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紫苏不安地道:“我和初七在吃饭,被二老爷瞧见了。”

“既是如此,”杜蘅拿起帕子擦了嘴:“只好请你先回避一下,我听二叔怎么说?”

“他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回避?”石南少爷脾气发作,拉长了脸。

“他不是什么东西,是我二叔。”杜蘅淡淡道。

“……”石南被噎得哑口无言,瞪着她半晌做不得声。

紫苏抿了嘴强忍住笑,轻声道:“二老爷已经在画屏阁外了,石少爷您看……”

小姐眼下还是夏府的准儿媳,公开与年轻男子在外用饭,给人瞧到终是有损闺誉。

石南心中虽有气,这个道理也还懂,只能忍着,推开隔壁的门,进了内室:“我倒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紫苏这才出门,去大门外把杜诚领了进来:“小姐,二老爷来了。”

“请进。”

杜诚进了门,一扫桌上搁着两副碗筷,立马一愣:“有客在呢?”

怪了,她既是要宴客,怎么紫苏却不在身边伺侍,反而去了外边?

难不成,她跟小侯爷二个私相授受,背了人在这里见面?

这可不好,来得不是时候,怕是难以成事。

这么一想,目光就忍不住朝一门之隔的内室瞟去。

紫苏这时才注意到,碗筷没有收拾,顿时懊恼不已。

面上却是丝毫不慌乱,先搬了张椅子给他,又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二老爷请喝茶。”

这么一会子功夫,就给她找着了理由,笑道:“哪有什么客人,不过是小姐在家里闷得慌,想吃口新鲜的。我才陪着小姐过来,哪知才吃了两口,初七就坐不住,非要闹着去大堂,看人捞鱼!小姐是什么身份,哪里能在那种地方用饭?没奈何,只好扔下小姐陪她去了。好在,这是自家的酒楼,画屏阁又清静,不怕有外人打扰。”

杜诚恍然大悟:“怪不得进来的时候,大门破了个洞!我还寻思,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上飘香楼来闹事,原来是初七姑娘的杰做。难怪,难怪!”

紫苏压根忘了这码子事,马上顺水推舟道:“她孩子心性,拉都拉不住,让二老爷见笑了。”

说完,不敢再留,转身出去了。

“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要寻到酒楼里来?”杜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

“是这样的,”杜诚面上一红,实在是给逼到了绝境,再没脸也得张口:“二叔最近手头有点紧,想问你支借点银钱周转一下,不知你方不方便。”

他心怀忐忑,生怕杜蘅一口回绝,下不来台,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

“都是一家人,说借就见外了。”杜蘅嗔道:“要多少,二叔只管说个数,我这有拿去用就是。”

杜诚登时长长松了口气,感激不尽地道:“蘅姐!二叔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真是个纯良仁义的好孩子!”

他伸出一个巴掌,还没开口,杜蘅已经笑了:“五百?这才多大点数,打发个人来跑一趟就成,也值得二叔亲自登门。”杜诚瞪着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憋得闭过气去!

合着他豁去老脸不要,就为了跟她讨这五百两!

五百两能做什么,塞牙缝都嫌寒碜!

石南在里面,憋笑憋得快要内伤。

“紫苏,让谢掌柜来一下。”杜蘅已提高了声音吩咐。

“等等!”杜诚好容易找回声音,挣扎地嚷了一句。

“二叔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杜蘅瞠圆了眼睛,把诚恳装了满眼。

杜诚颤抖着把右掌伸到她眼底,狠狠地摊开了五指:“我要五……”

“五百不够,还要再添五百?”杜蘅恍然大悟。

杜诚一口鲜血狂喷出来:“五十!”

杜蘅更无辜了:“五十两你也跟我借?”

石南差点笑崩。

这媳妇真够缺德呀!不动声色把人损得体无完肤,气得七窍流血!

可是,他就喜欢她这在纯良之外,隐隐透出的这股子狠劲!喜欢得紧!

杜诚嘴皮子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五十万,我要借五十万!”

又不是脑子坏掉,五十两也借,当他是要饭的啊!

杜蘅冷笑一声,淡淡道:“二叔,你走错地了吧?这里是飘香楼,出门左拐,前面二条街才是永通钱庄。”

张嘴就要五十万,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数额是大了些,可你并不是凑不出来!”杜诚满怀希望:“若不是实在没法想了,二叔也不敢跟你开这个口!”

杜蘅摇头,淡淡道:“对不起,恕我爱莫能助。”

杜诚急了,抬袖擦着额上密密的汗珠,语速也越来越快:“上回分家,不是拿了二十万现银?加上这几个月,酒楼,铺子的进项,再抵出一两间铺子,五十万两银子只多不少。”杜诚急了,大声道:“酒楼生意红火,抵出去不划算。今年大旱,田地怕也是值不了几个钱。年关将至,干果生意也会旺一把,留着进现银。雍雅阁和香茗居,随便拣一间抵押都可以……”

祸事不单行(五)

更新时间:2013-9-30 23:46:06 本章字数:4494

杜蘅只觉透心凉,笑容依然温和,却透着股淡淡的悲哀:“二叔,我真的爱莫能助。”

这笔帐,也不知他事先算计过几千几万遍,竟是一鼓作气,连个顿也不打。

“为什么?”杜诚一呆,眼里升起绝望的怒意:“我是你的亲二叔,又没要你的全部财产,最赚钱的酒楼和铺子,还有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田庄不都给你留着么?区区五十万,你也不舍得借?”

杜蘅笑了:“二叔果然财大气粗,五十万不过是区区小数,唾手可得。”

瞧瞧,到底是亲叔叔,多么体贴周到,多么仁至义尽啊橼!

最赚钱的酒楼,安身立命的根本也都留着,她若是还不知足,岂不是猪狗不如?

杜诚面上一红,忙又软了口气:“你一个人守着偌大的财产,一辈子也花不完。以后嫁进侯府,又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五十万,二叔也不是说白要你的,是跟你借。只要度过眼下的难关,哪怕砸锅卖铁也会凑齐了还你。”

杜蘅已懒得应付,脸一沉,淡淡道:“何必这么麻烦,现在砸锅卖铁就是。忏”

杜谦被噎得说不出话,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发呆,脸上红白交错,表情十分精彩。

杜蘅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搁地桌上:“我只有这么多,要不要随你。”

说罢,不再理他,径自道:“紫苏,送客。”

“你!”杜诚死死地瞪着那张一百两的银票,不敢相信她这么绝情,气得全身都在抖。

紫苏推了门进来,弯腰福了一福:“二老爷,请。”

杜诚跺了跺脚,气冲冲地冲出门去。

杜蘅已是气得心口发疼。

亲情不过是一张纸,轻轻一戳就破了~

“小姐,”紫苏伸手替她揉着胸口:“别跟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

正说着话呢,忽听门呯一声被撞开,杜诚去而复返,抓过桌上的银票,扬长而去。

一百两就一百两,总好过白跑一趟,一无所获!

紫苏给他气得笑了起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石南从里屋走出来,不知如何劝解,斟了杯茶顺着桌面推过来:“喝口水,消消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杜蘅满不在乎,握着杯子的手,青筋卉起:“若不是我,他也不会被逼得山穷水尽,狗急跳墙。”

石南不敢接话,给紫苏使了个眼色。

紫苏有点不放心,却也不敢留,带了门出去了。

“别伤心,”石南轻声地道:“你有我呢!不管什么时候,我总是支持你的。”

“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这几日光顾着呕气,也没心思理会这事。

“杜府帐面上的五十万现银已经都给提得差不多了,估计最多只剩几百两撑门面。现在就剩绸缎铺和永通钱庄的那笔存银了。我让龚实梁再给他施点压力,让他全都吐出来。”

“一共有多少?”杜蘅对具体操作的过程并不关心。

“大概一百三十到一百四十万的样子。”石南想了想,道。

“那就按一百三十吧,”杜蘅也不甚在意,把手往前一伸:“老规矩,一人一半。”

石南瞪着她:“钱还没到手呢。”

“那就先拿五十万。”杜蘅退了一步:“余下的,等都到手了,再算。”

“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石南一脸狐疑。

算上这五十万,这小半年里,她前前后后从他手里已拿走了近一百万两银子。

“买米还有药材。”杜蘅也不打算瞒他。

即使她筹到银子,从江南购齐了所有的东西,没有他帮忙也运不进来。与其到时听埋怨,不如坦诚相告。

“等一下,”石南拧了眉,一脸严肃:“什么药材这么贵,要一百万两之多?佟文冲跟你这么算的帐?”

撑死她也就能买一万石米,最多也就花个一万五千两。剩下的岂不全都买了药材?

虽然不信她这么傻不这么天真,轻易就给人骗了!

毕竟她是闺阁千金,没有经过商,保不齐有时犯糊涂,被信任之人给骗了。

佟文冲除非是活腻了,才会连她的银子也敢骗!

“呃,”杜蘅忙解释:“不关佟掌柜的事,是我的主意。目前还在筹银子,暂时还没跟他提。不过到时,肯定还是交给他去办。”

“你买那么多药做什么?”石南释然的同时,更惊讶了。

“这个你就别管了,”杜蘅不愿意多说,含糊道:“等我筹够银子,自然会跟你说。”

“银子我有,你差多少?”一百万都不够,她到底想干什么?

石南暗自心惊,明知她是在籍词拖延,哪里会肯上当?

“你有再多银子,又关我什么事?”杜蘅绷着脸。

“你当我这声媳妇是叫假的?”听了这话,石南两眼一翻,戾气尽显。

他直视着她,以往总是笑意微微,温暖怡人的眼睛,此刻却变得冷漠非常,令她寒毛直竖,极具威慑力。

大有你敢反驳试试,要你好看的意味。

“我……”杜蘅本想反驳,不知怎地,被他一瞪,竟没有勇气。

于是,红着脸很没骨气地默认了。

石南极之满意,那股冰寒之意散去,复又变回痞痞的样子:“这才对嘛!挣了银子不给媳妇花,难道带到棺材里去不成?要多少只管说,别说一百万,一千万小爷也给得起!”

杜蘅很不是滋味:“哟,看不出来,眼前杵着的还是个小金人呢!”

石南微微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颊:“你还别不服气!小爷好歹在临安呼风唤雨这么些年,若是挣得还不如一个女人,索性一头撞死得了!”

啧,手感真好,这要是亲上一口,不晓得会不会被她打?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杜蘅用力拍开他的手。

“乖,”石南含笑摸摸她的头:“告诉我,买这么多药材打算干啥?”

坏了,管不住自个的手了,老忍不住想碰一碰,摸一摸……

杜蘅瞪他一眼,退后一步,道:“吹牛谁不会?真要有那么多闲钱,敢不敢拿出来屯点米?”

石南剑眉一皱,心里犯起嘀咕。

这丫头什么毛病,怎么尽净跟米过不去呢?

心里想着,脸上不动声色,笑嘻嘻地道:“成啊,媳妇有令,岂敢不从?你想要我买多少?”

“能买多少算多少,”杜蘅撇了撇嘴:“有本事,你就把京里的禄米全都买下来,让临安的烧锅都没粮酿酒!”

石南吃了一惊:“你开玩笑的吧?”

这真是好几百万的买卖,她真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呢?

“没本事,就别吹牛~”杜蘅难掩失望,淡淡讥刺。

“小爷要是办到了呢?”石南一瞧,来劲了:“你是不是就嫁给我?”

杜蘅脸上飞起红霞:“呸!又开始发疯!”

这人今日疯魔了不成?什么事都能往婚事上扯!

“就这么定了!”石南不管三七二十一:“小爷负责收购京里所有的禄米,让那些烧锅都开不了锅,全都给小爷停摆!事成之后,你嫁小爷做媳妇,不许反悔!”

大不了几百万银子打了水漂,能赢回一个媳妇,小爷立于不败之地,稳赚不赔!

他两眼发光,越说越兴奋,拉着她进了内室,摊开笔墨,唰唰立了一张字据:“口说无凭,立字为据!签字画押,即时生效!”

说罢,自个先摁了手印,再逼着她往上按指印。

婚姻之事,哪有这般混闹的?他疯疯颠颠,杜蘅自然不肯附和,扭身就跑:“你自己发疯,别拉着我!”

石南追上来,捉了她的手,非要她摁不可:“小爷就算疯了,那也是你逼的!”

这几日她对他不理不睬,他见不着人,听不到她说话,当真是茶不思饭不想,吃嘛嘛不香,看谁谁不顺眼,做啥事都不顺心……

而当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汹涌而来的感情如此激烈,他终于明白,那总是盘亘在心里的莫名的不安与焦虑来自何方。

原来,一直弥漫在胸口的这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就叫做心疼。

原来,那一点点的思念,一点点的牵挂,一点点不安,就叫做喜欢,叫做心动……

原来,他渴望得到她的关注,渴望得到她的爱,渴望与她一生相守。

而他曾经以为,他会一辈子嘻笑怒骂,冷眼笑看世间丑态,孤独地走完一生。

多么神奇?

一度被他鄙夷,为他不屑,甚至唾弃的所谓的爱情,竟然也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杜蘅被他逼到墙角,眼见逃跑无望,把手背在身后,啐道:“你神经病!”

石南望着她笑了笑,忽地伸手撑在了墙上,将她圈在怀中。

“啊!”杜蘅吓了一大跳,惊呼着挣扎推拒。

他微笑着倾身,薄唇贴着她的耳畔,低语:“再叫大声点,让紫苏来看。”

杜蘅一吓,立刻压低了声音,被动地仰起头,清澈的瞳仁,水汪汪地望着他:“走开啦~”

石南心中一荡,再也忍不住低首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好媳妇~”

杜蘅全身僵硬,猛地伸手挡着他的胸。

急促而紊乱的心跳,一下子便跳乱了她的心序;滚烫的体温透过衣衫传到掌心,犹如烙铁一般,烫得她一颤,她心里一慌,猛地收回了手,却令他抱得更紧。

“别怕~”石南低低一叹,搂着她柔软的腰肢,将头埋入她的肩颈,低声呢喃:“媳妇乖,让我抱抱~”

原来抱着自个媳妇的感觉,是这么美好!

他现在真恨不得立刻把她娶回家,抱着不撒手了!

杜蘅又羞又怕,哪里肯安静地呆着任他搂抱?

她握紧了拳头死命捶他,求道:“放开!你放开啊!”到最后,几乎带了一丝哭腔了。

石南咬牙切齿,极不情愿地放开她。

她果然知道如何打击一个男人的自信!

本该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居然哭给他看!

杜蘅立刻冲到外间,很是警惕地看着他:“不许过来!你再动手动脚,我发誓这辈子都不再理你!”

石南郁闷得不得了:“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晓得和瑞那小子,整天偎红倚翠,到底是怎么摆平那一众红粉知己的?

可如果去向他请教,肯定会被耻笑一辈子。

况且,阿蘅也不是他那一帮子乱七八糟的红粉知己可以比的。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神机营和两个老头都被他搞定了,就不信搞不定自个的媳妇?

杜蘅满面绯红,怒道:“你还有脸说?”

石南举着那纸契约:“早点把手印按了,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杜蘅杏眼圆瞠,气到无语。

“不行了,再呆下去,真要出人命了!”石南长叹一声,一跺脚,嗖地一下跑了。

“色胚!”杜蘅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指的什么。

轰地一下,浑身跟着了火似地,烧着了!

祸事不单行(六)

更新时间:2013-10-1 12:48:02 本章字数:3369

从酒楼回来,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2

白前几个见杜蘅进门,都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差人都来跑了四五趟了,赶紧瞧瞧去吧。”

“再急,也得让小姐先喘口气,换身衣裳再过去。”紫苏说着,进里屋拿衣服。

“可是三儿的事,让老太太知道了?”杜蘅漫不经心地问。

白前一边伺候着她洗脸净手,一边细说缘由:“也不知哪个嚼舌根的,把大小姐的事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了。若是照实说也就罢了,偏生编排了许多不是。老太太动了怒,先把大小姐传了过去,接着打发了人去侯府请小侯爷,现下又催魂似地找小姐。一会过去了,回话时千万仔细着点,怕没啥好事。橼”

“哼!”紫苏从里头出来,冷笑一声:“不要脸的是那两个,又碍着咱们小姐啥事?”

杜蘅不吭声,默默地拭净手,把外裳换了。

“老太太若是疼小姐,只揪着小侯爷问话就成,压根不该问小姐!”白前气愤填膺:“说起来,是那两个的错,咱们小姐还是个苦主呢!谒”

白芨小声说了一句:“小侯爷这会子不是还没来呢吗?”

白前狠狠瞪她一眼:“你到底跟谁一边?”

白芨红了脸,不敢吱声了。

“这不是什么话都没说呢?别先自个乱了阵脚。”杜蘅换好衣服,往外走。

“左右已是晚了!”紫苏把她往妆台前按:“着什么急呀?索性让他们去分说,打扮好了再去不迟!”

老太太本就疼大小姐多些,那边又先过去了大半天,谁知道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汤?

“侯府娶妾,跟我有啥干系?”杜蘅微微一笑:“弄这么大阵仗,没的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