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非君子。”

“你这混账!”陈兰桡口不择言,叱道:“我从未见过你,又哪里招惹过你……要你这样对我!”

公子燕归眼中掠过一丝暖意,却答非所问似的:“你莫非……真的丝毫也不记得我了么?”他声音越来越低,目光在樱唇上停了停,终究忍不住那诱惑,低头吻落。

陈兰桡奋力挣扎,终于给她挣脱出来,“啪”地一掌掴在公子燕归脸上:“你自重!”

公子燕归眉头一皱,压在心底的火一泻而出,让他无法自控。而眼前的人,因为盛怒,反透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美来,但越是如此,却越发引人。

公子燕归索性又踏前一步,两人之间,亲密无间,他握住陈兰桡挣动的双手,强行又吻过去。

“公子燕归!”陈兰桡尖声叫起来,感觉他的唇落在脸颊上,滚烫的触感,让她的心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不要!放开我!”

公子燕归却置若罔闻,唇齿用力,弄得陈兰桡隐隐做疼,心中一发恐惧。

大殿内光影闪烁,却只闻公子燕归越发粗重的喘息声响。

正在陈兰桡怀疑自己身入绝境之时,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殿门,而后有个声音戏谑笑道:“啊……我还以为老三你是个无情无欲之人,没想到……竟也有如斯雅好啊,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第11章

那人乍然现身,殿内的灯火都为之一晃,有窒息之感。陈兰桡未及反应,公子燕归已伏在她耳畔极快低语:“等会儿不论发生何事,千万不要出声。”

公子燕归说罢,这才将她放开,而陈兰桡乍得自由,想到他方才轻薄举动,几乎就要动手,一忍再忍,终于只愤愤地用力擦了擦嘴脸,静观其变。

殿门口现身那人,金冠白袍玉带,显得皎然出众,胸前跟肩头皆有金线绣龙纹,更添几分华贵。他面孔英俊,笑吟吟地给人感觉甚好,只是眼睛光芒跳脱,暗藏阴鸷。

乍一照面,让陈兰桡略觉眼前一亮:隐约感觉此人跟师神光略有相似。

可很快她便发现自己的眼神实在是不怎么好。

公子燕归整整衣冠,上前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琪一抬手,笑道:“不必多礼。”目光一转,便落在陈兰桡脸上,将她上下打量,双眸中顿时流露惊艳之色。

陈兰桡默然而立,心想:“果然是太子琪到了,他来的好快!”按照公子燕归所说,太子琪于晋国属地,最近的容郡,距离盐谷也有二百多里,将近中午公子燕归才进庆城,太子琪傍晚便赶了来,自然不可谓不快,只是他这行为,倒也不免引人深思。

他为避战事,又怕师神光,才退到容郡,可见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但庆城才破,他便如风赶到……这应该是生恐功劳都归公子燕归,所以才特意赶来的吧。

太子琪的目光似黏在陈兰桡身上,这种眼神,令人作呕,相比较而言,公子燕归之前的注视,几乎称得上是谦谦君子。

陈兰桡为自己之前的一刻错觉汗颜。

太子琪进殿,到了公子燕归之前的位子落座,仍看着陈兰桡:“这位是……”

公子燕归道:“回太子殿下,她乃陈国公主。”

“哦……就是那个文武双全的陈兰桡。孤知道。”太子琪笑,目光流转,在陈兰桡周身缭绕:“果然是令人惊艳……”

陈兰桡听得这样的口吻,便一皱眉。公子燕归道:“让太子见笑了。”

果然太子琪仰头长笑几声:“是啊,我还以为你半夜三更,在殿内干什么呢……不过这样,孤倒是替你开心,原本还以为你是个不近女色的怪物呢。这样倒是好……何况公主生得如此绝色,任是谁也忍不住啊……”

他的口吻越发奇异,陈兰桡闻之,看着太子琪的脸,手心发痒。

公子燕归却道:“臣弟无状,请太子恕罪。”

“嗯,也没什么,自家兄弟嘛,你又是这样骁勇善战,连师神光都败于你手……得点儿犒劳自是好的,”太子琪忽然看到案头梅花,伸手拔下一枝,看着那新鲜的花蕊,知道是才摘的,便道:“啧啧,三弟果然开窍,竟也爱起这等风花雪月了,鲜花美人,相得益彰啊,哈哈……”

陈兰桡听不得这些,正想转身离开。却听公子燕归道:“太子殿下怎么连夜来到庆城?庆城虽已属我大魏,但还有许多诸侯徘徊在外……须小心行事。”

太子琪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晋国例子在前,谁敢再对孤造次试试……”

公子燕归默然。太子琪看着陈兰桡,忽然问道:“对了,我听说破庆城,是因为陈国太子被射死了?”

虽然知道陈源已无性命之忧,陈兰桡仍是心头一痛。

公子燕归悄然扫她一眼,见她安静不语,略松了口气,说道:“回殿下,陈源虽然重伤,却仍留得命在。”

“哦,算他命大,不过……”太子琪挑眉:“这么说来,破庆城最大的功劳当属于射伤了陈源这人?老三,是不是?”

陈兰桡在旁听着,起初听他提及陈源,语气轻蔑,让她很不舒服,但听到这里,却隐约察觉太子琪提此事,仿佛另有用意。

公子燕归道:“太子说的是。”

太子琪哈哈一笑:“那不知是何人伤了陈源的?”

“是杨森的部属程立雪。”

太子琪面露得色:“哦……杨森是孤的得力干将,孤当初怕你孤掌难鸣,所以命他相助,看样子他做的果然很好。”

陈兰桡听到这里,心里明白:太子果然是来抢功的。

破庆城最大的功劳要记在射伤陈源那人身上,但那人却又是太子的部属,所以这最大的功劳仍是属于太子,而非公子燕归。

陈兰桡忍不住看向公子燕归,想看他的反应,却见他面色平静,正道:“的确是因为殿下料得先机,运筹帷幄,才能顺利拿下庆城。”

陈兰桡一听,大为呕心,看不出这公子燕归也是阿谀奉承之辈,实在人不可貌相。

太子琪却极为满意公子燕归如此回答,他转动目光看向陈兰桡,自觉在美人面前,颜面生辉。

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太子琪微怔,脸上笑意收起,装模作样问道:“燕归,如今杨森何在?”

公子燕归道:“臣弟正要禀告殿下,杨森之前在城内掳掠杀人,已被臣弟下令处决。”

这件事陈兰桡却是头一次听说,一时愕然看向公子燕归。

此刻太子琪拍案怒道:“你说什么?杨森乃孤的爱将,你说杀就杀?”

公子燕归跪地:“臣弟下令不可于城内杀人放火,杨森违反军纪,臣弟不得已才杀之立威。”

太子琪似怒不可遏,起身叱道:“我看你是怕他抢你的功劳吧!杀一两个人有何了得?就算杀尽陈国所有人又如何!你杀了他,孤颜面何存?想来你杀他是假,要打我的脸才是真!”

公子燕归伏地:“殿下恕罪,臣弟怎么敢?”

陈兰桡在旁看着这幕,叹为观止。明明是公子燕归冲过盐谷,攻破庆城,如今无功也就罢了,看这架势,竟反而有过。

虽然她乐得看公子燕归吃瘪,但……心中也自他不值,又听太子琪说“杀尽陈国所有人又如何”,如此逆天不仁之语,心中又怒又叹。

太子琪发作起来,顺势翻起心结旧账,道:“当初父皇明明是派我出征,你却要来横插一脚,主动请缨当什么先锋!哼,你莫非早就看不起孤,当我无能,带不了兵打不得胜仗?还是说你是想要跟我争功,在父皇面前邀宠?”

陈兰桡冷眼旁观,心内把武魏这两位王子之间的纠葛参了个大半,想必太子琪一开始就看不惯公子燕归……当然,也跟公子燕归实力的确超群有关——之前战事如何陈兰桡不清楚,但从盐谷一战,两人高下立判,何况自从武魏起兵开始,陈兰桡耳闻的,几乎都是“公子燕归”之名,竟把身为主帅的太子琪比的光芒黯淡。

太子琪无法出风头,嫉妒憎恶之心大盛,自然要将他当作眼中钉。

陈兰桡乐得保持缄默,倒要看公子燕归如何应对这个肤浅而暴戾的太子兄长。

公子燕归俯首请罪,道:“殿下恕罪,臣弟素来尊敬兄长,绝不半点争功之意,何况殿下雄才伟略,区区先锋交战,实在是杀鸡焉用牛刀,臣弟手足情深,故而才想成为殿下左膀右臂,为殿下分忧,跟随殿下建功立业……至于杨森之死,臣弟也是为了殿下着想,上回晋国屠城之事,已经让父皇不喜,发信让臣弟自省悔过;而杨森居功自傲,无视军纪,在庆城又大肆杀戮,他是殿下的部属,岂不是让殿下英名被污?所以臣弟才将他斩杀,至于……射伤陈源的程立雪并未参与屠杀,因此臣弟并未为难他,他依旧可为殿下效劳,请殿下明鉴!”

——之前晋国被屠城,天下皆惊,魏皇派遣使节叱问太子琪,太子琪便把所有推到公子燕归头上,因此魏皇复发信把公子燕归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此刻公子燕归也不说破,反把责任包揽自己身上。

陈兰桡在旁听得嘴角抽搐,这公子燕归,也不知他是胆小如鼠巧言令色之辈,还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这一番话,对太子琪极尽阿谀吹捧之余,拿出魏皇做挡箭牌,最后又用程立雪来铺垫……既给足了太子颜面,又暗藏警示,若太子琪是个聪明之人,便应当借这台阶顺坡下驴。

果然,太子琪听了后,神情微愣,自然也是在暗中琢磨,隔了会,才在脸上露出笑容。

自桌子后转出,太子琪走到公子燕归跟前,抬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你心中当真是这样想的?”

公子燕归依旧跪地,道:“臣弟不敢有半分虚言。”

太子琪含笑点头:“好、好……”他仿佛十分满意,连赞两声后,忽然看向旁边的陈兰桡,见她雪肤玉容,莹然生光,让人无法忽视,当下松开公子燕归,径直走到她跟前。

陈兰桡心底一沉,站立不动,暗中警惕。

太子琪低头端详她的容颜,神色轻佻:“公主可是惧怕本太子么?为何竟不敢抬头?来,让孤好生看看……”他越看越是心动,伸出手来,便去挑她的下巴。

第12章

对太子琪而言,无论是晋国公主也好陈国公主也罢,既然是战败国的贵女,统统便是掌中玩物,生死也由他而定。因此他进殿向燕归兴师问罪,丝毫也不避忌陈兰桡。

他对公子燕归兴师问罪,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要将他剪除,只因公子燕归锋芒太盛,故而有意敲打镇吓,以试探他的真心,见公子燕归始终循规蹈矩,话又说的极为诚挚动听,很和他的心意,当下也不再为难。

反倒是陈兰桡,早在进军陈国的时候,太子琪便蠢蠢欲动,对这名闻天下的陈国公主垂涎已久。

却没想到方才照面,就见公子燕归拥美人在怀,让他略觉不快。

太子琪自觉将为天下之主,理所当然要得到最好的,陈国公主声闻天下,又同师神光订了婚约,是他志在必得,今夜他急急忙忙赶来陈国,其中也不乏此念。因此敲打了公子燕归后,色心又起。

陈兰桡见状,微微冷笑:她可不是柔弱的晋国公主,大不了同太子琪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罢了。

并且陈兰桡心中有种奇怪的笃定:纵然她杀死太子琪,公子燕归也不会因此迁怒陈国,所以她毫无顾忌。

太子琪动手轻薄,地上的公子燕归也发觉了,手在膝头握紧,燕归正欲起身,便听到殿门口有人道:“不知大魏太子驾到,罪王有失远迎!特来请太子宽恕!”声音十分之大,简直响彻殿内,隐隐透着一股谄媚。

陈兰桡听了,皱眉而无地自容。

太子琪的手指还未碰到陈兰桡的脸,就给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猛回头一看,见殿门口站着个身形有些瘦削伛偻的男子,灯光昏暗,他又低着头,看不清容貌。

太子琪惊魂未定,不喜皱眉:“这是……何人?”

地上公子燕归已微微起身,见状才又跪了回去:“回殿下,来人正是陈王。”

太子琪这才回味过来,看一眼门口的陈王,又看陈兰桡,竟又啧声道:“既然如此,进来吧。”

陈王正拱手垂头,弯腰向内行礼,听了太子琪一句话,才又大声应道:“多谢太子殿下!”深深一揖,才迈步进殿。

陈兰桡握着袖底的匕首,面色微冷,按兵不动。

太子琪回身,见公子燕归兀自跪在地上,此刻他气消大半,便道:“起来吧。”公子燕归谢过太子,起身往旁边退出一步,有意无意站在陈兰桡身旁。

陈王快步上前,郑重地又向太子琪行礼,又恳切请罪。

太子琪是个好大喜功的虚荣之人,见陈王如此,便有几分心喜:“陈王不必如此,如今陈国虽然已经归我武魏所有,但是……孤是个仁德之人,绝不会伤及无辜,何况就算看在公主份上,也不会为难诸位。”

陈王大喜:“多谢太子殿下仁德宽宏,太子殿下年纪轻轻便能建立如此丰功伟绩,将来必然是一代明君。”

太子琪矜傲一笑,目光扫过公子燕归,又在陈兰桡身上打转,看着她静立不言,只有衣袂跟发丝随风微扬,如洛神临水,肌肤如雪,眉目如画,美得十分精致,但偏俏脸带霜,毫无畏怯之色,带几分微微稚嫩的英气,跟他所见过的女子大不相同。

殿内一刻寂静,太子琪略有些神不守舍,握着桌上那枝梅花,手指不自觉用力,只听轻微“咔嚓”一声,竟将梅枝折做两段。

陈王看在眼里,心头一动,陈王原本不愿在这个危险时候露面,但毕竟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惦记女儿,听闻陈兰桡给公子燕归叫了去,加上素来听闻公子燕归恶名,陈王左思右想,才终于鼓足勇气前来,没想到正好撞见太子在场。

此刻陈王见太子看着陈兰桡,一副意动之态,心中不由想道:“莫非太子对麒麟儿有意?如果这样……”

旁边公子燕归见状,眼神却越发暗沉,忽发声道:“殿下,此刻夜深,不如请陈国公主回寝宫安歇吧。”

太子琪目光闪烁:“急什么……对了,孤听闻公主舞姿卓绝,正好今日相见……不知孤有没有这个荣幸,得见公主一舞?”

陈兰桡听了,不免冷笑:“怕是殿下误会了,陈国虽亡,但陈兰桡却绝不会变成舞姬!”

公子燕归心道不好,正要替她遮掩,陈王已抢先喝道:“麒麟儿,怎么仍改不了这个不知进退的性情?平日对父王如此也就罢了,怎能对太子无礼?”

陈兰桡轻蔑道:“父王觉得他是太子,我眼中却只有敌将。”

公子燕归大大咳嗽了声,忍不住伸手拉了她一把。

陈兰桡嫌恶地甩开他的手,斜眼看去,心道:“我才不似你那么擅长拍马,起初还以为你是个英雄,如今没得让我恶心。”

公子燕归看着她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自然也瞧出那眼神中的鄙夷轻视,他却只是笑笑。

陈兰桡如此直言,让公子燕归跟陈王都觉忧心,生怕太子琪发怒。

不料,太子琪竟呵呵笑了起来:“真是新鲜,我从未见过似你这般的女子……嗯……那你说,你怎么才肯为我跳一曲呢?”他微微探身,左手搭在膝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陈兰桡。

陈兰桡本不屑一顾,正欲顶撞到底,忽然看到陈王忧心的眼神,旁边近在咫尺的,是公子燕归同样略带担忧的目光……

陈兰桡话到嘴边,心念转动,当下一笑,昂然看着太子琪,道:“让我跳一曲,也是简单,你只需把射伤我哥哥的那人交给我,让我杀了他!那便使得。”

陈王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当即喝道:“麒麟儿!越发胡说了!”

公子燕归微微拧眉,却看着陈兰桡不语。

陈兰桡示威般扫他一眼,仍盯着太子琪:“怎么,太子面露犹豫之色,莫非是不舍得吗?”

太子琪看着她扬眉相激,眸子似有两团花火,令他心旌神摇,不由挑了挑眉:“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不过,程立雪是孤身边有名的神射手,这番出征大为有功,怎可随意杀害呢。”

陈兰桡听闻,心中冷笑:“原来他还并不是十分昏聩。”

正略觉遗憾,太子琪却又道:“假如孤愿意将他交你处置,曲曲一舞的代价似乎太轻……不知公主有无意愿换一个条件?”

陈兰桡问道:“是何条件?”

太子琪紧盯着她的双眸,笑道:“你得乖乖答应,做孤身边的一名侍妾……如何?”

“什么?”陈兰桡心头怒火复涌上来,正要喝骂,看着太子琪不怀好意的脸色,忽道:“殿下不是不知,我已经许配师神光,好女不侍二夫。”

太子琪笑道:“男未婚女未嫁,算不得什么,再说,只要孤看中的,管你三夫四夫呢。——怎么,言语推辞,公主可是怕了?”

陈兰桡摇头,微微一笑:“那既然太子不介意,这样的条件,我……”

陈兰桡正要说下去,旁边公子燕归忽然出声:“殿下!这样做恐怕不妥!”

陈兰桡不由瞪向公子燕归,心中骂道:“真是多事!”却听太子琪问道:“怎么不妥?”

公子燕归肃然道:“如太子所说,程立雪军功赫赫,贸然送给公主处死,恐怕会打击将士士气,何况传到父皇耳中,也不好听。”

太子琪不以为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程立雪立志要向本太子效忠,现在本太子让他去死,莫非他能不从吗?他不从,便表示他不够忠心!”

陈兰桡在旁听着这样强词夺理的话,叹为观止。陈王虽然也近似昏庸,不过却完全不曾到这个份儿上,相比较而言,简直算是个温和的好君主。

陈兰桡听到这里,心中竟生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公子燕归深沉强悍,却想不到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偏偏有个暴戾无耻的太子琪压他一头。

正忍不住露出笑意,忽然感觉强烈的目光注视,陈兰桡微微侧脸,看到公子燕归注视的目光,略带严厉地横了她一眼,仿佛示意她收敛。

陈兰桡浑然不放心上,反而向他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心道:“你活该。”

原来陈兰桡心中早有打算,刚才跟太子琪短暂接触,就发现他仿佛不会武功,只要她乐意,随时便能将他刺杀,方才本是个好机会,却给陈王的突如其来打断,可是太子琪却又得寸进尺,要她当侍妾,陈兰桡想索性顺水推舟应了,先杀射伤陈源的那个程立雪,然后,在她成为太子侍妾的时候,就是太子绝命之时!

不料公子燕归竟横插一脚,出言拦阻。

看他使得眼神颇有深意,陈兰桡心中忽然几分忐忑:“他总不会是看破我的打算了吧?”

第13章

燕归看着就在身边的伊人,他恼她一意孤行,不知轻重,最恨她竟敢以自身为饵试图蛊惑太子琪。陈兰桡虽聪慧,却到底是个养在深宫的少女,所谓世情险恶,人心诡暗,又怎会尽知。若她见识过太子琪的为人及手段,尤其是对待女子方面……只怕她绝不会愿意同太子琪做赌。

眼底泛着暗影,也倒映着她向他扮鬼脸的模样,燕归记得她这般模样,或者说,从未敢忘。

那一夜,他倒在庆城郊外的空屋里,身边仅有一只黑犬相伴,静候死神到来。

垂危之际,耳畔传来呼唤声音,有人抚他的脸,然后是急促的用力轻拍。燕归勉强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中,看到一道影子正在跟前,她举着一盏灯,容颜从暗转明。

他微微睁开的眼睛里看到了光,也看到了那张出色的容颜,那一瞬,燕归生出错觉,依稀觉得自己将要命归黄泉,而在九天之上的女神翩然降落,要渡他归去。

直到她说道:“你若敢死,我不饶你!”声音如此熟悉,也唤回燕归心神,他心道:“哦,是她……”那个跟着师神光离去的少女,她竟去而复返,他记得她的名字唤作“兰桡”,彼时,公子燕归还不晓得,自此之后这个名字,将铭刻他终生。

陈兰桡拍他不醒,只令他睁开双眼,可见他目光动也不动,一副行将就木之态,她试着喂他吃些东西,公子燕归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无。

“我特意从宫里带出来的糕点,还偷偷留下了一些菜……很好吃的。”陈兰桡略觉遗憾,而在旁边,那只叫做小黑的犬儿却埋头吃的正欢,且发出陶醉的声响。

陈兰桡思忖片刻,自言自语道:“想必你中毒太深,还是再吃一颗药丸吧。”小心从胸前将锦囊取出,掏出一颗药丸。

公子燕归嗅到一股淡淡地香气,不知是来自她身上,还是来自那辟邪丹。陈兰桡无法令他开口,只好勉为其难掰开他的唇齿,勉强把那颗药丸推进他的嘴里。

燕归知道生死就在一刻,拼命地动了动舌,竭力吞那丹药,陈兰桡看出端倪,忙解下腰间水囊,拔出塞子,放在他唇间。

一股甘泉般的水缓缓流入,裹着那颗丹药,滑下咽喉。

燕归总算缓过一口气,但陈兰桡却惊呼了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来方才她用力间,不知不觉弄破了燕归本就干裂的嘴唇,以至于又流出血来,沾在手指之上。

正要掏出手帕擦拭,目光转动,却看见燕归胸前透出一角丝帕,陈兰桡怔然,抬手轻轻一扯,便扯出那块沾满污迹跟血渍的帕子,她呆了呆,然后看向燕归:“这是我的……原来被你收起来了呀。”上午她用这手帕给他擦脸,弄脏了后便扔在地上,后来师神光闻声来看,谁知屋内并无人迹……陈兰桡早忘了这回事。

此刻她看着这方手帕,又看着燕归,竟叹了口气:“都脏了,你收起来做什么?上午神光哥哥来看的时候,你藏到哪里去了?”

燕归此刻无法做声,自然不能回答她。陈兰桡放下那帕子,说道:“我本来以为你走了的,没想到你竟然在……你是不是听到我跟小黑说的话,所以才留下来等我的?我真的带了好吃的来哦。”

燕归啼笑皆非,他若是有能走的体力,早就远走高飞,又怎会愚蠢到信一个少女对狗儿说的话。

陈兰桡把那食盒拎过来,索性抱膝坐在燕归身前:“本来今天神光哥哥训了我一顿,我不该出来的,但是父王又纵容贤妃……让我生气,我才不呆在宫里呢……幸好你没走,可以跟我作伴了……”

她自言自语说了一会儿,却听不到燕归出声,不由又有些害怕,伸手推了他一把:“喂,你可别死……我不要跟死人在一起。”

燕归若是能动,此刻便要翻个白眼。陈兰桡凝视他,见他眼睛微眨,才松了口气,抬手从食盒里取了一碟子糕点出来:“这可是我最喜欢吃的莲子酥……”当下小心翼翼掰开燕归的嘴,如喂药般硬给他塞了一块进去,又喂水给他喝。

燕归脱力,吞咽不便,有些水便顺着嘴角流出,陈兰桡忙抬起袖子给他擦拭,见他唇上还有血迹,不由有些愧疚,却嘴硬说道:“你疼不疼?我可不是有心的,都怪你不能自己吃东西,不然我才不碰你呢……”

那莲子酥里不知加了什么,有些黏性,纵然喝了水,一时却吞不下去,燕归心苦,碍于无法做声,便索性闭眼不语,只默默地拼命跟那梗在喉间的食物搏斗。

陈兰桡却浑然不觉,自顾自道:“好吃吧?你看你,都喜欢的闭上眼睛了,那再吃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