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贵妃笑了一下,点头说:“就是呀!我那时也是这么对她说呀…姐姐,你嫁过去了,每天的衣服都会是新的呀!天天可以逛绸店了!她呀,最喜欢去绸店。我说时,她还害羞呢…”夏贵妃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光亮。

小柳等了半天,问道:“后来呢?”

夏贵妃回过神来,笑了笑:“后来呀,她有一次出门来我家,中间拐弯去了绸店。前一日,她说要给我再做身衣服,把我打扮得像宫里的娘娘…其实她也没进过宫,哪里知道宫里娘娘是什么样子…可是,怎么也该算是为我去的绸店…”她又好久没说话。

小柳看夏贵妃的脸色,笑容淡了,有一层伤感,忙问:“娘娘,您怎么了?”

夏贵妃闭了下眼睛:“她下车进店时,有一队军士路过,她虽然带着面纱,可是衣服华美漂亮,有人瞥见了,就让兵士们一把拉了她带走了…”

小柳惊了:“怎么能这样?!”

夏贵妃点头:“就是这样,两个时辰后,那些人把她扔回了绸店旁,她的衣服…人们把她送回了家,她也没怎么哭,趁着人不备就用剪子刺了自己的喉咙。那剪子她磨得特别亮,因为她要裁衣呀,她裁了那么多漂亮衣服…她的血,流了一身一地…”

小柳失声道:“这是谁?!不能放过他们!”

夏贵妃接着说:“她的大哥前往衙门告状喊冤,被打了一顿板子,回家的路上,被一帮人打死在了街上。她的二哥…”夏贵妃淡淡地笑:“她悄悄地对我说过,她这个二哥人好,会武艺,能护着我这个小美人什么的,那意思…其实怎么可能呀!我父亲总说已经给我定了娃娃亲了。可是我好奇呀,被她强拉着到了窗边,就看了他一眼…十六七岁的小郎君,哎呀,真英俊呢!”夏贵妃将用两支手指轻触面颊,低声道:“…他去闯了军营,当然没得了好…被乱箭射死了…”

小柳瞪大眼睛,夏贵妃叹道:“那边还查出了门户,说她一家是匪徒,兵士们就来抄了她的家。她家只是富裕的商人,无权无势,她的母亲上吊身亡,他的父亲远走,想越衙告状,可是后来,被杀死在了州衙门前…”

小柳愤怒:“是什么人?!什么人这么猖狂?!”

夏贵妃笑着摇头:“是郑家的一个子弟,还不是直系,只是一个远房。”

小柳看夏贵妃,“这就是娘娘为何,为何进宫吗?”

夏贵妃又笑了,柔美地点头说道:“后来,听说宫里招宫女,我就想着,宫里的皇后是郑皇后,喂呀,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哪!穿的是什么衣服呢?有我姐姐做的好吗?我得去看看呀!何况,我那位姐姐,要把我打扮成宫里的娘娘呢…”

小柳哭了:“娘娘!…娘娘!…”

夏贵妃却笑了:“你哭什么呀!我来了以后,可失望呢!郑皇后…”她抬袖掩口,笑道:“就知道穿那些红的金的颜色,俗得很!我的姐姐见了,也会看不上吧?她可计较穿衣的品味呢!我见皇上那天,穿的宫衣就是按照她教的改过了,后来陛下说,他看过了多少宫女,只有我,穿了一样的衣服,却像神仙下凡一样…哎呀,陛下也会说好话呀!跟她说的一样…”

小柳擦去眼泪,对夏贵妃行礼:“娘娘!”

夏贵妃笑着一摆手:“你行什么礼呀,你去给我弄那个膏吧。”

见小柳还看着她,夏贵妃出了口气,笑着说:“那个郑家的人?后来,贺相督管了那个案子,抓了他,判了流放。”

小柳不满:“只是流放?这么多条人命呢!”

夏贵妃点头:“他是郑家的人,要判斩刑,谈何容易呀…流放已经不错了。何况,她的父亲,是我父的好朋友啊,我父那时无法救他,一直耿耿于怀,不然也不会放我入宫,他本来想让我嫁给他盐商朋友的长子呢…”

小柳想了想,恍然道:“哦!那一定…”

夏贵妃笑笑:“那我可就不知道了…现在郑皇后病成那样,还得大冬天里在马车上颠簸,那叫受罪呀!你说,我进宫来,得了陛下这么多年的宠爱,有了我儿那么个好孩子,可是值不值呀?”

小柳使劲点头:“值了!”

夏贵妃被小柳的憨样子逗笑了:“我就喜欢你这孩子样!你去给我弄那个膏呀,记着,不能太酸也不能太甜,过去呀,是越酸越好呢,那两个孩子都喜欢吃,这次也多做些吧…”

小柳恭敬地说:“好的,娘娘。”退了下去。

太子将皇帝扶上了一辆马车,又去看了下在另一辆马车中躺着的郑皇后。郑皇后脸色青黑,在层叠的锦被中还是蜷缩成了一团。太子钻入车中,向郑皇后低声说:“母后,我们就要出京了。”

郑皇后无力地点头,示意太子靠近,太子凑到她面前,郑皇后低声说:“你跟那些人说了吗?…路上遇到勇王,一定要先下手…”

皇后这些年一直这么唠叨,太子点头,悄声说:“母后放心,孤带了郑氏在禁军里所有的人,还让人去召了马亮,他该感激孤带着他走…若是碰上,我们的人数十倍勇王所带的人马。”

郑皇后疲惫地闭眼,太子出了马车,忙上了自己的车驾,车队马上起行了。

贺云鸿刚回到衙门,就被太监来叫,让他去南城门送行并领命,他才知道皇帝和太子竟然一天都等不得,看来朝会一结束,就直接上车出宫,往城门去了。

贺云鸿急忙到了南城门,只见禁军林立,中间围着几辆毫无标志的马车,一队队的兵士们正成列出城,一个太监让贺云鸿随他到了一辆车驾旁边,贺云鸿向车中行礼,里面皇帝说道:“贺卿平身吧,朕封你为枢密副使,命你协调京畿诸卿,坚守京师。”

贺云鸿跪下:“臣领旨谢恩!”

一旁的太监递过来了一纸聊聊几笔的诏书,前面马车启动,贺云鸿后退,恭送皇帝的马车在禁军的簇拥下出了城门。

贺云鸿拿着诏书,先去吏部存了案,领了印信,然后立即写了一封信,用自己的新印盖了。又以新任枢密副使的身份写了指令,交给了宋源,嘱咐他将指令送往城中领兵之人手中,让兵士出城,把信件送往城外戎兵之处,不必接近,用箭射过去也可以。

宋源走了,贺云鸿心绪不宁,就决定去北城,亲眼看看戎兵的动静。

仿佛只在一个时辰内,京城里就更加混乱了。也许是看见禁军出城了,人们慌乱地跟随。城中心的街道上拥挤着背着包裹箱笼的人们,轿子都过不去,车辆也无法行进。贺云鸿只好带着雨石等几个家丁弃车步行,走出拥挤,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北城处,现在敌人就在城外,城防戒备比以往严格了,贺云鸿说出自己的官职,出示印信,守城兵士只让他上城,其他人都留在了城下。

贺云鸿登城北望,凝目间,觉那些隐约的军旗似乎在移动,可是距离尚远,他也无法肯定。

他看了好久,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贺侍郎?哦,该是贺副使?”

贺云鸿回头,惊讶得脱口而出:“赵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殿前都检点赵震。赵震二十四五岁,浓眉挑额,上唇留着一撮密密的胡须。赵震站到贺云鸿身边,看着北边说:“原来是我为陛下殿后,可是出城前最后一刻,陛下忽然下了口谕,让我留下,点七万禁军,尽早护卫夏贵妃离京。”

贺云鸿慨然:“陛下荣宠夏贵妃二十余年,看来确是不假。”

赵震点头说:“幸亏陛下想着,我方才回宫询问,才知太子皇后已经将宫中大多车驾马匹都分赐给了宫外家眷,看来是不想让宫人离城。”

贺云鸿一笑:“真是小气!夏贵妃若是想要车驾,勇王府就有。”

赵震也点头:“关键是有没有人护送,陛下让我留下来,就是这个考虑。”

贺云鸿说道:“既然赵将军要护送夏贵妃,那么何不将勇王妃和孩子一起带走?她们婆媳一直相和,我想勇王殿下也会希望将军如此行事。”

赵震忙点头:“对呀!我马上让人去通知勇王妃,准备出城!”他走开去吩咐了人,过了一会儿回来,笑着对贺云鸿说:“人说贺侍郎与勇王殿下吵翻了,现在看来贺侍郎还是念旧之人。”

贺云鸿转移话题问道:“将军留在城中了,那陛下身边的人是谁?”

赵震说:“是我的副手郁洪,可是我听说太子急召了上任殿前都检点马亮随驾出城,该是想让他领掌护驾之军。”

贺云鸿又皱起眉头:“马亮虽然在你之前跟了陛下十几年,可是从来没有经历杀伐,京城安逸,宫里连刺杀都没有过,他不见得合适。”

赵震点头:“所以我留下了郁洪,别的不说,他那时在战场上护着我从敌群中拼死杀出,我知他的脾性,真遇上什么,他不会慌了神。”

贺云鸿望着远方,问道:“禁军一共多少人随行?”

赵震看贺云鸿,见他容色俊美,芝兰玉树般迎风而立,只是神情严肃,微皱着眉头。赵震心中一阵愧疚——京城虽然号称八十万禁军,但是冗兵芜杂,里面光吃饭不干事的人何止十万,加上朝中兵士一入伍,若是干到五十五岁,就可正式退甲,年年得朝廷养金,所以军中有许多中老年军士,就是混日子等着退甲,哪里能战?童老将军带走了十万,皇帝太子又带走十万,自己要点的,是军中强兵,最后留在京城的,虽然听着好听还有五十多万兵卒,可真能打仗的,大概还不到一半。京城四墙绵长,几十万人上城,能围成了单兵线就不错了,说要坚守,哪里守得住…他这个武将行将离开,而贺云鸿一个文臣,却领命守城…

他对贺云鸿有了分敬佩,听他问起,就实言相告说:“我建议至少十五万人,可太子说,这么多军队出城,对方一见就会起疑,杀将过来,我军抵抗不了,只带十万就行。等我一发令,才发现近八万禁军已然整装完毕,我匆忙中只拉了两万人,最后交给了郁洪。”

贺云鸿皱着眉,然后冷笑了一下:“他真是打的好主意。”

赵震脸色阴着:“我那时就觉得可疑,本来以为太子就是想着逃,怕临时来不及才提早治兵,现在看来,他是想着去对付勇王…”

贺云鸿慢慢点头,说道:“所以陛下才让你回来,再带了人去,平衡住他的力量,免得他动手。”

赵震咬牙:“大敌当前,他竟然…”接着他哼道:“他动手就能讨了好吗?!就如你所说,那些禁军,没上过战场!抄个家、整治个百姓肯定绰绰有余,但要是碰上了勇王殿下的兵,他们别想占什么便宜!只是怕他会以陛下要挟勇王殿下…”

贺云鸿轻声说:“他生性怯懦猥琐,不识大局,许真做得出来。”

赵震听贺云鸿这么骂太子,竟没觉得有错,点头说:“我尽快带军去追陛下!”

贺云鸿看了看沉下的太阳,说道:“你还是去问问夏贵妃和勇王妃,看她们是否愿意夜里出城。我也不建议你夜里出城,那边是骑兵,黑夜里,我军兵将无法相互配合,又难辨路径,真打起来,定是一片混乱,对方可肆意横行。”

赵震点头说:“我会小心,一定保她们周全,勇王于我有救命之恩,末将自不敢忘。”两个人话说到这个地步,赵震明白了,笑着说:“原来如此!勇王与贺侍郎自小的交情,可不是假的!”他们是假装翻脸呀!

这个时候了,贺云鸿也不反驳了,只说道:“你方才的意思是,太子带的那些自己人战力一般?”

赵震叹气:“何止那些人!童老将军那一战,把许多人的胆子都吓破了。一提起戎兵,腿都转筋。禁军中,我赵家军的余部也许能坚持一时,其他的,真遇上了北朝,别说十万,就是二十万,都怕不支!在北方,我朝二十八万人,不就是被这区区一万铁骑冲垮了吗?”

贺云鸿严肃地看赵震:“赵将军要明令各方保密,不可将皇上出城之事泄露。”

赵震忙说:“正是!我已在禁军中下了封口令,其他大臣们并不知道陛下和太子都已经离城。其实陛下和太子的确行动迅速,朝会后一个时辰就出城了。后宫只有皇后随行,太子都没有告诉康王端王和安王,东宫只带了太子的嫡长子,皇家马车不过四辆。”

贺云鸿转头,又一次眯眼看向远方,思忖着说:“若是敌军还只是一万,倒该无事。这些天,城中出去了许多人,还没有人被截杀过…”

赵震说:“是啊,去南方的路上全是车马行人,就是他们突然发作,包抄京城,一万人能拦住多少人?只要那后续的三万铁骑这几天不要过来就好…”

贺云鸿突然扭脸看了赵震一眼,他眸光犀利明锐,赵震经历过沙场,可还是被刺得一愣,然后干笑了一下:“嘿嘿,我是粗人,说话不讲究。”他对贺云鸿一行礼:“我这就去宫中见夏贵妃,看能不能马上出城!”

贺云鸿再次看向北方,渐深的暮色中,北朝的兵营显得格外阴暗。贺云鸿胸中一阵无法遏制的战栗,他暗暗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语气平静地说道:“我现在回府准备一下,如果有什么敌情,赶快让人告诉我。我明天就在这北城下找个地方住了,也好与各方联系。”

赵震对贺云鸿说:“我会转告守城禁军和京畿府尹那些人,与你联系。送夏贵妃启程前,我会让人给贺侍郎送封书信,给你介绍下留在城里的禁军中一些可靠的人。”

贺云鸿举手行礼:“多谢赵将军了。”

两人作别,贺云鸿下了城墙。雨石等几个人正蹲在背风的墙根下,贺云鸿对他们招了下手。雨石等忙跑过来,贺云鸿示意了下相府的方向,雨石哀叹:“公子!我们还得走回去?!”

贺云鸿其实也已经两腿酸痛,可是表面还是淡然地说:“留个人在附近找间房子,以后就不用这么天天走。”

雨石将身后的两个人推开:“你去你去!给公子找个歇息的地方,这么走我腿要断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贺云鸿说:“快点走吧!”雨石小跑着领头开路。

城门关了,街上的人少了些。寒风阵阵,人们的嘴里哈出白气。雨石扭头说:“公子,你饿吗?”

贺云鸿左右看看,问道:“有卖吃的店铺吗?”

雨石摇头:“没有,连粮店都关了…”

贺云鸿咬牙道:“那你问什么?!真是废话!”

雨石不敢说话了,几个人一路默默地走,旁边有人公然抢劫路人,甚至破门入民居,见贺云鸿穿着官服,自然不敢接近。贺云鸿已经饥寒交迫,没力气管他们,只盼着早点回到贺府,能喝口热水。

到贺府门前时,天已经漆黑了,贺云鸿是被雨石和另一个小厮扶着走入大门的。一进门,雨石就大喊:“快抬软轿过来!”家丁们都跑来,把贺云鸿架上软轿,贺云鸿有气无力地说:“去…去请二公子…”

一个小厮说:“二公子一直在公子院子里等着您回来呢。”

贺云鸿不再开口,到了他的院子里,被人连架带拖地送入书房,原来等在那里的贺霖鸿见了,吓得忙起身帮着将贺云鸿扶着坐在椅子上。他一摸贺云鸿的手冰凉,忙倒了热茶,贺云鸿颤抖着手接过来一口喝了,才缓回了些气。雨石忙喊:“快快,给公子上热汤!多来几个火盆!”

屋里的人们来回乱跑,贺霖鸿亲自进内室,抱出被子来给贺云鸿围上了,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给贺云鸿端着火盆进来的雨石说:“就是冻的!我们从南城门走到北城,公子在北城头上站了半天,又从北城走回来,还一直没吃东西…”

贺霖鸿骂道:“一群笨蛋!你们怎么不给他带大毛衣服?不带上些吃的?”

雨石一个劲儿作揖:“谁知道路上没法行车呀,谁知道店都关了…”

贺霖鸿说:“快去请郎中!热姜汤!”

贺云鸿终于能说话了,摆手道:“郎中就算了,给我些姜汤,弄些粥来,让他们去忙,我有事和你谈。”

贺霖鸿将人一连声催促出去,搬了椅子坐在贺云鸿身边说道:“幸亏我们买了粮食,今天市上已经买不到粮食了。地倒是便宜得像白给了,我实在忍不住,今天让人买了二十几处地方…”

贺云鸿虚弱地说:“你将地契都给我,你准备带着家里人出城吧…”

第63章 恶化

听到贺云鸿说让他带着家里人出城,贺霖鸿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什么意思?!”

贺云鸿低声说道:“今日皇上皇后和太子出城了,后宫还未迁徙,但也该很快,朝中大臣们需要几天才能撤走,你让人连夜收拾,明天一早就领着全家离京往南边去吧。”

贺霖鸿惊讶:“迁都?!怎么都没有消息?!”

贺云鸿说:“幸亏没有,我已让赵将军尽量封锁流言,希望能瞒北朝长些时间,最好能等到父亲他们回京。”

贺霖鸿握紧双拳:“父亲大哥还在戎兵军营,若是北朝知道了皇上太子已经悄然离京…”

贺云鸿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戎兵军营送信,假托是皇上口谕,让父兄先回城,说陛下有关于和谈的要事叮嘱,但愿北朝能让父兄回来…”他打了个阿嚏。

贺霖鸿到门口喊:“姜汤!浓姜汤!”然后他坐回来,紧皱着眉头说:“那他们能放人吗?”

贺云鸿摇头地说:“我也不知道,如果父亲读了信,我有几个字写得大了些,他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愿他能随机应变,早日脱身。”

贺霖鸿皱着眉:“要不,你带着家人先走,我留在这里等父亲。”

贺云鸿还是摇头:“我已经领旨守城。”

贺霖鸿睁大眼睛:“你守城?!你又不是武将,怎么守城?”

贺云鸿说:“我现在是枢密副使,要协调京城禁军、京畿府尹以及民间义勇等,我已经对皇上说我会死守京城,所以家里只有你能带着老幼妇孺离开了。”

贺霖鸿焦灼地搓手:“我觉得我还是该留下,我比你大,而且那些据点是我买下,有的是我让人建造的,现在还在建着几个,至少我知道要找谁…”

贺云鸿打断他说:“一家人怎么能没有个男子?何况,大哥下面两个孩子是我们贺家的血脉,京城如果被围,不知何时能解围,为安全起见,你怎么也该送他们走。”

贺霖鸿看看周围,在贺云鸿耳边问道:“那时我们听勇王说,可以京城为饵,合围戎兵,现在还有可能吗?”

贺云鸿叹气:“我们根本没有准备好!勇王离京时才万人,他去南方才半年吧?怎么也不可能有一支大军。北方大军被击溃,就是童老将军能纠集起些残兵,也不会过几万人。京城禁军虽然还有六七十万数量多,但是长年不战,兵士懈怠,又被戎兵城外一战和火炮打掉了士气。赵震该会领他的赵家军护着夏贵妃和勇王妃离城。他们一走,我想京城,许是守不住了。”

贺霖鸿的眼睛湿润了,看着贺云鸿说:“那你…”

贺云鸿笑了笑:“守不住也得守!”

贺霖鸿咽了下吐沫,问道:“是因为那时,她说京城不能降吗?”

贺云鸿不加置否,说道:“陛下看来已经放弃了长江以北,想依据长江天险阻挡北朝。可京城若是被北朝先锋轻易拿下,他们就得到物资人力,能以京城为据点,四面出击。他们后面的大军闻此捷报,必然士气大旺,横扫我朝半壁江山,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他们休整之后,就会秣马厉兵,意图南方!长江以北,物产丰饶,那时他们兵强马壮,人多势众,长江天险能挡住他们几天?此时不守京城,我朝败势更加无法扭转!勇王绝对不会想放弃京城,他也许正往京城来。他心性执拗,不思退让,若是万一他真打了回来,京城已降,他无立足之地,北朝后续大军铁骑行动迅速,他定会陷入重围。所以京城要守到最后!失守无妨,但一定得经过一番苦战!宁可毁于战火,也不能让京城完整地落在敌人手里!”

贺霖鸿有些哽咽:“你只是个文臣…”

贺云鸿嘴角扯了一下:“此时不完全靠武力,而是要靠人心。我好好休息一下,写几篇文字,让人传遍京城,一定要鼓舞士气民情,全城皆兵,死战到底!”

贺霖鸿满眼是泪:“三弟…三弟…可陛下都离开了…”

贺云鸿打断说:“你别这么哭兮兮的样子!陛下离京也有好处,他们与勇王相遇,若是太子不动手也就罢了,他若动手,勇王不会让他得逞,许能解决太子这个内患!勇王为储君,上下齐心,反是好事。那时勇王不是说了吗,不能说京城失守就是亡国,只要他活着,等上一两年,勇王一定能整合起队伍,将戎兵赶回北方。”

贺霖鸿流泪摇头:“戎兵如此凶悍,一两年?勇王上次就败在他们手里,怕是…”

贺云鸿想起凌欣在信里那句“姐会踩着七彩祥云而来”的那句话,不禁微微一笑,说道:“有人会助他一臂之力,能帮他得胜。”

贺霖鸿看看贺云鸿的表情,忽然有了些希望,擦了下眼泪问道:“你是说凌大小姐?她那时说会帮着勇王打赢这一仗!你说她会来吗?”

贺云鸿淡淡地说:“她曾说等到京城被围时,她会来,但那是指明年的冬季,谁能想北朝兵速如此快?我想传个条儿,让她千万不要来京城,可是我又怕这么说了,她更要来…”

贺霖鸿的眼睛亮了:“她若是来了,许是能和你一起守城,然后救你出城…”

贺云鸿严厉地看他:“我不希望她来!也不需要她来与我守城!更不要她来救我!”

贺霖鸿萎缩:“得得,算我没说…”

雨石进来,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公子,先喝了这个吧。”

贺云鸿接过来,皱着眉一口气喝下,见贺霖鸿还是一脸难过地看着他,不耐烦地说:“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去让人收拾东西呀!别告诉母亲我的事,说我随后就来,这不用我提醒你吧?!”

贺霖鸿迟疑着站起来,贺云鸿不再理他,转脸对雨石说:“弄热水,我泡个澡,送二公子出去,别让人来打扰我!”

雨石忙答应了,对着贺霖鸿让了让,贺霖鸿结巴着说:“我…我先去告诉她们,一会儿再来…”

贺云鸿皱眉挥手:“别来了!我想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你们离府时再说吧!”

雨石哈腰说:“二公子,先让我们公子休息休息吧,公子累坏了,别病了…”

贺霖鸿骂道:“什么话呀你这是?!会不会讲话呀?!别让我抽你!”他一向嬉皮笑脸,几乎没发过火,可此时竟然因一句话暴跳了。

雨石赶紧作揖:“小的说错了!小的说错了!”

贺云鸿说:“快走快走!我的小厮要你来骂?!”

贺霖鸿含着泪一跺脚,走了出去。

雨石知道贺云鸿不想动弹了,就让人抬了大桶的热水进来,贺云鸿好好地泡了半个时辰,终于觉得身子暖和过来了。他一介贵养的公子,平时哪里有什么体力消耗,这一天在外奔走,已经让他精疲力竭,洗完了澡,他只喝几口粥,就睡了。

他自然不知道贺府中一夜灯火,人们疯狂地打包收拾东西。老夫人姚氏听说贺云鸿冻着了,好几次要来看贺云鸿,都被贺霖鸿坚决劝阻住,说一定要让贺云鸿睡个好觉,言外之意似是说贺云鸿以后怕是没有这个机会这么好好休息了,可是姚氏自然听不出来。

接着,姚氏说想要带上她嫁妆里的一套宝石头面,让赵氏去找,匆忙中,罗氏没有照顾到,赵氏过去管库房的人进了库房,发现库房已经空了,就告诉了赵氏,赵氏自然马上对姚氏说了。

姚氏一听就差点疯了!且不说她的嫁妆,贺相一手把持朝纲,贺府这二十年来得了多少珍奇宝贝!她自己的寿宴就收到过一人高的红珊瑚,贺相就更别说了!可是对这些财产的痛惜,比不上被欺骗被愚弄的痛苦!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在她面前一直谨小慎微的罗氏,竟然偷偷地将家产倒腾光了!赵氏掌家多少年也没骗过她!姚氏当场叫了罗氏来,破口大骂罗氏,让罗氏交出所有钥匙,跪在地上,还要用家法。

罗氏知道这事是贺相的主意,她虽然胆怯,可是既然夫君让她瞒着母亲大嫂,那这事定是不能告诉人的,所以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