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信丫头婆子忙解劝道:“老天极少能让人顺顺当当一生,小姐如今年轻坎坷些,那是因为有后福在将来。未来就是国公夫人,这大齐朝能有几人能比上她的福气,况且女婿对她又是一片痴心。”

素儿垂头等李夫人等人离去,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内院而去。

方才林夫人凌厉的眼神,不由得让素儿胆战心惊。她一个下人,家人都在林家,自然要听公子的差遣,本以为是立功的机会,没想到竟变成现在这般。

都怨小晴见钱眼开,将小姐的消息卖给了歹人。可是这事只她二人知道,她也不能贸然出首告发,幸好自己还是个有些地位的丫头。这几日终将小晴排挤到下边去了,只希望小姐能平平安安地嫁到林府,再不要出什么妖蛾子事了。

李瑶琴听说了林夫人来城安伯府的各种言行举止,不由得大怒: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就算了,没人逼着你同意。可这上门折辱算怎么一回事,现在就这样瞧不起人。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李瑶琴最近心情本就不佳,此时更是一股火上来,不管不顾地找到李夫人,说道:“林家也太看不起人了,我看这门亲事不要也罢,就为着她家门第高,我们就该如此低声下气?”

一语未了,李瑶琴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母亲一巴掌,李夫人怒道:“不要这门亲事?你想嫁给谁,你又能嫁给谁,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坏到什么程度了吗?”

李瑶琴捂着脸哭道:“我愿意自己名声坏了吗?我只是老老实实去为兄长家人祈福,又不是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怎么就偏偏遇上这些糟心事。”

李夫人见女儿哭得伤心,也是心疼,便叹道:“也是你时运不济,才会有此劫难,不过幸好这门亲事真是不错。”

“这门亲事还不错?”李瑶琴冷笑道:“谁家娶媳妇不是上门好生求来的,哪象她一脸施恩的样子,当日庵庙之事,他儿子也有份参加,凭什么只知道指责我?”

李夫人冷静地说道:“她的确是开恩了!除了公主郡主,哪家女儿嫁到她家去都是高攀了,更何况已经坏了名声的你!这种事不管谁是谁非,在男子而言,只是风流韵事一桩,对女子而言却是万劫不复。你要珍惜这次的机会,不然,错过了这桩亲事,你只能青灯古佛一生了。”

李瑶琴叹道:“女儿做为小辈,受她些委屈也就罢了,我实在不忍心看母亲被人那样欺负,倒象怕了她似的。”

李夫人摇头道:“不忍气吞声难不成还吵一架,把这门亲事搅黄了不成?其实,你也不必埋怨林夫人,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乐意的,不过幸好她同意了这门亲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学规矩,嫁进去后做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媳妇,等生了儿子,日子就会好过些,若是女婿袭了国公爷的位子,你就是国公夫人,到那时你就知道此时隐忍的好处来了。”

李瑶琴内心也不得不承认,此时这门亲事对自己来说真是救命稻草了,可是母亲只看到国公夫人的荣耀,却不想想区区一个国公夫人能与贵妃、皇后之位相提并论吗?

她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片凄然,从前段时间,她得知贤王早放出消息来,说自己与林景周本就是一对,而他则是基本于友情相助,心里不由黯然:贤王终究还是放弃了自己。

她知道目前的自己对于贤王来说,不能与林家相提并论,以贤王惯于权衡利弊的处事,必会舍了自己去的,可是她不甘心的是,虽然今生情不能与前世相比,但之前明明也看着他对自己情深一片,怎么就连争取一下的动作都没有,就早早摆明立场舍弃了自己。

李瑶琴这几日每每想起,心里便止不住地恨贤王的薄情寡义,也罢,你既然主动放了心,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李瑶琴自此赌了一口气,真就认真备嫁学规矩,期待着与林景周美好的未来。

沈秋君自从见事情果如自己所料想的那般,便没了兴趣再关注了,而是开始备冬备过年了。

六皇子也没什么事,便天天陪着沈秋君在暖阁中处理府务,闲了时,最喜枕卧在沈秋君的膝上假寐。

沈秋君自小生活富足,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等降下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后,便整日坐在暖阁的炕上,看到六皇子如此孩童一般的习惯,也只当是那日他醉酒后养成的习性,便也由着他,偶尔心情好了,也会如那日在马车上一般,抚弄着他的头发及肩背。

这日天空又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六皇子与沈秋君小酌后,便又借着酒意,趴靠在沈秋君的腿边小憩。

沈秋君一边轻轻抚着六皇子的后背,一边暗自盘算:自己每日里不是处理府务,便是做些针线,弄些花粉,偶尔还想着学道点心菜肴,每日虽繁琐杂乱,却也过得极充实,倒是六皇子整日无所事事,时间长了,却未免颓废消极,倒该寻些事让他做。

沈秋君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自己陪嫁的小归山的温泉一事,还没有结果呢。

其实她现在对利用小归山赚银子倒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依着她现在的家底,不必动用嫁妆银子和首饰,只凭着田产店铺的收入,也够她们一家吃穿不愁了,就是现在的脂粉铺子,也只是面对上层夫人小姐,尽量不与民争利,若是只一心看着银子做买卖,倒不象是她们这样出身的人了。

不过,这温泉既然对身体有好处,倒是该开发出来,供自己及家人使用也是不错的,或者也如前世那般在山脚处圈几处温泉来,让那些有需要的穷苦病人也能得到救治,前世这件事可为贤王赢得了美誉,今生就算是帮六皇子正正名吧。

沈秋君越想越觉得可行,便忙唤醒六皇子,将小归山温泉一事说给六皇子。

六皇子不乐意地嘟囔两声,说道:“这事不急,大冬天的土地都上了冻,等明春再说也不迟。”说着便将沈秋君扭他耳朵的那只手捉下来压到自己脖颈下,接着又闭上了眼。

沈秋君也觉得自己有些心急了,便一笑了之,自己也合目靠在枕上休息。

此时六皇子却悄悄睁开了眼睛,或许是因为酒醉后易让人对往事感怀,也许是因为沈秋君温柔的动作让他忘了现实,恍惚中回到了那年在山神庙中。

那时沈秋君也是如此温柔地轻拍着哄他入睡,在他被亲生母亲遗弃、在他被认为对自己亲善疼爱的二哥派人追杀,在他对这个世界失望憎恨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找到一处可以放心休憩的港湾,并希望这一时刻能永远的停留。

但是当沈秋君一脸惊喜地跑来告诉他,她相识的世交之家恰好经过这里,她们可以一起离开这里,那时,他的心不由又变得冷了,冷冷地说道:“你不是说与人约好在此会合的吗,为什么要失言?”

正文 第一九零章 不离不弃

虽然当时沈秋君解释道:按着时间推算,楚嬷嬷母女二人早就该到了,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只怕是出了些意外,而此处荒郊野外的,又没有吃的,不如先随了那家人离去,说不定能找到家人,到时派人来守着,或者派人沿路去寻,未必不是个妥当的法子。

但是那时他的心一片黑暗,只当自己已经看出沈秋君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且她家的世交,必是京城上有头脸的人,说不得与二皇子是一丘之貉,他怎么会主动送上门去任他宰割?

于是他只是冷笑道:“我与家人约好了在此会合,我不会走的,你对外也别说我在这里,你走吧。”

看着沈秋君深思着走出庙去,他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世上没有一个可以认人信得过的好人。

虽然最终沈秋君去而复返,还拿来了食物,而他也表现得惊喜欲泣,二人仿佛又回到这两天相依为命的情景,但是他仍是觉得沈秋君当不得自己的信任。

在于侍卫寻到这里并告之他后面的追兵马上就到,他只犹豫了一下,便由着于侍卫设计沈秋君留在庙里,而他则送出那把匕首让她防身,只当还了这两日的看护之恩,至于她会在追兵到来后出卖他们的行踪,以她提供了假情报延误了时机,想来那些人也会替自己收拾她的。

六皇子想到此,心里酸涩,眼里便湿润了,如果不是他后来实在舍不得沈秋君那两日给予自己的温暖,没有按于侍卫的意思转了路,而是悄悄返回到山神庙中,他想自己的人生会有冰冷再得不到一丝温暖。

沈秋君正闭目养神,忽然觉得置于六皇子脸颊下的手上有了凉意。便奇怪地抽出手来,起初还以为是六皇子熟睡时流的口水,正想着以后如何取笑于他,却看到手背上几滴晶莹水珠,更象是泪水,顿感疑惑。

这时六皇子已经抬起身子,清楚地看出他的红眼眶,沈秋君正纳闷中,六皇子扶着她的双肩说道:“玉姐姐,如果说我以前曾做错了事。但在没有酿成大祸之前,翻然悔悟,积极改正。是不是可以得到原谅?”

沈秋君心里更为纳罕,自来他做的事,只有对的,错的全是别人的,什么时候也学会反省了?

不过他能反思自己的行为总是好的。况且,沈秋君前世今世的经历,焉知不是在修正自己的过失,所以,她坚定地点头道:“对,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让自己尽量问心无愧,至于他人的原不原谅,已经没有多大的必要性。”

六皇子闻言看着沈秋君认真说道:“我以前年纪小,经历又有些坎坷。行事不免自私阴狠,如果我以前曾得罪过你。希望你能谅解,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不论将来有何福祸,我都会护你周全,让你一生都过得幸福快乐,玉姐姐,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再分开,好不好?”

沈秋君见六皇子说的郑重其事,之前还落了泪,只以为他在感怀当年被母亲舍下之事,忙笑道:“当然,我们是夫妻,自然要福祸与共,不离不弃的。”

六皇子心里踏实了些,正欲说话时,外边小丫头来传报:永宁侯府派人来说话。

沈秋君忙命人进来,来人先是传了沈夫人的话,又将带来的东西呈上,正准备离去时,才又说道:“大公子那边的蔡姨娘昨天添了位小公子,夫人说,还是给您说一声吧。”

沈秋君听了一愣,倒是到时候了,说不得大嫂那边也该添位千金了,她笑道:“这添丁可是沈家的喜事,该赏!”然后命雪香按着例赏了东西银钱,那人忙替蔡姨娘磕头道谢,一时去了。

沈秋君等人都去了,愣了一会神,越发觉得方才六皇子的一番话实在蹊跷的很,倒真像他曾做过什么很对不起自己的事。

沈秋君忽然心头一动,忙仔细看着六皇子的神色,说道:“方才好好的,怎么说起那些话来,你莫不是鬼上身了?”

六皇子一翻白眼:“你才鬼上身了呢,一个沈家的姨娘还当得你出赏钱,尤其还是你大哥的妾室!”说罢,又将身子靠向沈秋君,说道:“背有些痒,你给我抓抓。”

沈秋君不由暗笑,也是自己太多心了,如果六皇子也重活一回,以他前世傲气别扭的性子,哪里会作此孩子气撒娇的行为。

没多久,新年的脚步便渐渐近了,沈秋君不免忙碌起来,直到过了新年好几天,这稍歇一口气,因嫌在皇子府里只两个主子太冷清,便时常拉着六皇子到沈府一待就是一整天。

这时,程秀梅眼看着不足一个月就要生了,全家都拿她当祖宗一样敬着,所以她这个年过年极惬意,又因为将要初为人母,不免春风得意地劝沈秋君道:“你嫌过年府里冷清,赶紧地生个孩子出来,这样就热闹了。”

沈秋君脸上一红,忙笑道:“这可不是二嫂当日急的时候了,这孩子也得看缘分和天意。”

程秀梅想起当年自己着急上火的样子,也笑了起来,一时又乐道:“我这送子观音的招牌怕是要砸在你手里了,当日我去府上,可是特意送瑞气去的。”一时又劝解道:“你也不要有压力,只管保养好身子,该有的自然就有了,反正六皇子年纪还小,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对孩子的事,也未必上心。”

沈秋君只是笑着一一点头答应着。

不想沈夫人也拉着女儿关于孩子的事,问东问西,沈秋君忙笑道:“女儿成亲还不足半年呢,母亲也太心急了。”

沈夫人叹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两个姐姐子嗣都晚,我怕你也随了她们。”

沈秋君笑道:“我方才也让辛先生把了脉,并无不妥,这事还得看缘分。”

沈夫人忙笑道:“你也不用心急。如果再过几个月还没消息,正好庆安侯太夫人因为她孙女总生不出儿子,要请她家乡的一位极利害的巫医来,我同她说好了,到时你也一起看看。”

沈秋君干笑着答应了,回到府里,六皇子奇怪地问道:“你二嫂和你母亲拉着你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沈秋君看了一眼六皇子,支吾道:“自然是男人不方便听的女人之间的私房话。”

二十多天后,程秀梅生了个大胖小子,因为新年的喜庆还没过去。如此竟算是喜上加喜了,所以沈家人都级高兴,沈侯还亲自取为琨。

因为此前沈昭英的两个妾各生了一个儿子。如今算下来,沈夫人也有了五个孙子一个孙女,高兴之余,对沈秋君的事也越发的上心,趁着琨哥儿洗三。沈夫人又对女儿说道:“安庆侯已经派人回老家去接人去了,差不多两个月左右就能到京城了。”

出了正月,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六皇子在沈秋君那里领了个总管小归山的差事。

因为当年温泉之事,沈秋君也是参与过的。虽不十分懂,却也认识那懂这些的匠人,便一并告诉了六皇子。于是六皇子在一个晴朗春日,带着人去了小归山查看温泉之事。

虽然小归山下也有几亩地几户人家,不过沈秋君担心六皇子不惯那里的吃用,便让人做好了饭菜,赶着送过去。若是冷了,便借那农户的锅灶热一热。总比庄户人家的饭食要好,再则用的也是自己的家伙,也能放心些。

等六皇子用过饭,那几人便回了府复命,沈秋君正好手中无事,便叫了他们来,随意问了几句小归山的事。

其中一个机灵些的便笑答道:“那边满山的草木都开始绿了,倒比城里清新的多。爷今日看着精神极好,那些匠人倒是有些本事,已经大体探到温泉所在,好象是在那处山神庙附近,只是到底是神灵所在,轻易不敢冒犯,只得在向旁处探查了。”

沈秋君闻言一愣,挥手让那几人退下,不由想起前世,明明都说山神庙处并不适建温泉,难不成前世六皇子被人蒙骗了,他可不是不敢冒犯神灵的人。

这时楚嬷嬷倒了碗茶递给沈秋君,笑着劝道:“等爷回来,小姐可得好好劝劝爷,我看爷是向来不信神灵的,这可不好。神灵之事不可不信,咱们家也不指望它挣银子,那温泉务必要建得离庙越远越好,不然污了神人之目,罪过不小,一生都别不顺当。”

沈秋君忙笑道:“那是自然的,估计那些匠人们也不敢在那处开山凿地的。”

太阳还没落山,六皇子就带着人回来了,对沈秋君笑道:“我看那小山上倒是有些景致,先不让他们弄温泉,等咱们去游玩得腻了再说。”

沈秋君浅笑道:“你既然是总管,自然是你说了算。在那里吹了一天的尘土,赶紧先去洗洗,再休息一会,就该吃饭了。”

一时六皇子去了,雪柳寻着机会去找杨远拌了两句嘴,就一溜烟跑到内院来,对楚嬷嬷笑道:“今晚咱们有口福了,六爷让人带了些鲜嫩野菜来,昨儿还说往年在乡下时,每到春日青黄不接,要靠着吃野菜才能省些种子来,如今在城里每年不吃些,还怪想得慌呢。”

雪香撇嘴道:“有什么好吃的,说的好象府里盘剥得你们都吃不上饭呢。”

雪柳闻言忙看着沈秋君笑道:“倒也不是吃不上饭,只是那样能多省些细粮好给老人小孩子吃。”

沈秋君笑道:“以前我也极爱吃的,每年都让嬷嬷用野菜做些小饺子等点心,你雪香姐姐不爱吃这个,都便宜了我,只是后来一次吃了一整天的生苦菜生荠菜的,就不太爱吃了。”

正文 第一九一章 秋君察觉

六皇子这时正擦着湿发欲走进门来,听到此话,脚步便滞了一下,转身走出房去,叫来小丫头欲吩咐些话,最终他深叹一口气,摆手让小丫头做她自己的事去了。

沈秋君看着六皇子披散着头发进来,不由嗔道:“这春日里乍暖还寒的,怎么这么不注意,头发还未干呢,就到处乱走,小心受了寒。”一面又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干毛巾帮着六皇子擦头。

六皇子便乖乖坐在沈秋君下首的小凳上,任由沈秋君胡乱地给他擦头发。

差不多时,沈秋君便替他松松挽了发,总体来看不免有点凌乱,映衬得六皇子眉目如画,幸好此时他唇边已经开始长了点胡须,不然真有些雌雄莫辨,沈秋君看着六皇子的眼睛微微有些愣神。

这时厨房上的人来回:饭已经好了。

沈秋君忙回过神来,看着六皇子笑道:“现在就摆上吧,早早吃了饭,也早歇息,今日出城一趟也够累得。”

底下人便忙碌着摆饭,六皇子倒不服气道:“不过是去山上转了一圈而已,还累不倒我,我到底是习武之人,比寻常人要强健的多。”

沈秋君暗笑,又问道:“我听说今天温泉就已经有些眉目了,可是真的?”

六皇子忙道:“还得慢慢找,他们说不能离山神庙太近了,免得亵渎神灵。”

沈秋君不由取笑道:“我还一直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原来也有害怕神灵的时候。”

“惧怕神灵?”六皇子嗤笑道:“我还真不怕他们,不过是些庙里贡的泥胎塑像,等什么时候我亲眼看它们显了神迹,我就信了怕了。”

沈秋君叹道:“神迹哪里是那么容易让凡夫俗子看到的,看来你今生是没什么可畏惧的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六皇子便站起身和沈秋君挤坐在一处。说道:“我不过是个俗人,怎么会没有畏惧害怕呢?我怕的是玉姐姐会疏远我,更怕玉姐姐会离我而去,那样我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倒不如早早离去。”

沈秋君吓得急忙掩了六皇子的嘴,斥道:“越说越没边了,该不会今天出去遇到什么事情了吧,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可不像你。”

六皇子握着沈秋君的手,笑道:“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如果一个人对这个世界一点畏惧感都没有。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饭菜已经摆好了,咱们过去吧。”

沈秋君看着桌上除了例菜外,果然上了几道用野菜做的菜食点心之类的,又转头看向外边,看到也已经摆好了碗筷。洗了手后,对楚嬷嬷等人道:“你们也去吃吧。”

六皇子很喜欢单独与沈秋君一同用饭的乐趣,总嫌旁边杵着几个人有碍食欲,再加上年少好动,几乎都不用丫头们布菜,常常是他站起身来帮着沈秋君夹东西吃。

沈秋君初时极不习惯。偶尔也说给六皇子这于规矩不合,六皇子却不以为然,仍是我行我素:“自己家里怕什么。若是在外边,还没人能当我如此伺候呢。”

时日久了,沈秋君也就习以为常了,再看楚嬷嬷等人站在那里插不上手,只瞪着双眼看着。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后来便命她们直接在外间也摆下饭菜一起吃了。

雪柳早就嗅着野菜的清香馋得不得了。听到沈秋君如此说,便行了礼退至外间去了。

雪香也跟着走了出去,楚嬷嬷也不好直说不合规矩,免得惹两个小主子不开心,便上前布了几道菜,也算有那个意思在里面,这才退了下去。

那几道野菜应该做得不赖,听外面雪柳赞不绝口就可知了,不过沈秋君在心理上已经不喜欢了,略尝了一尝就算了,六皇子也只是略动了动,并不多吃。

这时厨房里人又送来两道菜,并解释道:“老李说这野菜生着吃点倒也可,只是实难入口,可爷硬要送上来,老李便赶着做了些酱料,这样蘸着吃倒也美味。所以就晚了些。”

楚嬷嬷已经赶着走进来接过,一一摆上桌,看那几人退了下去,这才笑道:“也就是咱们这样富贵人家的厨师才能想出这些花样来,以前乡下不过是用它果腹罢了,又是田间地头常见的,不值钱,倒是要用这些佐料来配它,倒有些象拿人参燕窝配糠吃似的。”

外间的人听了都不由小声笑了起来,沈秋君只是浅笑,眼睛却看着桌上摆着的她认识也只认识的两样野菜:苦菜和荠菜。

六皇子也小心地打量着沈秋君,心里很是忐忑。

楚嬷嬷也觉得这桌上氛围有点不对劲,忙夹了野菜又蘸了些酱料,一一分送给六皇子二人,见她二人没动筷,便自己先夹到一个小碟尝了尝,笑道:“这酱料闻着就挺香的,这些野菜倒也能生吃,还去火呢,就是苦涩得很,老李的厨艺那可不是一般的好,竟能压得住这苦涩,只留酱香和菜的清香味。”

沈秋君尝了下,也笑道:“果然好吃,让人去厨房吃一声,让雪香她们也都尝尝。”

楚嬷嬷便走出去传话,这里六皇子径直夹了一筷子野菜,也不蘸料,直接放在嘴里咀嚼几下,不由皱了眉头,看着沈秋君说道:“原来生吃果然很苦涩,这么多年,我都快要忘记了。”

沈秋君没有说话,只默默吃了一点东西,便起身去了卧室,只留六皇子一个人呆呆坐在那里。

楚嬷嬷虽然上了年纪,可绝对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然在吃饭,这些功能也没折损一点,况且又觉得她二人方才有些怪怪的,更是留了心,见沈秋君放下碗筷,也忙跟着去了卧室。

一进卧室,便看到沈秋君坐在床边发愣,楚嬷嬷忙上前笑道:“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合你的味口,老李的饭菜做得是真不错,不过老吃也会絮的,不如今天就让嬷嬷也露两手,做几样你爱吃的,免得夜里饿醒了。”

沈秋君摇头道:“我不饿,再说还有点心呢。”

楚嬷嬷反对道:“点心可不能当饭吃,还是吃点粥菜才行。”

“点心不能当饭吃吗?饿得很了,什么不能当饭吃?”沈秋君看着楚嬷嬷问道:“嬷嬷说,人是该清醒却痛苦的活着好呢,还是稀里糊涂地活着,认为自己很幸福好呢?”

外面的六皇子闻言眉头一跳,悄悄起身,欲待进去,踌躇了半天,还是去了自己居住的小书房内。

其实如果他愿意,或许也能瞒住沈秋君一辈子,可是他又觉得既然是夫妻,就该坦诚以待,总这样瞒着,对沈秋君也不公平,可又怕她知道此事,会因此怀恨自己,故这段时日,他反复思量。

最终他还是决定将此事拆穿开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越是与沈秋君相处,就越在意她的想法,他们是夫妻,应该是这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可他却要心里藏着秘密,这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因为这样夫妻之间很容易出现嫌隙,若是再有别有用心的外人挑拨,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非常害怕在自己不能全面掌控的情况下,那件事被人捅了出来,或者是沈秋君自己从一些蛛丝马迹中看出来,那样的后果是他不敢预料的,所以他要趁着时间还早,赶紧把这事解决了,就算是沈秋君因此怀恨自己,他也能早早做出应对来。

这边楚嬷嬷心头一惊,忙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与姑爷吵架了?”

沈秋君淡淡一笑,说道:“我没事,只是忽然心有所感吧,嬷嬷帮我熬点浓浓的粥就行了。”

楚嬷嬷只得出去,六皇子已然不在,外面雪香等人还正吃着饭,她不由轻斥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主子们吃完饭了,你们还在这里磨蹭,还不快去伺候。”

其实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因为沈秋君二人有时吃过饭后,就常腻歪在一处说笑,也不用她们伺候,此时见楚嬷嬷脸色不好,几个人急忙站起身来,洗手进去伺候。

沈秋君坐在那里心里乱成一团,后来在楚嬷嬷的劝说下,勉强喝了碗粥,看着时辰不早了,沈秋君便命雪香等人先去休息,雪香临退出时,对沈秋君说道:“爷在书房里看了半天的书,我方才送茶过去时,发现他已经睡下了。”

看着沈秋君面无表情,众人铺了床铺,都悄悄退了出去,楚嬷嬷关好房门,进来说道:“小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沈秋君叹口气,说道:“嬷嬷先睡吧,我过去看一眼。”

楚嬷嬷忙点了一支荷花样的小宫灯递到沈秋君手中,沈秋君接到灯,慢慢走到小书房,把灯挂到床,揭开帷帐,便看看到六皇子正紧闭着眼睛对外侧卧,露在被外的手正紧握着拳头,明显是在装睡。

沈秋君也不揭穿他,她自己心里也正乱得很,便慢慢在床前坐下身来发呆。

正文 第一九二章 回忆往事

沈秋君很不愿意回忆那年的事,那夜的经历对她来说是一场噩梦,而在此之前与那个孩子的相处,又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傻瓜,被自己悉心照料的孩子,最终竟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只是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是多年后的事情了。

犹记得那年与楚嬷嬷走散,她便前往小归山的山神庙去,之所以约在那里相见,一来是因为自己当时距离小归山不远,而自己又不知京城情况如何,家人在哪里,一个姑娘家单身行走也不安全,当时兵慌马乱的,必有那不怀好意的人趁机作恶,暂时远离人群,倒也不失为保全自己的好主意。

再则就是她心里觉得,到底是自家产业,也去过几次,对那里地形还是了解一些的,而山神庙毕竟是神灵所在之处,让人在无助凄凉中能心安一些。

就在她一路避着人走到山脚下时,看到一个衣着不凡的小姑娘正无助地呆坐在地上,看来应该也是与家人走失了的。

她不免心生怜悯,看那小姑娘虽面上有泥垢,却也看出是个清丽的小美人,这样的小姑娘在这个时节,便免不了被人抢去华服佩饰,更有可能被拐子拐走,看她样子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如果真被拐走了,不仅与家人远离,命运也多半凄惨。

于是沈秋君上前询问,只见那个小姑娘呆愣半天才醒过神来,看向沈秋君的眼神寒冷如冰。

沈秋君不由深叹一口气。那小姑娘也既然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姐,如今一个人流落此间,不是家人被杀,就是被仆人丢下,所以沈秋君虽被那眼神看得心头发凉,却还是伸出手来。温和笑道:“我和家人也走散了,正准备去山上躲一躲,你不如跟我一起去吧,彼此做个伴。”

那孩子身子不动,似没看到沈秋君的手,只是呆呆重复道:“彼此做个伴?”

沈秋君等了一会,现在还在大路上,随时会有兵士或流民过来,所以这里很不安全,沈秋君心里不免发急。见小姑娘仍是不动身子,正准备自己离去时,那孩子终于伸出手来。

二人来到山神庙。这座庙虽然极简陋,倒也分有前后殿,沈家初接管小归时就有这个庙,每年农闲也会拿出几两银子前后修缮一下,既能让那些村民挣两个铜子。也不致于使庙宇荒废得罪神灵,倒比养几个和尚划算多了,且也免去诸多杂事。

沈秋君看到庙里一片狼藉,不由叹口气,带着那个小姑娘,前后里外走了一遍。竟找不到一点可吃的东西。

每年山下佃户为了好收成及为各种事祈福时,都会来上庙里上供品,如今正是春耕。必不少了贡品的,没想到竟失了算。

沈秋君此时倒想到自己离开府中时,曾有先见之明地拿了几块点心放在荷包里,如今倒是能救救急,只盼望着楚嬷嬷能早早赶过来。有她在定不会饿着自己的,也更希望这场战乱赶紧平息下来。使家人早日团聚,百姓安心生活。

天黑后,沈秋君去院中水井里取了点水,拿出荷包细看,倒还有两块没碎成渣子的点心,便取出来与小姑娘一人一块对付了过去,又在庙堂里寻了个隐蔽能避风的地方,二人相依着靠坐在那里过夜。

其实一开始沈秋君邀女孩同行,固然有心含怜悯的成分,更多的也是为了在这荒郊野外寻个伴,她虽胆大,可想到自己一个可能要在山上庙里对着那些威严的雕像过一夜,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但在战乱之时,她也不敢随意相信一个人,而让一个比自己小的孩子做伴则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不过经过半天的相处,沈秋君还真是打心里疼惜这个孩子。

想来那孩子年纪小又养尊处优的,初经此战乱之事便被吓坏了,故总是在发呆,不知魂游何处,偶尔回过神来,也只是冷冷地看着沈秋君不说话,便是问她名字,也多是冷淡地看着别处不作回答。

沈秋君便只好将她抱在怀中,慢慢引着她说话,她终于开口道:“我父亲不要我和母亲,我母亲也抛弃了我。我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了。”

沈秋君暗叹天下间哪有不要儿女的父母,只不过做父母的不是神人,都是寻常人,在仓促中不可能将每个家人都保护周全,于是便慢慢开导于小姑娘,不过效果似乎并不太见效。

第二日,楚嬷嬷并没有来,沈秋君很担心,可是她不敢轻易下山,况且如今她还带着一个俊俏的小姑娘,更不敢出什么岔子。

看着荷包里剩下的点心渣子,她不由苦笑,往常在家时,她哪里会理会这点东西,如今竟成了救命粮了,偏偏还只是那么丁点儿,不说是她,就是小姑娘也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