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桡听出是负责伺候的魏国太监,却不知两人因何竟像是口角,她往前走间,就听霜影又道:“这些东西,怎么能给我们公主吃?前日怎么不是这样的?”

太监道:“你也说是前日,前日跟今日怎会一样?有的吃就谢天谢地好了,改日若什么都没了,你们也要受着。须记得,此地不是陈国了,别对我大呼小叫的。”

陈兰桡听这话不对头,便迈步出去,一眼看到那太监袖着手,微微地昂首,白眼看天,一副轻蔑之态。

霜影先看到陈兰桡,便忙出来道:“公主!”那太监见她出现,略站直了些,脸上的轻蔑神情才收敛了些许。

陈兰桡道:“出什么事儿了?”霜影拉着她走到殿内,指着桌上的食物,道:“公主你看,他们送了些什么东西来?”

陈兰桡扫了一眼,见竟是几个粗糙的面饼,并一盘似烂非烂的青菜,一碗清澈的几乎见底儿的米粥,果然是简陋的可以。

陈兰桡转头看向门口的太监,道:“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那太监见了正主儿,倒是不敢跟对霜影似的放肆,但也不像是之前般恭敬了,皮笑肉不笑道:“公主见谅,近来因皇上龙体欠安,为了给皇上祈福,所以宫内各处的吃穿用度都要节俭起来,荤腥们也不能吃。只能用这些东西来招待公主了,须不是我们这些当下人的故意怠慢。”

陈兰桡看了会儿,一笑道:“既然是规矩,那么我们自然要入乡随俗了,公公不必介意。”

太监见她丝毫不恼,倒是有些另眼相看,道:“公主是个明白人,公主慢用,告辞,告辞。”

太监去后,霜影上前道:“公主,难道真的要吃这些东西吗?”在陈国的时候,这些粗糙之物就算用来喂狗,也算简陋了,如今竟要吃下去,霜影简直无法相信。

陈兰桡皱眉不语。霜影道:“就算是给皇帝祈福,也不至于是这幅模样?这魏国的规矩真是离谱的很。”

陈兰桡笑道:“你还真以为是给皇帝祈福啊?”霜影愕然:“难道不是吗?”陈兰桡回头看着桌上之物:“你不觉得这一招有些眼熟吗?”

霜影仍旧迷惑不解。陈兰桡叹道:“亏你还是宫内出身的,罢了,不必想了,想也无用。”她草草地洗了手脸,坐到桌前,拿起一个饼来,端详了会儿后才咬了口,皱着眉咀嚼片刻,只觉得极难下咽,勉强吃了一小半,觉得饱了,便停了手。

陈兰桡心中知道这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为难他们。那太监说不是他们“当下人的故意怠慢”,那自然是“上面有人”这般吩咐,所谓给皇帝祈福只是借口罢了,但她只是不知究竟得罪的是哪路神仙,但想来应该不是皇帝,如果是皇帝的话,这手段也未免有些太低级了。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此这般啃了两日的饼子,陈兰桡倒是挨得住,她不发怨言,底下人自然也要忍着。但王后那边却忍不住了。

先是乳娘的奶水变得稀少,本来要用米汤代替奶水,奈何米汤也如清水一般,思奴自然是吃不饱的,肚子饿了便会哭泣。

王后无可忍,便找陈兰桡诉苦,陈兰桡思忖了会儿,便叫那管事太监来,商议是否能够给改善一下伙食。那太监却只用“宫内的规矩便是如此”来搪塞。

陈兰桡见状,便叫霜影取了一枚金钗奉与太监,那枚金钗是陈国宫中之物,也是陈兰桡临行的时候带的仅有的几样首饰之一,名贵非凡。

管事太监见状,眼睛便瞟过来。陈兰桡道:“公公向来辛苦了,这枚钗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管事太监咽了口唾沫,还要惺惺作态,陈兰桡道:“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为难公公了,若不是为了这孩子,我们也不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请公公看在这孩子的面上,帮忙则个。”

太监这才笑道:“公主勿怪,委实是咱们不敢擅自做主……但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自然也不至于一点儿人情也不通的。”陈兰桡忙道谢。

当日,供奉的食物果真好了些,米粥也浓稠起来,陈兰桡看着面前的荤腥,却无法下咽,便只吃了一点,叫把大部分送去给王后跟乳娘吃。

但这好转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到了次日,依旧如故。陈兰桡早就料到,因此竟也不恼,只是霜影气得大骂,又去翻找首饰好贿赂太监。

到了第八日上,那管事太监忽然急匆匆地跑来,神情闪烁,躬身道:“公主殿下,还请速速收拾一番,皇上召见您。”

陈兰桡一愣:“皇帝?”太监忙在脸上挂上谄媚的表情:“真是,请您即刻去见呢。”陈兰桡问道:“公公可知道什么事?”太监笑道:“您说笑了,奴婢怎么会知道呢。”

陈兰桡整理了一下衣裳,迈步出门,那太监忙跟上一步,小声道:“殿下,这几日的事情……小人们真的是受命所为……陛下那边……”陈兰桡笑道:“公公多心了。”远远地看到之前接自己进宫的御前小太监跟几人在等候。

这次朝见魏帝,却是在魏帝的寝宫,陈兰桡入内的时候,正好御医从里头出来,两人擦肩而过。

寝宫内散发着一股清苦的味道,不知是汤药的气息,亦或者是龙涎香的味道,或许是二者混合。越往内,越是寂静,令人忍不住放轻脚步,甚至渐渐连呼吸都收细了些。

隔着一层帘子,太监令陈兰桡停步,陈兰桡看向里头,见帘幕之中,有道人影若隐若现,她便行礼道:“参见皇帝陛下。”

里头魏帝道:“你来啦,平身吧。”陈兰桡起身,听魏帝的声音颇虚,又不知他叫自己来究竟为何,于是只谢恩了,便站着不语。

魏帝道:“今日你为何这般沉默?”陈兰桡道:“不知皇上叫我前来有何事?”魏帝笑道:“哦……想问问你,这几日在宫内住的可习惯?”陈兰桡道:“北都同庆城是有许多不同,多赖皇上恩典,还习惯的。”

魏帝应了声:“那朕也就放心了……是了,上回你跟朕说起在庆城的事,好像,还有一些你没有跟朕说罢。”

陈兰桡问道:“不知皇上说的是哪方面?”

魏帝咳嗽,片刻道:“比如,你跟燕归定亲之事?”

殿内光线有些幽暗,铜炉仙鹤的口中袅袅有香烟冒出,无声之时,格外静谧,仿佛无人存在。

沉默中,魏帝道:“你怎么不说话?”

陈兰桡道:“皇上想让我说什么呢?此事原本就是难以启齿之事,难道皇上觉得我该大肆宣扬吗?”魏帝道:“哦?你的意思是……”

陈兰桡低了头,道:“想必皇上也该听说,我跟师神光有过婚约,但是既然身为降国之人,身不由己……公子燕归迫我同他定亲,实在非我所愿,而且因此更引得师神光以身犯险,他入宫救我,差点中了公子燕归的圈套……这些事情我回想都不愿意……”

陈兰桡轻轻叹了声,她所说的这些,倒尽数是实情,只除了一点,此刻她对待燕归的心情,已经跟那时候大为不同了。

隔了片刻,魏帝才道:“这么说你是被迫的?所以因此而越发恨燕归了吗?”

陈兰桡道:“皇上为何问起这些来?”

魏帝依稀笑了声,道:“因为有人对朕说,你已经委身给了燕归,你们之间……甚好,所以你之前所说的,都是为了救燕归而已。”

陈兰桡哈地笑了声:“那不知说这话的人是谁呢?是谁竟然跟我一样,觉得皇帝让公子燕归下狱是英明之举、不愿让公子燕归脱困呢?”

眼前的帘幕被拨了起来,魏帝出现在陈兰桡跟前,道:“小丫头,不要在朕面前故作聪明,你若真的被燕归坏了清白,可以直说,你毕竟是陈国的公主,朕,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陈兰桡对上那双高高在上的冷眸,蓦地一笑:“陛下听人说的‘坏了清白’,是这个意思么?”她上前一步,抬手把袖子掳起,往前一探。

雪白的玉臂上,一点朱砂殷红如血。

魏帝垂眸看着,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陈兰桡把袖子放下,道:“要知道,若不是因为战事,此刻我应该早就嫁给神光哥哥了……”

但是如今,天各一方,恍若隔世,而以前的日子再也回不去,恐怕跟师神光的姻缘也仅止于此。

“罢了,”陈兰桡心中一痛,眼底有些湿润:“皇上今日召见我,想问的就是这些么?如今应该问完了吧。”

魏帝见她低着头冷冷的,似是赌气的样子,却笑道:“怎么,生气了?”

陈兰桡摇了摇头:“皇上的身体不好,说了这半日,必定劳神,还是好生歇息罢,皇上也不必将我的话放在心上,大魏的家事,自由您决定。”

魏帝轻笑了数声,叹道:“说得好。兰桡丫头,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我听闻你的小名叫‘麒麟儿’?麒麟儿,哈……”

陈兰桡心中一颤,抬头看向魏帝。魏帝对上她惊愕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陈兰桡摇头:“没、没什么……”但是方才魏帝的那一声叹,竟让她乍然之间想到了陈王,曾几何时,也是这般带着暖意跟暗暗宠溺的意思。

她先前只想着或许跟师神光天各一方,但是陈王,以及自己的哥哥呢?想到近来宫阙中的冷遇,跟之前在庆城的种种宠爱,瞬间,眼中的泪已如涌。

魏帝望着她,忽然脚下一动,下了台阶,一级一级,走了下来,到她身旁。他低头看着陈兰桡,问道:“怎么忽然哭了?”

陈兰桡吸吸鼻子:“说了没什么。”声音有些沙哑,隐隐带着哭腔,可又明知此刻不是伤情之时,自从别了父兄离开庆城那刻,就注定她要一个人默默地忍受所有。

魏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那么,你先退下吧。”

陈兰桡后退一步,匆匆行了个礼,转身跑出了殿内。

陈兰桡去后,魏帝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出来吧。”从偏殿内一人快步走出,上前见礼,正是之前的太子少傅关承。

魏帝道:“你看到了么?”关承低头:“是……”魏帝沉默了会儿,道:“燕归虽然做错了许多事,但……到底也是个有功之人,如今,也不宜再生事端,何况他在牢中关了八天,也该够了惩罚了……你可有异议么?”

关承心中一叹,道:“臣没有异议。”魏帝点了点头:“那此事由你去办吧。”关承一震,终于道:“臣遵旨。”倒退数步,转身出殿。

陈兰桡匆匆离开魏帝的寝殿,门口小太监跟霜影正等候,见了她便迎上来,陈兰桡早在出来的时候擦干了泪,只是眼睛仍红红地而已。

霜影看出她哭过,便小声问道:“公主,怎么了,是皇帝欺负你了吗?”

陈兰桡道:“没有,不要乱说。”霜影便不敢做声。那小太监看她一眼,虽然好奇皇帝召见她是为了何事,但却也不敢多嘴去问。

正往兰和殿而去,却见前方来了数人,当前的是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打扮的也是雍容华贵。

那小太监先停步行礼,口称:“福明公主,福安公主,朱小姐。”

陈兰桡听他所称,又看左手的两位打扮跟另一个有所不同,便知道这是魏帝的两位公主,魏国的大公主已经出嫁,只有两位公主尚待字闺中,另一位朱小姐却不知是何人,但是生得国色天香,容貌竟比两位公主更胜一筹。

此刻三位少女的目光齐齐落在陈兰桡身上,其中福明公主便道:“这便是陈国的公主吗?”小太监道:“正是,皇上方才召见公主。”

福安公主眼珠滴溜溜地看着陈兰桡,道:“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怪不得三哥竟迷住了。”

她口中的三哥,自然就是公子燕归。

陈兰桡见她口没遮拦,便多看她一眼,福明公主咳嗽了声,似乎示意妹妹不要多言。福安公主也察觉陈兰桡的目光,偏不害怕,反而笑道:“我还听说你文武双全,是不是真的?”

陈兰桡见她似没什么恶意,才道:“那些只是传言罢了。”

福安公主笑着转头,看向身旁的“朱小姐”,道:“陈国文武双全的公主,跟我们的朱姐姐,倒不知是哪个更胜一筹呢?”

那“朱小姐”笑面生辉,但依稀却又有一抹悒郁之态,道:“妹妹别开玩笑了。”

陈兰桡见她容貌美的惊人,跟魏国两个公主关系甚好,又以“妹妹”称呼福安公主,再加上她姓“朱”,顿时就想到一则关于魏国的传闻。

第57章

当时有大魏一名使者到达庆城,听闻陈国公主名头,无意中道:“我魏国也有一位能文能武的女子,正是我朝大司空的掌上明珠。”

她进宫时遇到的那三位大人中,有一位便是司空大人,若是陈兰桡记得不错,大司空便是朱姓,而且有“北都明珠”之称的朱小姐,早就跟太子琪有过婚约了。

若是如此,就不难猜想她脸上为何带有郁郁寡欢之色了。本来早就准备妥当要当太子妃,忽然之间……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早就成亲了,按照魏国皇室这奇特的规矩,太子琪这一死,恐怕太子妃便要殉葬。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跟朱小姐在此相遇,看着她有些娇弱的模样,加之蹙着眉峰,叫人看着心生爱怜之意,陈兰桡有些难以相信她会也是个习武之人。

若是在平时,以陈兰桡的脾气,或许会想跟这位曾跟她齐名的女子亲近亲近,但此刻已不同往日,当下对着两位公主微微颔首,又向朱小姐略一示意,便转身离去。

目送陈兰桡离去,福明公主便道:“妹妹,你别胡言乱语了,岂不知她身份特殊,何必惹事呢。”

福安公主道:“我哪里惹事啦,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姐姐,难道你就不好奇,三哥是不是真的被她迷住了么……还是说是她主动招惹三哥的?不过你看她长得这样美貌,倒真的是少见……”

福明公主笑道:“你又胡说了吧,当着丹梓,也不怕被笑话。”她说着,便看向旁边不言的司空小姐朱丹梓。

福安公主回头,看着朱丹梓,望着她浅笑还颦的模样,便道:“只怕朱姐姐如今没心思笑话我了……”

福明公主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摇头道:“罢了,我们去见母后吧。”

福安公主却忐忑起来:“姐姐,非去不可么?娘娘这几日脾气大不好,我怕又惹她生气。”

她们两个之中,福明公主是皇后亲生的,福安却不是,因此毕竟隔着一层。

福明哼道:“只要你别再乱说话,以母后的仁慈大度,又怎会怪责你?何况还有丹梓在呢。”说着便挽住了朱丹梓的手臂:“好了,别再为太子兄长难过了……”

朱丹梓抬头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三人复往前而行,忽见一个小太监迎面走来,福安公主认得是皇帝身边的人,便叫住了,问道:“父皇刚才传陈国公主是有何事?”

那小太监道:“奴才没有靠前,却不知何事。”福安公主不悦,小太监忙又道:“不过倒是刚刚听闻了另一件事。”

福安便道:“那你快说啊。难道还要我问你不成?”小太监微微笑道:“听说皇上已经赦免了公子燕归,关大人刚去天牢放人啦。”

三人听了,神色各异。福明公主皱眉,喃喃道:“这样一来母后一定更生气了。”福安公主却悄悄笑了声道:“三哥终于没事儿了啊,还好还好。”

旁边的朱丹梓先是一惊,目光几度变幻,然后又幽幽地垂了眼皮。

三人复去皇后宫,才一进门,便觉气氛蓦地不同,殿内格外寂静,虽然有宫婢内侍在,但一个个如泥塑木胎般垂手低头,动也不动,令人行走其中,有种窒息之感。

两个公主面面相觑,福安公主一个劲儿地要后退,却给福明公主握紧手腕,倒是朱丹梓反而镇定起来,神态比之前平静许多。

入了殿内,皇后一人坐在正中座上,太子琪是皇后唯一的儿子,另外一个就是福明公主,如今太子琪去世,皇后自然痛心彻骨,几天以来悲伤过度,竟然病倒。

几个人行了礼,皇后抬头看着三人,目光在福明公主脸上一停,便看向朱丹梓,闭上眼睛,重重叹了口气。

除了福安公主紧张的无法做声,福明公主跟朱丹梓分别出言安抚。皇后见此念彼,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掩面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拦住不许他去,如今倒好,再也见不到了。”

福明公主跟朱丹梓双双落泪,皇后又恨道:“然而他们兄弟同去,如今只有一人归来,公子燕归是章国那个贱婢所生,就算是他无心,也要治他个保护不周之罪,没想到你父皇居然只是关押了他七日就要将他释放!”

三人一听,知道皇后已经听说了公子燕归要被开释的消息,福明公主道:“母后,你别太伤心了,太子哥哥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皇后听了,顿时想到太子琪之前的种种好处来。太子琪虽然花心,但是在父母面前讨喜的功夫却是一流,比如每日请安,风雨无阻,皇后偶然有个不适,更会贴心地日夜守候,有一次直到皇后病愈,太子琪反病倒了。

皇后哭了一阵儿,又怒道:“这必然是陈国来的那个人的缘故!”

福明福安跟朱丹梓都震惊起来。福明忙问:“母后何意?”皇后道:“都是那个贱婢在皇上面前多嘴,胡说琪儿种种不好,连累琪儿死了也不安宁……皇上本要治罪燕归的,都是因为她才……”

三人想到方才陈兰桡正是被魏帝召去,而后魏帝就下令释放燕归,齐齐震惊。

朱丹梓忍不住问道:“可……一个小小地质子公主,怎有这样大的能耐?”

皇后咬牙切齿,恨声道:“我倒也不知,不过既然她如今在宫中,我自有的是时间慢慢地知道。”

三人于皇后殿呆了半个时辰不到,便告辞出门。到了门外,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

福明公主仍有些伤感,毕竟太子琪也是她的亲生哥哥,便自回寝殿去了。剩下福安公主陪着朱丹梓往外而行,一边叹道:“我从未见过皇后娘娘这般失态的模样。真是可怕。”

朱丹梓轻声道:“那当然了,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啊,她一定是太过伤心了。”

福安公主便道:“那你呢?”

朱丹梓怔了怔,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做声。

福安公主闲不住,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段路,又道:“那个陈国公主,我倒是对她挺有兴趣的,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兰和殿看看她?”

朱丹梓有些受惊:“哦?去看她?可……你不怕惹的娘娘不快吗?”

福安公主道:“娘娘又不知道我们去干什么,若真的被她知道,我们只说是去……窥探敌情的罢了。”

朱丹梓闻言,倒忍不住展颜一笑。福安公主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她的容貌之美,就算是同为女子都觉心动,忍不住叹道:“其实我私下里想,得亏的在太子哥哥出征前你们没有成亲,不然的话……”

朱丹梓浑身一颤,变了脸色,福安公主忙拍拍自己的嘴,道:“呸呸,我又说错话了,对不住……”

然而朱丹梓却并不理她,只是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福安公主觉得奇怪,便也转头看去,正好看到栏杆外面空旷的场地上,关承领着一人,正往皇帝寝宫方向而去。

福安公主看到那人踯躅而行,宛如凤凰垂翼的姿态,顿时叫道:“三哥,三哥!”扑到栏杆边儿上。

燕归在牢狱之中度过了八日,因为一路回北都的时候,每日以内力为陈兰桡养伤,以至于损了元气,蓦地又被扔到暗无天日的牢房中,虽然狱卒们不敢对他大刑伺候,但是一番折腾却是免不了的,又加上吃食上并不甚好,整个人几乎撑不住。

关承赶到,看他胡须拉碴形销骨立的模样,也吓了一跳,心中十分不忍:毕竟这也是一位王子,而且,是个战功赫赫的王子。

关承忙唤人来,替燕归稍微整理,头一件要做的事自然是回来宫中,面圣谢恩。

两人乘坐车马而回,燕归靠在马车壁上,头一句话便是问道:“少傅大人,陈国公主如何了?”

关承斜睨着他,本是满心悲悯,听了这句,却又气又叹。但是转念一想,竟只摇了摇头,道:“放心吧,她极好……”

燕归似笑了笑,喃喃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关承对面坐着,看着燕归颓然的表情,忽然想到之前陈兰桡面见魏帝时候的情形,他心中一动,几乎忍不住就要说出来,却又紧紧闭嘴,半晌才嘀咕道:“她到底有什么好?”

燕归本正闭目养神,暗中慢慢调息,闻言双眸微微睁开,道:“纵然她哪里也不好,可我眼中也只看着她。”

关承似乎骂了句什么,声音太轻,听不清楚,燕归也不想去问了。

正向着魏帝寝宫而去,耳畔听有人唤了声“三哥”,燕归抬头,看到一道人影向着自己冲了过来,在她身后还有一人,他的眼睛有些适应了黑狱的暗色,蓦地仰头对着阳光,有些看不清楚,隐约瞧着像是他心中所念那人似的。

第58章

燕归身子虚弱,乍惊乍喜间,上台阶时一脚踩空,幸亏福安公主已经跑到近前,更有旁边的朱丹梓举手扶去,才将他架住。燕归恍惚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芙蓉面,脱口叫道:“兰桡!”

朱丹梓一震,便缩回手来。燕归定睛细看,眼前幻影不见,才认出是朱小姐,错愕失望,一时有些发呆。

福安公主从旁看着,便道:“三哥,你叫谁呢?”燕归转头看她,喃喃道:“没什么……”心中却失望之极。

福安公主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把朱丹梓叫成兰桡,显然是害了相思,她本是想笑的,可又见燕归形销骨立,憔悴万分,一时又觉心疼。

福安公主便轻声道:“三哥,你的身子怎么样?”

燕归回过神来,拍拍她的手:“没事,放心罢了。”此刻前方关承回头,又有两个小太监迎上前来,把燕归接着扶了过去。

福安公主有些不舍,便道:“三哥,等你见过父皇,再跟你说话。”燕归点了点头,迈步要走间,扫了朱丹梓一眼,正巧她也抬眸,四目相对,两人各自转开头去。

福安公主跟朱丹梓站在原地,目送燕归进殿,福安公主就叹了声:“唉,三哥竟消瘦至此,可见是受了好些苦,当初倒不如不主动请缨出战,不然……也不会惹这等嫌疑了。”

朱丹梓轻声道:“这大约是命。”

福安公主转头看她,忽然心头一动:“不过,可算知道三哥心底真的有那陈国公主了,刚才他居然把你认作是她呢。”朱丹梓皱着眉,转开头去。

燕归被小太监们扶着,进了寝殿面圣,跪地行礼,叩谢皇恩。里头传出魏帝的声音:“你不必谢我,朕已经明了,昔日有许多事朕是给蒙蔽了……只不过朕不明白,之前你为何不对朕说个清楚?”

燕归道:“太子兄长不幸……父皇正是悲伤之中,若是我在这时候出言给自己辩解,皇上以为我是巧言令色事小,若因此惹得您动怒让病体更甚,岂不是当儿子的罪过了。”

魏帝久久沉默,竟然无言。片刻方道:“倒是朕……看错了你。”

燕归说道:“父皇何出此言,本来燕归的资质种种就不如诸位兄弟,何况这次的确是燕归护卫不力,才让太子兄……纵然父皇不加罪于我,我心中又怎能安宁……”燕归说到最后,脑中掠过太子临死之态,不由闭了双眸,微微摇头,眼中略有些湿润。

魏帝的手在帘幕上一搭,望着阶下的燕归,见他瘦削憔悴之态,仰头一叹:“罢了……”

魏帝叹了声后,平静了一下心绪:“另有一件事,你跟陈国公主订亲又是如何?”燕归道:“当时师神光逃走,所以我用这个法子逼他出现,只不过仍是功亏一篑。”

魏帝道:“这么说,你只是为了公事,并无私情?”燕归脸上微微发热,道:“父皇恕罪,其实儿臣也很喜欢陈兰桡。”

魏帝似恼似笑:“哦……这么说你是真的想娶她?”燕归点头。

魏帝问道:“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