你不会也有心疾吧?老天!我的儿!你怎么能这么命苦?!”

贺云鸿闭着眼睛,面色死寂。

姚氏对罗氏说:“你让二公子一回来就来见我,哦,去叫几个郎中来,给我儿好好看看!”罗氏忙应了。

姚氏对贺云鸿说:“儿啊,心疾要静养,你先好好休息。”

贺云鸿不睁眼嗯了一声,姚氏看脚边的绿茗,说道:“你就别在屋里了,我叫几个小厮来,你在外面管着院子就行了。”

绿茗哭起来:“老夫人!我照顾了公子这么多年,知道怎么…”

姚氏喝道:“你哭什么?!没见他正养神吗?还不出去!”

赵氏忙扶姚氏:“母亲,这丫鬟也是关心三弟…”

姚氏摇头:“这个毛病可不舒服啊,这心头动不动就疼…”她让赵氏扶着走了出去。

绿茗等人们都出去了,跪着膝行到了贺云鸿的床边,小声哭着说:“公子!公子!我日后一定好好侍奉三夫人,绝对不会对她不敬,她会容我…”

贺云鸿低声说:“不是她不容你,是我呀…”

绿茗不解,抬头问:“公子,你为何不容我?”

贺云鸿微摇头:“出去吧,你不会懂的…”

绿茗扑上去抓住了贺云鸿的胳膊:“…公子…”

可是原来一直任她服侍的贺云鸿抽回了胳膊,皱起眉头,睁开眼睛说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