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曾经见过楚嬷嬷用野菜做小零食,倒还认得一两样,便去山上找寻,倒还真挖了不多,洗净吃了,那苦涩的味道,让她半天没缓过劲来,喝了好多水口里仍是苦的。

她倒知道煮熟了会好些,可一是不敢生火怕引来人,再则她也没有火种,只得那样生吃了。

对那个小姑娘,沈秋君则是一小口点心渣子配一把野菜地引着她吃了下去,而她自己则吃了一整天的野菜,她想既然是她把小姑娘招了来,尽量照顾好小姑娘便成了她的责任。

但那个小姑娘仍是不爱说话,沈秋君便将自己的情况对她讲了,又引着她讲话,虽然小姑娘也开始说话了,但眼神不是呆呆的,就是冷冰冰的,有时还会是那种伤心欲绝的神色,沈秋君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小姑娘眼中竟然可以有那样多的情绪。

直到又一日,小姑娘才稍稍肯说话了,对沈秋君也表现的极为依赖,可是那天连点心渣子都没了,看着两人对着一堆野菜,她自己都觉得难受,于是她决定去山脚看看。

她记得每到这个时候,家里的佃农会在地上耕种庄稼的,说不定能弄点吃的东西。不过不能带小姑娘去,因为情况不好,她自信一个人能逃掉,便带着个孩子就麻烦得多了。

于是,她叮嘱了小姑娘后,便一个人来到山脚下,没想到竟遇到永平侯赵家,原来陈王攻进京城时,他们一家子由家丁护着逃了出去,如今陈王已经被打出京城,京城外便不安全,所以她们一家正准备回京城,如今既然遇上,便邀沈秋君一同前行。

沈秋君本想同意,便最终还是没与赵家一同回去,以至于她此后曾无数次地假设如果当时她没有被小姑娘拿话激,而是强行拉着她上了赵家的马车,自己的人生会不会绚丽得多。

可是再假设也没有用,因为自己没有重生到那个时刻,所以她选择留下来等楚嬷嬷,也陪着小姑娘等她的家人。

只是她没有等到楚嬷嬷,而小姑娘却等来了她的家人——她们家的一个护卫。

那个护卫行色匆匆,拉着小姑娘在一旁嘀咕了一会,然后过来告诉她:他家的主子被贼人所伤,他必须带小主子去见最后一面,这样就不能陪着她等人了,因为他曾在路上遇到一对母女,十有八九是楚嬷嬷母女。

沈秋君因为之前曾对小姑娘描述过楚嬷嬷母女的样貌,故不怀疑,只是悄悄拉过小姑娘来,叮嘱她要小心,如今乱世之中,不要轻信他人,如果有什么事,可来京城的永宁侯府求助。

小姑娘也是依依不舍,自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送给沈秋君让她防身用,然后在她担忧的目光中,二人离去了。

至到多年后,她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个骗局,他们就是让自己留下来,好给那些寻他们的歹人指路,可笑她当年认为那些人不利于那个小姑娘,先是给第一拨人指错了方向,后来那些人发现返回时,适与第二拨人相遇,估计自己的挑拨离间就是从那时无师自通的,竟挑拨他们相斗,最终便是自己以命相搏,也没有吐露小姑娘所行的方向。

她甚至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只是多年后的一个夜晚,她从夜梦中惊醒,忽然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她曾恶毒地想,如果第一拨人不是自作聪明半路而废,说不定真能追上那两人,因为他们定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改了道,而自己胡乱指的路说不得就是真的呢。

沈秋君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六皇子,自己真是个蠢的,早就该发现他的不对劲。

想想平日里有多少的蛛丝马迹在自己眼前晃动,吃点心时的狼狈样子,在沈府讨要匕首时的神情,前世今生对山神庙的态度,直到今天的野菜,迟钝的自己才发现这其中的关联。

其实有很多地方,都能发现他的异常,比如说前世今生对自己的极大的包容忍让,可笑的是自己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年少时对他的真诚教导,以他的性格不立马跳起来给人一巴掌就不错了,还以为自己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一个笑容就能感化了他,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的愧疚罢了。

沈秋君想到此,脸上不由一凝。

正文 第一九三章 抱团取暖

沈秋君最初猜测六皇子就是那个小姑娘时,看到他不是大方承认二人曾共相依为命过,而是遮遮盖盖一点点透露,便知道他定是心头有鬼,看来当年他的确是算计了自己,想起自己前后两世很多不幸最初都是源于此,心里对六皇子真是咬牙切齿地恨。

可是恨过之后,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拿刀杀了他以报当年之仇?但同样要赔上自己的一条命,还要连累家人。

也与对付贤王一样,无视他,与他形同陌路,然后有机会上前踩一脚?可是自己现在与他是夫妻,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如果不好了,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与他合离,彻底离开他,然后老死不相往来?沈秋君却又不免想起嫁过来这半年的日子二人的相处来,其实说一句真正的惬意也不为过,甚至较之家里还要舒坦许多,虽然明知是六皇子为了今日之事刻意为之,可是对于苦过一辈子的她来说,她打内心里是舍不得割舍的。

可是如果说就这样象傻子一样地糊涂活着,沈秋君内心又是极度的不甘心。

所以,她方才心乱如麻地跑来找六皇子,其实她也不知道找他做什么,要他解释吗,这事有什么可解释的?

看到六皇子假寐,她倒觉得这样也好,便坐在床前平息自己的心情,方才想到前世今生六皇子对自己的一惯的态度,乃是出于他的愧疚,沈秋君的心便不由软了下来。

她不由想到前段时间六皇子的话来:“玉姐姐,如果说我以前曾做错了事,但在没有酿成大祸之前,翻然悔悟,积极改正。是不是可以得到原谅?”…

“我以前年纪小,经历又有些坎坷,行事不免自私阴狠,如果我以前曾得罪过你。希望你能谅解,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不论将来有何福祸,我都会护你周全。让你一生都过得幸福快乐,玉姐姐,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再分开,好不好?”…

想起他说这些话时的小心卑微。沈秋君的心深深痛了起来,前世她也曾愧疚过,也曾如此卑微地在神佛面前悄悄忏悔。那种渴望被原谅被救赎的心情。她深有体会。

再想到当年六皇子不过才九岁,一个光鲜亮眼的皇子先被母亲抛弃后被两拨人追杀,这才让他变得茫然、害怕、惶恐,然后心便慢慢变得冷硬,她倒是可以理解,甚至还很同情他,只是他不该算计利用自己。让自己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

但又不能不承认,是六皇子送自己的那把匕首帮了自己,以至于可以等到援兵,而那个援兵,从大哥的描述中,她又隐约看到六皇子一惯的手笔。

沈秋君心中复杂地深叹一口气。

六皇子如果想的话,他可以隐瞒自己一辈子,可是他仍是选择把事情摊开来,只怕不仅仅是为了求心理上的救赎,而是不想二人之间隐藏着一件随时可能让二人反目成仇的秘密。

前世二人虽隔得远,可是六皇子对自己一向另相相待,今生他又总是小心卑微地讨自己开心,如果自己真因此对他生恨,视他为仇人,就如今天白日是六皇子所说的,他在这个世界上就一个亲人都没了,自此他会生活在地狱的深渊,而自己也不会生活在天堂之上。

想到此,沈秋君忽然觉得自己与六皇子,就象是冬日里两个身心遭了重创的小孩子,抱在一起取暖彼此慰藉着活下去。

自己因为活过一世,虽然是自找的,便总归活得不如意,如今重活一回,竟不是重回到京城大乱之前,外表看似洒脱顿悟了一般,可内心的沉重只有自己知道,这样的自己已经不敢轻易对人敞开心扉,也不敢奢望着有人能掏心窝子地来抚平自己的内心。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陷在六皇子的小意温存之中,同样只怕当年六皇子在利用自己时,也没有想到他内心会割舍不去自己曾带给他的那点温暖吧。

有着他那样经历的人,内心会极度渴望温暖,但是又极难相信他人,而自己不过是恰好在他心理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不存在任何的利益关系,带给他温暖,所以他才会时常在自己身边走动,又因为愧疚之心,处处忍让。

沈秋君的心越发酸痛起来,自己尚且有真心疼爱自己的父母兄长姐姐,仍会在雷雨之夜感到孤独害怕,而一个人都靠不上的六皇子,又该是如何的凄凉孤寂呢。

沈秋君抹去脸上的泪水,已经打消了把六皇子叫起,二人面对面分掰清楚的念头。

因为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事情明摆在那里,难道自己要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跪在地上痛哭涕泣地追悔当年事?看着他如何卑微地乞求自己不要离开他?

罢了,给他留一点尊严,也给彼此都留有一点余地吧。

沈秋君郑重说道:“年少的人总不能如成人那样明辨事非,故免不了做些错事来,幸好不曾真正酿成大祸,我可以原谅,但是如果今后再敢如此算计我,不信任我,我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话毕,看到六皇子紧绷着的身子松了下来,沈秋君也暗吁一口气,转眼又想到自己因当年事与家人不睦,夜不能安寝,心中便不由又生起火气来,又气六皇子装睡,看似将一切都交由自己来定夺,却大有推卸责任的懦夫行为,气上加气,便伸出手来在六皇子腰间猛掐了起来。

偏六皇子不躲不闪,更不喊疼求饶,沈秋君只觉得自己的一把力气如打在棉花上,火气更是蹭蹭直上升,于是双手齐下,直到看到六皇子皱起眉头,咬紧了牙关,这才罢手,略歇息一下,平静了气息,这才提灯离去。

听得沈秋君的脚步声消失了,六皇子才睁开了眼,不由轻揉着腰,那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应该解释求饶一番。

可是当年确实是存了利用她的心,这是事实怎么解释呢。

至于求饶,他真的没那个脸面啊,对别人,他能做到给人一刀再撒上一把盐,然后还能天花乱坠地让那人感恩戴德,可是对沈秋君,他真的做不到伤了她再求她谅解,他能做的只是不管沈秋君做何决定,他对她的心意都不会变。

楚嬷嬷见沈秋君回来,忙接了过去,看到她眼睛通红,大惊,忙问事由。

沈秋君勉强笑道:“没事,方才不小点揉了一下,天不早了,赶紧睡吧。”

楚嬷嬷只当是他夫妻二人起了摩擦,再看书房漆黑一团,只得先服侍着沈秋君睡下,暗自想着第二日先看他二人情开,再做打算。

第二日一早,六皇子慢慢踱进房间,看到沈秋君正在妆奁前梳妆,便堆着笑脸上前,自丫头手中接过梳子,帮着沈秋君梳理头发。

楚嬷嬷见此,心中稍安,忙悄悄带着丫头下去,临去前暗推了沈秋君一把,提醒她见好就收。

沈秋君见人都下去了,又看到六皇子一脸没事人一样,连个黑眼圈都没有,脸便沉了下来。

六皇子见状,知道她心中火气还没完全消去,忙自匣中拿出一只发钗簪在沈秋君的发上,陪笑道:“这支发钗看着寻常,没想到戴在玉姐姐的发上,倒还能有几分看头。”

沈秋君差点被六皇子如此的阿谀奉承给逗笑了,只想到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他犯错的代价也太小了些,便道:“既然不好,为什么还选了上来?我不配戴好的?”

六皇子没想到自己马屁拍在马腿上,话已出口又不好改,便可怜巴巴地看着沈秋君。

沈秋君在镜中看到,如果是前一天,说不得心里早就柔肠一片了,可今日,见他这般样子,心里不仅没有怜惜之心,反还生了火,转过头来,便上下其手,在六皇子的胳膊和腰间一顿猛掐。

被人猛掐的滋味儿,六皇子昨晚就尝到了,看到沈秋君伸手冲自己身上招呼时,他的心便止不住一跳,下意识想要躲开,可看到沈秋君的神情,终是没敢动弹,只管咬牙忍着,疼痛间还不忘挤出个笑容来。

沈秋君看到六皇子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中火气才稍解,于是放下了手。

一时两人去吃早饭时,看到六皇子比往常更加殷勤服侍,沈秋君心情才看了些,面上也和缓了许多。

倒是楚嬷嬷趁着服侍沈秋君,冷不丁在沈秋君的胳膊上掐了一把,疼得沈秋君哎呀一声,抱怨道:“嬷嬷,你轻着点,疼死我了。”

楚嬷嬷便道:“只这一下子,你就受不了了,我还没怎么用劲呢。看早上你对六爷的那一顿猛掐,他得疼成什么样子?夫妻二人有什么仇恨,拌个嘴,也值得你这样,有事说开了就是了,犯得着这样吗?凭心而论,六爷对你也够可以了,别总欺负他,小心以后闹大了,你不疼自己个的男人,就该有别人来疼了,到时能后悔死你。听嬷嬷的劝,差不多就得了。”

正文 第一九四章 两个丫鬟

沈秋君揉着胳膊,说道:“他做了对不住我的事,我总得出出火气吧,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

楚嬷嬷不赞成道:“你们年纪小,又都是锦衣玉食娇宠着长大的,一言不和,就能吵起来,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再好的性子也磨没了,我劝你适可而止的好。要说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可不信。”

楚嬷嬷说到这里,自己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里里外外可都是咱家的人,若他有什么不妥,我还能不知道?说句不敬的话,如果这府邸不是皇上赐下来的,他还真和入赘没区别,里外的人沈家占了大半去,银子也是用的你的,你也别因此就欺负他,到底是皇子,以后封了王,看你怎么办?”

沈秋君便说道:“什么入赘不入赘的,这话也太难听了。再说了,这府里的使用,别人不知,嬷嬷难道不明白,哪里是用的我的银子,刚成亲那会他就拿了一万两的银子来,过年还给了三千两呢,只是不好放在明处,才一并都算作我的嫁妆银子了。”

楚嬷嬷闻言便闭了嘴,到底是人家夫妻亲近,自己聒噪个什么劲,看吧,就惹人烦了。

沈秋君被楚嬷嬷说了一顿,也有心收敛一下,不过每每看到六皇子,心里还是有火,便忍不住再次出手,过了多日,才渐渐收敛,再看六皇子可怜兮兮的样子,竟再也下去手。

二人的关系倒比之从有还要亲密,沈秋君在六皇子跟前已经很放得开了,甚至有那么点恃宠而娇,不过总归因为年纪比六皇子大,所以对六皇子仍是很疼宠,这也是六皇子颇为得意之处。身上不过就疼了几天,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值得了。

这日二人又在一处说话,楚嬷嬷等人早就回避到外面去了,因为在这样的两位主子面前,一来没活可做,二来看到她二人如此腻歪,也实在是抬不起头来,故一般只在外面听使唤。

其实两个人不过是商量,再过几日估计小归山上就全青了。到时二人去那里好好游玩一番,正说着话,雪香进来回禀道:“定国公府着人来送喜帖。”

沈秋君倒没想到定国公府的喜事竟然也办得如此仓促。不过一想林景周也不少了,便也就明了,倒是六皇子笑道:“这个喜酒,咱们得去喝,怎么也是媒人呢。没有谢媒宴,至少一杯水酒还是得有的吧。”

沈秋君嗤笑道:“你这话要真说出去,不仅贤王恨你,只怕林夫人更得恨死你了。就是林景周也未必领你的情。”

六皇子奇道:“别人也就罢了,我可是帮他顺利得到心上人,他怎么也能感恩吧。”

沈秋君笑道:“定国公府的人向来也极能权衡利弊的。现在林景周抱得美人归,估计会感谢你,至于将来。他与贤王的关系如果不好相处,只怕就说不准了。”

这时定国公府的人已经跟着雪香进来了,沈秋君看着帖子,笑道:“恭喜!恭喜!那日必要去的。”

那几个媳妇便忙道了谢,回府复命去了。

到了那日。夫妻二人便不早不晚地去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倒是热闹非凡,因为定国公夫妻人缘好。地位显赫,所以上到王公贵妇下到普通官员,大家都来凑这个热闹。

沈秋君先是去恭喜了林夫人,便由人领着来到女客这里,一眼便看到母亲,忙上前请安。

沈夫人看着女儿越来越出色,眼里都是满满的幸福,不由欣慰地点头,又笑着悄声道:“庆国公太夫人说了,那巫医已经起程了,估计也快到了。”

沈秋君忙岔开话题道:“今日二嫂也来了吗,怎么没见她呢?”

沈夫人忙道:“琨哥儿还小,一时也离不了人,再者还有环姐儿她们的,所以你二嫂就留在家里了。我想着你二姐今天也该来了,只是不知会不会抱着澄哥儿来呢,也有大半个月没见了。”

沈秋君笑道:“澄哥儿可是二姐的心头肉,走到哪里都带着。”

这时沈丽君也到了,过来见母亲,沈秋君便转身出去寻别人说话去了。

刚与三皇子妃客套了几句,就听有人道永泰侯夫人来了,沈秋君忙和三皇子妃告了失礼,赶着迎了过去。

沈秋君先是见过于夫人,然后便拉着沈惜君奇道:“澄哥儿呢,方才母亲还念叨呢。”

沈惜君如今是有子万事足,一脸幸福地说道:“他还小,我怕他不懂事再哭闹起来,那可就不太好了,便没带来他,只是他从没离了我的眼,所以我只来站站,立马就走的。”

二人说着便一同来见了母亲,又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看到沈丽君正与一些夫人们聊得起劲,沈惜君想了想便也不去打扰,同林夫人说了一声,就回去了。

沈丽君也看到妹妹离去,无奈她正与那些夫人聊得投机,一时半会倒不好撇下她们,只好看着沈惜君笑了笑,权当打了招呼。

而一些长舌些的夫人便明里暗里地从沈丽君口中打探当日婚约之事,对于李瑶琴这样一个名声坏了的女子来说,能嫁给林景周真得是运气好得让人生妒,所以总有人想打听到关于她的一些不好的话来。

沈丽君应付起来自然不在话下,且本就有所准备,于是众夫人都知,原来贤王与林公子果然是关系极好,这门亲事也是因为林公子仰慕,贤王夫妻极力促成的。

而外院里贤王的表现也佐证了这一说法,那些长舌妇们只能悻悻道:李瑶琴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很多人总想看到别人不光鲜的一面,以突显自己的幸福,却往往总是看到那人光彩的一面,于是愈发地心里不舒服起来,却不知其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此时京城未嫁女们皆嫉妒的李瑶琴,却在新婚第二日觉得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新婚之夜自然是缠绵悱恻情意浓浓的,便是拜见公婆,并认识林家众人时,也是一切顺利。

林夫人虽然不喜欢李瑶琴,不过总是自己的儿媳,未来林家的主母,所以在这些环节中,她并不会难为李瑶琴扫她的面子。

可是等李瑶琴夫妻二人回到自己的小院里面见众下人时,李瑶琴看着面前的两个已经开了脸的漂亮丫头发了愣。

其实李瑶琴早在出嫁前,就曾想过要事先与林景周约定好,不许他纳妾,二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苦于林夫人派去的嬷嬷规矩甚大,自己一直得不到机会,不过她想到前世林景周对她的痴情,还有今生他对自己的感情,相信等她嫁过去,一样可以调教出一个二十四孝老公来。

可是看到眼前的两个丫头,她的心里不免上了火。

大家子的公子哥在未娶亲前,房中便会放上个丫头,这个规矩她知道,她哥哥李意书房中还有两个呢,可是一般的不都是在新妇进门前都打发了,以显示对新妇的尊重,可现在这两个怎么还杵在这里。

林景周看到李瑶琴的神情,心下也是尴尬万分,昨日春宵苦短,他又因心想事成,未免得意大意了,竟没提前将这两人的情况给她说明一下。

那两个丫头名唤秀芝秀英,也算是自小伺候林景周的,后来林景周长到十五六岁时,林夫人以为儿子过不几年就会成亲的,看这两个丫头做事稳重知心,便做主让她二人暂做了屋里人,哪里想到五六年过去了,他竟然给自己找了那么个东西来。

林夫人便不想如了李瑶琴的意,反正儿子将来总会有妾的,先有这么两个人在跟前,也磨一磨李瑶琴的性子,而那秀芝秀英也是个本分的,有自己看着,儿子的内院起不了火。

倒是林景周既然爱慕李瑶琴,自然不想二人的新婚因为其他女人闹不合,便想着打发了她二人去,于是跑去找母亲商量。

林夫人见儿子对李瑶琴如此贴心,心里自然免不了吃味,冷笑道:“这两个孩子是在我跟前长大,我看着着实好,才给了你,本想着你一两年娶了亲,若是愿留着她们,等少夫人生下嫡子,也允她们生个一男半女,将来抬个姨娘也算是对得起这些年大家的情分。若是不愿留,就厚厚赏一笔嫁妆,寻个好人家正经嫁了。可你倒好,这个不成那个不就的,白白蹉跎了岁月,你一个男儿倒没什么,可她二人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这些年避子汤也没少喝,别人可以看在嫁妆份上不计较年纪大,可是万一不能生了,他们如何肯,倒是在这个家里还能有她们一口饭吃。是我误了她们,这赶她们走的事,我可没法子说出口。”

林景周听了也觉得自己有些无情,毕竟自己的少年时代是由她们陪伴着度过的,与她们也曾有那耳鬓厮磨柔情蜜意的时候,不过讨好李瑶琴的心终是占了上风,既然母亲不愿开口,他狠了狠心,只好亲自上阵了。

正文 第一九五章 此消彼长

而那两个丫头也是不愿意离开定国公府的,除了林夫人所说的原因外,还有就是她们的青春都耗在林景周的身上,偏偏林景周一表人材,温和有礼,是个文武双全的儒雅公子,日日与这样的人相处,她们如何不动心,既动了心,寻常的贩夫走卒又哪里能入她们的眼?

林景周来见她们时,她二人也不说话,只柔顺地低着头默默流泪。

林景周见此情景,往日的温馨相处也历历在目,就如母亲所说,赶她们出去,几乎是断送了她们的性命,这让他也不忍心说出让她们出去的话来。

他不由叹口气,低声说道:“你二人向来做事稳重,伺候得很好,等少夫人进了门,也务必要一如从前,尽心伺候少夫人。”说罢,便狼狈地逃了出去,留下两个去悲转喜的丫头。

这李瑶琴不过是稍一愣神,便立马笑道:“你们都起来吧。”然后给云依使了个眼色,云依便上前递上两个比别的丫头重些的荷包。

林景周见李瑶琴如此识大体,心里稍松了一下,愧疚倒是又加重了一分。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李瑶琴也让自己的丫头退了下去,这才眼圈发红委屈地看着林景周,一言不发。

李瑶琴知道夫妻之间,也不是完全对等的,而往往是投入感情越深的那方占了下风。有林景周前世的痴情打底,再加上今生的她还没完全动情,而林景周明显已经陷了进去,故对于降服林景周,她可是稳操胜券。

李瑶琴本就打算在新婚期,二人之间,自己的主导地位务必要坐实了。如今看到那两个丫头固然生气,却也不急于收拾,而是打算利用林景周的愧疚之心,将两人的相处模式确定下来。所以并不会傻子似地充贤良,免得让林景周误以为自己没有底线。

果然,心情愧疚的林景周看到李瑶琴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疼不已。忙解释道:“她二人自小就伺候我,后来就做了屋里人,不过这都是在认识你之前,自从三年前认识了你。我就极少与她们在一处了。”

李瑶琴心中冷笑:极少在一处,还是有在一处的时候啦。

前世李瑶琴曾感动于林景周的痴心,不过她用脚指头想也知。林景周的身边必不乏妾侍这种生物的存在。男人嘛,总要有解决生理需求的途径才成。

但今生她做为林景周的妻子,则不能容忍他身边还有别的女人存在,哪怕是没有任何名分的,所以李瑶琴此时听到林景周的解释,不由在心里鄙视他的虚伪。

林景周见李瑶琴面上神情不为自己的言语所动,忙又道:“当日也想放她们出去的。只是她们到底年纪大了,恐今后子嗣艰难,故才留她们也让她们能有口饭吃,既然你不喜欢她们,我就让她们不到你的跟前来。”

李瑶琴摇头泣道:“别说才两个丫头,就是你再纳十个八个,我又耐你何?我好歹也是伯府嫡女,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哪里有刚进门就看到你屋里已经站着两个爱妾,我的脸面还要不要,白白辜负了我的心…”

李瑶琴话未说完,忙咬住唇,红了脸低头拭泪。

林景周见李瑶琴流泪已经心疼不已,如今又亲耳听到她的真心话,越发又疼又惊又喜,忙上前劝道:“你放心,我的心中只有你,再不会有别人,只是当日已经留她二人在此,不好出尔反尔,我这就让她二人搬到旁边小跨院去住,决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惹你不开心。”

李瑶琴忙拦住道:“罢了,她们本就是屋里人,却搬到跨院去住,让别人知道,还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林景周哼道:“这是我作的决定,与你无关,如果谁也多嘴多舌,我必不会饶他的。”

说着,也不顾李瑶琴的阻拦,林景周来到厢房,对秀英秀芝二人说道:“少夫人陪嫁的人多,大家都挤到一处不方便,不如你二人暂搬去跨院去住吧。”

秀英秀芝知道这是李瑶琴吹了风的结果,不过自己只是个屋里人罢了,说到底也就是个奴婢,怎敢与未来的当家主母作对,故温顺地答是,忙忙收拾了东西痛快地搬去了跨院。

林景周本还为自己令行禁止而得意,不过想到那小跨院平日里只是放些杂物罢了,秀英二人一直都是极体面的大丫头,养尊处优惯了,如今却去了那里居住,不免显得凄惨了些。

想到此,林景周忙安慰自己:再是大丫头也是个奴婢,自家买她们来是为了伺候人的,可不是来享福的,况且只是住的差点,收拾一下还是可以住人,又是单门独院,也不算太差。

倒是李瑶琴说道:“她们怎么说也曾服侍过你,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如今去了那里,倒象是被发配了一般,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不如再每人拨个小丫头伺候着。”

林景周想了想便答应了,又赞李瑶琴贤惠,李瑶琴含羞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在我没有来之前,是她们尽心照顾着你,我虽然嫉妒,可是也感激她们的付出,故我感激她们,希望她们能过得好些,可是,我,我不会将你让给她们的。”

林景周不由情动地握着李瑶琴的手说道:“放心,我只是你的,再不会去找她们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感谢上天,让我能心愿得偿。”二人既然是新婚,自然免不了又一番温存。

秀英二人见配给了自己一个小丫头,忙推辞道:“我本就是奴婢,怎敢如此拿大,反让人伺候的理,在此谢过少夫人的恩泽,只是望少夫人体谅,奴婢实不敢当。”

倒是林夫人听说此事后,冷道:“倒是个有几分手段的!”

然后叫过林景周来说道:“下人们惯会踩低捧高,你如此冷落她二人,小丫头会尽心服侍无二话?况且她两人又不是正经主子,跟着她们有什么出头之日?我留下她二人原本是一片好心,可不是为了让底下搓磨死她们的。”

不等林景周解释李瑶琴的贤良,林夫人直接叫过两个小丫头来,说道:“既然是少夫人的好意,也不能轻易拂了,先从我这里拨过两个人吧,就算是替我照顾她两个可怜见的。”

林景周不敢违抗母命,况且对于他来说,不过两个小丫头,是妻子派的还是母亲派的,倒无关紧要。

李瑶琴听说后,恨得牙根痒痒:好一个糊涂的婆婆,怎么能抬着两个屋里人,打正经儿媳的脸面?

不过除了这件事外,李瑶琴在定国公府的一切都还不错。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三朝回门。

李夫人见到女儿女婿感情和睦,极为欣慰,一时得了空细问起女儿在婆家的生活。

当得知女婿屋里有两个人没找发出去,李夫人想了想说道:“京城各府里,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而且对你来说,倒也不算是坏事。她二人年纪已大,容貌子嗣都成问题,有这么两个人占着位子,你也能暂拘着姑爷不纳妾,等过些时日,你站稳了脚跟,也可以放手对付了。若是她两个是本分的,就抬作姨娘,也能挡人的嘴,若是心大的,找个机会找发了就是。”

李瑶琴心中暗道:这世上有几个温氏,能本本分分地认命,自然不乏争宠上位的,就是那她两个也不一定就拧成一根绳,她就安心等着她二人自己作死。

回府的路上,李瑶琴正闭目养神,忽然马车一顿,被颠了一下,这时林景周已经隔窗说道:“六皇子的车正在前边占道呢,不好越过他去,得等一等。”

李瑶琴微笑道:“反正也无事,等等亦无妨。”不过心里却叹道:都说定国公如何显赫,可在一个不得帝宠,没有品级的皇子面前,还不是得唯唯诺诺。

不提李瑶琴如何心若所失,只说这边六皇子已经捧着一束野花上了车,递给沈秋君笑道:“都这个时辰了,花儿早就不新鲜了,等明儿去小归山,保管你要多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