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心下纳闷,他们朱家可素来没这排场,想来泖儿还是想学些大家气派,可惜这画虎不成啊。

过了一会儿方婆子解了围裙来了。

屋里人自说闲话,除了朱泖,倒也无人理会她。

朱泖却有意提了提音量:“方婆子这菜放了些什么作料?我却炒不出这种味儿来。”她们姐妹也学了些厨艺,虽然只是站在灶边上动动嘴皮子,但也是清楚放了什么,出来是什么味儿。

方婆子子便一一报了配料,朱泖沉下脸望着她:“你倒会藏私,我问你也不说实话!”

方婆子唬了一跳:“婢子不敢!这花枝玉兰片实没甚么花样儿,不过多闷了会。”

这一下便将众人目光引了过来。

柳氏不满,也不好在人前训女,朱临丛则不以为意。

朱泖哼了一声:“你这老虔婆,我明明就尝到其中有种似苦似甘的味道,你却要隐瞒,需知你一家子都是我朱家的奴仆,你倒瞒着,我看,是留你不得了。”

如何就说到这份上了!柳氏正欲说话,方婆子一吓之下却道:“有了,有了,二姑娘您说的那股味儿,定是大姑娘交待婢子放的益元八粉!”

朱泖闻言,看了眼朱沅,只见她神情并不慌乱,只是闲闲的听着这边对答。朱泖心道:你就装罢,有你哭的时候!

于是又问方婆子:“什么粉,我怎么没听姐姐提起?”

方婆子擦了把汗,还有些余悸的道:“是大姑娘屋里的龙妈妈交待来的,说是放了曲霍、香芝什么的。每日做调料放着,久食益气养血,强身健体,百病不侵。”

柳氏突然想到一桩,不由得面色发白,喝止朱泖:“你闲得慌?倒问起这些,正经敬你姐姐一杯才是。方婆子且先下去。”

朱泖心中一跳:莫不是娘亲也插了一手?…顾不得这些了,回头自己做了女官再回护她便是。

于是高声道:“慢!”

方婆子才要退出去,就站住了,心道:赏没领到,却被二姑娘唬了一跳!

朱泖又问:“可有多长时候了?”

方婆子思忖一会才道:“有小半年了。”

朱泖便笑着对朱沅道:“不料姐姐这般心善,对着一干奴婢也舍得自掏银两,替他们调理身子。”

朱沅似被她这不阴不阳的语气给激得不悦了:“那里的话,我也是看了一两本医书,想试上一试。全是些便宜药材,也不费什么银子,她们成日里与咱们近身服侍,呆在一个屋里的时候比父母、兄弟、姊妹还多。若是她们不好了,也是极易过了病气到我们身上的,索性防治一二。”

朱泖禁不住露出一丝冷笑,觉着朱沅当真死鸭子嘴硬。

作者有话要说:翡翠荆棘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12-04 14:41:45

鱼鱼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3-12-04 14:19:16

多谢两位亲的支持

更得太晚了,抱歉

有点卡

实在是因为写到计谋方面,我就智商捉急

我发现了,作者的智商捉急,会限制主角的智商

所以我不打算写一个太复杂的后宫

咱们不跟那政治经济扯上关系

要藏拙是吧

第44章

这关乎着后半生是云,还是泥。

不会错,罪证确凿,一定能让朱沅不死也会脱层皮,自此失去爹爹欢心。朱家,终究还是爹爹做主!

朱沅镇定自若的样子,到底还是让朱泖有些心慌。她心底将事情重新理顺一遍,下了结论。这才吩咐画绮道:“这也是姐姐一份用心,你去厨房问了小丫环,找了这药粉来我看看。”

朱沅哦了一声:“你为何要看,难不成你还懂些药理?”

朱泖便以为她心虚,笑道:“也没什么,觉着好奇罢了。”

朱沅便慢吞吞的道:“好奇便好奇,可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可不惯着你这点脾气。”

朱泖委屈的对朱临丛道:“爹,你看姐姐,这般疑心自己的亲姊妹!”

朱临丛也觉朱泖这架势,隐隐有发难的样子,但又说不出何处古怪,如今朱沅眼看着要有出息,他自然偏着朱沅拢络,板着脸道:“你好生用饭,偏折腾些有的没的!”

柳氏也白着脸道:“我瞧着你这模样,就是要挑事,你姐姐平时大度让着你,倒将你给惯成这样!”

朱泖心里更恨!越发想取朱沅而代之,两手绞着帕子,恨恨的道:“我不过想拿来尝尝,瞧瞧这味儿是否真因此药粉而来,若真有这般滋味,又助于养生,倒可给祖母将这方子捎去!”

一番话说得朱临丛面色缓和下来:“也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画绮觑空看了朱沅一眼,只见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才低眉敛目的应了声:“那婢子就去了。”转身走了出去。

柳氏一把攥住朱沅的手,指甲都掐进了她的手背上。

她也看出来朱泖今日是有的放矢了,若要压着,只怕越发露了心虚和痕迹。这可如何是好?!

朱泖看朱沅仍然不见焦虑,反倒柳氏十分张惶,不免有些疑惑:难不成却是娘亲从中动了手脚?

一时她见着柳氏张惶,也有些快意:让你偏心朱沅!只是此刻哪怕不是朱沅所为,也非将这屎盆子扣在朱沅头上不可。

不一会儿画绮取了个罐子来,朱泖装模作样的揭开盖儿嗅了嗅,又用筷头沾了些放入口中,面上神情古怪起来:“爹,这却有些不对…”

朱临丛不耐烦起来:“偏你事多!”

朱泖面上怒气一闪而过,按捺下来:“女儿多事,也是为着爹爹,这药粉子碾得虽细,实则这滋味独特,女儿却是似曾相识。”

朱沅不说话。

朱泖急不可耐的道:“女儿不似姐姐通药理,薛姐姐家请了个宫里嬷嬷来教规矩,女儿前去做客,正巧这嬷嬷在同薛姐姐讲古,一时说到这些害人的东西,女儿也听了一耳朵,有些易得的药材,嬷嬷也寻了来让我们几个小姐妹尝过…说起这易得的一样草药,就有种浣花草…”

朱临丛听到这里,隐隐觉着不对,终于正经看向朱泖。

贾姨娘、赵姨娘更早的嗅到了其中的意味,惊讶的看向朱沅手中的罐子。

朱泖抑住笑意:“这种浣花草香气清淡,入口微苦。女儿执意要寻了这药粉来看个究竟,也是因着方才放在菜中量微,味道难辨。直到此刻女儿直接尝了药粉,才能确定。”

说着便卖了个关子:“爹爹可知这浣花草有甚功效?”

柳氏没想到朱泖竟尝得出来!

朱沅若背了这罪名,便是妨碍朱家子嗣,忤逆父亲,向庶母下手!她还怎么活?

柳氏一时恨朱泖不顾姐妹情谊,一时咬了牙,决定自己将这罪责背负在身上,至多说她好妒不容人罢了,便有什么,也是比朱沅扛着要强。

柳氏才要说话,朱沅便按住了她的手,柳氏一怔,就见朱沅侧着脸笑看着她。目光平静,不慌不乱。

朱沅轻轻的向她摇了摇头,趁众人目光都落在朱泖处,朝柳氏比了个嘴型:“无事。”

柳氏忐忑的坐定,心乱如麻,想信她,却又不敢信。

朱泖却已经在众人的期待下吐出了答案:“浣花草最常用的药效,便是避子。”

赵姨娘啊的大叫一声!目光立即就含了恨意射向了朱沅。

她在朱家根基最浅,初时还仗着自己年轻,后头发现朱临丛更喜欢不怎么年轻的贾姨娘。

年轻时尚且如此,年纪大了可如何是好?也只有生下个一儿半女才有倚仗,所幸朱夫人柳氏儿女都已大了,并无理由再限制她们有孕,却没料到大姑娘反倒暗地里下手了!

贾姨娘因着已有了个哥儿,倒是没这般愤恨,半信半疑的看着朱沅:要说大姑娘做得出来,她是信的…

朱临丛当即拍了桌子:“你可知自己说了什么?!”

朱泖仰了仰头:“我还能含血喷了我亲姐姐?!爹爹只想,这小半年以来,娘亲和贾姨娘不说,便是赵姨娘也没半点好消息。恰恰姐姐这药粉,就独往这灶头下了半年呢!”

朱临丛一震,面色阴晴不定的望向朱沅。

朱泖道:“我也没料到姐姐下得去手…爹爹往后多有升迁的时候,咱们家也得有人才撑得住这份家业,光沉哥儿、沣哥儿怎么够?”

妨碍子嗣罪名不小!

朱沅一副惊讶的样子:“…妹妹,我晓得你自小便妒恨我,只这回,却有些过火了。这种罪名,岂是乱栽得的?你这是要逼死自己的亲姐姐啊。”她一面说,一面就在桌面下死死的按住了柳氏的手。

朱泖冷笑:“姐姐为非作歹,怎能怨得了旁人?我也是为咱们朱家好,没有帮着姐姐害了爹娘,害了朱家的。只是,我也怕识错,稳妥起见,还是叫了大夫来辨才是!”

朱临丛当即拍板:“好!就请了街头的孙大夫来!速去!”

立即有人领命而去,屋子里一时沉寂如死。

朱临丛惊疑不定的坐着,朱泖几乎压不住心跳。

过得一阵孙大夫便请来了,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十分斯文老实的样子。

他一迈进花厅,便觉着这气氛不对,局促的给朱临丛见过礼后就低着头听候吩咐。

朱临丛命人将那罐药粉拿了过去:“孙大夫且看看里头混了那几味药材?”

孙大夫接过,挑了些抹均在掌心,对着灯光细细的看了一回,又仔细嗅了嗅,最末又放到嘴里尝。

他有些迟疑的道:“都已混成了一团,实不好辨…唯独可识得一味浣花草,气清淡,味苦、辛。”

朱临丛瞪着眼追问:“浣花草有何用?”

孙大夫吓得往后一退,一副卷入了大事中的害怕模样:“…避子…,久食子便会宫寒…”

朱临丛当即狠狠的一拍桌子。

朱泖再也抑制不住,一瞬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来,随即又收敛起来。

随着贾姨娘和赵姨娘的惊呼声,柳氏摇摇欲坠。

朱沅站起来,脚步轻移的走近了孙大夫。

“孙大夫,话可不能乱说,你当真识出这味药材?”

朱泖便道:“姐姐,你这是甚么意思?难不成众目睽睽之下,还想唬得孙大夫改口?”

朱临丛却不想当着外人发作,咬牙道:“结诊金!”

朱沅抬手止住:“慢。”

朱临丛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朱沅!”

朱沅微微一笑:“气清淡,味苦辛的药材不计其数:甘青、卫矛、手树、九臼、爵犀、炦七…不知这位孙大夫是从何断定这就是浣花草?”

孙大夫一下便知遇上了行家里手,额上冒出汗来,禁不住以袖拭汗,往后退了一步。

朱临丛看他样子,原本怒焰高炽,又生出一丝疑来。

朱沅步步紧逼:“是否有人收买了你,教你这般说的?”

孙大夫唬了一跳,连着摆手:“没有,没有!”

一边眼睛却瞟向了朱泖方向。

朱泖跳了起来:“朱沅,你休要胡言!”

朱沅不理她,继续对着孙大夫道:“你需晓得我们家可不是平头百姓家。你若好生招了,我们为着不将事闹大,便也放你一马。你若执意隐瞒,只有将你绑了送官,再命人在监牢里好生照应你了…”

孙大夫心慌意乱,眼珠直转。

朱沅指了立在朱泖身边的画绮:“给你生路你不走,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了?是不是这个绿裙子的丫鬟吩咐你这般说的?!”

孙大夫惊愕:“你…!”

这般神情,明眼人都看出不妥。柳氏一时如坠云雾,明明这药粉是有问题的,为何又像是没问题?

朱泖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朱沅你倒打一耙!”

被朱沅迎面就一个耳光扇至一边,冷着脸道:“且先来人将这大夫按住庭杖二十,再绑去京兆尹!”

孙大夫毕竟是天子脚下的百姓,多些见识:“我是良民,你们不得动用私刑!”

朱沅道:“横竖你是犯了事,我们便先打了,再给京兆大人道出缘由,料他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也不会过多计较。”

孙大夫冷汗淋漓的,终是扑通一声跪下,吐出实情:“我说,我说,就是那名绿裙子的丫鬟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只管说是浣花草…”他又没收多少银两,又是没缘没故的被那丫鬟硬塞了银子的,犯不着为了这死挺着。

画绮也给吓得一道跪下了。

朱泖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盯着画绮看。

画绮捂着脸哭:“婢子都是听二姑娘吩咐,婢子不听,二姑娘就说要将婢子打死!”

朱泖扑上去拉了她起来:“你胡说!谁给你的胆子?!对,定是朱沅让你构陷我!”

朱沅冷冷的道:“朱泖,她可是你的丫鬟。谁构陷你?今日之事,却是你再三挑起。”

众人先前只觉朱泖言行古怪,此时想起,她当真是处处刻意。

朱泖疯颠的对着画绮又撕又打:“死丫头!让你背主,看我不打死你,还不说实话!”

打得画绮一径闪躲:“二姑娘饶命,饶命,好好好,都是婢子的错!”一看就是曲打成招。

朱泖心中挫败无望,突然又想起来兴奋的道:“你们别被朱沅骗了,她那有这般好心单给下人姨娘调养身子,定是我追查之时被她发现,才特意抹平了痕迹来害我!”

朱沅笑了一声:“谁说我只单给下人姨娘调养了?将谢婆子叫来一问,便知我同时也是命龙妈妈送了药粉给她。”谢婆子便是主子们这一灶的掌勺。

朱泖知朱沅说得出,便一定是不怕问的,当下尖利的叫了一声,连对朱沅平素的害怕也忘了,只想着上来撕了她。

闹成了一团,朱临丛喝了一声:“住手!”

等朱泖停住,朱临丛便青着脸对孙大夫道:“你滚罢!只是我若从旁人口中听到半个字,便饶不了你!”

孙大夫连连做了保证,屁|股着火似的跑了。

朱泖一下扑过去揪住朱临丛的衣袖:“爹,爹,女儿是被冤枉的,都是朱沅设了个套给女儿钻!”

朱沅站在一边闲闲的插话:“什么套?给亲姐姐栽上不孝恶毒的名声,逼着姐姐去死的套?”

朱泖一下噎住。

朱沅已是向朱临丛道:“她自小爱掐尖,不懂事的事做过不少,我俱忍了。只这回见着我要入宫为女官,意狠得下心将我往死里逼,我断断是容不得的。照她这性子,来日不知会惹出多少事非,便是嫁人,也是祸害一方,让人和我们朱家结不成亲家,反成了仇家。女儿请爹爹将朱泖派人送回苏江,请祖母照看,来日便找户殷实简单的人家嫁了,不求她带契娘家,只求莫招祸惹恨!”

朱临丛一时犹豫,女儿用来高嫁,于他仕途该是颇有益处的。

然见朱沅决然的样子,不免思忖,这回朱泖实在做得过火,朱沅心中有怨也是难免,且先安抚了朱沅,将朱泖送回苏江小住,待朱沅入了宫,过个小半年有了合适的说亲人家,再接朱泖回来也可。

于是朱临丛便缓和了神色,点了点头:“也好,便照你说的去办,明日就准备行装,将她送回去罢。”

朱泖只觉天崩地裂!她好不容易,才从苏江乡下,走到燕京来。从一名乡巴佬变成了一名官家千金。难不成还要被送回去嫁个乡巴佬么?

她立即哭得涕泪四流,死死的抱住朱临丛的手臂:“不要!爹,不要!”

又去求柳氏:“娘,娘,替女儿说句话!”

柳氏虽满腹狐疑,但朱泖起心要害朱沅,这她还是瞧了个清楚。她并不认为苏江不好,反倒认为送回苏江,对朱泖有好处。于是硬着心肠道:“你去苏江也好。”

朱泖绝望了,竟然转而去求朱沅:“姐姐!姐姐,你最疼我了!小时候你什么都让给我,姐姐,再让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