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如海淡淡道:“是公子燕归请我来的,我自然就来了。”

陈兰桡哑然:“可……为何?”

仇如海道:“你若是知道我的名字,为何不知我的来历?公子燕归替我报了今生不能报的大仇,我当然要答应他一个条件:就是来帮他医好这个人。”

陈兰桡心念转动,便记起关于仇如海此人的种种:“仇如海”并不是他的本名,他原本姓周,是晋国的世家子弟,生活优渥。但平地生波,晋太子看中了周家新妇,竟设计强之,新妇愤而自尽,周家上告此事,晋王却偏袒太子,以“诬陷王孙”之名,将周家全族二百余口杀死殆尽。

仇如海侥幸逃出,他满腹悲伤怨愤,伤及五脏六腑,以至于满头青丝尽化作白发,从此改名叫做“仇如海”,以提醒自己深仇似海,一生不忘之意。

可仇如海虽然一心想要复仇,奈何他只是一名医者,从来只懂救人,却不懂杀人的手段。

何况对方乃是一国王者,对方有倾国之力,而他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而已。

无奈之下,仇如海想出一个法子,但凡有人求医,他便会要求对方杀死一名晋国王侯,提头来见,才会动手医治。

不料,晋王得知此事,重金悬赏仇如海的性命,于是,有许多人为得重金,反而不顾一切来追杀仇如海,其中甚至有他之前医治过的病患。

仇如海报仇不成,自己反倒几度身陷险境,怨愤交加,令他落魄潦倒,几乎支撑不住。

这次公子燕归打下晋国,特绑了晋太子送给仇如海,仇如海亲手持鞭,断断续续鞭打了三天三夜,将太子活活打死,终于报了满门血仇。

所以方才他说从此之后“仇如海”三字也不复存在。

陈兰桡明白前因后果,便道:“虽然如此……但公子燕归屠城之举,仍然是太过残暴的行径。”

仇如海听了,问道:“你说什么?谁说屠城之举是公子所为的?”

陈兰桡一怔,正要反问,却见殿门口出现一名侍者,轻声道:“公子燕归有请公主。”

陈兰桡皱眉,冷笑道:“如今我已是阶下囚,他要见我,自派人绑了我去就是。”

那侍者哑然,却不敢得罪。

仇如海看她一眼,忽道:“听闻公子对你颇为另眼相看,有什么话,不如你当面问他……”他不再理会陈兰桡,只自顾自举手倒了杯茶,慢慢饮了口,仰头缓缓呼了口气。

往日时分熟悉的宫阙,此刻却仿佛染上了一层奇异的陌生,冬夜的风渐大,从宫墙上呼啸而过,吹得灯火幽幽咽咽,带几分凄然。

公子燕归所在的,正是昔日陈王所住的勤政殿,陈兰桡来到殿门处,心中意难平,竟无法举步入内,正犹豫间,听里头那人道:“既然来了,何不进内,莫非是不敢面对我吗?”

大殿之上,屏风之前,那人坐在书案背后,此刻抬起双眸看过来,那双眼竟有星光耀耀。

陈兰桡不去看他,将脸一转,哼道:“非是不敢,而是不愿。”

他微微一笑:“为何不愿?”

陈兰桡道:“不必废话,交战两国,本就是此仇不共戴天。”

“听起来,你很憎恨我。”他站起身来,一抬手,守在殿门处的士兵们悄然退后,而他缓步走到门槛处,双手负在身后:“你的兄长已经无碍,你却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陈兰桡皱眉,见他不动,才道:“你错了,我是憎恨你,但却无论如何谈不上原谅,我跟你并没有那么熟,而你也不必对我惺惺作态!要杀要剐尽管来,我绝不会皱一丝眉头!”

“没那么熟吗……”公子燕归双眸深沉如墨,毫无愠色,反而浅笑道:“殿外风大,进来说话可好?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跟我同室而处吗?”

第9章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

日暮后的大殿,盏盏灯火,如金色莲花绽放,往日里十分熟悉而亲切的场景,此刻看在眼中,却平添许多凄凉。陈兰桡进了勤政殿,入眼一点一滴,都是昔日景致,但是此刻却已不属于陈国所有。

一朝一夕,翻天覆地。

公子燕归卸了铠甲,身着玄色武将常服,腰扣玉带,气度沉稳,幽淡威严,却丝毫都无武将的悍厉气息。

陈兰桡看着他,不知为何便想起了师神光。

两人对面坐了,公子燕归亲自给她倒了杯茶,道:“喝一口热茶,驱驱寒气。”

玉盏之中,清茶泛起袅袅白汽,缭绕而上。陈兰桡对上他一双幽深的眸子,心中忽然汗颜:“我怎么会想起神光哥哥,这人哪点像他?”

师神光喜欢穿白,就如他的人一样明朗温和,高洁不然凡尘。但是面前的人,不仅性格跟师神光迥然不同,而且总是一身囚徒般的黑色,深沉阴暗,令人不喜。

陈兰桡开门见山道:“之前我曾问你神光……师将军如何了,你的回答语焉不详,如今你可愿坦白跟我说明他如今的下落?”

“如此挂心他……呵,”公子燕归淡笑:“我听说师神光是公主你未来的夫君,可是真的?”

陈兰桡见他不答反而问东问西,昂首道:“不错。”

公子燕归看着她坦然的神情,眼神一暗:“哦……无妨,那也是过去之事了。”

陈兰桡道:“你这是何意?”

公子燕归举手轻轻啜了口茶,才道:“我是说,师神光注定是娶不到公主你了。”

这一句十分刺心,陈兰桡闻言,心中又惊又怒,差点拍案而起,她再三隐忍,才道:“公子燕归,你到底回不回答我所问?”

公子燕归凝视着她,复微微一笑:“我当然会,你是想问师神光的生死,如今人在何处么?其实这个我也并不是十分清楚。”

陈兰桡听了这句,道:“这么说,神光哥哥没有落在你们手中?”不由地心头一喜。

公子燕归瞧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他面前的这双眼睛正视着他,眼里满含着期望。他竟有些窒息,短短道:“不错。”

陈兰桡略松了口气,又问:“那你为何说他的生死你不知情?”

师神光驻守盐谷,将武魏牢牢阻住,如今武魏攻进城来,那自然是师神光出事,陈兰桡极怕师神光落在公子燕归手中,以师神光的脾性,是绝对无法容忍成为败军之将……何况若是被俘,还不知要遭受何等折辱呢。

可若是两军交战,师神光落败而逃,他自然会首先返回庆城,又怎会杳无音信?且并没有盐谷的陈国士兵回来报信,以至于直到武魏兵临城下,庆城守军才知道大事不妙。

种种疑惑,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燕归看着陈兰桡眼中疑惑之色:“说来怕你不信,据我推测,是陈军内部出了纰漏。”

陈兰桡心惊:“什么?”

公子燕归到:“连我自己都有些不信,本来……师神光的确是个天才战将,加上盐谷地形险要,故而两军僵持数月却无法突破,若非是陈军内部哗乱,此刻我们就不能坐在这里说话了。”

两军相持数月,一日夜间,公子燕归正坐大帐之中,忽然听得外头骚乱声,叫了随军来问,却说是对面盐谷的大营之中似有异动。

公子燕归当即出来相看,果然看到盐谷大营中火光闪烁,隐隐有吵嚷喧哗声随风而来。

那一刻,燕归身边的谋士分析是师神光故布疑阵而已,建议公子燕归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此前两军也有过数次的试探交锋,陈军在师神光指挥之下,进退有度,而武魏也从未占过上峰。

有几次,师神光甚至派兵来袭,打了武魏措手不及,若不是公子燕归坐镇,恐怕武魏便要给陈军追着打得落花流水。

而原本一直随军的主帅武魏太子琪,也正是因为在一次夜袭中吃了师神光的亏,因此心有余悸,特意从盐谷之外的大军驻扎地撤离,一直退到了已被武魏占领的晋国小城。

盐谷这边的战事,便全权交付公子燕归处置,数月来两军相持不下,各有输赢。

所以今夜陈军大营异动,谋士们才也纷纷分析说是师神光又“故布疑阵”欲引武魏入彀而已。

但是公子燕归观察片刻,毅然下令出兵偷袭!

公子燕归派了八百骑兵为先锋偷袭陈军营帐,到了陈军大寨外围,发现守卫十分松懈,不知为何守军都有些惶惶然,八百骑兵顿时掩杀入内!

之前的几次偷袭里,陈军都是很快振作,全军反击,但是这次,不知为何竟无人指挥,陈军如无头苍蝇般乱逃,大营乱作一片。

一直都在密切观察的公子燕归见状,当即下令全军突击。而他披挂铠甲,身先士卒,一路砍杀冲入盐谷,陈军则一路奔逃,因群龙无首,士气低迷,被灭者十之八九,剩余一部分且战且逃。

陈兰桡半信半疑,心急如焚,急忙问道:“怎么可能,为何我们并没有接到任何来自盐谷的士兵?”

公子燕归道:“我可以再告诉公主一件事,据我所派的探子报告,盐谷撤退的士兵,所退的方向,是章国。”

陈兰桡惊呼一声,睁大妙眸,眸子中却满是惊恐。

公子燕归不紧不慢,道:“公主如此聪明,可以猜猜看发生了什么。”

陈兰桡的心惊跳不休,她想象不出在盐谷到底发生了何事,才让师神光于那场决定胜负的夜袭中并没露面,甚至连残军都不曾回到庆城……她更不愿相信公子燕归的话,败军怎会退去章国?这除非是师神光他……

不,绝对不能!

“我不知道……”将心底刚刚冒出的念头扼住,陈兰桡扶着额头,有些冷汗涔出,那种突如其来的不祥的预感盘绕不去,把之前因为听闻师神光未曾落在武魏手中的惊喜冲的一干二净。

疑惑转动的目光中,忽然瞥见案头一个花瓶中斜插几枝金黄色的腊梅,怪道方才嗅到阵阵清香,陈兰桡怔怔看着,一颗心七上八下,茫然中想到:“皇宫之中其他各处不种梅花,只有我殿内才有……难道他是从我宫内折来……”

又是一惊,陈兰桡蓦地抬眸看向对方,却正好对上公子燕归凝视着她的眼神,他一直都在观察着她,也不知如此默默地看了多久。

他的眼神极亮,亮的怕人,就仿佛是狮虎观察着猎物的反应,静默隐忍,却志在必得。这种感觉让陈兰桡心中忧烦更甚。

手暗中握紧了些,陈兰桡收敛心神,重又开口问道:“我听闻,晋国国君得罪了公子燕归,所以你一怒之下,下令屠城,可有此事?”

公子燕归有些意外,本以为她会一直追问师神光之事,而听闻师神光下落不明,必然会心忧或者哭泣,没想到她的反应竟如此平静。

公子燕归不知自己该惊还是该喜,沉默片刻,道:“如今此事传的天下皆知,你不是也相信了么,为何还要问我?又怎知我所说的便是真?”

陈兰桡道:“我自有心,会分辩真假,只看你怎么说就是了。”

公子燕归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你真是越来越对我的脾气。”

陈兰桡皱眉,公子燕归却又转了正色,沉声道:“此事我不愿再对任何人提及,更不想为了自己辩解,就算他们之死非我下令,但也跟我脱不了干系,但既然问的是你……我说过我绝不会欺瞒你……”

陈兰桡见他话语之中总是隐约带有挑逗之意,很是不悦,便冷脸看他,丝毫不假以颜色。公子燕归见状,便又笑了笑,才将发生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原来,当日他攻下晋国,就把晋太子绑了送给仇如海处置,因晋国庞大,另有许多诸侯国带兵抗魏,因此公子燕归又领兵出战,不料就在他离开晋城之时,太子琪在晋城街上遇袭。

太子琪被刺客所伤,侍卫杀死了几十名来袭之人,却另有二三十名刺客逃走。

太子琪下令务必搜出刺杀之人未果,大怒之下,竟然下令屠城,等公子燕归得知消息返回制止,晋城已血流遍地,变作人间炼狱。

陈兰桡听了经过,倒吸一口冷气。公子燕归将她杯中冷了的茶水泼掉,重换了新的热茶,陈兰桡本不愿喝敌人的茶,此刻却挡不住心口泛起的冷意,便将茶杯握在掌中。

公子燕归才道:“你可信我的话?”

陈兰桡抬眸看他,默然道:“你并没有在我面前就此说谎的必要,何况此事涉及武魏太子。”

公子燕归眼睛又是一亮,陈兰桡却问道:“你已得陈国,那不知太子琪何在?”

公子燕归垂眸:“因为在盐谷的战事胶着,兄长退到晋国属地……但是此刻他应该听说了消息,估计很快就要到了。”

陈兰桡心中担忧一事,思来想去,终于问道:“太子琪如此嗜杀,他会不会在陈国……”

公子燕归静了静:“这也正是我今夜请你前来……想要跟你说之事。”

陈兰桡惊且疑惑:“你要跟我说此事?为何?”莫非公子燕归也料到太子琪会在陈国掀起风波?陈兰桡的心不由揪起。

公子燕归微微点头,缓缓道:“不管如何……我可以向你保证陈国王侯平安无恙,子民仍安居乐业,我只有一个条件。”

“条件?”陈兰桡越发惊疑。

“是的,条件。”

陈兰桡屏住呼吸:“什么条件?”

公子燕归直视她的双眸,慢慢地说道:“我要你。”

第10章

“我要你。”公子燕归一句话,石破天惊。陈兰桡几乎无法明了这三字何意。她更怀疑自己听错,一怔问道:“什么?”

公子燕归直视她的双眸,回答:“我要你。”

勤政殿内一片死寂,两人谁都不曾出声,只有眼神彼此凝视,暗潮汹涌。

陈兰桡的眼中有怒意在微微烧灼,烧出一片刀光剑影,而公子燕归的眼睛,却深沉如海,看似平静无波。

顷刻,陈兰桡一字一顿,道:“我不想跟你动手,所以这句话,就当我没有听见。”她起身欲走。

“我想你清楚,”公子燕归随之站起,凝视她的侧影:“我并非随口所说,也不是轻薄调戏,我是真心想要你嫁给我。”

“住口!”陈兰桡忍无可忍,回头怒视:“公子燕归,我虽是阶下囚,却不是你的玩物,你尽可以杀了我,却不可羞辱我!”

他却毫无惧意悔意,昂然道:“我说过,我是真心诚意欲娶公主为妻,怎会是羞辱?”

陈兰桡冷笑两声:“你这是白日做梦,且不说我同神光哥哥早有婚约,就算没有,我也不会嫁给敌将!”陈兰桡说罢迈步欲走,却给他拉住衣袖。

陈兰桡用力抽回袖子,顺势往后轻轻跃开,戒备说道:“你想逼我动手么?”

公子燕归摇头:“你既然听我陈述前情,也知道晋公主下场,就该知道太子不是好相与的,陈国公主美貌盛传天下,你当太子没有听闻么?太子若见了你,又岂会善罢罢休?你绝不会想要落入太子手中……相信我,嫁给我,是最好的选择。”

陈兰桡哈哈一笑,不屑一顾:“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陈兰桡并未多说其他,公子燕归却已明白她是何意,道:“你纵然可以一死以全名节,但难保太子迁怒他人,你不为了你父王着想,也该为了你的兄长,甚至那尚在襁褓中的皇嗣……以及陈国子民着想。”

陈兰桡惊道:“你说什么!你是以此来要挟我?”

公子燕归道:“不,我只是将所有的局面都摆在你的面前,任由公主选择。”

一阵风从殿外吹了进来,撩动她的发丝跟衣袂齐飞,陈兰桡通身彻寒,道:“你同太子琪都是一路货色,不必假作为我跟陈国着想!我告诉你,我同神光哥哥生死相依!你休想我会委身他人。”

公子燕归听她口口声声“神光哥哥”,又闻“生死相依”,眼神陡然暗淡,不由冷道:“你的兄长刚刚起死回生,他的稚儿尚在襁褓中啼哭不休,今夜陈国,将有半数以上的子民无眠,不知是否能活到明日太阳初升,却想不到,陈国的国君是临阵脱逃之人,而国之公主……也是个目光短浅之辈,只顾贪图儿女私情而舍弃大义!”

陈兰桡被他所激,悲愤交加道:“你胡说!”

公子燕归道:“我有吗?陈国有如此国君,亡国是迟早之事!你只恨武魏,却不想近在咫尺的章国早就虎视眈眈!你以为今日落入武魏手中是不幸,却想不到假如被章国吞并,又是何等惨状?”

寒意渐浓,令人忍不住颤抖。陈兰桡后退一步,强压住那股齿寒之意:“你、你当我会信你?”

公子燕归却步步紧逼:“你自己心中应当清楚,你父亲宛如昏聩纣王,而出身章国的贤妃则如苏妲己,陈国的平安日子注定到头……若不是我早有安排拦下你父王进章国,此刻章国挟持你父亲号令诸侯,你当陈国会属谁手?”

陈兰桡听着他锋利言语,想到贤妃百般撺掇陈王逃去章国,甚至在临走之前意欲杀掉自己……她脑中一昏,身形微微踉跄。

公子燕归抬手,在她纤腰上轻轻揽住,竟有几分温柔:“你如何?”

陈兰桡将他推开:“不用你……假惺惺地……”

公子燕归道:“我如此相待,你还是不肯信我?”

陈兰桡心中难过之极:“我之前总还是娇养深宫,目光短浅,全不知天下大势,今日听君一席话,才明白原来我以为的坚不可摧,在他人看来,只是俎上肉罢了。”

公子燕归见她神情悲怆,不由安抚:“我会保你周全……而你所想保全的,我也会尽力护着无恙……”

陈兰桡却并不看他,她走到桌前,望着那几枝腊梅,嗅了嗅那股清香,却无法压下心中那股悲恸。

陈兰桡定了定神,道:“如此大好河山,如画风物,终落谁手?公子燕归,我之前听闻你嗜杀好勇,但亲眼所见,亲耳听闻,才知道你并非传言一般是个凶狠霸道的魔头,虽然武魏已有了太子琪,但从你所说太子琪屠城之事,可看出此人不堪大任,相比之下,公子你有勇有谋,将来天下,尚未可知……”

公子燕归意外:“你为何……跟我说起这个?”

陈兰桡回头看向他,道:“我说这些,是想你知道,你有做人君之质,所以,你不会如太子琪一样,而且你也绝不会容许太子琪在陈国也作出屠城之举,对么?”

公子燕归心头一震,目光越发幽深。

陈兰桡道:“你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想让我委身于你就是了,可是,为什么?你是具雄才大略,心有丘壑的英雄,莫非也会被区区女色所惑?且我不信几国之中,没有姿色更胜陈兰桡者……你又何必为了我处心积虑,做这样于你身份不符的卑下之事?”

公子燕归喉头微动,看着她莹然双眼,不由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对你……”素来深沉幽淡,面不改色的枭雄,此刻居然神情异样,脸颊泛起可疑的微红,话到嘴边,却又羞于出口,讪讪然无地自容。

陈兰桡目不转睛,公子燕归暗中握了握拳,道:“我……早有爱慕之心……此生,我……”他说到这里,忽地心头一动,凝神看向陈兰桡:逼他流露心迹?这不似陈兰桡所为。

陈兰桡双眸闪闪,似笑非笑:“这么说,我方才所说都是真的了?”

“嗯?”公子燕归看着她丽色,意乱情迷,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却见陈兰桡手一动,袖底一抹雪亮,她挥手倒横匕首,竟是向着自己颈间掠去。

公子燕归魂飞魄散:“你!”不顾一切飞身过去,冒着伤了她的危险,人未到,先挥掌拍了过去。

他的掌风如无形的刀剑,凌厉而强势,陈兰桡只觉得右侧手臂一阵剧痛,身形一晃,倒跌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公子燕归已经掠到身旁,将她拦腰一兜,拥入怀中,同时挥掌把她手中匕首拍了出去,远远地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

公子燕归出手如电,顺势往前一步,便将陈兰桡压在墙上,双目之中又惊又恼,低吼道:“你想干什么?”

陈兰桡仰头看她,苦笑不语。

公子燕归咬牙:“你宁肯死,也不愿从我?”方才她以言语试探,知道了他真正的心意,所以竟断然选择自戕的举止,或许她已经明白,公子燕归对她势在必得,但她却死也不肯从他所愿。

果然陈兰桡淡淡道:“不肯。”

公子燕归眼中腾出真正的怒意:“你……你很好,既然如此,我只有……”他怒恨交加,又恼她方才举止,一言之下,便吻向她的唇。

陈兰桡大惊扭头,公子燕归亲在她的脸上,嗅着那暗香沁出的雪肤,却越激发了他原始的欲望。

“放开我!”陈兰桡有些惊慌,两人靠得如此之近,他仿佛能嗅到他身上一丝奇怪的味道,清苦且冷冽,令她窒息:“你、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你定会后悔!”

公子燕归一停,道:“我这一生,或许会有许多件后悔之事,但是此事,我绝不后悔。”

陈兰桡动弹不得,因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偏偏两人靠得如此紧密,情形十分尴尬,令她羞愤欲死。

公子燕归垂眸,望着她倔强怒然的神情,忽然轻声叹道:“为何你如此抵触我,你可知道,陈国至此,已经是最好的下场,若不是我……”

陈兰桡含怒:“你这样对我,非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