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静了会儿:“儿臣喜欢她的仁良率真。”

魏帝哈地一笑:“这么说,你倒不是单纯的为色所迷了?”燕归有些窘迫:“父皇……”

魏帝却不再言语,目光望向虚空,像是在想什么,半晌才道:“那个丫头朕见过两次,的确不是凡品,你有这个眼光倒是好的。”

燕归心头一紧,又是一喜:“莫非父皇答应了么?”说出这句,声音丝丝发颤,心也跟着簌簌发抖。

魏帝并不回答,只是仍似笑非笑地看着燕归,道:“才从天牢放出来,就要讨赏了吗?”

燕归听了这声,刚有些欢悦的心又沉了下去。

魏帝仍是倚在榻边,斜睨着燕归,淡淡道:“行了,瞧你一身狼狈,先回去吧……好生收拾收拾,将养起来,最近……就先不要管其余杂事了,军中的事,朕也会另外派人。”

燕归深深低头,道:“儿臣遵命。”

燕归出了大殿后,想着魏帝方才的态度,琢磨不透皇帝到底想要如何。可虽不曾求来亲事的允诺,幸好皇帝也并没有直接否认,这便是还有希望,他在殿门口徘徊了片刻,因为从关承嘴里知道陈兰桡入了宫,便想先去见陈兰桡,可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形象的确不佳,而且宫中耳目众多,于是便先打消此念。

正欲出宫,却见迎面有一人兴冲冲而来,道:“三哥!”乃是个六七岁的少年,正是魏帝的第五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唤作无忌。

两人见了,很是高兴,燕归跟其他的兄弟姐妹们感情不算太好,唯有福安跟无忌年纪小一些,却还对他亲热。

无忌抱住他道:“三哥,把我担心死了。”

燕归安慰了几声,无忌道:“你可见到四哥了么,前日他还来为你求情了。”燕归道:“不曾见到。”无忌又道:“总之现在你没事了就好,可知我先前何等担心……”说到这里,便拉着燕归往旁边没人处走了一步,低声道:“三哥,你可要小心些,好像皇后娘娘很不高兴……这些日子,乳母更是叫我不许乱走,更不许来见你……我看她们必然是害怕了皇后娘娘。”

燕归听到这里,心中凛然:“无忌,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快些回去吧。”

无忌摇头:“我才不怕呢。对了,这些日子我听到很多传言,你是不是跟陈国的公主定亲了?”

燕归听了这个,才露出笑意:“你也听闻了?”

无忌见他笑得温柔,便道:“看样子这事儿是真的了?不过这陈国公主长得倒是挺好看的,人也温柔,倒是配得上三哥你。”他自言自语地说。

燕归诧异:“你见过兰桡了?”

无忌捂嘴一笑:“她如今住在兰和殿你不知道么?我偷偷地去看过几次……对了,刚才她还来见过父皇呢。”

燕归听到这里,忙问:“你真的都看见了?那她现在好不好?”无忌笑眯眯道:“你是说哪里好不好?”燕归定了定神:“好吧,无忌,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无忌眼睛一亮:“想让我做什么?”燕归俯身,在他耳畔低语数句,无忌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好,没有问题。”

两人说了片刻,燕归自出宫了。无忌送他走后,自己往回走,宫阙重重,他绕来绕去,经过回廊的时候,看到前方两道人影正徐徐经过。

无忌不以为意,一直走到门口,才听有人压低了声音,道:“只要忍一忍,太子之位就是你的……到时候又何须将他们放在眼里……”

无忌吃了一惊,急忙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另一人道:“是不是我的尚未可知,就算是皇后娘娘那一关过了,也得父皇答应才行。何况如今连皇后都未表态。”

无忌听出这两人一个是后宫的徐贵妃,另一个却是他的二哥,常年称病的王子扶余。

徐贵妃冷笑道:“太子已死,她如今也是无计可施了,唯有同咱们联手……至于你父皇方面,长子不在,轮也正好轮到你,他如今正病着,你多来探望几次……何愁事情不成?”

扶余道:“是了,今日父皇把燕归释放了,母妃你之前不叫我去给燕归说情,反倒让四弟讨了人情去……父皇会不会也对我有什么微词?”

徐贵妃哼道:“你若是去了,皇后那边怎么说?反正外头都知道你是病着,大可不必去理……此后去探望探望便是,他一个章国贱婢生得孽子,不用劳咱们多费心。”

无忌听到这里,很是不高兴,他毕竟是小孩子,见不得这么多尔虞我诈的虚伪,又听徐贵妃口中多鄙薄燕归,便更憋气。

打量了一番,无忌见旁边地上有两块小石子,便偷偷捡了起来,隔着墙往声音响起的方向扔了过去。

石子刚脱手,就听耳畔有人轻轻笑道:“臭小子!”无忌吓了一跳,以为被人发现,正浑身发僵,那人却握住他的手腕,拽着他飞奔离开。

无忌隐隐听到墙那边响起徐贵妃尖声的叫嚷,然后是扶余喊道:“什么人?抓刺客!”然后是宫廷侍卫们的呼喝之声。

无忌心中才觉得有些不妥,幸好那人跑的飞快,拉着他如风一样拐过弯儿去,身后的叫嚷杂音也渐渐不闻了。

一直远离了是非之地,那人才停下步子,转头趴在墙边看是否有追兵。无忌喘息不定,拍胸嘟囔说:“吓死我了。”

那人笑道:“你还知道怕吗?”

无忌猛地抬头看去,一看之下,有些呆滞,却见眼前的人延颈秀项,芳泽无加,一双明眸里笑吟吟地,似有明月之光,竟是陈国公主陈兰桡。

无忌呆呆道:“啊,是你啊!”陈兰桡见他呆滞之态,笑道:“是我啊,无忌小王子。”

无忌反应过来:“你怎么认得我?”

陈兰桡微微俯身,在他的小鼻头上刮过:“有好几次你跑去兰和殿偷看我,以为我不知道吗?”

她巧笑倩兮,近在眼前,无忌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又觉她的手指划过自己鼻头,手指之柔嫩,令他心底怦然,虽然只是个小毛孩子,却红了脸。

陈兰桡“咦”了声,左右打量他,见他脸颊发红出汗,便掏出手帕递给他:“跑累了吧?不过也没有法子,谁叫你这么大胆去惹祸呢?”

无忌见她误会,却松了口气,接过手帕道:“我哪里闯祸了?”

陈兰桡看着他稚嫩的脸蛋,道:“今日算是好的,若是你偶然听了些见不得人的內幕,会被人……”戛然而止,觉得对他说这些似有些残忍,但是不说,怕他不懂事情的严重性,一时犹豫。

无忌却睁大眼睛,问道:“你怕我被杀人灭口吗?”陈兰桡一震:“呃……”无忌低头,有些郁郁寡欢。

陈兰桡见他明明是懂了的,便不再说下去,摸摸他的头道:“行了,以后记得这个教训,就算听到了也要不露痕迹地走开,装作什么也听不见的,懂了吗?”

无忌撅了撅嘴,却不做声。陈兰桡见他不搭腔,便道:“好吧,那我走了。”她转身要走,无忌才叫道:“喂,你别走!”

陈兰桡止步回头:“还有事吗?”无忌支支唔唔,不知要先说哪一件好,想来想去,终于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去兰和殿的?”

陈兰桡哈哈一笑:“你头一次去我就知道了,所以说你今日幸运……那两个人不通武功,若是通晓武功,就算你站在那里,也可能被人听见的,如果他们要取你性命,一枚暗器就可。”

无忌捏了把汗:“听起来你倒是挺厉害的,你有我三哥厉害吗?”

“你三哥?”陈兰桡眨了眨眼。无忌点头:“就是公子燕归。”陈兰桡一怔:“哦,差点忘了……”无忌笑道:“你听说了吧,父皇饶恕了三哥,他刚出宫了……”陈兰桡的眼睛发亮:“是吗?我还没听说……他、他没事吗?”

无忌道:“他还好……咦,你也喜欢我三哥啊?”

陈兰桡咳嗽了声:“胡说什么……算啦,他没事就好,小王子,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陈兰桡说着,便迈步往回走,无忌却并不离开,反而加快脚步跟上。陈兰桡扫他一眼:“你跟着我干什么?”

无忌目光一动,看到她左手中提着一物,便问道:“你拿着什么?”陈兰桡的脸色有些奇异,把袋子往身侧藏了藏,道:“没有什么……你怎么还不走?”

无忌打量着她,又看看那个袋子,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本要跟她回兰和殿一看究竟的,不料中途他殿中有人来到,急着接了他离去,无忌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陈兰桡回到兰和殿,整个殿内冷冷清清,那些魏国的宫人都躲了起来,自得清静去了。

陈兰桡也不理会,直奔王后居住的屋子,此刻王后还在睡着,乳娘喂过了思奴,见她来到,便迎上来:“公主又来看小殿下吗?”

陈兰桡低低笑了声,道:“别出声,我来找你的。”拉着乳娘走到旁边,把袋子塞给她。

乳娘惊疑道:“殿下,是什么东西?”陈兰桡道:“是好东西,你慢慢吃,只是别叫魏人看见。”乳娘打开袋子看了眼,一股异香扑鼻,虽然分不清是什么,却叫人口水如涌。

陈兰桡低声道:“虽然可能不好看,但却没有人动过,还是热的,我知道你一直照料思奴辛苦了,吃了这些,才有力气,也有奶水喂他呀。以后我尽量每天都给你送来,只别张扬,记住了吗?”

乳娘眼中含泪:“公主……”陈兰桡冲她一笑,见里头王后仍是安静无声,才转身出殿。

陈兰桡回到自己房间,想到燕归已给放了,心中也是一块儿石头落地。

她心情好了许多,在外面练了一会儿剑,想通了数招。眼看夜幕降临,又起了风,刮得窗户沙沙作响,烛光也摇曳不定,陈兰桡探头看了看,叫霜影来把自己房中一床被子抱去给王后。

霜影虽不乐意,却仍是照做了,是夜,霜影道:“公主,你别生气,我把自己的被子给了娘娘,今晚我就不守夜了,我去跟玲儿她们睡,所以不会冷的,可是你千万别再把被子给别人了,好吗?”

陈兰桡看着她殷切期盼的眼神,张开手臂将她一抱:“好丫头。”霜影这才高兴地出门而去。

北都夜晚甚寒,就算是盖一床被子也忍不住簌簌发抖,陈兰桡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听着外头风如虎啸,辗转难眠,到了半夜,耳畔忽然听到一声异动,她本来以为是野猫碰到了什么瓦片或者枝桠,不料过了会儿,却觉得室内寒意更重一层,陈兰桡毛骨悚然,自知不好,但她身无寸铁,无奈之下只好暗暗握住枕头。

那股寒意逼近过来,陈兰桡断喝一声,纵身跃起,抡枕头砸了过去,那人将身一扭,身法敏捷如鬼,同时冷笑了声,手一动,亮了兵刃。

陈兰桡见势不妙,纵身下地,叫道:“有刺客!”但是兰和殿本就偏僻,加上天冷,宫婢内侍们早就躲得干净,今夜连霜影也不在,可此刻陈兰桡忽然庆幸霜影不在,不然的话当真吉凶难料。而因风大,也无人听到她的呼喊。

那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虽然亮了兵刃,却并不着急动手,狞笑道:“侍卫们一刻钟经过一次,等他们寻来,发现的只有你的尸体了。”陈兰桡竭力镇定:“你是何人所派?”刺客道:“无人所派。”陈兰桡皱眉:“那么,我是跟你有仇?”

刺客哈哈一笑,显然是默认了。陈兰桡道:“我自问不是好杀之人,又不认识你,怎会无端结仇?你莫不是找错人了?”

刺客见她反问,便笑道:“你想拖延时间?你的武功虽不错,我却也有把握在一刻钟内取你性命,先前在云郡,是否有一人想刺杀你,反被你所害?”

陈兰桡震惊:“原来那个刺客……你认识?”刺客道:“不错,我得知消息后便想为他报仇,谁知得知你来到了北都……”

陈兰桡道:“是他想杀我,反被樊先生所杀,跟我何干?”

刺客道:“我自有找樊淮报仇的一天,但我徒弟是因你而死,你又是樊淮的半个徒弟,我杀了你,你也不怨。”

陈兰桡啼笑皆非:“我瞧你是技不如人,所以不敢跟樊先生相对。”刺客索性桀桀笑道:“小公主,你猜对了,我没有十足把握杀掉樊淮,但听闻他的灵蛇剑教给了你,所以先来用你祭剑!”

一语说罢,再不迟疑,刺客剑锋一震,扑上前来,陈兰桡心中叫苦:当初她连人家的徒弟都打不过,如今师父亲自出马,真是大事不妙,危乎殆哉。

但是就算跪地求饶,也无法改变局势,唯有一战。偏偏雪上加霜,并无任何兵器……而且这兰和殿除了环境清幽,连摆设的饰物都没有几件,简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令人发狂。

陈兰桡之前跟刺客说话间,已经飞快扫了一眼周围,试图找出件儿可用的“兵器”来,却一无所获,见对方扑过来,只好闪身避退。

殿内狭窄,对方的剑法又颇为高明,满目剑光如电,陈兰桡打定主意要尽量拖延时间,等到巡夜士兵来到便万事大吉,于是拼命提气,使出轻身功夫,不停地躲避后退,一时之间,惊涛骇浪,险象环生。

缠斗中,她仰头弯腰避开对方剑锋,颈间的伤口仿佛牵扯到,微微一疼,陈兰桡心惊,反应慢了半拍,对方横剑扫来,逼得她退无可退,只好就地一滚,顺便把桌子推翻,捉腿向着刺客扔了过去。

刺客本以为十招之内就能夺她性命,没想到她竟如此狡黠难缠,杀的性起,竟然不躲,一剑劈来,霸道的内力在剑锋上闪过,竟然把一张桌子劈成两半。

陈兰桡猛然回头,见状魂飞魄散,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厉害,性命攸关之时,看到落在地上的柳条,正是她白日练习的时候所用,当下捡起,闪电般点向刺客的腿上。

刺客正劈开桌子,冷不防腿上一麻,竟然身不由己单膝跪地。陈兰桡见状精神大振,柳条舞动,道:“给你瞧瞧灵蛇剑的威力!”

要知道樊淮的剑法老道高明,又加上内力深厚,若是这招给樊淮使出,那刺客的腿骨已经碎裂,但陈兰桡内力不足,也只能让对方的腿稍微一麻而已。

这刺客中招,又看陈兰桡挥舞“兵器”直奔自己面门而来,虽然只是一条树枝,却发出嘶嘶地破空之声,竟然有几分威势!

刺客见状,不知深浅,正也心惊肉跳,却觉得腿上麻意消散,当下一跃而起,挥剑斩来,陈兰桡的柳条跟他剑锋相逢,即刻被斩断了一截。

对方一愣,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易,却也晓得她的内力平平,不过是“纸老虎”罢了,当下复又狞笑:“原来不过……”

那“不过如此”尚未说完,陈兰桡忽然眼睛一亮,望着刺客身后,叫道:“太好了,快拿下他!”

刺客大惊失色,以为身后竟来了敌人,为何他竟全没听见?忙回头看去,陈兰桡挺剑袭来,一招“神龙摆尾”,点向那刺客后颈。

这刺客是经验丰富之人,虽然被陈兰桡的演技一时迷惑,但方转头之时已经知道自己上当,耳边听到破空之声,仓促中手腕一抖,用了个反手剑招,剑花连舞,只听“嗖嗖嗖”三声,把陈兰桡的柳条削的剩下了短短的一根,握在手中,宛如一支毛笔。

他回过头来,瞪向陈兰桡,面上充满了怒气,道:“好个诡计多端的陈国公主,今日我不把你……”

他闪身欲发致命一击,陈兰桡讪笑着摆手:“前辈且慢,临死之前……我有重要的一句话要说……”

刺客皱眉:“你要说什么?”

陈兰桡深吸一口气,仰头道:“一刻钟到了,来人啊,抓刺客!”她特意提气呼喊,声音倒是颇为响亮。

刺客通身一震,才明白又中计了,大怒道:“臭丫头!”挺剑冲了上来,与此同时,只听得外头脚步声凌乱,有人喝道:“护驾!”一道人影,如鹰隼般飞身冲了进来,人未到,一股杀意先扑面而来。

陈兰桡趁机拼命往门外跑,那人飞身掠过,正跟她擦肩,陈兰桡嗅到一股似熟悉似陌生的味道,她心中悸动,本来狂奔的双足忽然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样,动也不能动。

第59章

陈兰桡猛然止步,回头看去,见来人已经跟刺客战在一起,出手就是雷霆万钧。行家过招,即刻就知深浅,那名刺客心惊不已:“怎么一名侍卫的武功竟如此高明?”耳畔听到脚步声纷杂,想必是更多的宫廷侍卫赶来,刺客不敢恋战,虚晃一招,跃出门去,便要逃窜。

来人跃到门口,却并不追赶,只对赶来的侍卫们喝道:“刺客往东边而去,你们速速追赶!务必将人拿下!”侍卫们不敢怠慢,纷纷追去。

陈兰桡站在身后,凝视着这人身形,他背对着她,让她可以很清晰地看明白他的背影,虽然是侍卫的装束,但这个背影,却很不陌生,她曾在很多地方见过,庆城的皇宫,以及……

此刻侍卫们呼啸离去,此处复又安静下来,只有风依旧呼啸盘旋。

陈兰桡呆呆看着眼前的背影,心底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又无法出声。

终于那人回过头来,却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正是曾经在云郡之外的麓山上,陪伴陈兰桡度过一夜的“齐大哥”,齐林。

方才他来的甚快,陈兰桡没来得及看清容颜,如今乍然看得清楚明白,她的眼睛一亮,嘴张开,复又牢牢闭起。

齐林咳嗽了声,眼皮垂了垂,复又抬眸看向陈兰桡,压低声音道:“公主,我们又见面啦。”

陈兰桡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手握成拳。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又回头笑道:“是啊,‘齐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们真是有缘的很啊。”说话间忽地一笑,皎若太阳,灿若霞光。

齐林一愣,看着这明丽不可方物的笑容,却莫名觉得有些怪异之感。

正在此刻,外头一声叫嚷,是霜影赶来,原来方才一通吵闹,把霜影等宫女吵醒了,其他人有些害怕,不敢露面,霜影担心陈兰桡,便忙来查看,见陈兰桡跟一“侍卫”对面而站,便跑到她跟前:“公主,发生何事了?”

齐林见来了人,便悄然转身。陈兰桡眯起眼睛盯着他,对霜影道:“没事,刚才有个刺客经过……对了,你快去看看嫂子跟思奴如何,别受了惊……”

霜影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会儿,见的确无碍,才转身离去。

齐林见人走了,才又回过头来,抬头看向陈兰桡,正对上她的目光,心头不由一跳。

陈兰桡走前两部,便问道:“齐大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齐林咳嗽了声,道:“呃……我……”陈兰桡眼珠一转,道:“让我猜猜看,你一定是在庆城失意,一怒之下,落魄回到北都……阴差阳错成了宫廷侍卫,误打误撞又遇见我?”

齐林手拢着嘴角,又暗暗咳嗽两声,些微赧颜:“差不多……”

陈兰桡哼哼笑了两声:“那么就是说,你在庆城……没有找到你的娘子了?对了……就是那个跟别人‘私奔’了的娘子。”

齐林扫她一眼,见她明明笑眯眯地,可却给他一种冷飕飕地感觉,他不由地有些毛骨悚然,勉强道:“呃……没找到……”

陈兰桡走到门口,转头四看,见没有人来到,才又回头说道:“我早跟你说过了,那种女人,不要也罢,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就是了!”

齐林面露尴尬之色,不知如何回答。

陈兰桡提高声音道:“齐大哥你不做声,必然是答应了?”齐林忙摇头:“不……不!”陈兰桡哼道:“当时你那么辛苦,跋山涉水去找那个女子,她却无情无义又丧德败行地跟别人私奔……好男儿志在四方,齐大哥,听我的,这般无耻的女子索性把她杀掉!然后再跟新人双宿双栖才是快意大丈夫所为呢!”

齐林大惊:“你说什么!你……别那么说她……”

陈兰桡叹了声,负手踱步:“似齐大哥你这般英雄人物,必然有许多女子倾心,不瞒你说,自从上次跟你分开,连我也……忍不住对你……十分惦念,只不过杂事缠身,无法找寻,没想到如今在这北都又相逢,齐大哥,你觉得我们是不是真的很有缘啊。”

齐林听着这番话,眼皮乱跳:“这个……”

陈兰桡走到他身前,笑吟吟地看他:“齐大哥,你瞧我怎么样,不如你彻底把那个无情无义的女子忘了……”

齐林看着她俏生生地立在跟前,一时口干心跳:“你、你怎么……你……说真的?”陈兰桡道:“当然是真的。”齐林急道:“可我听说你跟公子燕归已经订亲了,你怎么、怎么能对我这样?难道你……对他……”

陈兰桡道:“我对他什么?”齐林呆呆地看着她:“你对他……无心么?”陈兰桡哼道:“我对他有心无心,关你何事?”齐林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说道:“你知道了是不是?”

陈兰桡复翻了个白眼,转身冷道:“我知道什么?”

齐林一颤,走到她身旁:“兰、兰桡……”

陈兰桡心头一动,偏仍做懵懂状:“咦,齐大哥你为何这么叫我,难道你终于想开了,决定抛弃你那个跟人私奔的妻子了?”

齐林眼神闪烁,一把握住她的手:“没有,我一直都心爱你。”

陈兰桡听了,用力将他的手撇开:“别胡说!你心爱谁啦?”齐林捉住她的肩头:“兰桡……”陈兰桡“呸”了声,道:“我可不是谁的娘子,也从没跟人私奔过,你再乱说,我就叫人了。”

齐林闻言,重重一叹,反手把脸上的面具揭下,露出底下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好吧,是我错了。”面具底下一张脸,虽然消瘦,却仍见剑眉凤目,俊朗非凡,只多一丝凛凛然刀锋杀意,正是公子燕归无疑。

陈兰桡回头,目光相对刹那,她张了张口,忽然无言。

原来当初在紫姬的点化之下,陈兰桡识破了齐林就是公子燕归,此刻见他仍是故技重施,便想顺势戏弄他一番,另外也算是对他当时用那种口吻描述自己的“报复”,谁让他口口声声说她跟人私奔来着,可笑当时她居然毫无察觉,还为他义愤填膺……不知当时他心底是如何笑她的。

可是转头一见,看到燕归的脸,望着他明显瘦削的样子,却让陈兰桡心底的万语千言都化为乌有。

她怔怔地望着燕归,咬了咬唇。

燕归见她不语,还以为她仍生气,便道:“兰桡,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也不该那么说你……你……”

陈兰桡鼻头发酸,不等他说完,就道:“你不是答应过我的么……怎么又瘦了好些?”

燕归一愣,陈兰桡回过身去,抬手悄悄把眼底的泪拭去。

燕归在她身后看着这个动作,心中大跳,继而有无限欢喜涌出,颤声唤道:“兰桡……你、不生我的气了么?”他忙转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头。

陈兰桡吸吸鼻子:“谁生你的气了,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又不是娘子跟人私奔的可怜人,心心念念记着报复……”

燕归忍不住笑了声,将她搂入怀中:“好好,是我最小气,最可怜,那娘子你就原谅我吧。”

陈兰桡被他拥住,眼中的泪又掉下两滴,摸摸他的胸口,轻声问道:“这些日子又吃苦了吗?”

燕归听着她温声软语,所有的苦尽数化作甘甜:“有你这句话,我死也无怨。”

陈兰桡忍不住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胸口:“不许说那个字!”

燕归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一时果真也顾不上说什么了。

两人在室内静静拥抱,外面脚步声来,是霜影匆匆回来,燕归自知此刻不宜泄露行迹,便依依不舍将陈兰桡松开,仍转身站在旁边。

霜影进门来,见这“侍卫”仍在,心底有些惊讶,便先跟陈兰桡回道:“公主你放心吧,王后跟小殿下都好好地……”说着,就频频扫视燕归。

陈兰桡把她拦住,道:“那就没事了,你快回去睡吧……今夜就不要出来乱跑了,太过危险。”

“可……”霜影瞪起眼睛看着燕归:“公主……我……”

陈兰桡咳嗽了声,把她推了两把,推出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