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号角声中,出城的兵士们开始回撤,但是并没有混乱,有些人甚至架着伤员往回跑。过了一会儿,城上遥遥传来了尖锐的唢呐声,远处连发三支烟花,有人大喊:“晓谕全军!陛下进城了!”兵士们大声传着口信,然后赞叹着:“太好了!陛下回城了!”…

可贺云鸿的眼睛还是凝视着远方,好容易看到了那个人,她竟然没有往回跑,而是横穿一半战场,从中部一直跑到了战场边缘。

贺云鸿紧张得无法呼吸,颤抖着倚着城墙,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见凌欣扔完了烟雾弹,调转了马头,向城墙奔来,他才喘了口气。

北朝的骑兵再次云集,追逐而来。贺云鸿看着凌欣奔向城墙越来越近的身影,心都要跳出胸口,他的嘴唇微开,依然肿胀的舌头说不出话来,嗓子里一阵阵发紧,像是要出声催促她快些跑。

突然,他看到凌欣的马匹倒地,凌欣摔了出去,然后就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瞬间,贺云鸿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自己傻了——头脑突然空了,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哆嗦着抬手,指了指凌欣倒地的地方,旁边的雨石和寿昌都问:“怎么了?怎么了?”贺云鸿接着指,雨石问:“谁?在哪里?”战场上到处是倒伏的人体,往回跑的兵士已经寥寥无几,凌欣倒下的地方,淡淡的烟雾和着灰尘正弥散开来,凌欣还是没动…

她死了吗?!这个念头一起,贺云鸿一下瘫软在城墙处,就要坐到地上…可只是刹那,一种更强烈的感情从心底升起——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留在城外?!任她被马践踏?!被敌人砍杀?!他要带她回来!不成的话,就死在一起!

他焦急地在城上巡视,看到了城墙内的一个吊篮——城门关后,供人进出。贺云鸿指着那个吊篮,雨石还是问:“怎么了?公子要干什么?”

无暇比划什么,贺云鸿几步走了过去,脱掉了披风,坐了进去。雨石惊呆了:“公子?!”

寿昌跟着,明知故问道:“贺侍郎?贺侍郎?你要干什么?”

贺云鸿拿出龙牌,捅向寿昌,然后愤怒地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寿昌结巴着:“贺侍郎…要…要出城?!”

贺云鸿点头,再次咬牙切齿地抹脖子,寿昌对周围的兵士们说:“贺侍郎有皇命龙牌,要…要下城去…”他声音发颤,兵士们怀疑地看他。

有人嘀咕:“戎兵来了,这个时候要下城…”

雨石结巴:“我们公子…大概有事…公子!不要下城啊!”

一个领兵的中年人跑来,喊着:“什么事?!什么事?!”他见贺云鸿坐在吊篮中,喝道:“何人大胆,竟要下城?!”贺云鸿向他举起龙牌,他跑到跟前一读,更大声地惊呼:“如朕亲临?!”忙回头对兵士们说:“那…那就放他下去吧!”

寿昌着急地说:“那边戎兵过来了!”

雨石哭了:“公子!不要下城!”

戎兵的骑兵到了烟雾线前,许多马匹在烟雾中跌倒,马嘶人叫,队伍停下,有人下马,挪开铁蒺藜,踢开三角架子。可是这些东西也不会消失,他们只能将他们堆放在一起。

城上,几个人将贺云鸿和吊篮抬出城垛口,拉着吊篮的绳子,将吊篮放了下去。雨石焦急地跳脚:“我也得下去!我也得下去!我们公子受了伤…”

领兵的人断然说:“不成!擅自下城,按令当斩!他有龙徽牌,可是你没有!”

雨石哭了:“可是公子他走不了路啊!”

领兵的人瞪眼:“那他还要下城?!”

吊篮一到地面,贺云鸿马上爬了出来,往城外的空地中跑。他在上面看准了凌欣的位置,穿过各种障碍,直指目的。

奔跑中,他感到身上的伤口一处处裂开,温热的血浸湿了他的衣服,可是他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渐渐地,他喘不过来气了,胸口如有千钧之重,他的嘴张不开,完全靠着鼻子呼吸,他开始头晕,眼睛有些模糊,他怕自己看不清,一次次揉眼睛。

他看到了凌欣!她静静地躺在地上,零星的箭落在周围,贺云鸿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一下子跪在了凌欣的身边,他颤抖着手,刚要放上凌欣的口鼻处,却发现凌欣轻甲束缚着胸膛在微微起伏。

她还活着!贺云鸿眼睛湿润了,他抬手去按凌欣的人中,他的手软,按都按不下去。凌欣皱了下眉,可是没有醒来,贺云鸿焦急地推凌欣的肩膀,凌欣像是不想睡醒的孩子一样,哼了一声,脸上泛起一层笑意。贺云鸿用手轻轻地触摸了下凌欣的脸庞,然后拿起凌欣的手指,放到两唇齿间,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89章 救人

凌欣叫了一声,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本来进入了一片安宁之中,白色的光芒如乳液般渗透身心,她觉得万般舒畅。似云似雾的朦胧里,走来一个身影,凌欣直觉是蒋旭图,是他来看自己了?!凌欣笑了——她终于见到了他!那个优雅的身影越来越近,她就要看清他的面容…突然指尖一痛,凌欣醒来,眨眼,看清楚了——竟然是贺云鸿的脸!

凌欣生气地皱眉,贺云鸿的目光也变得冷峻,指了指后面。凌欣又眨了眨眼,听见了远处纷杂的声音,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哪里了,一打挺坐起,马上站起来,向着城墙就跑,可是跑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儿——贺云鸿并没有在身边,难道方才自己在做梦?她回头看,见贺云鸿趴在地上喘息着,没有起来跑。

凌欣忙跑回去,拉贺云鸿的胳膊,贺云鸿摇了摇头,挥手推开她。他方才一路奔跑,已经用尽了自己大半力量,本来觉得还可以将凌欣背回来,可他见凌欣能走动,突然就泄了气,蓦然浑身剧痛,千刀万割一般,此时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他实在不能动了,不想连累了凌欣。

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凌欣不及细想,见北朝骑兵接近了,就奋力将贺云鸿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拖着他往城墙走。贺云鸿皱眉挣扎,凌欣大声说:“别闹了!我们同生共死!我不会丢下你的!”她一直在默念着蒋旭图的信中词句,反复品尝这份让她能笑对死亡的爱意。结果在危急之时,就不自觉地说了出来。她没有在意到这话的亲密之处,只是觉得贺云鸿下城来救了她,她如果转身跑了,把贺云鸿一个人留在后面,那想也不用想,方才的那光明定会烟消云散…

听她这么说,贺云鸿的眼睛亮了,他不再挣脱,强撑着站起,被凌欣拖着往前走。两个人跌跌撞撞,凌欣忽然“哎呀”了一声,几乎跌倒,贺云鸿忙奋力站稳,搬住了凌欣的肩膀,凌欣说:“没事没事,我小腿中了一箭,根本不疼!快走!”这次,两个人变成相互扶持着了,贺云鸿指了下城边的吊篮,凌欣打气地说:“太好了,挺近的…”

城上的兵士们对着他们使劲招手,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凌欣扭脸一看,见一个戎兵正挥着长刀骑了过来,城上的兵士往下射箭,可戎兵离他们太近了,人们不敢射了,只能大喊让他们快跑。

凌欣对贺云鸿说:“谢谢你了!”他带伤下城来救她,怎么也得道声谢,说着,凌欣挪动手掌,贴在了贺云鸿的后背微湿的衣服上,准备奋力把他推向吊篮方向,自己先挨后面上来的骑兵一刀…

可是贺云鸿好像知道了凌欣的想法,双臂突然一下子搂住了凌欣,将两个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凌欣惊得瞪大眼睛——这是拥抱啊!耳听得身后马蹄声近,贺云鸿双眉紧皱,黑漆漆的眼睛紧盯着凌欣的眼睛,脸渐渐地靠近,凌欣惊讶得后仰——这是要吻我咩?!

凌欣打算就地一倒,既躲开后面来的刀,也躲开贺云鸿…可是人家下城来唤醒了自己,这么干太不仗义了吧?要不,先将他翻在地上?对,凌欣一脚插入贺云鸿的两腿间,就要像摔跤般用力将贺云鸿放倒在地…

只听身后一声惨叫,凌欣忙回头,见方才那个的戎兵身上嵌着一把剑,正从马上跌了下来。一匹马飞奔而来,马上是穿着红色官服的杜方,大喊:“姐儿!”

凌欣大叫:“杜叔!帮忙啊!哇,您穿着官服太棒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与贺云鸿手脚相缠,特别亲密的样子!

杜方飞身下马,过去从戎兵身上拔出了剑。贺云鸿放开了凌欣,可是摇晃了一下,就要往地上坐,凌欣忙继续架着他一边的胳膊,贺云鸿倚着凌欣站稳。

杜方一手提了剑走过来,将贺云鸿的另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急促地说:“姐儿快走!城门已经关了!”

凌欣指着方才贺云鸿的吊篮:“从这里上城!”

有了杜方,他们速度就快了,一会儿就到了吊篮前,北朝的骑兵追近了,城上的兵士们射箭阻拦。雨石和寿昌对着城下大喊:“快上来呀!快点呀!”

杜方和凌欣将贺云鸿扶坐在吊篮中,凌欣刚要直起身,准备等吊篮再下来一次,手臂就被贺云鸿强力一拉。她一腿受了伤,本来就不稳,一下就脸朝下,扑在了贺云鸿的怀中。贺云鸿被砸得皱眉吭声,凌欣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又一想——是你拉的我呀!但是此时真是没时间计较这些!

杜方对城上大喊:“拉绳子!”

吊篮摇摇晃晃地离了地,凌欣的腿还在吊篮外,可是上身被贺云鸿紧抱在怀里,胸部紧压在贺云鸿的胸膛,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凌欣窘迫地抬眼,见贺云鸿又在专注地看着她,那种眼神像是黑色的浪涛,能将她吞没。凌欣的心砰砰地跳起来,口干舌燥,可她想起临出城时接到的信,想起能让自己欣然奔赴战场的情怀,对着贺云鸿使劲眨了眨眼,收敛心神,干笑着说:“多谢…贺侍郎…”

贺云鸿眼睛移开,轻飘飘地看向凌欣的耳畔,似乎是不搭理她了,可是双臂还是紧搂着她,凌欣想这也是自然的,他一松手自己不就掉下去了?就没挣脱。

城外有箭射来,杜方抽出长剑,一下下挥舞,将箭打落,然后轻身如壁虎般贴着城墙窜上,到了城上帮着拉绳子,将吊篮迅速地拉到了城墙上。吊篮一在城墙里停下,贺云鸿马上就放了手,凌欣从吊篮里爬起来,雨石抱着件披风跑过来,一拉贺云鸿的手后就大声哭喊起来:“公子!公子啊!”

凌欣才发现贺云鸿放在吊篮边的双手背上,几缕鲜血流淌了下来,滴滴垂落,他神情萎靡,眼睛闭上,蜷坐在吊篮中不动。

凌欣忙说:“别让他出来了,就用这篮子,快抬他去见孤独郎中!”

雨石将披风横搭在了贺云鸿的身上,哭着说:“来人呀,快抬公子呀!”

杜方说:“姐儿,你小腿有支箭。”

凌欣看看说:“那我也去见孤独郎中,我可不敢拔。”

几个兵士来将绳索从吊篮解了,抬着吊篮下了城,凌欣一瘸一拐地跟着,杜方陪着她,说道:“姐儿,你太不小心了,怎么能留那么晚?幸亏韩兄在城门等着你,说没见你进城,我到你这边来看看。”

凌欣惊魂未定地说:“谢谢杜叔。”

杜方看了前面的贺云鸿,低声对凌欣说:“你该好好谢谢贺侍郎。我远远看他从城上下来,一路跑,就追着他过来看看究竟。若不是他到了你倒下的地方,那一大片平地,满地烟尘,我根本找不到你。”

凌欣点头,嗓子哽住,无法出声。

城下,贺云鸿乘来的宫中马车还在,雨石和寿昌忙将贺云鸿连同吊篮抬了上去。

杜方说:“姐儿也上去吧!”凌欣开始觉得腿疼了,就坐上了车板,挪着身体入了车厢。

杜方说:“我们还是去宫里吧,孤独大侠护着陛下,他们该是回宫了。”

寿昌说:“好好,我们是得回宫。”雨石和杜方走在车外,雨石哭着对杜方说:“大侠!你真是太厉害了!大家都太厉害了!”

寿昌也说:“真的,我们打赢了!大侠,您真是英雄啊!”

杜方很超然地笑笑说:“大家都是英雄,也是计划的好。”

寿昌看着杜方感叹:“我朝文官要是有您这样的身手…”

杜方忙摇头:“那怎么行?那些大人们会写文章呢…”

一路回宫,街口的哨卡还在,沿途都是撤回的兵士。进入市区,街上的人们都在议论这次战役:“听说了吗?陛下将太上皇抢回来了!”“太好了!”“咱们的军士们打胜了啊!”…有的地方还敲起了锣鼓。

外面欢腾,车厢里却是静悄悄的。

此时,凌欣才对城外的惊险有了反应——她差点死在那里!而贺云鸿下城去救了她!

救命之恩哪!

凌欣开始瑟瑟发抖,胸中铅一般地沉重。

她看向贺云鸿,贺云鸿一直闭着眼睛,仰坐在吊篮里,头侧靠着吊篮的边沿。他穿了深色的衣服,可稍一辨认,就能看出衣服上渗出了许多暗色斑迹。凌欣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也有一层血印。那时碰到贺云鸿的后背,她觉得衣服有些湿,还以为是他出的汗,现在看来是他的血,他的刑伤一定绽开了,凌欣心头一阵阵揪痛。她入城后没有及时救这个人,就是组织了营救,自己也从没有过危险。可是人家却带着伤,拼了性命去救了她。凌欣颤着声音轻轻地说:“谢谢你。对不起。”可惜她无法告诉他这声抱歉的含义。

贺云鸿眉头皱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睛。

他特别反感这句“对不起”!那次在马车中,凌欣一句“对不起”后,就无牵挂地转身离去。两个人隔山隔水,好久无法再见。此时好不容易再次同车,他最不想听见同样的道歉!

他现在疼得如同又受苦刑,为了不在凌欣面前哼出声,全神贯注咬牙强忍,尽量不皱眉,以免露出半点软弱。他告诉自己,他终于到了她的身边!现在比方才在城上观阵好了太多!他宁可忍着这种直截了当的疼痛,也不想去承受那种隔岸观火的熬煎…

他们一路沉默,到了皇宫,一打听,果然柴瑞已经带着老皇帝回了宫,现在文武百官都来了,凌欣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就让寿昌把自己送往那个议事大厅,她对那里熟悉。

寿昌叫了宫辇,杜方和雨石将贺云鸿的篮筐抬上了宫辇,寿昌也帮着凌欣坐上宫辇。大家去了离宫门很近的议事厅,寿昌去找孤独客,不久,就带着挎着医箱的孤独客回来了。

孤独客一进门,见了贺云鸿的样子就说:“哎呀!他的伤口开裂了!这是怎么搞的?!”

杜方说:“我看着他下了城墙,原来是去找姐儿。”

凌欣说:“我摔晕了,贺侍郎看见了,下城救了了我。”

孤独客长长地欧了一声,对雨石说:“你快去找担架,多拿几床锦被来。”雨石忙离开了,孤独客又对寿昌说:“去多端几个炭盆来,再找热汤,人参汤,鸡汤,什么都行。”寿昌也走了。

孤独客又看向凌欣插着一只箭的小腿,凌欣忙说:“先治他吧,额,太上皇那边怎么样?”

孤独客摇头:“太上皇昏迷了,我开了药,御医们也都到了,陛下守在那里。”

凌欣对杜方说:“杜叔,请您去找轩哥和干爹他们,快看看有没有我们认识的人死伤了,还有,问问将士们的伤亡如何。”

杜方点头说:“好,我这就去,姐儿好好休息,先别操心了。”

凌欣有些头晕,不敢点头了,只能再次说道:“谢谢杜叔了!您又一次救了我。”

杜方对贺云鸿示意了一下,凌欣眨了下眼睛,杜方叹了口气走了。

孤独客给贺云鸿号着脉,抬眼看了下凌欣。

不一会儿,雨石带着贺云鸿曾经用过的担架来了,上面堆满了被子,寿昌也领着几个人,端来了四五个火盆。孤独客这才让寿昌和雨石帮着他将贺云鸿扶出吊篮。贺云鸿看着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闭着眼睛任三个人架他出来,平放在地上的担架里,凌欣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孱弱的人方才怎么跑了那么长的路去救她。

孤独客让人将担架架在了过去几次贺云鸿睡觉的墙边,这大殿里本来就有屏风,孤独客让人打开了,挡在了贺云鸿的担架前,将火盆放在床周围,他在里面给贺云鸿解开衣服,上药包扎。

除了寿昌,其他的太监们都去忙活了。大厅里,凌欣坐在屏风外,感到小腿越来越痛。她让寿昌找了把凳子将腿放上去,发现箭头射入了小腿肌肉一寸,被肌肉夹在中间,凌欣试着拔了一下,就疼得咧嘴,忙放了手。屏风内,贺云鸿安静无声,只有孤独客唠叨:

“你不用这么忍着,出点儿声音也没什么。”

“这药会让你减些疼痛,来,吞下去。”

“哎呀!你放开手,别这么握拳,你手指有伤呀!”…

雨石一直在哭哭泣泣。

凌欣听着这些,坐立不安,她如果能忍得了痛,真想拔了箭自己离开。

又等了似乎好久,屏风后贺云鸿的静寂似喧嚣的浪潮,让凌欣觉得心跳过速。她紧紧地按住胸口,那里有蒋旭图的信,是她的心安所在。

终于,孤独客抱着一堆衣服从屏风处出来了,他把浸满血迹的衣服放在桌子上,最上面的,是一件黑色的斗篷。孤独客在凌欣对面坐了,边看凌欣的小腿边说:“他外伤未愈,再次开绽,又失了许多血,要好好休养。”

凌欣浑身都开始疼了,真希望贺云鸿根本没下城!她对孤独客郑重地说:“要劳大侠多操心了。”

孤独客翻了下眼睛,从医箱里拿出个钳子,凌欣哆嗦了:“大侠!您就要这么拔吗?”

孤独客眯眼道:“那还要怎么样?!”

凌欣说:“我…我特别…怕…疼啊!”

孤独客瞥了眼屏风:“你这点小伤算什么?”

凌欣吸气,“大侠,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细特别细的东西,把这肌肉慢慢拨开,露出里面的箭头倒钩了,再取出来?”

孤独客皱眉:“要这么麻烦?”

凌欣瞪孤独客:“拔箭是二次伤害呀您难道不知道?我一直特别佩服您,您给别人治伤不是野蛮手法吧?”凌欣也不自觉地看屏风。

孤独客歪头:“就冲你这么说,我也得野蛮一下!”

凌欣立刻哀求:“别别别!你去找个滑溜的什么东西,洗干净了帮我拨开肉就行了,这是肌肉夹着箭呢,不能拔呀!”

孤独客摸头顶:“用木头簪子也行吧?”

凌欣说:“别有刺儿就行。”

孤独客横眉:“谁会用有刺儿的簪子?!”

雨石红着眼睛从屏风后出来,手持一只玉簪递过来说:“这个行吗?”

孤独客拿过来看看:“这个玉很好。”

凌欣说道:“您别管什么玉了,能不能先拿开水烫烫?再拿酒洗洗?”

孤独客哼了一声:“你倒是讲究!”

雨石说:“我去要开水。”

凌欣又看屏风,小声对孤独客说:“沾着伤口的东西都要干净才行呀!不然会感染…额,红肿的!”

孤独客没好气地说:“你上次就唠叨过!可我给他治的伤并没有感染或者红肿,他跑去救你才弄得满身流血的!”

凌欣抱了双臂:“我真的很不舒服!浑身发冷,不是我的腿感染了吧?”

孤独客轻蔑地瞥了凌欣一眼。

雨石端着盆热水进来,放在了地上,孤独客把簪子放在里面洗了洗,然后转身到医箱里,又拿出一个小酒罐子,往簪子尖儿上倒了些酒,看凌欣说:“这样可以了吧?大小姐?!”

凌欣看雨石:“你要在这里看热闹?!”

雨石一缩脖子,退到了屏风后。

凌欣见孤独客用刀子划开自己的裤腿,就紧张得肌肉紧绷,对孤独客说:“你给我点儿酒吧,我现在腿肚子发紧,要抽筋儿了!”

孤独客无奈,将小酒罐递给凌欣:“别多喝,这酒很厉害,是我和了药熏蒸出来的。”

凌欣对着酒罐咚咚地灌了几口,她在外面跑了一天,中午没吃饭,身体又凉,喝下酒去,虽然辣得要流眼泪,可是浑身一热,精神大好,又连灌了几口。孤独客拨开衣料,看见凌欣小腿的伤了,自语道:“这不是什么大事呀,我真不能拔吗?”

凌欣忙说:“不能不能!您给我簪子,我自己来拨弄一下!”

孤独客给了凌欣簪子,凌欣见是支玉簪,中间还镶着一圈金子,簪头很锐利的样子,有些眼熟,但是她此时心不在此,拿着簪子颤巍巍地伸向自己伤口,慢慢地进入肉中,刚一往外拨拉,就大叫了一声,孤独客忙伸头看,然后责备地看凌欣:“你是存心想吓唬人吧?!”

凌欣皱眉:“真疼啊!”

孤独客说:“怎么可能?!你都没进去半分!”

凌欣放弃了,将簪子还给孤独客:“大侠,还是您来吧,千万轻点呀!”

孤独客鄙夷地接过簪子,往肉里一插,凌欣刚要再叫,想起贺云鸿就在旁边,忙咬牙吸气,孤独客责怪地说:“你方才还说腿紧,现在怎么更紧了?!放松开啊!”

凌欣对着酒罐说:“那您等等,我再多喝点儿!”

旁边的太监寿昌捂嘴笑。

凌欣大喝了几口,长出一口气,对孤独客说:“您…您…轻点!”

孤独客不快地说:“我没法再轻了!再轻都进不去了!你看看贺侍郎,那么重的伤都不吭一声,你也好意思?!”

凌欣有点醉了,哀叫:“人比人气死人哪,你不能这么比呀,我是女子,是水做的,他是金刚石呀!”

孤独客再次将簪子放在凌欣的伤口边,说道:“你怎么可能是水?土还差不多!简直比男子都…”他的簪子一插进去,凌欣哇地一声坐直:“您…您…下手怎么这么使劲呀?!”

孤独客索性在里面放手拨开肌肉,说道:“那叫使劲?这才叫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