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点头答应,又道:“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辛先生就留在府里,那里有军医,况且我也轻易不会去前头打打杀杀的。”

夫妻二人商量妥当,彼此叮嘱,难舍难分,这时朱夫人上门前来拜访,见她二人如此,对六皇子笑道:“殿下只管放心前去,这里一切有我呢,定会将她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六皇子笑着将沈秋君托付给朱夫人,道过谢后,便去了前院。

朱夫人挽着沈秋君的手安慰道:“我一听说殿下要一同作战,这心里就惦记着你,你现在月份还小,自己万事小心些。殿下那里自有众将士呢,你也不必太担心。”

沈秋君笑道:“有朱大人在,我能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之前还想着也学夫人一样上阵杀敌,偏这个时候身子又不方便,听说思源也在大人帐下听令,难免又羡慕又有点灰心。”

朱夫人叹道:“巾帼英雄哪是那么好当的,真轮到咱们女人上阵,这战事便到了极度惨烈的状态了,宁愿只安心在府中坐着。思源这丫头也是受了那些女中豪杰的传闻影响,偏要跟去,若是不允又怕她贸然行事,倒不如就放在她父亲跟前看着,我也放心些。”

沈秋君忙道:“思源姑娘是个知大体的,功夫又好,将来说不得就做了女将军呢。”

朱夫人笑道:“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只要她平平安安一生,我也就知足了。”

然后二人又提起沈秋君怀胎之事,朱夫人又提点了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又允诺帮着寻几个好的稳婆,沈秋君自然称谢不已。

齐陈之战便拉开序幕,几日下来。各有胜负,倒是旗鼓相当,六皇子甚至还抽出时间回府一次,不过随着东陈的后援人马的到来,而大齐因为时间仓促,援军一时不能聚来,便有些吃力起来。

沈秋君知道自己在这里面是帮不到什么忙的,虽也每日听众人谈论战局,因都不曾提及玉带山,便都丢开。只一心养胎。

半个月后,沈秋君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大齐的兵马节节败退。如今已退守到玉带山,凭着这个天堑对抗着东陈,一面朱总兵又派人火速四处求援。

而东陈为了以后的战局形式,对玉带山也是势在必得,咄咄逼近。大有不惜一切代价夺得玉带山的架势。

朱总兵这时才真正害怕起来。他以为朝廷已经完全收伏东陈周边的几处势力,两国开战,他们也会帮着拖延一下东陈,如今看到陈王几乎将兵力都集中到这里,而自己的援兵却因各种原因受阻不能及时到来,这时他才明白陈王做的远比他想的要深远的多。

看来这次借六皇子之事宣战。怕不只是为了陈安政报仇的一时之举,定也是早就做好了谋划的,郑老将军不能按时抵达之事。怕也是陈王的手笔了。

朱总兵已经接到朝廷快报,郑老将军本早就应带人前来,却不想刚平安下的战乱,又起了变故,不得不暂时推迟了行程。怕还要两三个月才能来这里。

如今看来,这一切竟是陈王预先筹划下的了。所以他才憋足了劲先夺下玉带山,只要夺下玉带山,要战要和,东陈都占据了有利的一面。

朱总兵在此多年,知道只要玉带山丢了,他万死不足以赎其罪。因为如此一来,东陈便算是搬开了大齐前边的屏障,入侵大齐就变得极其容易,就算是郑将军赶来,便是有回天之术,代价也必是极大的。

朱总兵看着双方兵力越来越悬殊,知道再想不出好计策来,便是暂时勉强保住玉带山,自己的伤亡也必是巨大的,到时东陈再攻几次,玉带山早晚还是要落在东陈的手中。

朱总兵的军师谋士位也日夜悬心,心里不由暗自埋怨六皇子做事冲动,统帅尚未到来,他一个押送粮草的先行官,逞什么能提前挑起事端,被东陈拿了把柄,提前宣战,使大齐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这时一位谋士便献策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幸好总兵大人提前让人在玉带河上修了堤坝,如今水势正好,何不用水淹的法子,只要抵挡得这一两个月,保住玉带山,郑老将军来了,一切便与大人无关了。”

朱总兵闻言,眼睛一亮,心中暗责,前几日下边的人就来报堤坝已修好,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朱总兵心下松口气,眯眼将这个计划在脑中过了一遍,不由暗自叫苦:“这虽是个最好不过的法子,可是其中却有极大的不妥之处,若真实施了,虽保住玉带山,却令我无颜面对此间的父老乡亲,亦无法向皇上交代。”

其他人则道:“大人虽位居众将领之首,可六皇子却在您之上,将来有了功劳,自然是六皇子的,如果有什么过失,由他担着亦无不可。”

朱总兵仍不能释怀,说道:“就算是由他担了罪责又如何,受苦的可是这里千千万万的百姓,我们怎么对得起他们。”

军师劝道:“这也实在是迫不得已的法子,如果被陈王占了玉带山,丢了城池,大人就算是以死赎罪,也改变了不了东部百姓被陈王荼毒的命运。六皇子此来,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那点小利益罢了,怎能与大齐江山百姓相提并论,他一个皇子,便是担下点罪责,也丢不了性命,顶多失了圣心,而大人却可以留着性命继续为大齐征战。况且大人所虑的事情也未必真就出现了。”

朱总兵仍在犹豫,众人道:“如今形势迫在眉睫,不能再犹豫了,还请大人早拿定主意,此事大人无须费心,我等自会让六皇子主动发下命令。”

六皇子早就知玉带山的重要性,如今眼看着大齐要支撑不下来了,心中不免焦急,当然他更忧心的是,玉带山一旦不保,大齐此后的地界便如一马平川,再无阻隔,大齐的兵力本就逊于东陈,到时陈王父子必会在援兵到来前捉拿自己的。

当年之事不由又闪现在他的眼前,他宁死也不允许自己再次成为陈王父子的阶下囚,况且自己身边还有沈秋君,自己曾发誓要让她幸福一生,谁知还没让她过上好日子,就让她陪自己一起被人奚落受辱再丢掉生命?

他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做到决不让自己夫妻陷于那样的境地。

在这个节骨眼上,六皇子便听到水淹东陈的一丝风声,后在一次诸将议事中,终有人正式提出这个建议。

自然也马上有人跳出来反对,论及此法子的弊端。

六皇子不动声色地观察,渐渐便消了初时的喜悦,心中泛起冷意:原来是在自己面前唱戏,拿自己当傻子一样耍呢。

六皇子便对朱总兵说道:“我初来乍到,一些事情上也不了解,不知大人如何看待?此间大人为尊,还请大人下令,我等自然无不从命。”

朱总兵苦笑道:“下令水淹东陈,固然可以重挫陈王,可大齐的百姓未必不会受池鱼之殃,这叫我如何对得起皇上与众百姓。可如果不那样行事,援兵迟迟不到,陈王攻势太猛,就算咱们都死守在这里,只怕也撑不过五天,五天之后,援兵不到,咱们皆战死于此,我们背后的百姓便如羔羊一般,只待陈王宰杀了。下官也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朱思源眼见一众将士们前怕虎后怕狼的,不由喝道:“既来当兵保家为国,就该有战死沙场的准备。就算是今日战死在此处,也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皇上及百姓。如果怕死,置百姓安危不顾,须知水火无情,一旦回淹了大齐百姓,他们没有死在陈王的剑下,却死在我们的水淹之中,九泉之下我们有何面目说自己是大齐的将士。再则将来自有大齐其他将士来收复失地,替我们报仇,代我们解救大齐百姓。”

朱思源当日跟在父亲帐下时,就答应父亲多听多看少说,故众人多不在意,如今她跳出来说的这一席话竟让众人都默言了。

其实他们也是征战多年的,见多了生死,所以也不惧死,只是经的事情多了,心里便不再单纯,更懂得如何权衡利弊。

他们可以不采用水淹的法子,大家都战死在这里,东陈攻下玉带山便会如入无人之境,大齐想要收复只怕不易。

相反如果水淹,就算是淹到一部分大齐百姓,但东陈的损失更大,大齐要收拾遭此重创的陈王便容易的多,而且由于他们保存了实在,就算郑老将军不能如其而至,凭着现在的人手再加上各路的援兵,亦可让东陈不敢踏入大齐一步。

当然在此之前,朱总兵是不能担水淹的罪名的,因为他还要指挥作战,此间最好的替罪羊便是六皇子了。

哪知六皇子不上当,朱思源又说了那些话,他们心里了生出了豪气,大丈夫战死沙场亦是一件痛快的事,何必瞻前顾后,最终愧对身后的父老乡亲。

正文 第二一六章 峰回路转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当中,六皇子见众人面上的神情,知道他们心中已经倾向于拼死守卫玉带山,于是他的心里倒是有些慌了神。

那年京城大乱时,他被陈王捉住,备受耻辱,事隔多年,仍历历在目,多年来心中时刻想着一雪前耻,所以他决不能任自己再次落入陈王之手,何况如果守卫失利,沈秋君也必难逃阶下囚的命运,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落到那种地步。

罢,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天曾未善待过我,我又何必存那慈悲心呢。

六皇子想罢,看了朱思源一眼,说道:“你说得轻巧,一旦玉带山丢失,东陈便能大量侵占大齐的土地,将来也可坚守玉带山,大齐必处于被动地步,想要收回来,谈何容易。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只有先守住这里,不令东陈前进一步。百姓既然享受了大齐的恩泽,此时也该到了他们为大齐的基业做些牺牲的时候了,况且,水能不能淹到大齐,还未可知,说不定是大家担心过了头呢。依我说,还是水淹东陈是个好法子。”

朱思源不由跳到六皇了面前,指着他怒道:“你这个懦夫!说那些好听的做什么,不过是为自己贪生怕死寻借口罢了。我们既然驻守边关,除非死绝了,否则决不能放敌人入我大齐一步,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眼看百姓受他人蹂躏,如今敌人还未行动,我们倒先祸害起百姓来了,亏你还是一位皇子。”

朱总兵等人见朱思源公然指责六皇子,均大吃一惊,在他们看来,六皇子是可以放在心里鄙视的。但他好歹也是位皇子,虽不得圣宠,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才行。

朱总兵忙上前拉住女儿斥道:“你休得胡言,大家不过是为了更好御敌,在此畅所欲言罢了,哪来什么贪生怕死之说,还不快向殿下道歉,要是再这样鲁莽行事,还是回府做你的大小姐去吧。”

朱思源受父亲斥责,不由眼圈发红。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朱总兵忙怒声责骂女儿,一时又向六皇子赔不是:“都是下官教导无方。还请殿下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六皇子笑道:“她也是一片赤子之心,不过是意见不和罢了,我怎会生气。我知道死守与水淹,各有利弊,实在不好决断。既然大人为难,少不得我就在此做主了,估计我们支撑不过五日,索性再等三日,如果援兵不到,为了保存一点实力。为了将来的战局,说不得要决堤了。但愿上苍保佑,能赐我等生机。”

众人见六皇子已经将事情全揽在身上了。心中着实松了口气,忙道:“我大齐朝是顺应天意,得天庇护,上苍必能佑我等打败东陈。”

事情有了决断,众人都退出大帐。各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朱思源瞅着时机走到六皇子面前。冷笑道:“人都道你奸诈无比,如今看来果然不虚,明明是贪生怕死,却能将理由说得那样冠冕堂皇,枉我…”

朱思源说到此,不由咬了咬唇,脸上一片冰冷,说道:“人真是不能看表相,看着也是人模狗样的,心却是冷毒至极,为了自己的一条狗命,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六皇子看左右无人注意,便也冷笑道:“现在大敌当前,我也不和你计较。不过,你方才说的话,倒是可以说给你父亲及其亲信手下,水淹之法固然可能代价沉重,却也是无奈之举,他们心里早就有了论断,不过是作了婊子又要立牌坊,不愿担这个名头,这才作下这个局,从头至尾,提这个建议的是他们,反对的也是他们,我一个押送粮草的懂什么。如今我如了他们的愿,担起这个罪名来,他们也消停了,皆大欢喜了,现在你算哪门子的葱,跑来装蒜。”

朱思源没想到六皇子说话如此粗俗尖酸,气得直咬牙,六皇子冷笑着扬长而去,她才惊觉父亲他们的行为怕真是被六皇子说中,顿时又气又臊,暗自发誓:“我朱思源若能在此次战争中存活下来,将来必要做一个真正的为国为民无私心的英雄。”

六皇子回到自己帐中,细细想了一回,叫来杨远与边校尉,命他二人回府护着沈秋君:“不管最终情形如何,城里只怕也不会很太平了,定要防着那些宵小们趁机作乱,杨远功夫好,而边校尉是本地人,熟悉乡俗地形,一旦有什么变故,夫人的安全,说不得就全托付给你们了。”

杨远二人领了命,悄悄快马回到城里。

沈秋君也多少听说了前边的情况,见他二人回来,忙先叫过杨远细问情形。

杨远不敢隐瞒,将战场的严峻形势及六皇子所做的决定都一一说与沈秋君。

沈秋君听完,抚着小腹,呆呆靠到引枕上:果然还是与前世一般,几万的百姓性命又要算到了六皇子的头上。

前世她只知道六皇子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在与东陈的战争中,引水淹向东陈将士,东陈虽损失惨重,却没想到东陈地势高,再加上东陈的动作,于是水又回淹了大齐,不仅使数万百姓无家可归,更让上万毫无防备的百姓丧生于大水之中,其后水虽退了,却又引发了瘟疫,百姓死伤无数,幸好郑老将军力挽狂澜,将此次灾难的后果降到最低,并最终重振旗鼓,打赢了陈王。

只可惜她当时只在鄙视六皇子的贪生怕死,却不曾细打听这其中的细节,所以今生虽有那点先知,却不知该如何规避,以至于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沈秋君懊恼了一阵,知道这水淹之事怕是不能改变,唯今之计,只有尽量减轻后果,比如说,可以未雨绸缪,不让水淹回大齐,至于东陈百姓的死活,自然不必考虑。

沈秋君想到此,不由神情振奋,说道:“请边校尉过来,我有话要问。”

一时边校尉进来,沈秋君也没让人安设屏风,而是让他与杨远在下边左右坐下。

边校尉见此知道沈秋君定是有要事相商,另一方面,也说明是拿自己当作信任的人了,忙道了谢坐下。

沈秋君开门见山道:“我已听说了前边的事,死守怕要全军覆灭,如不能死守,只有水淹的法子。所以我特意请你过来,是想知道:如果决堤,是否会回淹了大齐。这是件机密事,我与六爷很担心,却也无处可问,幸好你是本地人,想来对此处地形极为熟悉,还望你能不吝赐教。”

边校尉也已听了些风声,虽说水淹是无奈之举,然这里是他的祖籍故乡,自然知道水淹的后果,虽万般无奈,却也无可耐何。

此时见沈秋君来问,便直言道:“大齐虽有玉带山相护,但终归地势低矮,东陈要下了死力派人去回引,这里必会被水所淹。不过夫人请放心,此城地势还可,紧关了城门,倒也能躲了过去。”

雪柳已经自书房取了此处的地势图,沈秋君命她将图展开给杨远二人看,又道:“六爷代表皇上而来,自然不愿子民发生那样的惨剧,而边大人则是本地人,想来也不愿看到父老乡亲遭了水灾,可此事又事关机密,事未做之前,一点口风都不能透出,竟让人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所以,还请边大人细想一下,东陈会在何处将水回引,到时也好提前点兵去守护。”

边校尉将图推到一边,抬头看着淡淡说道:“此间地形皆在下官脑中,不必看图。实话说了吧,如果水势过大,便是东陈不去回引,那水也是能回淹的,东陈回引不过是加剧水流罢了,基本上是防无可防的。”

“难道就一点防范的法子都没有吗?”沈秋君只觉得心中一窒,情绪便有些激动:“大水无情,百姓又毫无防范,流离失所倒不足为患,只怕他们会性命难保,你再好好想一想。”

边校尉叹道:“如果能有法子的话,朱总兵他们也不会让六爷担着这责任了。”

沈秋君一下子灰了心,心中不由暗自打算:可否劝六皇子打消了水淹的主意?

雪柳见沈秋君面色难看,忙斟了碗温水递给她,杨远则低声对边校尉说道:“这事关乎着六爷的前程,你我皆在他的手下,他不好过,你我的日子更不过,如果你能想到哪怕有一分希望的法子,也请尽管讲出来,就算是为了你在此的亲人。”

边校尉悄悄看了沈秋君一眼,看她面色已有好转,咬了咬牙,起身上前跪倒在地,说道:“禀夫人:倘若是采取水淹的法子,下官也无计可想,不过下官这里倒是有个另外的法子,只是,只是,臣不敢保证一定能成,所以虽在心里转了半日,却不敢在六爷跟前讲,如今夫人殷切相问,下官方敢说上一说,若是不妥,夫人只当没听过吧。”

沈秋君闻言大喜,忙道:“边大人快请起来讲,能不能成,说出来大家也要参详一下才知。”

正文 第二一七章 陈王担忧

边校尉说道:“下官知道有一条偏僻山路可以避过陈兵,一夜便可到达其后方,或许可以有所作为。”

杨远听了喜道:“如果真能如此,只要咱们的人能绕去后方,倒是可以出其不意给陈兵以重击。突袭虽未必一定能成功,却可以扰乱东陈的士气,竟是个好办法,你怎么现在才说,险些误了大事。”

边校尉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那条路在绝壁之处极为陡峭,稍有不慎极有可能会跌落山崖,而且那处半山腰又有大片从林,如今天热多雨,极易产生瘴气,日出日落时,瘴气最重,易取人性命,故虽有这条捷径,但下官却没有办法保证咱们的人一定能安全到达东陈后方。”

杨远闻言不由沉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去东陈后方,唯有夜行最稳妥,目前看来,只怕人尚未到达东陈,便尽数折在路上了,这条路实在不好走。

沈秋君心中也是失望,说道:“此路如此凶险,但听边大人所言,倒象是亲自走过一般,不知边大人是如何做到毫发无伤呢。”

边校尉忙道:“因前朝苛捐杂税繁重,下官为了生计,与同村人不得不常进山打些野物,因那处极为险要,是座无主的山林,为了家人能有口吃的,倒是常去那里打猎,虽然村中也折损了不少性命,却也练就了攀岩走壁的工夫,白日里小心些,也倒无妨。至于丛林瘴气,只要尽量夏秋多雨季节,并日出日落时辰,倒也可以安全通过。”

沈秋君思索一番,说道:“虽然成功机率很小,也总要试一试才好。不知边大人现在还记得那条路否,可愿意亲自前往带路,抄到东陈后方,如果事成,或许不必使用水淹之法。”

边校尉慨然道:“有何不可,既然是来保家卫国的,个人生死有何足惜,况且这里是下官的家乡,若是能保得乡亲们的性命,万死不辞。只是这山路倒也罢了。瘴气之事却不好解决,还请夫人三思。”

沈秋君点头笑道:“我自有办法,你们也累了。先回去歇息一下。”

杨远二人告辞退下,沈秋君闭目细想了一番,然后让雪柳去请了辛先生过来。

辛先生知道最近前方战事吃紧,六皇子人在前线,沈秋君这几日心思颇重。忙走来,先是把了脉,除心思重些,倒也无虑,便劝道:“夫人此时身子要紧,战争的事自有众将士担当。您不必太扰心了,免得对胎儿不利。”

沈秋君笑道:“多谢提醒,只是有些事不是心里说不想。脑子就真能不想的。我这里倒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辛先生忙道:“请教不敢当,夫人只管说,小的只要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沈秋君慢慢说道:“我听说南边丛林多瘴气,先生原是那边来的。不知那瘴气可有了解。”

辛先生听到南边二字,不由听到自己的亲人。神情便有些惆怅,半日叹道:“夫人既知我的底细,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我一介堂堂神医,有时为了采某味药,也是常出入丛林的,小小的瘴气又岂能难得倒我。”

沈秋君不由惊喜道:“先生的医术自然是举天之下,无有出您一二的,只是不知这南边的瘴气与东边的可有区别,如果避瘴气的药,是否容易配得,这里可能要派些兵士去丛林,倒是需要不少呢。”

辛先生笑道:“倒不难,都不是什么难得药,只要药草齐了,多少都配得,只是瘴气也分多种,对症才能下药。”

沈秋君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忙叫人请了边校尉来。

辛先生细问染了瘴气时的症状,心中大体有了数,又问了一些细节,对沈秋君说道:“我心中已明了,看样子得需大量的药草,到时还得请六爷帮着筹集才好。”

沈秋君忙道:“先生先去准备,这事自然要爷回来才能办,我这就让人去请。”

辛先生点头告退,边校尉跪倒泣道:“夫人仁意,对此间百姓的大恩,下官永远铭记在心。”

沈秋君忙让人搀起他来,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能不能救百姓于水火,还要看你们这些潜入敌军后方的将士的表现,先前所做的都算不得什么。”

沈秋君又派人去前方请六皇子,六皇子一听说沈秋君不慎动了胎气,不由怒道:“定是杨远他们乱说话,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一面又急忙向朱总兵告假,朱总兵知道沈秋君在六皇子心中的份量,女人怀胎,身子总是金贵些,况且他在此也没什么要紧的,便痛快地同意了。

六皇子快马加鞭地赶回府去,天色已经微暗,得知沈秋君并无大碍,生气道:“你要见我,让人说一句,难道我能不回来,偏要撒这种谎,你这是要吓死我吗。”

沈秋君见六皇子真的动了怒,忙上前小心赔不是:“是我思虑不周。当时只觉得干巴巴说要见你,丁点事儿也没有,怕你不好请假,这才一时想了那么个主意来。”

六皇子这才稍消了气,说道:“你想见我,天崖海角,只要你说一声,我都能马上赶过来,真需要什么理由,自有我来想,你以后少吓唬人,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都担心成什么样子。”

沈秋君忙答应了又一番陪小心,看他气色好些了,这才将事情慢慢对他讲了。

六皇子闻言,手指慢慢敲着桌面,思索一会,摇头道:“这事不妥。如今前方吃紧,士兵调动不开,就算是勉强抽出千儿八百的人,那一条险道还不知折损多少人,最终能剩下多少人,还是未知数,而这些人又真正能做出多大的事情来,也不好说,还是水淹之法最妥当。”

沈秋君忙道:“不是还有三天的时间吗,今夜就备好药材,点了兵将,明日一早出发,后天如果他们还不能起作用,再水淹也不迟啊。”

六皇子看沈秋君一脸恳求的模样,心底不由软了,只得说道:“也罢,我就给他们一天一夜的时间,会不会被淹到,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说罢,六皇子又叫了辛先生过来,先问过沈秋君确定身体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又询问配药之事。

辛先生说道:“说句实在话,时间紧迫,我未能亲临现场查看,故那些药不敢保证真能对症,不过想来也能有些效用,主要还是看天意啊。”

六皇子点头道:“我一会让人将药材搬过来,你务必在明日天亮前配出来,我这就回去挑选士兵。”

辛先生忙说道:“六爷最好挑拣本地的兵士,或许比外来的更能适应瘴气。”

六皇子点头,带人连夜赶路,往玉带山而去,直接奔向朱总兵帐中,要求点兵一千,潜往东陈后方。

朱总兵虽知六皇子这忽如其来的一招与沈秋君脱不了干系,不过此时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便道:“那处丛林瘴气极为严重,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出来的,我不能拿底下人的性命开玩笑,况且一千人实在难抽出来。”

六皇子冷笑道:“这事虽无十成把握,三成还是有的,哪怕只有半成,身为将士焉能因此而退缩,要知道只要有作用,说不得就可以不用使水淹之法,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还是说朱大人其实心里早就只认准了水淹之法,昨夜只是在设局算计我。”

朱总兵面红耳赤极力争辩,最终讨价还价,同意拨给六皇子五百精兵。

六皇子忙扯着朱总兵去挑选士兵,一时搅得人仰马翻。

而此时,陈王帐中亦是灯火通明,陈王正紧皱了眉头思索。

陈安政进来见父亲如此,上前笑道:“玉带山不出五天定能拿下,父亲何须如此忧愁。”

陈王揉了眉头,叹道:“大齐郑将军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我费了那些心机财力,竟只阻了他半个月的路程,如今他正带着精锐军队火速赶来,怕是六七日便能到来,而大齐其他各部的援军,不出五天也该到了,到时就算是打败了齐兵,占了玉带山,我们人乏马困,不休整几日,如何能战得过他们。”

陈安政闻言神色凝重,忙道:“儿子这就集结人马,全力攻打玉带山,必于三日内拿下玉带山。”

陈王担忧道:“全力攻打,不计人马折损,三日内拿下也无不可,我现在只担心,他们会水淹东陈,听说齐兵此前已在玉带河上游筑了堤坝。”

陈安政笑道:“如果他们真如此做,就是他们蠢了。须知东陈地势比大齐高,虽然放水,一时可以阻挡我们,可是水最终怕还要回流到大齐,到时他们的损失定比咱们要重得多。”

“如果是朱总兵的话,我倒是觉得他宁肯战死,也不会做出这等阴损的事情来,不过,如果是庄承荣的话,”陈王冷哼两声,说道:“他那样性子的人,却极有可能做出来。不得不防啊。”

陈安政听父亲如此说,不由急道:“那我们该如何,总不能为了不一定发生的事,就此撤军,功亏一篑吧。”

正文 第二一八章 劝求六爷

陈安政话音未落,便看到父亲正皱着眉头看向自己,忙安稳了心神,思索着慢慢说道:“庄承荣做事狠绝,不得不防备着他狗急跳墙。我东陈此时已胜券在握,便是为了我军的士气,也不能贸然撤兵,玉带河握在大齐手中,不易做到防患于未然,以儿子之见,实在不行,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派人守在几处易回水的地界,只要他敢放水,拼死也要将水引回到大齐,这样一来,既能打击到大齐,也可使我们有喘息之机。”

陈王点头叹道:“现在也只能如此,你马上与人商量出兵派何处,尽快安排好,这样我们才能安心全力攻打大齐,必要在明日日落前取得玉带山,但愿朱总兵能钳制住庄承荣,不至使出那阴损的法子来。”

陈安政忙召了谋士来商议,直闹到快天亮,才一切就绪。

天一亮,六皇子就带着五百兵士赶去与杨远他们会合。

杨远向六皇了禀道:已经通知了于叔,到时他会在前边做下标记,以便于死士们能一路跟随。

六皇子点头赞道:“此法极妥当。你带着士兵到了那里,尽快想法子融入东陈士兵,以图后谋,而那些死士们功夫高强,一些事情由他们来办,一明一暗,效果更好。”

等到安排妥当后,六皇子也不回兵营,真接回了城中府邸,对沈秋君说道:“昨天跑了一天,夜里为了挑挑士兵,一宿都没合眼,今天我可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沈秋君殷勤奉承,亲自伺候着六皇了睡下,又笑道:“如果事情顺利,你可就是这数万百姓士兵的大恩了。”

六皇子哼道:“谁稀罕。要真论恩人,也是你的,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了,这世上向来是事情发生了,出来力挽狂澜的是英雄,而未雨绸缪的人,世人谁又知道,难道还能出来吵嚷,别人又说是假的了。”

沈秋君忙道:“世上事,总是人在做。天在看,世人不知道的事情,老天可是门儿清呢。”

六皇子闭目道:“我不信这些之事。如果上天真有眼,这世上也就没有那些不平事了。都是有目的的人拿来唬人的罢了。”

沈秋君因为重生一次,对神鬼之事,倒是深信不疑,至于六皇子不信神鬼之说。倒是根深蒂固,也劝不得,又看六皇子睡眼朦胧,便不再说话,只悄悄在一旁忙自己的事情。

却不知此时,东陈已经集中兵力全力围攻玉带山。等到午后,大齐将士们便对朱总兵道:“东陈这是铁了心要一举拿下玉带山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别说五天,只怕两天都能坚持下来。不知计划可要提前?”

朱总兵心中黯然,本还想着这几日拖一拖,说不得援兵便能到了,就可以取消水淹之法。虽说水淹的罪责是六皇子来担,可他的心中实在愧对此间的父老。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谋士们见此心中也不好受,不过权衡利弊后,仍不得不劝道:“还是提前做好准备才行,不然到时玉带山失守,陈王若想快刀斩乱麻,一样可以水淹大齐。不过此事,还是要六皇子亲临下令才可,不然以他的狡诈,未必不会将事情都推到大人身上。”

朱总兵叹道:“人算不如天算,看战况只怕今夜就得行事,否则明天还不知会如何,也罢,命人速去请殿下前来。”

六皇子得知战况恶化,东陈正死命攻打,也是吃了一惊,又细细问过来人,说道:“你们先下去歇息一下,我稍做安排便一同回去。”

沈秋君在旁听了,想到前世之事,当年似是六皇子水淹东陈的消息传入京城的同时,郑老将军弹劾的折子也一并入了京,她不由暗自猜测道:“东陈突然不惜代价的进攻,该不是我们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吧,他怕功亏一篑,这才孤注一掷。”

六皇子说道:“是又如何,看样子一时半刻是到不了了,现在谁也不能指望,只得靠自救。”

沈秋君闻言眉心一跳,果然就听六皇子说道:“这个节骨眼上,倒是想起我这个人了,让我立时赶回去,怕是今夜就得毁坝放水,可惜了杨远和那些死士们,但愿他们机灵些,能保得命回来。”

看到沈秋君失神地坐在那里,六皇子忙上前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城中本就地势高,水必会向城外各处流去,我这就安排人去打扫库房二楼,你一会搬过去。唉,若不是你身怀有孕,不易来回奔波,我真不放心你一人在此。我回去后,会命周少泽他们回来护着你,再加上这府中都是咱们的人,你不用害怕。”

沈秋君回过神来,扯着六皇子的衣袖,哀求道:“能不能不放水,说不定杨远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今晚就能有所作为,给他们一些时间吧,要不,等到明天夜里再放水。”

六皇子叹道:“时不待我,听他们的意思,怕是明天就能见分晓,那时再去哪里放水,又如何转败为胜?你只安心养好自己的身体,这些战场上的事情,不消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