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君摇头道:“有句话说的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其他时候胡闹退缩也就罢了,可如今你是东征的先行官,守卫家国是你的责任。兵败乃兵家常事,不是每个人都是孔明在世,战死沙场,也算是克尽职守,不枉一生。现在怎能为了个人的生死,要亲手水淹本该自己誓死守护的百姓呢。”

六皇子冷笑道:“百姓?大齐可不差这几个百姓,我们现在首要的是要护住大齐的江山边境,他们为了国家而亡,也算是死得其所,大齐护了他们这么久,他们要是有怨言,就是不知足了,谁不想打胜仗,奈何一时失利,要怨只怨老天不开眼,不能阻了大水的回流。”

沈秋君急得厮声说道:“就算是能因此躲过一劫,且援兵赶到,扳回一局,可是为了自己逃命,不顾百姓生死的罪名你就背定了。如果百姓死伤过重,你身上的罪孽更重,将来必后患无穷。”

六皇子忙安抚沈秋君道:“有话慢慢说,不要太急了,小心动了胎气。我又不争那个位子,求什么好名声,名声差些,未尝不是好事。”

沈秋君闻言,不由脱口而出:“你可知道这水一旦回流,不仅百姓流离失所,而且会有数万百姓在这次大水及其后的瘟疫中失去性命,这个责任你背不起。如果将来贤王登基,这个罪名就足以将我们一家打入死牢,就算将来太子登基,你与他的利益关系已改变,再有小人挑拨,一个可以拿数万百姓的生命不当回事的你,为什么不可以当作他平民愤的工具。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宁愿为家国如英雄般壮烈而死,而不是被人千夫所指,屈辱死去。”

六皇子忙搂住沈秋君,斥道:“你胡说什么,事情哪里会到那般地步,不过是淹些农田,哪里就夺了数万百姓的生命。你不要胡思乱想,一切有我呢,就算是真夺去数万百姓的生命,冤有头债有主,上天惩罚的也是我,只要有我在,必保你安安乐乐一辈子。”

沈秋君却怕极了,流泪道:“你我是夫妻,你若有什么不好,难道我能不管不顾地过自己的安乐日子?这算不能现世报,今生你我能安乐一世,那么来世呢,你还曾说要与我生生世世在一起,就当是为了修我们的来世,你就再等两天,说不定就能来援兵呢,就算最终兵败身亡,我和孩子也定会追随你而去,黄泉路上做伴,来世再做一家人。”

六皇子帮沈秋君擦泪,叹道:“有没有来世,谁也不知道,活好当下才是正经,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唉,罢了,如果说我是恶魔,你就是这世上的菩萨,好吧,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都会等到明天晚上再行事。”

沈秋君知道六皇子能退到这一步已经很难了,说不定到不了明晚,大齐就被打败了,故也只得在心里暗自祝祷:但愿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老天不开眼,事情仍如前世一般,这笔帐真全算到六皇子头上,却实在是不公平,出佛入魔也怨不得人了。

六皇子来到营地,先叫过周少泽来,说道:“你马上带人去保护夫人,如果夫人有什么闪失,你们都提头来见。”

周少泽忙道:“爷只管放心,小的必会护夫人周全的。”

六皇子停了一会,又说道:“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们就跟着夫人回沈家吧。”

周少泽一愣,正要说话,六皇子却一摆手,说道:“不必废话,赶紧回城。”

周少泽等人退出,六皇子发了一会呆,来到朱总兵帐中,说道:“我不赞成今晚就水淹东陈,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至少也要再等一天,不然想到此间的百姓,我心中难安。”

众人闻言不由一愣,六皇子这样的人也会真心想到百姓?

正文 第二一九章 仙人相助

六皇子说完那些话后,看到众人都惊愕的神情,倒有些为自己的行事的出人意表得意,看到有人开口劝说,便很威严地摆手说道:“这事我心中已有定论,不必多说。其实若不是从大局着想,根本就不该水淹,但即便如此,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众人见此,也不敢多劝了,一是六皇子办事向来执拗,再则也怕劝得很了,事后反会被他咬一口。

不过事后将士们却也无不对六皇子刮目相看,被六皇子自京城带来的人,因六皇子的大无畏而在戍边的士兵中倍有面子,而驻守此间的士兵大多在此安家落户,又有相当一部分祖籍本就在此,自然少不得为了六皇子心中的一念之慈而心存感激。

不过当夜战况却是极惨烈的,东陈已经下了决心要在一两日内就拿下玉带山,故自白天到夜间,一直不停地攻打大齐,情况一度很危急,但六皇子因为答应了沈秋君的请求,咬牙不肯放水:“等到咱们都亡故了,我自然会放信号,让那里的人放水的。”

朱总兵等人也法,只得拼死阻挡东陈的攻势。而此时众士兵们也知道,如果被东陈打败,在水淹东陈的时侯,自己拼死保护的家园也极可能一同毁于一旦,所以拼了命地与陈兵死战。

双方俱伤亡惨重,直到丑时过后,东陈后方的粮草忽然燃起了大火,在黑夜中格外的醒目。

陈王父子得知后,知道定是大齐的人做的手脚,不由怒骂:“天杀的大齐!”

虽不知他们是如何潜入的,也只得调人去救火,可此时天气干燥,粮草遇火就着。况且陈王虽知粮草的重要性,却因为要拿下玉带山,把人大多都安排到前面去了,另一方面也自信自己铁桶般的防卫,大齐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渗入进来,所以此时救火力度自然就不够了。

陈王忙又严令兵士加紧攻势:“粮草被毁怕什么,只要攻下玉带山,自有大齐的粮草供应我们。”

陈兵本还因粮草被烧而惊惧,闻言倒是心安一些,只要胜了。什么便都有了。

可是此时又听有人高呼某某将领的首级无故被取了去,也真有人看到那些首级被挂在灯火之中,众人心中大惧。

正在心中忐忑不安时。又听到传闻:本有仙人在此修练,如今这玉带山已然成了人间炼狱,仙人自然不喜,且又因大齐庄氏乃是顺应天意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偏陈王为一已私欲。逆天而行,企图以卵投石,撼动大齐基业,故仙人怒而出手整治,降下天火烧去粮草,以为警告。

哪知陈王仍不知悔改。一意孤行,于是仙人又出手除去一些手上沾染血腥太重的几个将领,以做警戒。

陈兵越发心中害怕。陈王父子不由怒骂:“这定是庄承荣那小人的手笔!这哪里是仙人出手,分明是大齐的贼人潜入我军所为,不要受人蛊惑。”

于是陈王一面命人查找细作,一面让人去各处解释稳定军心。

然而那些解释并不能消除众人的恐惧,玉带山已被困得水泄不通。大齐的人很难潜入进来,如今却被烧了粮草。杀了将领,此时竟查不出细作来,也就是说,或许现在就有大齐的人潜伏在自己身边,可随时要了自己的性命,越发的让人恐慌,还不如仙人之说,更让人能在心里上接受。

这一系列的事情虽发生在后方,然消息却象一阵风似的吹到了前线,本来那些陈兵就因为久攻不下,自己人死伤无数而心焦,又被将领们催逼着往前冲,如今听到那些消息,心里竟似寻到某种理由一般,不免消极起来。

陈王见久攻不下,众将士已无心再战,只得在黎明时分,命众人暂且停止攻事,原地休息,等待时机再一鼓作气拿下玉带山。

大齐众人也略松一口气,一面命人加紧防范,一面又赶着做饭,趁此歇息的机会,补充一下体能。

一时大齐又探得东陈那边的消息,众人心中都生起了希望,尤其是一些不明真相的士兵们,打心里认为自己这一方有神人相助,信心上来,精神便抖擞起来,只觉得处身上又有了劲。

东陈这边却悲惨起来,粮草已所剩无几,勉强供着最前方的人食用,后面却都饿着肚子呢,不免心中便有了怨言。

陈王为了早点拿下玉带山,几乎是集结了陈兵的全部兵力,并分作几班,轮流上前进攻,因为时间紧迫,一天一夜众人几乎都未进饮食,如今一停下来,个个腹中饥饿无比,士气更加低沉。

此时再回去调集粮草,所费时间太长,不能解燃眉之急,陈王无法,只得接受众人建议,一面命人回去筹集粮草,一面又派出人前去后方百姓中借粮。

陈王深知得民心得天下,故向来颇为维护民众,不许人随意骚扰百姓,如今为了大局,也少不得做此权宜之计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东陈逆天行事,被仙人整治,以致于兵败的消息,此时已经在百姓之中传了开来。

老百姓向来对这些神鬼之说深信不疑,且又因为今春大齐将玉带河的水拦下,如今地里庄稼都干枯了,于是越发觉得是神灵在惩治陈地。

此时见东陈士兵死气沉沉的样子,又在心里信了几分,当然守着兵大爷,也不敢不借。却又因想着不知这几年年景如何,陈王又不知何时能归还,所以便不愿全部借出,拖拖拉拉地欲出借一部分。

此时陈兵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疲惫至极,又想着早早回去交差,如今见百姓犹豫表情,心中更气,觉得正是因为自己的拼死守卫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如今军队有难,竟还作这个神色给他们看,于是干脆进屋去搜刮一空,扛着粮食扬长而去。

饭食的问题暂时算是解决了,可还没等众人安静下心来,却发现又一几位将领被取了首级,此时偏又有人想到,昨晚在劝说兵士时,曾有将领信誓旦旦地说道:这是大齐在捣乱,并无什么仙人相助,而其中就有这几位。

于是私下里大家不免嘀咕:定是对仙人不敬,被仙人惩治了。传言愈演愈烈,人心更加惶惶,再攻打大齐,便提不起劲头来,就怕自己是在逆天而行,遭了报应。

大齐这边倒是从容了些,到了晚上,竟有一股援兵赶来,更是极大的鼓舞了士气,是夜也没有人再到六皇子面前提及水淹之事,东陈自然又渡过一个多事之夜,更没想到的是,天亮时分,大齐这边的援兵陆续赶到,自然又免了与东陈一番厮杀,陈王的围困不得不提前告终。

沈秋君忐忑了一天一夜,得知这些消息,终于安下心来,亲自去菩萨面前上了三注清香,许道:信女此后必多做善事,以酬谢菩萨保佑之恩。

又过了一天,大齐这边又有意外惊喜:郑老将军竟带着军队赶了过来,陈王则因诸多因素,不得不退离玉带山,回到陈地边城戍守。

于是上至朱总兵下到平民百姓,一下子都如得了重生一样又活了过来,欢欢喜喜地迎接郑老将军的到来。

没两天,六皇子就回到了城,见到沈秋君,淡笑道:“我现如今没了用处,又被人赶了回来。”

沈秋君则急忙上前拉着六皇子上下左右查看一番,笑道:“看到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我的夫君天纵英明,一招仙人相助,便吓破了陈兵的胆子,杀鸡焉用宰牛刀,剩下的那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哪里用得着夫君出手。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再遇到难事,少不得要恭恭敬敬地请您老人家出山呢。”

六皇子听了颇为受用,笑道:“别的我也不强求,但愿再请我进,不是又为了设计我顶罪就行了。倒是你段时间跟着受了不少的惊吓,可得好好养一养,我亲自看着也放心些。”

沈秋君忙道:“这几日辛先生也是日日给我把脉,身子倒无大碍。不过这几日想起来我倒真是后怕的利害,就怕你因我之故,推迟或取消水淹计划,致使大齐一败涂地,真酿成大祸,害了你的性命,万死不足以报答你对我的情意。”

六皇子听了心中也是感慨,其实当日他在那样紧急的战况下仍坚持不放水,心中也想过自己若是落在陈王父子手中会受到什么样的屈辱,便是痛快赴死,今生又有那么多的心事未了,死亦不能瞑目。

那时心里未免没有责备沈秋君将百姓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可是后来想到自己对她的亏欠与情意,以及她带给自己的那些幸福,况且以她的性子也定是陪自己一起赴死的,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知足的,只当修他二人来世做夫妻了。

现在事情已过去,六皇子便有了心情,哈哈笑道:“那有什么,大不了,史书来一句:大齐六皇子妃红颜祸水,六皇子耽于美色误了国事,正好还可以青史留名呢。”

正文 第二二零章 他山之石

此后数日,六皇子果真老老实实呆在府中陪伴沈秋君,对于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理会。

话说郑老领军本是将才,又兼此时大齐各路人马皆陆续会齐,而东陈经玉带山一战,士气不振,所以被大齐逼得步步后退,最后退守到东陈边防的城堡中。

这时大齐众人才算真正缓了一口气,朱夫人也得知了女儿曾当面对指着六皇子骂他为懦夫的事情,虽说六皇子在此次战役中表现出色,可是他到底名声不佳,众所周知的小肚鸡肠,所以朱夫人免不了担心六皇子会出手整治女儿。

朱夫人知道沈秋君在六皇子心中的份量,且也自丈夫口中得知,六皇子两次回府后的改变,知道这里面定有沈秋君的因素在,如今她二人关系又好,倒是可以去求求沈秋君,在六皇子面前吹吹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于是,朱夫人便借来看望沈秋君的当口,在沈秋君面前大骂了一顿女儿不懂事,又小心地请求沈秋君在六皇子面前帮着美言几句,将事情抹了过去。

沈秋君此前倒不曾听说这事,听朱夫人讲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决意帮着朱思源开脱。

之所以这样做,一来六皇子不能与朱总兵闹僵,二来朱思源也是战在守卫家国的立场上来的,说实在的,倒真真是位可敬佩的姑娘。

沈秋君笑道:“夫人只管放心,殿下怎么会为此事难为思源姑娘呢。先不说思源一个小丫头,当日虽说话急了些,却也是句句在理。那样的情况下,大家为了守卫大齐,各抒己见,偶尔一两句口角。也属正常,况且殿下本心中也正存了誓死保卫百姓的决心,更加不会怪罪她了。”

六皇子在京城整治人的手段早就传过来了,所以朱夫人不太相信六皇子,仍是再三再四地央求沈秋君务必从中说和,沈秋君只好答应一定在六皇子面前说情,事情妥了,必第一时间告之,以使其安心。

送走朱夫人后,沈秋君身子有些乏。又得知六皇子在外书房,便自己在房中暂时歇息,正睡得酣时。被六皇子推醒了:“起来醒醒觉,再过一会就该吃饭了。”

沈秋君有些不情愿,推脱着想再赖一会床,六皇子又道:“别睡时间太长了,小心夜里又睡不着了。”

沈秋君只好起来。洗漱完毕,二人闲话,一时提到朱夫人今天的来意,沈秋君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这是跑到我面前,求我在你跟前为她女儿求情呢。”

六皇子轻哦了一声。因为一时没想到朱思源身上,便哂道:“早做什么去了,得罪了人再来求饶。没事找事。她女儿怎么了?”

沈秋君好笑道:“原来你都已经不记得了,她倒是白白担心了这些时日,且经她这么一提醒,又让人想来,倒是弄巧成拙了。”

六皇子这才想过来:“原来是为朱思源骂我之事啊!”说罢。将当日事情略微给沈秋君讲了一遍,又道:“一个个狗眼看人低。我有那么小心眼,会和个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吗。”

沈秋君听完,看到六皇子略有些不服气的神情,轻抚着小腹的手便不由顿了一下,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情绪来。

这种情绪在朱夫人叙述此事时,也曾在心中产生了一点,不过此时沈秋君的感觉更甚。

也不怪沈秋君如此,一来依着六皇子原来的脾气,定能当场让朱思源没了脸面,就是当时因诸多的原因不能如此行事,也会在事后想着报复,提起她的语气,也不会是这般的轻松。

如果此事件不是朱思源,而是换成其他的人,沈秋君或许会觉得六皇子年纪长了,又经历诸多的事情,心思没有那么狭隘,心中定能颇感欣慰。

可她如今身怀有孕,心头就有些过度敏感,此时便不免多想了些,也实在是因为朱思源本身太出众,与京城众女子大不相同:年轻美貌活泼,又凛然大气不卑不亢,骑马打仗,英姿飒爽,这样出色的女孩子很难不被人喜欢,就连六皇子被她骂了,都不怪罪她,还隐隐有种赞赏之意,这不得不令沈秋君心中泛酸。

沈秋君浅笑道:“的确是轻看了你,她们哪里知道,你不仅不怪罪朱思源,还佩服她的胆色呢。”

六皇子摇头笑道:“佩服倒谈不上,只是觉得这年头,能这样不要命,只想尽忠,一心为民的傻子太少了,就凭着她这股傻劲,我看她将来说不定能有些造化,就当是我积德,手下留情,为大齐为太子留一个良将吧。”

沈秋君笑道:“你倒是挺推崇她的嘛,不过出身武将之家,能金戈铁马,疆场杀敌,倒也畅意,我此生只怕不会有她那样畅快的时候了。”

六皇子笑道:“人各有命,别想那么多!你如今就是:好好保养身体,平安生下孩子,与我一起白头偕老,安乐一生。”

这时雪柳进来请示晚饭菜色,二人便住了口。沈秋君听雪柳报了饭菜,看着六皇子笑道:“我看极妥当,就让厨房这样做吧。”

六皇子点头,雪柳便退了出去,哪知刚要走出门去,又被六皇子叫了回去。

六皇子笑道:“你告诉厨上的人,晚上做菜不要放醋了。”

见雪柳一脸的不解,六皇子看着沈秋君笑道:“你家小姐方才已经喝了一大碟子的醋了,再吃,怕对身体不好。”

沈秋君脸颊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手便悄悄伸到六皇子腰间。

雪柳不知两位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地退了下去。

六皇子忙忙求饶,沈秋君脸上却下不来,虽住了手,也只管红着脸低头不说话,六皇子少不得哄劝一番,又道:“都是因为你心里不信我,真是可怜我的一片真情实意啊。”

沈秋君听了,倒不好意思再板着脸了,一时饭菜得了,果真没有放醋,夫妻二人免不了相互嘲笑,刚用过饭,边校尉便来求见。

如今这边校尉也算是个英雄人物了。当日是潜到东陈后方的众将士们算是立了奇功,这个头功本该算是杨远的,因为杨远是六皇子的心腹,不过是被嘉奖几句,功劳便按在六皇子头上,如今六皇子受冷落,杨远自然也就跟着回来了。

如此一来,边校尉便露了头脸,得了郑将军的重用。

六皇子笑道:“难得他春风得意之时,还能记得来看看我,也罢,我去看看有什么事,郑将军应该不会是那种没担当,要设计我的人吧。”

说罢,六皇子便去了外院见边校尉,半日回来,对沈秋君说道:“原来是回来筹集药草的,这次郑老将军也遇到对手了,围了那些日子,数次被东陈以箭弩逼回,底下人伤亡颇多,如今也是束手无策,只能这么僵着了。”

沈秋君随口问道:“难道咱们的兵士都不穿铠甲,不拿盾牌吗?”

六皇子笑道:“如今天气炎热,铠甲笨重,行动不便,还没被射伤就先自己热倒了,再者透过铁甲间隙间也能被射伤,如今没有好办法,再试着攻打几次,如果还不行,就只得等天气凉爽了再战了,可惜却给了东陈喘息的机会,拖的时间越长,越于大齐不利。”

沈秋君听了不由凝眉思索,六皇子见状,忙安慰道:“不过这与你我无关,反正有郑将军和朱总兵在,一年不能打败东陈,那就两年三年五年,我还乐得在此逍遥度日呢。”

沈秋君却在心暗道:她怎么就忘了前世如此重要的事情呢。

记得前世,东陈地势高,又因其中多山林,故箭法纯熟,在与郑将军作战时,便占了优势,倒使得本占据优势的郑将军束手无策,几次攻打之后,不得不上表朝廷请求暂时休战。

当年皇上不想战争拖得时间太多,便召集群臣商议对策,于是李瑶琴便脱颖而出,献上防箭衣制作一法,着实令贤王出了风头,得了众将士的感激。

没想到今生就这样送到自己的手中,她又岂会白白将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送给贤王?如今只好剽窃一下李瑶琴的才智,压一压贤王了。

沈秋君便笑道:“看来夫君命中注定又要出一次风头了。若说打仗防刀剑用的铠甲,大约还真没有好法子,不过,若论防箭矢的甲衣,我这里倒有个新的制作法子可以一试。”

六皇子听了顿时来了兴趣,忙追问如何制作。

沈秋君便将她前世自李瑶琴那里听说的制作方法,大略说了一遍。

六皇子还是第一次听说只用绢丝与茧纸便可做出比铁甲还有防御能力的甲衣来,忙叫了人来按着沈秋君所说的法子,连夜做出几件来。

第二天,下面的人交了上来,六皇子与沈秋君一同拿弓箭比试,果然比铁甲效果好几分,更主要的是轻便了很多。

六皇子不由连声赞叹,沈秋君又道:“这只是匆忙间所制,如果完全按着法子,细细锤炼,以铁钉固定,再用水浸湿阴干,箭矢难透。”

正文 第二二一章 谁之功劳

六皇子大喜,说道:“我这就去见郑将军,有了这个法子还怕东陈的箭弩?灭陈指日可待,也正好为你扬扬名,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将门虎女,见多识广。”

沈秋君忙道:“这个功劳我可不敢当,这件事情也不必提出我来,只说是你无意中得的主意吧。”

六皇子不解道:“这是为何?”

沈秋君问道:“我是如何得了这个法子,难道你就不好奇吗?其实这个法子并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自他人那里得的,我要那个虚名做什么,倒是你现在要收买人心,说不得顶了这个名,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六皇子笑道:“有什么好奇的,你出身将门,这些事情上本就比别人见识的多,有些想法也是正常的,况且就算不是你想到的,也必是岳父大人曾提过的,总之,是你沈氏一门的荣耀,我又何必强行拿来占为己有?再则你我夫妻一体,你立了这个功,得了好名声,也赢得众将士的感激,不就相当是我也得了这些好处吗?”

沈秋君摇头道:“实话对你说了吧,这个荣耀还真不该归我沈家,而是应该归功于城安伯李氏一族。这还是多年前,曾有人对我提起过此法子,说是自城安伯府收藏的孤本中所得,又反复实验才得出此制甲之法。不过此后经历诸多事情,繁杂琐碎,故我竟将此事给忘在脑后,这么多年竟不曾想到,直到昨日碰巧才想了起来。”

六皇子听了,想了一回,问道:“那人是沈府的人?现在何处?还有那本孤本在哪里?”

沈秋君支吾道:“她不是沈府的人,而是城安伯府的。至于那人的面貌姓名,因为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不过能肯定的是,她如今仍与城安伯府关系密切,至于那本孤本应该还在城安伯府。”

六皇子慢慢思索道:“多年前,你年纪尚小,哪里会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转眼丢过去,也属正常。当年提起此事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能看到孤本。还能反复实验,可见是个上了年纪有心计的人,他怎么会将此法子丢到一边。而不是上报给朝廷,实在让人不解。”

沈秋君心虚地呵呵笑了两声,小心说道:“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或许也和我一样,说过听过。就将事情放到一边去了,后来就给忘了,或许也在等待某个机会,才能想起来。”

六皇子摇头道:“我不这样认为。自来那些文人就爱沽名钓誉,没事就喜欢卖弄自己藏书几何,偏还一个个宝贝的不行。轻易不让外人借阅,至于孤本,那更是不能在外人面前露的。必束之高阁,恨不能十箱八柜地捆锁起来,甚至因为女儿是要外嫁的人,都不许其进入阅读,也不是没有可能。偏那人却能看到。还能反复实验,要说这事城安伯一丝不闻。我却不信,要是再深想一步,城安伯真是其心可诛啊。”

沈秋君没想到六皇子转眼间就想得那么深远,不得不为城安伯喊冤道:“也许那人也只是兴趣所致,转眼就忘了,所以城安伯并不知道。不然城安伯只要将法子献上,必能得众将士的感激和皇上的厚赏。”

六皇子叹道:“你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却不知世上的人心底有多丑恶。我猜当时大齐初建,城安伯还不敢将心都放在大齐上,他可以因为逼前朝皇帝逊位而被皇上封城安伯,亦可以因只此法子,得到新主子的赏识,至于后来大齐稳固,他却没有献出,原因也就那么几条:一是没有好的契机,贸然献上未见得有多大的功劳,二来嘛,李意书如今也在军中,只要他在那边也遇上这种情况,献上此法子,便算是立了奇劳,说不定还能得袭爵位呢,还有一种可能,城安伯在观望太子与贤王谁有可能上位,那么他就暗地里将法子献给谁,指望将来得新帝的宠信。”

如果不是因为沈秋君知道事情真相,只怕也要就此相信城安伯的其心可诛,而事情真相不过是李瑶琴或许也因事隔多年一时没想到,或者想到了,却因为是个闺阁女子,一时没有契机说出来而已。

当然也不排除李瑶琴嫁给林景周后,将此法子说了出来,辗转到了贤王耳中,而贤王也在等待这个契机。

至于城安伯,沈秋君认为他或许真不知情,因为从前世来看,李瑶琴与李意书虽感情极好,但与其父母却不算太亲密,不然她也不会来到贤王府后才提出制甲法子,且看她的样子,确实也只是一知半解,还是王府里的人反复实验才真正制出甲衣的。

沈秋君见六皇子仍一脸深思的模样,忙笑道:“就先不要去想城安伯的事情了,现在大齐根基牢稳,他就是想叛逃也找不到人投靠,我看他如今满心想的定是如何讨皇上讨新君的欢心,与咱们不相干,况且不管怎样,也是咱们剽窃了他的,所以对于他的心思,就先含糊着过去,只当两不相欠吧。”

六皇子便笑道:“也罢,他的忠心与不忠心,是皇上的事,咱们犯不着多管闲事,我得好好想想如何与郑将军说,这个功劳他城安伯既然往外推了,看来天注定是你的了。”

沈秋君赶忙扯住六皇子说道:“万万不可提我,法子出自城安伯城自然是不能说了,我一个闺中女子如何知道这些,你方才还想到定是我父亲的缘故,他人自然也会想到,倒象是他选择了你选择了太子,这岂不是将他老人家也拖到夺嫡的浑水里来了。”

六皇子想了想,也觉得为了稳妥起见,沈侯还是保持中立的好,笑道:“也罢,这个功劳我只好却之不恭了。”不过心里还是打着将来有了机会,定要为沈秋君正名。

六皇子走后,沈秋君不由得为自己在他面前撒谎而赧然。

自己的说词明明漏洞百出,偏他也不十分追问,就凭着自己一个谎话,竟能引得他认真想出那些东西来,可见得对自己的信任,这让她情何以堪。

沈秋君有些小看六皇子了,其实他也看出了沈秋君的隐瞒,但他向来相信沈秋君,所以也不当回事,况且夫妻之间也不见得非得一点秘密都不能有,总要给彼此心里留一点私密空间,他内心还有一些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呢。

再则就是沈秋君提到是多年前的事情,他不免想到京城大乱,不然永宁侯与城安伯城实在没有交集的可能,这就更不能问了,免得引起她的不开心。

再说郑老将军这边,已经急得焦头烂额,不得不挂出免战牌,此时正准备将此间战事细细报与皇上,请求暂时休战,也有向朝堂诸官求救的意思。

这时边校尉前来复命,并禀道:六皇子来求见,且他有法子对付东陈的箭弩。

郑老将军闻言,便如抓了救命稻草一样,也顾不得什么忌讳,忙忙请了六皇子进帐说话。

彼此见礼后,六皇子也不废话,直接说道:“只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有法子使大齐可以不惧东陈的箭弩。”

郑将军见他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由将信将疑,这时边校尉已经在帐外摆好了穿着新甲衣的草人,六皇子便请郑将军一同前去射上几箭,以为验证。

郑将军无法,只好依六皇子所言,接连射出几箭,箭箭皆射向要害,然虽有几枝射在草人上,却也有几枝摇摇欲坠地挂在表面,更有一枝直接掉落下来。

郑将军大为吃惊,也不等六皇子正拿了箭也射向草人,忙命人将那甲衣解下,果如眼见一般,轻巧得很,尤其是与铁甲相比,优势不言而喻。

再将拿在手中的甲衣细看,只见那几中射中的箭大多不曾穿透甲衣,其他的更只是表面破损了一点而已,郑将军激动地问向六皇子道:“这甲衣是如何制作出的,竟如此的神奇。真是天助我大齐也。”

六皇子轻松说道:“自是有人想出来的,将军只管受用,别的不须费心。这还只是一夜间草草做出来的,如果正儿八经地做…”

话未说完,郑将军已经对六皇子抱拳,笑不拢口地说道:“殿下不必再说了,这个效果就已经大出人的意料,我相信好好做,定能胜此百倍。如今还请殿下尽心去做,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郑某不敢辞。”

六皇子笑道:“你我皆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不必如此客气,我身为大齐的一员,自然也有为大齐出尽全的义务,不过我这里倒真还有几件事想请将军相助。”

郑将军忙道:“殿下请讲。”

六皇子说道:“首先你先别把此间的情况报上去,一来一回,就算是一个月后解决了东陈之事,却让皇上忧心两三个月,他老人家如今年纪也大了,我虽无德无才,然身为人子臣民,只要有我在此一天,我就决不让他为战事操心。”

正文 第二二二章 正史野史

郑将军闻言不由赞叹地看了六皇子一眼,说道:“殿下请放心,这件事情,我可以办到,为皇上分忧解难,是我等臣子该做的。”

六皇子又道:“所需物资我这里自然不缺,但是你得拨给我一些信得过的人手。”

郑将军忙道:“殿下尽管放心,需要多少人只管说,我会事先告知他们,如敢泄露这制衣之法,我必请皇上以叛国通敌之罪,诛他九族。”

六皇子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很好,到时将军只管等着收甲衣便是了。”

于是制造甲衣的工作便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沈秋君又提出一人负责一道工序,一来只做一样上手很快,有利于节省时间,再则每人只知道自己的做的那点,也有利于防止泄露法子给敌方。

这套所谓流水线工作法,自然是沈秋君自前世李瑶琴那里照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