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坑的人开始说话,轻声的,自言自语,但显然不是在回答她的乞命:“就是这样,填坑的速度可能更慢一些,不封口,还会继续和受害人交谈……那会是什么感觉,有没有心软下的感觉?”填坑人迟疑了,蹲身,将铁锨伸下深坑,铲头尖利的部分对准了她的嘴,仿佛在犹豫是否要将封嘴的毛巾移开。

“如果受害人不停地哀求、哭泣,凶手会是什么感觉?”填坑者自问,“他会更享受,更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很有力量,这难道不是他作案的初衷?可是,你不去体会,又怎么会知道?”

他铲头一挑,堵在女孩嘴里的毛巾落入坑中,她发出一声饿婴般的哭喊,揉碎夜色。他显然没有觉得享受,紧张地环顾四周,叫了声:“闭嘴!”又开始飞快地铲土入坑,大块的泥土扑入她嘴中,湮灭了她的哭叫。

那兰醒来,一根拇指离开了她的人中。她第一个感觉是后颅的阵阵剧痛,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知道她们是被活埋的?”

随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单人床上,掐她人中的是陈玉栋,斗室微光下,他的脸只是一片阴影。

“什么活埋?”陈玉栋的语气中充满诧异?

“你怎么知道血巾断指案的受害者是被活埋的?你难道不是在模仿凶手吗?你把一名受害者埋在你窗外的小花坛里,对不对?”那兰竟忘了抗议自己被打昏的事。

陈玉栋摇摇头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倒要问你,谁让你私闯入我家?!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究竟是来破案的,还是和凶手有什么关系,来搞破坏的?”

“搞破坏?!”那兰冷笑,“我是来劝你面对自己的过往,面对真正的你,劝你自首,还不晚。”

陈玉栋说:“我知道你是搞心理的,但好像搞得过头了,我有什么可以自首的,需要面对什么?”

那兰想起《吕公失节》里的吕叶寒,因为钻研凶犯的行为,自己也有了人格分裂,但他正常的人格并不知道一个邪恶人格的存在。那兰深吸一口气,说:“你可能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其实有两个你存在。”

“越说越离奇了,你在我这儿偷偷摸摸的,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犯罪心理侧写的结果,罗强样样符合,显然他有作案的极大可能,证据也相当可靠,但他被处决后,血巾断指案却再度发生?会不会,前几起血巾断指案的元凶实际上的确是罗强,凶手也的确被处决了,而后面发生的那些案子都是另外一个人做的,一个对这起案子钻研着了魔、以至于产生变态心理的人做的?这是病态心理学里常见的现象,接触和受邪恶的事儿熏陶太久,即便本心是排斥邪恶的,人还是会改变,因为脑子里已经被‘人为’地装进了太多邪恶,受了邪恶的感染,或者有太多关于邪恶的疑问,只有亲身经历体会,才能将疑问一一解答。而你是对血巾断指案最有深入研究的人,你会不会因为对这离奇案件的朝思暮想,导致了这种感染?”

陈玉栋显然被那兰的一番话震惊了,他呆了片刻,说:“你是说,我从九零年起一直在作案,罗强死后的那些血巾断指案都是我干的?而我自己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那些邪恶的念头,对邪恶的疑问,都是因为你日积月累的苦思冥想逐渐进入你的潜意识,所以在正常状态的你,对受潜意识操纵的另一个犯罪的你,并没有控制力,甚至,丝毫不知情。”

“你到底有什么样的证据?”

那兰说:“证据不多,但我基本上可以断定,你的窗下,就埋着一具受害者的尸骨……”

陈玉栋忽然回过头怒喝:“你以为你是学心理的,就能把我当小孩子耍吗?你刚才说的都是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一声巨响,门突然被撞开,有人叫道:“举起双手,不要动!”

那兰的判断很准确,或者说,米治文字谜的“指点”很准确。就在陈玉栋窗下的小花坛里,出土了血巾断指案1997年的一名受害者尸骨,范小琳。

这次,警察之所以能及时赶到,又是楚怀山报的案。那兰早先已经将自己对3、7、2、5的猜测告诉了楚怀山,她被陈玉栋击倒后,楚怀山在手机里没能联系上她,担心她再次遇险,立刻致电巴渝生。

陈玉栋生平第一次,从逮捕者变为被捕者。

那兰连续第二次到急诊室报到,好在今晚周长路没有继续负责总值班,否则他一定会本着为病人负责的宗旨,禁止那兰出院。她经受了一系列体检,暂时排除了急性脑震荡。她立刻拨通巴渝生的手机:“你们什么时候审陈玉栋?”

巴渝生略迟疑:“很快。立刻。”

“我希望能到场,至少在窗外面看。”

巴渝生又一迟疑:“审问负责人是金处长,我必须规避。”

那兰叹:“又来了……”

“真的,我进公安系统负责的第一桩大案就是和陈玉栋合作,我们私交太好,局里很多人都知道。”

“那怎么办,不能给我破这个例?”

巴渝生那头的背景里传来金硕的声音:“是谁啊?那兰要来吗?巴队长你一定要坚持拒绝。”

又是一阵迟疑,巴渝生说:“你来吧。”

这下那兰倒迟疑了:“这……不太好吧?”

巴渝生说:“有什么问题我兜着。”

金硕看到那兰,春风满面地笑,仿佛不久前在电话背景里的古板只是在作秀,巴渝生进屋后,他又换上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那兰只能在外面看,绝对不要自作主张。”

那兰说:“能在外面看我就很知足了。”

玻璃窗内是小小的压抑的审讯室,正中桌前的陈玉栋似乎一夜间老了十多岁,从一位刚退休不久锐气犹存的资深警官,变成了一位心力交瘁的衰颓老者。他戴着手铐的双臂搁在桌上,微微颤抖。

金硕推门走入,公事公办的语调说:“陈老师,正常情况下一定要和您握手的,这次只好失礼了。”他坐下来,不等陈玉栋开口,就问:“陈老师能解释一下那具尸骨吗?”用的是快攻战术。

陈玉栋一惊:“什么尸骨?”他被闯入家中的公安带走后,范小琳的尸骨才被发掘出来,他的惊讶应该在情理之中。

前提是如果他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金硕显然是颇有经验的审讯者,没有多解释,又问:“血巾断指案,您做了几起?”

陈玉栋双臂撑桌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混账问题!”

“陈老师,你是有审讯经验的人,请保持合作。”金硕并没有动怒。

“我是断指案的调查者,到今天都没放下过这个案子!”

“犯罪心理学里有一种变态心理现象,破案者角色代入成为凶手,这样的案例并非绝无仅有。”金硕仍然冷静,“你有没有杀害年轻女性,截断她们的手指?”

这次,陈玉栋冷静回答:“没有。”

“有没有将任何尸体,埋在社区的花坛里?”

陈玉栋面露悚容:“这么说,那兰说的是真的?我家窗外花坛里,真的有尸骨?”

金硕没有回答。

陈玉栋听出了金硕的默认,想了一阵,问道:“现场勘查的技术员怎么说?尸骨在花坛里埋了多久?”

“他们正在分析,你知道的,没有谁能一眼看出埋尸的时间。”金硕在笔记本上完成了最后几句话,站起身,结束了审问。

范小琳尸骨的出土,又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同时又是一条死胡同。

那兰醒来时,窗外的天是阴的,不给一点时间的线索。那兰看床头闹钟,上午十点刚过,自己也就是睡了五个多小时。后脑仍隐隐作痛,但更让她难受的是一种紧迫感。

这些都是米治文一人导演的吗?不,他被自己的病魔锁在重症病房的床上,更大的可能是,真正的凶手正伺机做下一起大案。凶手是谁?下一个不幸的少女会是谁?

不知为什么,陈玉栋几个小时前在审讯室里说的话仍萦绕耳边。为什么要将断指寄到国际刑侦专家那里做检验?寻找肉眼不容易发现的细节。血巾断指案的凶手,无论是不是米治文,都没有给公安人员留下太多线索,但并不代表线索完全不存在。

为什么是那些少女?完全随机的选择?

系列杀人案的确有随机性,比如受害者之间可以毫无关联,受害者和凶手之间也可能全然是偶遇,但往往有一定的规律。比如历史上的一些著名系列杀人案例,英国的开膛手杰克或者美国的泰德?邦迪,受害的女性会有相似的身份和经历。

对,受害者常常是女性。

女人的名字叫脆弱。那兰一直鄙夷这种一概而论的说法,她甚至认为女人更常见的名字是坚强。但她不否认,在体力体能上,女性是弱势群体,才会经常成为系列杀人案的对象。

血巾断指案的受害者也不例外,那兰回忆看过的照片,一张张温和的脸,一条条瘦弱柔软的身段。

那兰心头一动:这是不是一种共性和规律?这些受害者似乎都有柔弱的气质和略带忧郁的眼神。

她在笔记本上将受害者的名字一一写下:倪凤英、马芸、薛红燕、关菁、田秀菊、李伟芬、范小琳、卢萍、杨薇、朱继蕾、唐静芳、张莉。

对着那串名字,她呆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起来,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那兰,我想和你谈谈。”

是陈玉栋。那兰回过神,说:“正好,我也要找您。”

陈玉栋在市局将就睡了一宿,上午又经过一番盘查后才获释。他从市局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那兰约谈。那兰在离市局不远的一家小面馆里和陈玉栋面对面坐下,说:“陈老师,我误会您了,向您道歉。大概走火入魔的是我。”

陈玉栋的脸上疲态显著,但双眼仍放着神采,比昨晚审讯时矍铄了许多,仿佛一夜准囚犯的生活给他充了电。他摇摇头说:“别那么早下结论,我都还没有排除自己的嫌疑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发生,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兰问:“凶手不是米治文?”

陈玉栋说:“这个谁也不能排除,技术人员还无法确定,那尸骨在花坛下埋了多久,他还是有可能在入狱前给我安排好这个陷阱。”

“那是什么?”

“我的确抓错了人,我是说,罗强。”

那兰蹙眉不解,难道这不是早定论了?她随后明白,陈玉栋的意思是,罗强被处决后的那些案子,不是拙劣或者高明的模仿,或者说,罗强是无辜的,至少绝对罪不至死。那兰点头,理解了老刑警的心态,要从心底里完全承认自己的疏失,需要勇气和时间。她还是问:“但还是没有足够的证据,罗强和前三起断指案无关。”

陈玉栋说:“恰好相反,当初归罪于罗强其实有不少证据。但现在我们发现范小琳的尸骨一直埋在我窗外,正是凶手对我的一种嘲笑,对我犯错的一种‘惩罚’。”

那兰说:“有道理,您的心理分析也很专业了。”

陈玉栋说:“我接着想,认识到这一点,对破这个案子有什么启示?”

“我们对凶手了解得还是太少。他的动机、选择对象的方法,都还没有‘侧写’出来。”

“就是这个说法。”

那兰问:“那该怎么办?”

陈玉栋想了想说:“先听你的。你不是也要找我吗?不会只是道个歉吧?”

那兰说:“当初我接到巴队长布置的任务时,作为了解案情的初步过程,曾经看过了所有受害者的基本档案,当时只归纳出一条共性。她们都是容貌出众的少女。”

陈玉栋说:“这符合流氓犯罪的规律,当时我们也猜测可能是性犯罪,甚至怀疑布上的血是处女膜破裂出血或者强暴后引起的出血,但后来化验否定了,那两类血受阴道环境影响,酸性较强,而血巾上的血则是一般的血,多半是手指截去后的血。”

那兰说:“前些天一直被米治文的破谜语牵得团团转,反而忽视了一些重要的环节,比如,受害者的真正共性。”

陈玉栋说:“这个我们倒是也查过,这些受害者的家庭背景和本人性格,都分析过,但一个个都不同。”

那兰拿出一本笔记本,指着纸上一排名字说:“您看看,有什么特点?”

陈玉栋看了看:“这些都是血巾断指案的受害者。”

“我是说,从这些名字上看,有什么特点、共性?”

陈玉栋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一阵,脸上逐渐现出惊色,自言自语说:“你别说,以前还真没有往这里想过,把所有受害者的名字放一起看。”

“您看出规律了?”

陈玉栋手点着那些名字,手有些颤抖:“每个名字里,都有个草字头!你……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根据历史案例,几乎所有系列杀人犯都有类似强迫症的规律,我们这个案子里,除了血巾和断指这样的表象规律外,会不会还有其他藏在表象下的规律?江京这么多女孩子,凶手为什么单单选了她们?”

“就是因为名字里有草字头吗?”陈玉栋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他一直没有动筷,早已端来的热汤面此刻估计已凝成一块面团。

那兰说:“综合一些其他的线索,我们能进一步理出一些头绪。受害者中,我们已经知道,倪凤英生前曾经饱受兄嫂的打骂;而薛红燕生前曾是罗强的女朋友,也被罗强殴打过。至少这两个女孩子生前都是家暴的受害者。而草是软弱的代表,所以我们能不能猜测,凶手挑选的目标,都是软弱可欺的女孩子。”

陈玉栋布满皱纹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喃喃说:“看来,我们以前的调查,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方向。”

那兰说:“对,我们对凶手的身份、精神状态都殚精竭虑地发掘过,但没有把精力放在受害者表象之后的背景上。了解受害者,说不定是了解凶手的一条途径。”

陈玉栋点头道:“我这就和巴队长好好谈谈,多收集一些受害者的资料。尤其是否受到过虐待。”

那兰说:“我会继续拿米治文做文章,现在我越来越感觉米治文有同伙,如果真是如此,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毕竟在监狱里,面对面接触都是有记录的,而上网什么的很不方便。”

陈玉栋终于端起面条,却发现那兰仍端坐不动,没有走的意思,也没有点菜或点面。

“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兰说:“巴队长回避调查的原因,我已经猜到些了,就想和您证实一下。”

陈玉栋说:“那你一定猜对了,是和他女朋友失踪的案子有关。她女朋友就是在江京实习的时候失踪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不会去公安大学,也不会强烈要求分配到江京来。他和我一样,一直对血巾断指案很关心,这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只不过她女朋友不能被正式列为血巾断指案的受害者,因为从来没有人收到过血巾或手指。”

那兰问:“还有呢?”

陈玉栋深吸一口冷气:“他那个女朋友的名字叫文若菲。”

28.书中自有颜如玉

江城坊监狱是全省第一家重刑犯监狱。两年前那兰做毕业设计,课题的主要内容就是到这里来采访重刑犯,然后归纳总结重刑犯的犯罪心理共性。她怎么也想不到,两年后命运又将自己塞进这个鬼地方。

那兰向市局汇报了自己对断指案受害者的分析后,金硕勉强同意派人手走访查询那些受害者的家庭环境,尤其注意可能存在的家暴迹象。她自己又从金硕那里磨到了一份介绍信,有市局的信笺、公安部处长的签字,不错的招牌,她得以再次走访江城坊监狱,米治文的“老家”。

米治文还是最让那兰放不下的目标。

假设米治文只是断指案凶手的一个传声筒,如果正如他所言,血巾断指案会继续下去,那么作案者逍遥在外。问题是凶手是怎么和米治文联系的?米治文被保外就医后,病房里一直有公安监护,和他接触的医生和护士,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很难想象凶手会在病房里和他交流。这么说来,主要的联系是在米治文出狱就医之前,也就是在狱中发生的。

哪个“外人”在监狱里和米治文互通有无?

早在米治文刚开口提及血巾断指案的时候,巴渝生就从监狱调出了所有探视米治文的记录。

零记录。米治文是条孤魂,无亲无友。无外人的接触。

或者,是个“内人”。

也许是一个和米治文共同服刑的犯人,因为其他恶性案件入狱,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他就是震惊江京三十年的血巾断指案的凶手。这位狱友,在出狱前和米治文一起策划了这个丧心病狂的游戏。

这个可能性更大。

和米治文最近的内人,莫过于他的同牢房室友,同样是强奸犯的沈克军。刑侦大队不久前也就米治文和断指案再次提审过他,但他没交代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米治文一身是病,在狱中住老病号专属的四监区,所以沈克军也是老病号,也有和米治文相同的糖尿病。

沈克军显然刚被从车间里带出来,穿着工作服,手上尚有油污。他看见那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对身后的狱警说:“这样的漂亮妹妹来了,你们怎么也得给安排到那间‘特殊探视室’吧,我还从来没进去享受过呢。”

狱警冷笑说:“别做梦了,‘特殊探视室’家属要付钱的,你有家属吗?”

沈克军指着那兰说:“这不就是我家属?”他三十多岁的样子,中等个头,长脸,细小眼,也许是先入为主,那兰觉得他笑起来邪气逼人。

那兰说:“咱们等会儿再提家属的事儿。”

沈克军又一愣,回头对狱警得意地说:“听见没?”又问那兰:“大妹子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米治文。”那兰说。

沈克军的脸立刻耷拉下来:“那个老变态。还没死吗?”

那兰说:“他还顽强地活着,扯在另一个案子里,希望从你这儿了解一些情况。”

沈克军又笑了:“你跟我一起去特殊探视室,过一下家庭生活,我什么都告诉你。”狱警喝道:“沈克军,你又想被记过?”

“你怎么称呼?”沈克军问那兰。

“我叫那兰。”

沈克军的双眼睁大,愣了一会儿后说:“我听他们说起过你,你以前到这儿来搞调查,对不对?都说你很正点,真是名不虚传。”

“沈克军!”狱警再次提醒。

那兰说:“我是代表市局来的,请你合作,就回答几个小问题。”

“能减刑不?”

那兰来之前已调查过,沈克军也是个强奸惯犯,和米治文不同,是个更“成功”的强奸犯,服的是无期徒刑,今生出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说:“这个我做不了主,觉得可能性也不大。”

沈克军冷笑说:“要说我对米治文的了解真的很少,你知道他有精神病的吧?说话没谱,我也懒得记。”

那兰听出他话外之意:如果没有减刑的承诺,他不会合作。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所以她早有准备。

她微笑说:“米治文已经奄奄一息,你和他比,幸福了很多。”

“如果能早几年出狱,我就更幸福了。”沈克军斜眼看着那兰,“如果能和你这样的美女过一下家庭生活,就幸福到家了。”

那兰心头自然厌恶,初见米治文的那种愤怒的感觉又升起来,但她很快让自己重回“专业人士”的状态,只是淡淡地说:絲“你比他更幸福的是你还有个家,有亲人,不像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沈克军脸色微变,不言不语。

“我看过你的资料,父母都在,一个姐姐,很喜欢和你玩的一个小外甥。真的挺幸福的。”那兰继续观察沈克军的表情,那表情越来越不自在,“你一定有不少探视吧?”

沈克军说:“当然有……”随即知道自己上了套,脸色更难看了。

“我瞧瞧记录啊,真的很多呢!有零次。”那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里没有讥嘲。

“小样的,你想干什么!”沈克军站起身来吼叫,脸涨得通红。

那兰说:“过去两年里,你至少申请过五次探视,和家人也有联系,但你的家人一次都没来过。相信你完全可以理解,你并非他们最引以为豪的家庭成员,让你年迈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小外甥穿过一道道大铁门来看你的光头,也的确不够仁慈。”

沈克军探身向前要抓那兰的衣领,但立刻被身后狱警紧紧箍住。

那兰没有起身,稳稳坐着,柔声说:“但他们还是爱你的。”

沈克军的眼神突然散淡下来:“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们是爱你的,你的母亲,你的小外甥,他们都想着你。”那兰取出一个信封,“你母亲给你写的信,你外甥给你画的画,你一家人的照片,小外甥的照片。”

“你扣我的私人信件,你犯法的!”沈克军的双臂仍被狱警箍着,大声喘息。

那兰把信封拿在沈克军眼前:“你看,这是个空白信封,不是寄给你的,而是我替你要来的……他们一直想做但都没勇气做的,我替他们、替你,一起完成心愿。所以,我也可以原封不动还回去。”

“你要挟我!”

那兰说:“如果你一开始就合作,我早就乖乖拿给你了,何必要这样?”

沈克军颓倒在椅子上,头埋在双臂间好一阵后说:“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