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藏着这样一个高手,她不能再这样傻站着,必需尽快把那个人揪出来。

不然,往后不知还要闹出多少风波来!

“青蒿,”杜蘅郑重地看着她:“滋事体大,切勿声张。”

“是~”她鲜少如此郑重,青蒿不禁紧张了起来。

杜蘅吩咐紫苏把桌上的药渣都包了起来:“走,看陈姨娘去。”

青蒿眼中掉下泪来:“我们姨娘还……二小姐还是别去看了,我替姨娘谢谢你的好意……”

杜蘅淡淡道:“我是大夫,什么场合不曾见过?带路吧。”

青蒿领着她们去了耳房,推开门,立刻一股浓浓的香烛味,混和着血腥味和淡淡的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里简单的架着两长春凳,上面搁着一块门板,陈姨娘躺在门板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血迹斑斑,干涸成了褐色。

一群苍蝇在停在白布上爬来爬去,听到脚步声,嗡地一声四散飞逃。

紫苏下意识地掩住了鼻。

青蒿面上微微一红,不安地道:“熏着二小姐了。”

杜蘅没吭声,直接走到陈姨娘身边,伸手揭开白布。

紫苏冷不防看到陈姨娘肚皮大开,五脏六腑全露在外面,她毫无防备,吓得倒退一步,尖叫起来:“啊!”

青蒿急匆匆地跑上来,捏着白布盖住陈姨娘的尸身。

“扶她出去。”杜蘅面不改色,轻声吩咐:“另外,打些热水来帮她擦干净身子,再把针钱拿进来。”

青蒿一愣,等想明白她要针线做什么,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二小姐~”

“去吧。”杜蘅看一眼面青唇白的紫苏,叹了口气。

青蒿把紫苏扶起来,刚一出门,立刻蹲在墙角,呕得惊天动地。

青蒿吩咐小丫头捧了水来,侍候紫苏漱口。

急匆匆找了针线,返回耳房。

热水也已经送来,两个婆子,一个扶着,另一个强忍了恐惧拧了巾子帮陈姨娘擦拭身体。

本想应付了事,无奈杜蘅和青蒿守在房里,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不敢偷懒,倒是认认真真地做了一回。

杜蘅便细细挑了丝线,一针一针帮陈姨娘把肚子缝合起来。

缝完了,再命那两个婆子帮她擦了一遍,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

直到杜蘅满意了,这才示意紫苏每人赏了五两银子。

那两个婆子之前还满心不乐意,这时猛地得了一笔巨款,顿时眉花眼笑,千恩万谢地出了门。

“姨娘,让奴婢最后再服侍你一回。”青蒿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一个响头。

伸手打散了她的发鬓,秀发垂到铜盆里,一片乌云似的堆着,沉沉地压得人心里直泛酸。

杜蘅叹了口气,带着紫苏轻轻地退出来,匆匆往瑞草堂而去。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喜抱金孙,谁知还没来得及高兴,转眼喜事变丧事,大喜转为大悲,受不了打击,躺下了。

杜蘅过去时,许氏守在床边,杜荇,杜荭,杜芙,杜蓉几姐妹都围在房里。“二姐姐来了~”见她进门,杜芙杜蓉连忙起身,甜甜唤道。

杜荇轻哼一声,理都没理。

杜荭欠了欠身:“二姐。”

“大家都在呢,”杜蘅给许氏请了安,笑着打了招呼:“倒是我来晚了。”

“家里谁不知道,二妹是大忙人?”杜荇冷笑一声:“见天往外跑,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杜蘅心知她故意挑衅,也不理她,只问许氏:“二婶,大夫来看过了吗?”

“蔡田来过,开了副安宁益气的,现如今还在偏厅,等着随时候传呢。”许氏说着,抬袖抹了把汗。

算她倒霉,刚一进杜府,就遇上这么大的事。偏偏杜谦还进宫侍值,连个推诿的余地都没有。

“辛苦二婶了。”杜蘅走过去,探了探老太太的脉息,见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辛苦我倒不在乎,”许氏苦笑一声:“就怕大伯回来,怪我没能保住二少爷~”

“二婶已经尽了心,”杜蘅轻轻道:“父亲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二婶?”

“只怪他没这个福气。”杜荇尖刻地道。

正说着话,忽听外面一阵***动,夹杂着女子慌乱地哭叫声。

环儿挑了帘子进来:“二太太,人拿住了,看要如何发落?”

许氏猛地站起来,往外走:“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锦绣姑娘?”

几人正伸长了耳朵,猛地听到这个名字,都是一怔。

两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往外走。

杜蘅眉心一蹙:纸包不住火,锦绣终究是躲不过这一劫。

“二太太,”锦绣又羞又气又惊吓,哆嗦着道:“冤枉啊!我是好心去看看她,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陈姨娘!”

她掌着中馈,想着陈姨娘身子不适,这才赶早过去瞧她,本是小意殷勤,哪里想到会出事?

“锦绣姑娘,”许氏定了定神,道:“是不是冤枉,这事我说了也不算,还是等大伯回来再发落吧。”

清者自清

更新时间:2013-9-19 23:29:27 本章字数:3360

“真的不是我~”锦绣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我服侍老太太这么多年,为人怎样,大家有目共睹,平日就是杀只鸡也是不敢的,哪有这个胆量害人!”

她现在还只是通房,又刚刚接手中馈,何况老爷已许诺了她,只要生下男孩子就扶她做正室,大好前程在等着她,傻了才去加害陈姨娘!

但是,这种男女于床第之间说的私房话,又怎能宣之于口?

“知人知面不知心,”杜荇冷哼一声:“表面装得善良,谁晓得背地里竟做出这等勾当!锦绣,我真是错看了你!”

“大小姐,你……”锦绣气得发抖,无奈越是着急,越找不着话来反驳,憋得一张脸通红槊。2

“我怎样?”杜荇冷笑:“你既做得出来,还怕人说吗?”

“你,你血口喷人!”锦绣嘤嘤哭泣。

“滋事体大,多说无益,还请锦绣姑娘委屈一二。”许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婆子上前绑人气。

但锦绣这么多年跟着老太太,莫说几个婆子,就是管事们见了她也是恭恭敬敬的。

再加上她素来又是个有口德之人,从未与人结怨,在府里人缘极好,这许氏虽说是二太太,身份上高出锦绣好几重,到底初来乍到,又是二房的人。

那些婆子们心里对她并不服气,这便生出了几分犹豫之心。

只迟疑得片刻,许氏已觉下不来台,面上发烧,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喝道:“混帐东西,打量我是二房的人,还使不动你们了是不是?”

那婆子被打得一个踉跄,往前冲了一步。挨了打,还得陪着笑脸:“二太太说哪里话?奴才不是不听二太太的调度,只是人老了,手脚不灵便,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氏掐了腰,冷冷地截断她:“既是老了,那便家去歇着罢!府里也用不着你!”

“二太太!”一句话没说好,竟然丢了差使,那婆子一愣之下,立刻跪倒在地:“我猪油蒙了心,要打要罚都随你,千万别赶我家去!”

许氏冷着脸:“愣着做什么,还不拉下去?”

钱妈妈一挥手,许氏带过来的几个婆子便上前把那婆子拉了下去。2

“二太太,你不能赶我走啊!”那婆子杀猪似地嚎了起来:“锦绣姑娘,你说句话……”

可怜锦绣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立场帮她说话?只是垂泪。

许氏缓缓环顾众人:“还有谁不服,站出来!”

众人都知道许氏这是杀鸡儆猴,借势立威。

这婆子瞎了眼,自个往她枪口上送,那还能有个好?

谁也不会蠢得为了个婆子去得罪二太太,满院子人都闭了嘴,跟着闷葫芦似的。

许氏暗自满意,转头望向锦绣:“姑娘,你是自个去柴房呆着,还是要让人绑着去?”

锦绣凄然一笑:“不用绑,我自个会走。”

杜蘅在一旁,瞧着她神色不对,暗地里便留了心。

许氏也不想跟她撕破脸:“这才对,自个走大家都留了几份脸面……啊~~”

话没说完,就见锦绣忽地疾走几步,一头朝柱子上撞了过去!

“啊!”满院的人都惊叫了起来。

许氏更是惊得三魂七魄都离了窍,差点没晕过去!

斜地里忽地蹿出一个人,挡在了柱子前面。

锦绣刹不住脚,一头撞到她怀里。

杜蘅“哎哟”一声,抱着锦绣一同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变起仓促,谁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不禁又是“啊”地一声。

这前一声“啊”跟后一声“啊”意思却是截然不同了。

“小姐!”紫苏离得远,等到发现倒地的是杜蘅时,唬得魂飞魄散,急忙跑了过来。

“坏人!”初七闪电似地掠过来,一把拎起锦绣就要往外扔。

“初七,住手!”杜蘅强忍了疼,大声喝止。

“她是坏人,撞小姐!”初七很生气,大眼圆睁。

“听话,放下!”杜蘅苦笑,额上冷汗掉下来。

锦绣又愧又怕,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二小姐何必拦我,让我死了算了~”

杜蘅冷笑一声,眼里烧着两簇怒火:“清者自清,你若没有做过,自不惧任何流言!关柴房又如何?待父亲回府,自会水落石出。你却为这一丁点委屈便寻死,人命在你眼中竟是如此轻贱,既使今日救了你,以后也是活不长的。罢了,你要死便死,与我何干?”

锦绣被她一通骂,垂着头低声啜泣着,去了柴房。

她刚才寻死觅活不过是一时的血气之勇,也并不是真心想死,待这个劲头一过,再要她去撞柱子,却是没了勇气。

紫苏心疼得不得了:“我看看,撞到哪了?”

“老天保佑,千万别撞断了肋骨,成了残废可就不好了……”杜荭在一旁,冷嘲热讽。

“那我可要教三妹失望了~”杜蘅微微一笑,扶了紫苏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氏回过神,直念阿弥陀佛,连声道:“快扶二小姐回房去休息。”转过头,道:“没什么事,大家都散了罢。老太太这,有我守着就成了。”

杜荇几个巴不得有这句话,立时便做了鸟兽散。

杜芙,杜蓉二个本也想回去,被许氏一个瞪眼,噘着嘴悻悻留下。

这一幕,落在杜荭眼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许氏被她这一笑,笑得毛骨悚然:“真是怪了,大房这几个孩子,也不知吃了什么,怎么个个眼睛象是要吃人似的?”

“娘!”杜蓉年纪小,肚子里藏不住话:“我们留在这里,又帮不上忙,干嘛不让走?”

“死丫头!”许氏一指戳上她的额:“又不用你端茶递水,伺奉汤药,就只在这里坐坐,晚上在榻上睡一觉,便能得个孝顺的名头,还可博老太太欢心!何乐而不为?”

“哦~”杜蓉满脸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谁让她们现在寄人篱下呢,只好看人眼色,换成大房的几位姐妹,就可以不做这官样文章!

杜芙到底大了二岁,想事情得要深远一些:“轻些,小心隔墙有耳。”

许氏看她一眼,笑道:“外面是钱妈妈守着,再没旁人。”

杜蓉打个呵欠:“悃了,我去歪一会。”

许氏又气又恨又无奈:“你呀,就是个棒槌!”

杜芙含笑道:“妹妹年幼,正是贪睡的时候,今儿又闹了一整天,岂有不悃的?左右这屋里也没外人,祖母这有我看着呢,让她睡一会也不打紧。一会晚饭得了,再叫她起来便是。”

“二姐最好了!”杜蓉欢呼一声,爬到榻上往迎枕上一歪。

——————————明月的分割线——————————

夜,浓墨一样黑。

一灯如豆,烛光轻轻摇曳,光影一暗复明,房里已多了一条人影。

“交待你的事,办好了?”石南眉也不抬,淡淡问。

暗影恭敬地递上一纸卷宗:“大人请看。”

石南展开,好奇地瞄了一眼,忽地坐直了身体:“你确定杜府这批首饰,真的是在阅微堂定制,由四堂的人亲自监制?”

暗影不吭声,他知道石南此问并非质疑他办事的能力,而是对事实的惊讶。

石南曲起手指,轻敲桌面:“毒杀区区一个姨娘,竟然动用了四堂的人。这事,耐人寻味呀~”

哦,不对!这批首饰,最初可是要给杜蘅的。

换句话说,那人的目标,本来是阿蘅。

他抬起头,眸中掠过一丝冷厉:“可有查到,具体是谁负责?”

暗影眉眼不动:“完全无迹可循。”

“哦?”石南低低地笑起来:“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与神机营相关,暗影却查不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暗影的权限不够。

亦就是说,只有神机营五堂的堂主,他,以及老头子和皇上有可能介入此事了。

事情与杜府相关,他却一点风声都没收到,那么五位堂主基本可以排除在外。

那就只剩下的唯二可能:老头子,皇上。

又不是亲王谋反,皇子篡位,不过是对付区区一个太医府上的小姐,需要劳动他二位,亲自下令吗?

我不能喜欢她吗?

更新时间:2013-9-19 23:29:27 本章字数:3367

沉沉的暗夜,几道微绿的萤火在草丛中闪烁。

窗纸上映着一位老者,身材削瘦,须发皆白,似是极畏寒,这么热的天,竟然披着件雪色貂裘,相貌清瞿,立在桌前挥毫做画。

微风过处,树叶簌簌而落。

萧乾手腕微微一顿,笔尖墨汁滴下,迅速在纸面皴染,一幅拈花仕女图立时做废。

他轻叹一声:“既然来了,为何藏头露尾?槊”

石南大笑着从窗户里跳进来:“老鬼!耳朵还是这么尖~”

萧乾搁下笔,无限惋惜:“弄坏我的画,看你用什么赔?”

“得了,只是闲得无聊时附雍风雅的装腔做势,何必搞出一副当代名家的架式!就这么一副破画,我用脚丫头都画得比你好!”说着,看一眼画上的仕女,露出意味深长地笑,歪着头,痞痞地道:“望梅止渴是不行滴!有这时间临风洒泪,倒不如出去风流快活~器”

“咄!”萧乾回头,桌上纸镇脱手飞出:“又在胡说八道!”

石南抬手,将镇纸抄在手中,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嘴里调侃:“老鬼,力气和狠劲比起上回来,弱了很多啊!”

萧乾狠狠瞪他一眼:“还不是给你气的!”

石南贼兮兮地摸了摸纸镇,老实不客气地揣到怀里:“哟,日子越过越滋润了,这么润的田黄冻石用来做纸镇!嘿嘿,正好最近手头有点紧,没收了!”

“咳咳~”萧乾捧了搁在桌旁的暖手炉,缓缓窝回圈椅中,轻咳数声:“你个死小子,又找借口顺我老头子的东西,还不给我放下!”

“小气!”石南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份卷宗甩过去:“呶,用这个跟你换,总成了吧?”

萧乾接过卷宗,展开,脸笑成一朵菊花:“办得好~”

然而,即使眼里含着笑,周身仍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

“切!”石南轻哧:“这种小事,下回指派二堂的人去就成,别再劳动我亲自出马。”

萧乾深深看他一眼:“我已经很多年不管营里的事了。”

“少来!”石南说着,噼地再甩出一份卷宗:“这是什么?”

萧乾并未看卷宗,淡淡道:“听说,你最近跟杜家的二小姐走得挺近?”

暗影调查阅微堂特制的那批首饰,他就知道这小子早晚会找上门,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2

看来,他低估了杜蘅。

她在臭小子心里的份量,比想象中重得多。

石南哧笑:“这样,也叫不管事很多年?”

嘴里说不管,手里却死抓着权利不放,切!

“是不是?”萧乾逼问。

石南也不否认,笑嘻嘻地问:“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问题?”

“你别忘了,她跟平昌侯府的小侯爷自小就有婚约!”萧乾态度趋于严历。

石南却浑没当回事,笑得很嚣张:“有婚约又如何?只要我想,别说是小侯爷,太子爷来了都没用。”

“你,真的喜欢她?”萧乾眼中闪过忧虑。

石南看着他,目光闪闪,笑了,不答反问:“我不能喜欢她吗?”

“京中名媛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她?”看得出来,他在强忍怒气。

“如果我说贪图她的美貌,你信不信?”石南歪着头,吊儿郎当地问。

萧乾一脸愠怒:“我是老了,偶尔会老眼昏花,可还没瞎!”

那女娃娃长得是不错,可还没美到色令智昏,色与魂授的地步!

“情人眼里出西施。”石南嘻皮笑脸。

“世上女人任你挑,就算你看中的人是公主,我也可帮你向皇上讨了来!可是,杜蘅不行!”萧乾一脸严肃。

石南傲然道:“我看中的女人,自然会令她心甘情愿,又何需你帮我去讨?”

顿了顿,话锋一转:“既然世上女人任我挑,为什么唯独她不可以?”

老头子很少针对什么,却对阿蘅反应这么大,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她绝非你的良配。”萧乾避重就轻,语重心长。

石南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不等他开口,立刻又道:“别跟我搬出那套门当户对,身份背景之类的大道理来唬人;你知道这说服不了我,我也不在乎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