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之前萧家花园的那次经历,却让楚王产生了一种疑虑,也因此他今日明明知晓孟嫦曦在东宫,却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她,换做以往他是不会这么做的。而今日太子之言,让这种疑虑更甚,楚王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放弃之前的打算了。

不自觉中,马车便驶出了皇宫,行走在宽广的朱雀大街之上。远远的看见安国公府宅邸的屋宇,楚王的眼神暗沉了下来。

*

养伤的日子虽然无聊,但过得极为顺遂。

九娘如今在安国公府的地位可是众人皆知,每日吃好喝好还有一众下人侍候,下面一应各处皆是紧着翠云阁。

就好比这天气热了,府中各处皆是供应冰消暑的,除过了几位大主子的院子里,最先送来大抵便是这翠云阁了,甚至萧三娘等人都要后退一步。

九娘一向是趁热打铁的性格,借着势头便和崔氏提了想换院中婢女的想法。那日事情明显就可以看出是栽赃陷害,若说这翠云阁没有奸细肯定是不可能的。

崔氏倒也没有为难,次日便让管事仆妇领着一众新进婢女来到翠云阁,九娘在莲枝的帮助下挑挑拣拣,便将一干不是自己从兰陵带回来的婢女尽皆换了,小翠和小灿也提了上来,和莲枝莲芳两人一并在九娘身边侍候。

这次算是整个翠云阁大换血,莲枝是萧家世仆出身,对府中一些人的根底也是比较清楚的,所以新换的婢女大多都是和各房没什么牵扯之人,用起来也可以放心一些。现如今九娘是不指望这些人能忠于自己的,忠心这东西需要时间去培养,不过这些人俱是在外面侍候,只要平日里的稍许注意些,大抵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随着时间一日日的过去,九娘伤势渐渐好了,头上的那抹红印也早已消除。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殿下竟然召九娘进宫觐见。

这个消息在安国公府内引起了哗然,要知道萧九娘可是和太子没有任何干系,甚至毫不相识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太子殿下召九娘作甚?

恐怕萧家所有人如今都是如此想的,包括九娘。

疑虑归疑虑,此事如今对萧家来说,无疑是一件大事,为此安国公夫人特意招了九娘过去,并让崔氏考验了一番九娘的礼仪,就怕是时出错丢丑。所幸九娘本就礼仪不差,又有上辈子的记忆,且在兰陵那段时日也不是呆假的,倒也没让崔氏挑出任何瑕疵。

然后便是给九娘准备入宫所穿的衣裳了,为此安国公夫人甚是烦恼,太过华丽了,会引人瞩目,到时候给宫中之人一副萧家奢靡之相。而太过素净了,安国公夫人又有一些别的想法,毕竟太子殿下可是从未召过臣女入宫的,要知道太子因为身体原因,至今还未娶正妃。承元帝几次提议给太子娶妃,均被太子所拒。

这些都容不得安国公夫人不去考虑,甚至连安国公都少有的开始关注这件事,更不用说大房二房几位郎君和主母了。

不过这一切俱和九娘没有关系,反正她的意见是没有人会听的,她只用安安分分听家中安排,是时入宫后见机行事便好。

只是九娘非常疑惑,太子殿下召她作甚,不过这个答案很快她便知晓了。

*

到了当日,有宫中派来的车架接九娘。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萧家人倒也没有惊诧。他们自是不知晓这其间有人动了手脚,包括萧九娘。

一直到九娘上了马车,走了一会儿,突然马车停了下来,然后马车上进来一人。

望着面色冷凝、行举从容不迫的楚王,九娘着实吃了一惊,以至于她呆呆的望着楚王,好半天都没合拢嘴。

倒不是说九娘没有定力,而是楚王之前明明说的是两人不宜有联系,关系也不适宜暴露,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是当着没这个人的,甚至从没有动过用小翠两人去联系楚王的念头。

而且这赐明明是太子召她入宫觐见,怎么这会儿竟来了楚王?

自那日太子说了此事,楚王便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看似太子只是随性一说,但若真是操作起来,楚王却是有自己的顾虑。为了不添是非,他便将此事吩咐给了内侍省中掌命妇觐见内谒者监,太子要的结果是见萧九娘,至于是楚王‘带’进宫见的,还是内侍省安排的,俱不重要。身为上位者是不会关心这些的,但这两者的寓意却是不同。

见九娘疑虑的眼神,楚王也没有为他解惑,而是模样不惊波澜的坐在九娘对面。

三年时间的相隔,虽是前些日子才见过一次,但两人之间却是没有说过话的,一时之间,九娘竟不知该说什么。

“表哥,你这几年还好吗?”憋了半响,九娘才憋出了这一句。

说实在话,狗腿的境界也不是随便想进便可进的,尤其九娘此时根本没有心理准备。

楚王点了点头,望着对面这个似乎长大了不少的少女。

与记忆中的似乎又不一样,当年瘦瘦弱弱一女童,如今不光个头高了许多,身段也显得玲珑有致,就好像初春刚发芽的柳条一般,细嫩且透露出清新的芳香。脸蛋更加精致,以前轮廓稍显还有些不分明,如今娥眉淡扫,美眸潋滟,琼鼻微翘,尖尖的下巴配合着形状姣好的唇形,恐怕任何一人都不能否认眼前这个少女是美丽的。

那日若不是有那只眼熟的小白狗,楚王一时之间大抵是认不出九娘的,因为九娘的变化很大。

“表哥,你的腿这两年可还好,可有找到可以医治的良医?”

楚王眼神怪异的瞄了九娘一眼,“还是老样子。”

九娘‘哦’了一声。

接下来车厢中是一片寂静,九娘本是想没话找话说来着,楚王富有磁性的男低音蓦地响起。开始与九娘讲起为何太子会召她进宫一事,九娘这才知晓原来又和那孟嫦曦有关。

鉴于赵王的那次经验,九娘不由自主绷紧了神经,倒不是她胆小,而是于高高在上的太子而言,她差不多就是他脚边的一只小蝼蚁,抬脚便踩死了。

上辈子九娘没有和其他皇子打过交道的经验,唯一一个便是楚王了。就这一个,就足够她苦不堪言,幸好的楚王心性也许黑暗,但还算正常。而那日见到赵王,九娘唯一的感觉就是,长得还是个人样,就是不是个东西。

她实在怕太子比赵王还不是个东西,是时可就不是受点伤那么简单了,很可能小命都完了。要知道那可是太子,生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孟嫦曦啊孟嫦曦,我上上辈子到底是挖你家祖坟还是断了你家香火,您两辈子都没有放弃与我添堵。千万别让我逮着机会,若不然弄不死你我跟你姓!

九娘心中又是忿忿,又是恐慌,不过到底还算冷静,便睁了可怜巴巴的眼神去瞅楚王。

“表哥,九娘怕。”说着,九娘还伸出小手怯怯地去拽楚王的衣袖子。

好像有了生命的威胁,什么面子啊什么隔膜啊,顿时都没了。还是小命重要啊,虽着这个‘表哥’稍显有些没心没肺了些,但九娘不信他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送死,毕竟还有救命之恩在那处,真能眼睁睁的,这会儿他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楚王看着那双晶莹粉嫩的小手,眼中闪过一抹异光,之后抬头看了九娘一眼,“无妨,本王会和你一起进宫。”

“太子殿下好说话吗?会不会像赵王那么、那么随性?出门之前,祖母交代九娘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闯祸,九娘这会儿好紧张。”

“太子殿下很平易近人。”

虽然楚王暂时还没弄清楚太子为何会召九娘觐见,但以太子的心性大抵是不会为难萧九娘的。只是凡事只要与太子有关的尽皆万众瞩目,若不然此番楚王也不会如此复杂行事,本是不想牵连她进来,恐怕这次不行了。不过终归究底还是能减轻一些影响,如今也只能减轻一些是一些了。

想到这里,楚王微微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动静极小,却是让九娘纳入眼底,跟着她便想到回长安后所见到楚王诡异的种种。

根据上辈子的一些记忆,九娘大抵能猜出楚王如今的处境。看似楚王如今势大,其实不过是烈火烹油,所仪仗的归根究底还是与太子有关。

所以说也是承元帝的秉性造就,明明那么多儿子,偏偏就只稀罕那么一个,其他的都是视如敝屣,不过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人,日后会凭着艰难的处境站稳脚跟,甚至横扫一切阻碍呢,到了上辈子九娘初识楚王那时候,除了那唯二的某些人,能让楚王放在眼底的,已经没几个了。

想着之前自己的宏愿,九娘又扯了扯楚王的衣袖,“表哥,需要九娘帮忙做什么吗?”

望着对方晶莹的眼瞳,楚王恍神了一瞬,之后定睛又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不用。”

顿了顿,他抬手揉了揉对方头发,就好像九娘之前小时候那样。

因着这一揉,似乎之前时间的隔膜,顿时消失殆尽。九娘此刻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念头——

平时她也是这么揉酒酒的。

想到酒酒,九娘便想到了酒酒的大名,更是想到之前自己的信誓旦旦。

正想着,楚王突然道:“你给那狗似乎改了名字?”状似无意的模样。

“有吗?没有啊!”九娘立马反应过来,嘿嘿笑道:“酒酒和小九儿有什么区别啊?酒酒稍微要顺口些。”

楚王默默的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

马车很快便进了皇宫。

平日里楚王出入宫闱并不少,也是承元帝特许可以坐车的,所以见了这非常熟悉的车架,并没有人阻拦,而是一气儿直接驶向了内廷。

到了内廷,马车就不能入了,九娘下了车,被一内侍领着往里行去,而楚王则是坐在车内未动。

见此,九娘也只能跟着那位内侍走了。

这皇宫的景色自然不是他处可比,景致优美,鸟语花香,极为僻静。来往宫人谨言慎行,见九娘两人走来,俱是垂首站立,待人走过后,才会好奇的望上两眼。

而那名领路的内侍一路行来,除了和九娘讲了些东宫禁忌,便不再发一言。九娘心思各种翻腾,外表却是一直秉持着该有的仪范,不卑不亢,保持着恭敬的态度缓步前行。

到了东宫,领路的内侍上前交涉,便有东宫的内侍领了九娘进去。

东宫里头很安静,安静得让九娘觉得诡异,明明景致如画,到处雕梁画栋,一切尽皆奢华,宫人内侍也不少,却让九娘感觉不到人气。

不知行了多久,远远看去一片水光湖色,绕过了一座假山和花丛,九娘才看见不远处一颗枝繁叶茂的榕树下,那张背对着这边的躺椅,以及几名肃立在一旁的内侍。

九娘在远处站了一会儿,见领着她内侍上前低语几句,便有一名内侍上前附在那躺在躺椅上的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紧跟着那内侍就来到她身边,让她上前。

九娘深吸了一口气,缓步前行,行至躺椅侧方,便行了叩拜大礼。

感觉上方有一个眼神正在看自己,因为没有听到叫起,九娘也不敢动。不知过去多久,上方传来一个声音,“起来吧。”

九娘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头半垂眼睑半敛。

“抬起头来。”

随着九娘视线的上移,传说中的元章太子正式进入她的眼底。

眼前的这个人极瘦,仅比皮包骨头好上一点,面容清癯,若是没有这么瘦,大抵也是个俊朗的青年,可是因为太瘦,所以显得满面病色,也显得眼睛很大,乍一看去有点吓人。

他身着一袭玉白色的锦袍,发髻只是用一根木笄束起,这么热的天气,身上还盖了一层薄毯,搁在躺椅扶手上的手,白皙若玉,却是青筋毕露。

“你就是萧家九娘?当年救了孤五弟的那个小娘子?”

九娘没料到太子会以这种开场白开始,愣了一下,恭敬答道:“回太子殿下,臣女正是萧家九娘。”

“好了,你也算是五弟的表妹,自然也是孤的妹妹。来人,赐座。”

很快,便有内侍搬来一张月牙凳来,九娘抚了抚了裙摆,便在凳上坐下。

“孤一直挺好奇你当日是怎么救了五弟的,你跟孤讲讲。”

九娘终于明白楚王为何会说太子殿下平易近人了,确实是平易近人啊,平易近人到有些诡异。

不过太子的态度也让九娘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放松下来。既然是想听故事,那就讲呗,之前楚王也有将具体内里和九娘讲过,九娘自是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琢磨了下此刻自身应有的行为举止,九娘清脆的声音便在这处临近太液池的树荫下响起。

一阵清风拂过,吹来阵阵花香以及夹杂着青草的芬香,还有便是太子偶尔响起的笑声。

☆、第59章

第57章

两辈子萧九娘都深谙打蛇顺竿爬之理,眼见太子如此好相处,她自然不会放过刷好感的机会。

活在当下的长安城里,拼得不过是各自的势,那孟家为何会地位超然脱俗,为何人人都高看那孟嫦曦一眼?不过惧得是他们身后的那股势!

九娘自然不敢和人家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相比,可九娘也不会任凭孟嫦曦坑害自己而不还手,上次九娘便吃了一次孟嫦曦借着赵王坑自己的闷亏,这番虽不知太子召自己究竟为甚,但起源还是那孟嫦曦,九娘自然不能放松警惕。

所以那夜之事,让九娘讲得格外生动,配合着九娘这个当事人的心路历程,也格外让人动容。

一直看起来端庄从容且很有大家闺秀风范的萧九娘,讲到兴头时,露出了些许少女应有的娇憨模样,“其实九娘当时也没想什么,就想着自己才这么大点岁数,就那么死了多不划算。想着楚王殿下是皇子,定然有护卫护持,便想自救,哪知去了,唯一囫囵的便是咱俩,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才会跳江。”

九娘今日的打扮庄重又不失少女应有的明媚,但到底她只有十三多点,这种打扮却是让她失去了这个年纪少女应有的纯真。随着与太子交谈越来越多,她渐渐露出了些许与外表不符的少女纯稚来,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格外显得不协调。

可这种不协调却是让人会心一笑的,且这种纯稚是让人信服的,不同于一般女儿家应有的娇态,一般女儿家有些娇羞和娇态是应当,可若是制式化便会让人觉得有些假且千律一遍。太子接触像九娘这个年纪的少女,最多的便是孟嫦曦,此番见到完全不同风格的九娘,才豁然发现似乎这样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表现。

其实生长在这宫里,谁又比谁蠢呢,太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当年那个小表妹,随着年纪的增长,态度渐渐变了,这种变化就宛如他身边很多人那样,带着一种隐喻的、刻意的讨好。

而九娘,她的所有想法便是博得太子的些许好感,她无法得知太子为何召自己进宫,那个孟嫦曦究竟构陷了自己什么,她只能借由交谈之间让太子对自己改观,至少让他在对自己‘下手’时,会有犹豫。

至于讨好却是不存在,因为她太明白自己和眼前此人隔着天大的沟壑,所以她的态度是极为自然的,这一切太子自然看入眼中。

“当日那么危机的关头下,你没丢下五弟,也实属难得。”太子感叹道。

九娘不可思议的瞠大双眼,讶异道:“这怎么可能呢?且不说楚王殿下是九娘表哥,他还是尊贵的皇子殿下,若是楚王殿下在萧家的船上出了事,恐怕萧家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九娘也姓萧,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哪怕九娘自己出事了,也不能让楚王殿下出事啊。”

听闻此言,太子眼神怪异的看了九娘一眼,不过这种情绪是转瞬即逝。

倒是个痴儿,不过也是,萧家上面人的打算,下面的小辈又怎么能知呢。也算是错打错着,虽整件事发生的有些凑巧且荒诞,但里头所包含的真意却是不能让人曲解的。

也因此,才难能可贵。

就在这时,坐着轮椅的楚王出现了。

“你这小表妹倒是个不错的。”太子点点九娘,对楚王笑着说道。

“皇兄过誉了。”

楚王是掐着时间出现的,来此见两人相处还算融洽,倒是莫名松了一口气。

之后便没有九娘的事了,她只是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听楚王和太子闲聊。聊了一会儿,见太子露出了些许疲态,楚王便出言告辞了。

……

“怎么今日想起来召萧家那丫头进宫?”

楚王和萧九娘离开没多久,承元帝便出现了。

太子睁开眼来,望着承元帝笑了笑,道:“孩儿不过是好奇罢了。”

承元帝哼了一声,才在方才九娘坐的那张凳子上坐下,一旁有内侍想给他换张椅子,也让他挥退了。

“曦儿那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你也不用替她遮掩,拿了那赵王当枪使不说,又在你身上动脑筋!”

可见承元帝也不是什么事都浑然不知的,也是,这宫里有什么事能瞒过承元帝的耳目。那日孟嫦曦在东宫说的话,不过是须臾,便传到了承元帝的耳朵里,之后顺势查了一下,才知晓那日在萧家花园中发生的那一出。

小辈儿的一些小纠葛,承元帝并不放在眼中,可他不允许别人在太子身上动脑筋,哪怕那人是她娘家的侄女。

终归究底,孝贤慧皇后是孝贤慧皇后,就算看在孝贤慧皇后对孟家有诸多厚待,那是他曾经答应过她要看顾孟家的。可比起太子来说又差了一层,这么多年来父子俩相依为命,承元帝早已视太子如同自身逆鳞,不容任何人妄动。

这些太子俱都心知肚明,却是从不表露于形。所以说,九娘此次入宫,并没有她所想的那般简单,她之前所恐惧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对于太子而言,孟嫦曦是自己从小看大的表妹,也许身上有或多或少的毛病,终究与她人不同,而九娘对太子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若非与楚王有着那一层关系,若非太子早已知晓萧家花园所发生那出,若非九娘此次来东宫表现得当,让其太子对其心性颇为欣赏,也许九娘这番进宫想安稳出宫,怕是有些难了。别看太子平易近人,可他再平易近人也是太子,想捏死萧九娘,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说孟嫦曦计算失误,她根本不知晓她眼中一向护着她的太子哥哥,也不是那么单纯的,尤其最近这大半年,孟家乃至孟嫦曦在外面的动作稍显有些大了些,又怎么可能不惹人瞩目。

说白了,如今大家都在替自身做打算。

眼见太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孟家人又何尝不是没有自己的打算呢?毕竟孟家如今仰仗的不过是承元帝的念旧情和与太子之间的一些血脉关系,可若是承元帝并太子以后都没了呢?孟嫦曦在赵王几人跟前左右逢源,若说没有孟家人的纵容,大抵是没人相信的。

而这些异动俱是来源于对太子身体状况的认知,太子一直不娶正妃,旁人只当是太子仁慈不愿拖累妻子,实则像孟家这种特别亲近之人,是知晓具体情况的。

承元帝巴不得给太子娶妃,最好能生出一两个孙子来,若不然东宫那些个姬妾从何而来,可惜太子不能人道。

这个毛病一直都存在,承元帝也一直命太医悄悄与太子调理,可惜没什么效果。若不然孟家也不可能会去舍本逐末,表哥表妹多么好的一对,哪怕孟嫦曦比太子小许多。

孟家其实不知晓,自家的这一行径早已触怒了承元帝,不过承元帝念着孝贤慧皇后和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一直压抑着罢了。

早些年太子和孟嫦曦处得那么好,虽是孟嫦曦年纪小了些,但许多人都当把孟嫦曦当做内定的太子妃来看,而太子一直推拒娶正妃的行为,也被人当做在等孟嫦曦长大。

好么,如今孟嫦曦眼见长大了,却是闹出心悦楚王一出,又和赵王成王有所牵连,承元帝心情能好?

那不是指着他鼻子说,你儿子不中用,所以人家想另谋他就了。

也因此最近这大半年来,承元帝的脾气一直阴晴不定,旁人只当陛下素来就是如此,反正在别人眼里承元帝的脾气就没好过,殊不知承元帝恼怒的其实是旁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孟家。

而作为当事人的太子,却没有承元帝想得如此多,当然心里不舒服肯定是有的,不过他从来只当孟嫦曦是自己妹妹,从来没有别的想法过,自然也容易释怀一些。

“父皇,孩儿本就没有娶妃的打算,您也不要太过生气,嫦曦妹妹毕竟还小,不懂事。”太子劝道。

承元帝心中仍是气恼,孟嫦曦小,孟家人也小么?

只是这话他肯定不会说出来,只是面上哼了一声,就当放下了此事。可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大抵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那萧家的九娘挺不错,是个心思端正之人。”太子笑着岔开话题。

“也不枉朕当年封了她个县主,比萧家那些人倒是强多了。”承元帝待人素来严厉,这样一句话算得上是夸奖了。

之前东宫所发生的一切,自是早就传入承元帝耳底。作为一个真正聪明的上位者,他们并不会看你怎么说,而是看你怎么做,那么小的年纪,那种危机的情形,且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即使没有九娘这番表现,也能称得上心思端正。

“行了,皇儿你好好休息,父皇还有政务要处理。”

“孩儿恭送父皇。”

承元帝浑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便步离此处。

……

东宫离紫宸殿并不远。

一路行来,承元帝只是沉着脸,一众内侍宫人俱都屏息静气随侍在身后。

别看承元帝对待太子和蔼,这也仅限太子,在旁人眼里承元帝是个脾气阴晴不定甚至有些暴戾之人。

突然,承元帝的脚步停了下,招了招手,阮荣海靠近了前去。

承元帝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阮荣海便匆匆而去。

待到了紫宸殿之时,进了内殿,阮荣海和胡太医早已是等在那处了。承元帝挥退了一干人等,只留了阮荣海和胡太医在侧。

坐在龙座上的承元帝脸色变幻莫测,许久,突然出声道:“胡太医,太子的身子就真得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