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琪坐在最中位子,其他将领分别依次而坐,还有些陈国的降将,包括陈王也在座。

公子燕归坐在太子琪下首位置,将太子琪的反应一一看在眼中,却仍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场中。

顷刻时候到,陈兰桡翻身上马,检校官点燃一炷香,那边程立雪才也懒洋洋地上了马,他回头看一眼陈兰桡,眼皮半抬不抬,简直连看她一眼都觉不屑。

陈兰桡面无表情,小脸上只有淡淡一丝冷漠气息,抬手拍马,马儿往前而行,程立雪“嗤”地一声,似是而非地打马而“逃”。

身后只听得一声“嗖”,程立雪听风辨音,心中微微诧异,正好马儿转弯,他回头一眼,却见陈兰桡骑在马背上,身子微微伏着,虽马儿颠簸起伏,她左手持弓,右手挽着缰绳……看起来竟有些像模像样。

第一支箭果然落空,武魏这边的将士们顿时发出嘲笑之声。

有人道:“程将军,你就陪小公主好好地玩一玩吧!”戏谑之意溢于言表。

程立雪笑笑,忽然听到身后马蹄声渐渐急促,他拧眉打马,也加快速度。眼看两人一追一逐,一圈将近,程立雪听到耳畔又有利箭破空之声,他本想适当躲避,不料仔细一听,心头大为诧异,原来他听出了那箭风的方向,并不是指向自己……

难道陈国公主的箭术竟差的这样?这简直是儿戏!他堂堂武魏大将,居然陪个女子在此……程立雪腹诽未已,忽然听到惊呼声纷纷响起,然后是一声惨叫!

程立雪心惊,扭头向着惨呼声传来方向看去,却见就在他右手侧的看台远处,有一人仰天往后倒下,胸口正好插着那白翎的利箭。

那人,居然正是曾打开城门放武魏进城的王统制,今日他听闻有热闹可看,便偷偷前来,刻意躲在最后面的位置,不知为何竟给射中!

一片哗然,尤其是在王统制身侧的众人,如群蚁溃散,纷纷闪离。

太子琪与他身侧的众将士们也都转头眺首,因隔得略远,一时不明发生何时,只看到那处人影散乱,有人惊叫:“射、射死人了!”

程立雪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陈兰桡,正好看到她人在马上,身子端正直立,向着他张弓搭箭,半眯的双眼中,透出锐利杀气。

程立雪竟打了个寒战。

陈兰桡双腿夹着马背,任凭白马狂奔,上半身却动也不动,马儿兜转之际,她的手指轻轻一勾,利箭瞄准的目标原本是程立雪的后背,此刻悄然换了个方向。

燕归目光一动,人坐在位子上,忽然掌心微汗。

第18章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目不转睛看着场中的陈兰桡,燕归心底默然响起李白《侠客行》中名句。

千里彤云,天色苍茫,寒风卷起旗子,烈烈有声。白马上那道身影,看似纤柔娇弱,但此刻张弓搭箭,气势却俨然不输任何武将。

果然不愧是他所看中的人。

但是,她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燕归心道:“兰桡,希望你明白我昨日所言。”

锐利的箭镞之后,是陈兰桡锋芒毕露的双眼,破碎虚空,凛凛然看向的却是太子琪的方向。而对方扬长脖颈,正看向王统制倒下方向,浑然不知生死已迫在眉睫。

白马疾驰往前,箭镞闪烁寒光,机会就在刹那转瞬间,陈兰桡眼波轻转,复看向公子燕归。

刹那间目光相对,那娇红的唇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她长睫轻眨间,白马已经开始转弯。

那箭头对准的方向也随之不露痕迹地转变。

燕归的这口气,直到现在才放松下来,然而回想她方才那一刻乍然流露的一抹淡笑……那可是,看破了他的担忧,在嘲笑他的紧张吗?

就在燕归心念涌动时候,陈兰桡已经射出了第三支箭。

程立雪心中震惊无法形容,他可以听风声辨出那支箭从自己左侧身后射来,他即刻作出反应,身子往右边微微侧出躲闪。

果不其然,那支箭几乎贴着他左边肩头擦身而过!程立雪又惊又疑,几乎要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出手的究竟是否陈兰桡,为何准头如此之吓人!

但就在他恍神之时,身后又传破空之声!这次却是自他右边身侧而来,程立雪心悸之余歪身往左,虽然如此,只听得很轻微的“破”的一声,他右肩的衣裳已被划破!

“该死!”程立雪震惊之际,这才确认是他轻视了陈兰桡!想不到陈国公主箭术如此出色!但是这还未完,第五支箭闪电般而来,这一次,对准的却正是程立雪的后心!

程立雪听得那风声凌厉,不由倒吸冷气,千钧一发中低低俯身,只听得头顶“嗖”地一声,那支箭擦着发顶心而去!

程立雪心惊胆战之余,蓦地领悟:不是什么歪打正着也并非失手……王统制的确是被陈国公主故意射杀!而陈兰桡这三箭,却好像并不是要立刻取他性命,难道是因之前被众将士以及他本人嘲笑,故而也用这法子来折磨他吗?

但是程立雪却只想到了其一。他打马而行,仓促回头看向陈兰桡,见陈国公主娇小的身子伏在马背上,秀丽绝伦的脸上却满是冷然凝重的肃杀,此刻于他眼中,她不再只是个娇弱无力的美貌少女,却比军中任何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更可怕!

程立雪咬牙回头,打马而行。

此刻那一炷香,已经燃过了大半,他深吸一口气,绝不信自己的性命竟会丧于一名少女手上!

陡然间,低低地惊呼自周遭零星响起,程立雪不解其意,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陈兰桡人在马上,回手自囊中取箭,她搭上一支箭,观者平静,她却并不张弓,回手又取一支箭,搭在弦上,观者有惊呼声……直到她取了第三支箭!

在座众人陡然明白了陈兰桡此举的意思,但却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来,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陈兰桡催动白马,马儿如明白主人心意,奋起四蹄,靠前方的黑马越来越近!

“是时候了!”陈兰桡目视前方,深吸一口气,如玉般的手指勾动弓弦,张弓如满月。

程立雪听到利箭破空声响,但是这次,他糊涂了,他无法辨明这一次箭是从哪个方向而来,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身后有千万支箭铺天盖地,程立雪魂飞魄散,但是决断的时间至是一刹,因为一刹过后,就会定生死。

等程立雪反应过来身后追命的利箭是三支后,他明知如此,却不能左闪,无法右躲,甚至连俯身都不能!因为三支箭联袂而至,发出的破风声音互相影响,让他无法准确判断箭头的高低来作出应对。

避无可避,程立雪大喝一声,抬手在马儿臀上狠拍一记:“走!”

黑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程立雪却自马背上腾空而起,他扭腰转身,长腿斜扫,扫落一支箭,却躲不开同时而来的第二支,右肩狠狠一疼,是箭镞咬肉,但最致命的第三支,却直冲他胸口而来。

程立雪回手,死死地握向第三支箭,同时身形如断线纸鸢,向后急跌,狠狠倒地。

眼冒金星,几乎吐血,程立雪停了会儿,才勉强从地上探身,他还未坐起,就看到眼前马蹄闪现。

程立雪怔住,他仰头,望见在苍茫天色下,是陈国公主秀丽绝伦的脸,她右手持弓,左手搭箭,正对准他的眉心。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躲闪不了。

全场哗然,却又寂然无声。

程立雪心头一叹,手松开,掌心的那支箭无声跌落,他望着陈兰桡,片刻后轻轻一笑:“很好,我愿赌服输,你动手吧!”

程立雪说完之后,微微仰头,闭目等死。

意料中那射穿透露的箭却不曾来到,程立雪听到陈兰桡的声音响起,问道:“这般死在我手上,算是折辱你么?”

程立雪微微皱眉,道:“不,死在你手上我毫无怨言。可叹我自诩英勇无敌,却不过自高自大,如今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女子也不能小觑,尤其是如公主这般的女子。”

耳畔是那少女轻笑了声:“这还像句人话。”

程立雪拧眉大叫:“你要杀就杀!莫要羞辱我!”

陈兰桡说道:“怎么你竟这般敏感,我随口一句话,就认为是羞辱……只怕你还不知何为真正的羞辱……”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听来竟有几分沉郁。

程立雪不解其意,陈兰桡却又道:“算了,那柱香该烧完了吧?”她自言自语般说了这句,就听远处那传令官后知后觉地大叫:“一炷香毕,比试结束!”

程立雪蓦地睁开眼睛,见陈兰桡正收箭入囊中,小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

他震惊无法置信,一时连肩头疼痛都忘了,挣扎着叫道:“你为何不杀我!”

陈兰桡淡淡看他一眼:“你就当我改变主意了吧!”她说完之后,转身打马,缓缓离开。

有几个跟程立雪相熟的将领们此刻飞奔而来,有人将他扶起来,连问如何。

有人道:“方才那小公主跟大哥说什么了?幸得她毫无经验才拖延了这些许时候,也是大哥洪福齐天,让香正好烧完了。”

又有人道:“没想到这贱人箭术这般了得……不过她愿望落空,不会回去哭鼻子了吧?”

几人才欲说笑,程立雪喝道:“够了!谁许你那么称呼陈国公主的?”

被斥那人不明所以,只好闭嘴。程立雪看着陈兰桡离开的方向,最终摇了摇头,在众人簇拥下前去疗伤。

陈兰桡提着弓,随着白马沿着校场而行,心中却想到昨晚上她夜探陈源的一幕。当时她回到殿中,夜不能寐,又惦记思奴跟陈源,想来想去,便出门去探陈源。

陈源殿内,那仇先生仍守在榻前,望着他满头白发,微光中竟让她有几分踏实,看着仇先生俯在桌上,像是睡着,陈兰桡便放轻脚步,走到陈源跟前。

陈源闭着双眸,面色缓和了许多,不复之前受伤垂危时候那种颓败的铁青色,陈兰桡靠近了,跪坐在榻前,呆呆看着兄长的脸,不知不觉眼睛已泪水模糊。

她跪坐良久,才抬手擦擦泪,轻声道:“哥哥,我来看你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醒呢?”忍不住探手出去,轻轻握住陈源的手。

陈源动也不动,陈兰桡低着头:“我心里很难过,恨不得这一箭是我替哥哥受了,如果这样,现在也不至于这样痛苦了……”她忍着欲哭的冲动,低声道:“太子琪是个混蛋,公子燕归也不像是个、是个……可是他却让仇先生救了哥哥,又帮我给思奴找乳娘,哥哥……”

她本想说燕归不像是个“好人”,可想到他所做的那些,却又不忍说出口。

不知为何,心头一酸,泪落更急,纷纷打在陈源手上,于他的掌心汇聚成小小的水流。

陈兰桡哽咽道:“我想一死了之,但是……”她更加靠前了些,在陈源耳畔道:“我约了伤哥哥的程立雪明日决战,我想杀死他为哥哥报仇……但我更想杀死太子琪,然后自杀,可是……可是我怕……”

陈兰桡想到燕归所说的那句“我恐怕会做的比太子更狠”,她吸吸鼻子:“我怕他们会对哥哥跟思奴……还有城内百姓不利,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陈源无法出声,却另有一个声音,轻轻说道:“你杀了太子琪,武魏还有四个皇子,随便立一个为储君,武魏仍是屹立不倒,但太子被陈国公主所杀,自然要迁怒陈国皇族,你哥哥就此长眠,你父王人头落地,或许牵连百姓……”

陈兰桡几乎跳起来,回头看去,却见是仇如海自桌上起身,他低着头,并不看她,仿佛一切都是他自言自语。

陈兰桡见他分明听到自己的低语,内心惊跳:“你……”

仇如海继续说道:“对我来说,我生平最恨,就是家人都被杀死,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所有……就算逆天也罢,也要换取他们的平安喜乐。所以就算是武魏灭了晋国,我心中所有的,只是终于可以为家人报仇的快意,只是如此。”

陈兰桡心头震动,灯影里,仇如海那一头白发,微微颤抖,竟似有无限萧瑟凄凉,他虽说着“快意”,但事到如今,他的心却仍是无法平静,仍是沉浸在无限痛苦之中。

陈兰桡无法言语:“先生……”

仇如海道:“公主聪慧,奈何如今一叶障目。你有‘麒麟儿’之称,怎么会学那些莽夫,求一时之快,撑一时英雄呢?”

白马缓步而行,陈兰桡自回忆中抬头,依稀看到前方有一人起身等候,她心中响起那个熟悉的名字,却不知是否要走到他的身边去,就在此刻,耳畔忽然有人大叫:“有刺客!”与此同时,十几枝箭破空而至,竟是射向了太子琪的方向!

事出突然,校场上顿时一片慌乱。陈兰桡十分震惊,于马上彷徨四顾,却见有两道矫健人影自人群中掠出,牵住白马道:“我等奉少主之名前来!护送公主出城!”

陈兰桡见有人靠前,正欲动手,闻言却面露喜色,失声道:“神光哥哥?”

第19章

这算是盐谷之战后,第一次听到师神光的消息。陈兰桡眼前豁然开朗:“神光哥哥何在?”那黑衣人道:“此地非说话处,公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陈兰桡心头一凛,匆忙间放眼四顾,却见不知多少支箭射向高台上的太子琪,他身边侍卫反应甚快,跃起抵挡,却也有不少人被射伤,骤然间纷乱四起。

容不得她思量,那黑衣人当机立断在白马臀上一击,马儿飞奔往前,黑衣人施展轻功紧随其后。

陈兰桡人在马上,心中乱作一团,她自然是极想立刻就同师神光相会,但……若她此刻离去,那么陈源、思奴……可会无恙?另外……

风驰电掣间,陈兰桡却听一声怒喝自身后响起,她回头看去,从乱纷纷的人影之中,她一眼便看到了公子燕归暴怒的眼神。

他正挺身挥剑,杀死一名向他袭来的刺客,含怒带恨的眼睛却一直都望着陈兰桡的方向。

陈兰桡竟无法跟他的目光对视,她回过头来,却见出口越来越近,她的心也随之越跳越快,就在距离出口一步之遥时候,忽然斜刺里闯出一个铁塔般的汉子,生生地挡在了白马前方。

白马跑的正急,那人却偏不动,如此下去此人必然要重伤,陈兰桡本能地就想停住马儿,奈何为时已晚,她试着拉住缰绳,白马却仍往前撞去!

生死关头,那大汉大吼了声,探出手臂,竟硬生生地抵在了马儿胸前,陡然间两下对峙,大汉踏在地上的双足微微后退,却又刹住身形,复又炸雷般大吼一声,白马也随之发出痛呼声响,竟然向后退缩!

此刻那两个黑衣人赶上,剑光如电,袭向这大汉,其中一个道:“公主快走!”

那大汉见白马后退,这才松手,双拳一击,对上这两名黑衣人,不料他虽力大无穷,但灵活欠佳,被那两人夹击,顿时手臂上被划了两道,血流如注。但他十分凶悍,虽然受伤,仍是站在门中央,半步不离。

陈兰桡提着缰绳,心惊胆战。忍不住回头又看一眼,却见一道黑影,如死神过境,飞快地向着此处跃来!

陈兰桡见状,不知为何浑身发颤,只想要远离此人,她把心一横,打马硬往前闯去!

正好其中一名黑衣人袭向这大汉腿上,这大汉单膝一屈,差点跪倒地上。

黑衣人见状大喜,正欲追上一剑,忽然听到陈兰桡惊叫道:“留神!”这人反应倒是快速,来不及回头,纵身斜飞出去,却仍躲不过那一掌之威,耳畔“咔嚓”轻响,是骨骼断裂之声,右肩钝疼麻痹,手上宝剑也随之坠地,右臂竟已不能用!

这人骇然回看,见身后公子燕归竟然赶到,另一名黑衣人见势不妙,提剑迎上,燕归冷然不语,宝剑寒光,斜劈而下,竟是雷霆万钧之势,那人跟他剑刃相对之时就已知道不好,但撤剑已来不及,双手腕剧痛,燕归手腕一转,剑锋直刺对方胸口。

陈兰桡大叫:“燕归!”

燕归听在耳中,目光微动,手上却丝毫不停,那人胸口一凉,吐出一口鲜血,仰天倒地。

陈兰桡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竟无法反应,此刻外面那黑衣人挣扎起身,却被燕归身边那大汉拦住,铁拳击向那人头上。

陈兰桡无法忍受,想去拔箭制止这一幕,手却冰凉发抖,只尖声叫道:“不要!”

燕归正回手拔出宝剑,带出一抹飞溅的鲜血,他看一眼陈兰桡,才淡淡地唤道:“铁陀,住手。”

那名唤铁陀的汉子愣了愣,回头看向燕归。

燕归提着带血的宝剑,站在白马旁边,睥睨地看向黑衣伤者,道:“滚回去,带话给师神光,告诉他——陈国如今已归武魏,陈国公主,是我的。”

那人虽受重伤,死到临头,却浑然不惧,冷笑道:“陈国有少主,就永不会属于武魏!”

陈兰桡翻身下马,却给燕归一把握住,道:“方才那个人是因你而死,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即刻杀了他!”

那人忍痛怒斥道:“你想要挟公主,便打错了主意,我们都是少主的死士,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燕归淡声道:“如此我便成全你。”

“不要!”陈兰桡不顾一切,向那人大声道:“不要逞强,回去告诉神光哥哥,我会等他的!”话一说完,燕归手上力道加重,陈兰桡疼得浑身发抖,却偏一声不吭。

燕归凝视那人,慢慢道:“趁着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滚。”

黑衣人迟疑片刻,终于向着陈兰桡一低头,转身飞速离去。铁陀目视他消失眼前,垂首看看自己的拳头,摇了摇头,仿佛有些遗憾。

经过师神光这般一闹,太子琪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被侍卫们簇拥着回了宫中,一时也不想去动陈兰桡,只叫人传了公子燕归前来,对他大家斥责,问他防卫不力让刺客潜入庆城之罪。

其实自打太子琪进驻庆城,庆城的防卫便换了太子的人马,却跟燕归没什么干系。太子琪发作了一番,又命燕归严查师神光下落,务必要将此人首级取来才可安心。

燕归应付完了太子琪,退出殿阁。抬头看着天空上几点阴云,遮天蔽日,无限沉闷。他想到方才陈兰桡对那黑衣人所说的话,眼中忍不住怒意勃发。

寝殿之中,陈兰桡自被那叫铁陀的巨人带回寝殿,就一直抱膝埋首,坐在长桌背后,动也不动。

她怔怔地睁着双眼,想到方才眼前所见,浑身一阵阵发寒。

当时她目睹燕归杀死师神光所派之人,近距离看着他倒地毙命,甚至能嗅到那种血腥的味道,令她浑身都不舒服。

虽然陈兰桡也亲手杀过人,比如王统制……但却是头一次目睹燕归杀人,他身上那种如地狱煞神般的气息,令她情不自禁浑身战栗!此时此刻,陈兰桡忽然心生怀疑:见识过这样的燕归,如果有人说晋国是被他所屠,她也不会怀疑!

面对如此可怕的燕归,偏偏没有办法跟她想念的师神光相见,陈兰桡眼中蕴泪,正胡思乱想,却听外头霜影低低道:“殿下、殿下……”声音急切,又带着畏惧。

陈兰桡抬头,正看到燕归大步进了殿来,双眸盯着她,仍有杀气隐隐透出。

陈兰桡跳起身来,握拳问道:“你来干什么!”

燕归并不言语,径直走到她身前,陈兰桡无法面对他的锋芒,忍不住后退一步:“你、你想干什么?”

燕归将她一把拽了过来,问道:“你想等师神光?”

陈兰桡浑身发抖,但“师神光”三字,却像是给了她无限勇气,当下大声道:“怎么了?我就是要等神光哥哥!你若不喜,就杀了我呀!”

燕归盛怒之下,反笑出来:“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我只是想……”他说着,便举手捏住陈兰桡的脸,复亲下去。

陈兰桡拳打脚踢,燕归却岿然不动,厮缠挣扎中,他将她压倒在旁边的桌子上,却仍不停地在她脸颊上乱亲乱吻。

陈兰桡尖叫着,听到衣裳被撕裂的声响,燕归在她颈间微微用力,所亲吻之处,便极快地出现一朵朵红梅。他嫌她的手碍事,便将她捉了,压在头顶。

袖子往上滑落,便露出她手臂上那颗守宫砂,雪肤朱砂,分外醒目。

燕归一眼看到,冷笑道:“你不是憎恶此物吗?好……我今日就为你抹去便是!”

第20章

陈兰桡眼前一黑,叫道:“你果然跟太子琪没什么不同,不对,你比他更令人作呕!”燕归动作一停,气得色变:“你说什么?”陈兰桡胸口起伏不定,要将他踢开,但两人身形相差甚大,这般近距离宛如肉搏似的,更是半点也讨不了好儿。

燕归浑然不理她的挣扎,只目光灼灼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咬碎吞掉。

陈兰桡索性便道:“你不如像是太子琪一样把话说开了,想对我如何就如何,何必总是一脸要为了我好,这般惺惺作态,当我是三岁小儿,会为你虚情假意所动吗!”

燕归一听,气得七窍生烟,之前被太子琪痛斥一顿,但他从来都是隐忍的性子,因此倒也罢了。

最恨的就是陈兰桡竟敢要随着师神光的人离开,并且说出那种话……如今听了这句,更是火上浇油,便道:“好极了,左右你的心里只有师神光一个是好的,而我就是最坏的人了!那么我又何须再忍?”

盛怒之下,居然忘了动作,陈兰桡的手在桌上摸来摸去,居然给她摸到一块砚台,抄起来便往燕归头上砸去。

燕归反应一等,头微微一偏,堪堪避开,但额角仍是给刮了一下,虽非重伤,可疼得钻心,若是他躲闪不及,怕是要非死即伤。

“你居然下此狠手!”燕归心头一寒:“你当真对我半分情意也没有?”

陈兰桡手足并用,连滚带爬,从桌子上掉下去,还不忘把砚台狠狠扔向他:“呸!你以为你是谁?”

燕归双眸寒冰,冷冷地一抬手,情意接住那块砚台,手上微微用力,那坚硬的端砚顿时片片碎裂,如石子般掉在地上。

陈兰桡见状,目瞪口呆,急忙后退欲逃,燕归扑上前来,如鹰捉小鸡,将她擒住:“既然如此,我对你又何须珍惜!”

他的手劲何其之大,陈兰桡只觉得双肩几乎要被他捏碎了。此刻她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一番挣扎又消耗许多力气,更是无法跟他相抗,见燕归倾身下来,便向着他颈间咬去。

燕归没想到她竟如此,痛的叫了声,脸颊边上已被她咬破了,留下一个明显的牙印,渗出血来。

陈兰桡一口给他咬出了血,却也觉得不适,忙松口:“你快滚开!不然我……呸呸!”察觉口中血腥气,忍不住一阵作恶,呸呸乱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