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浅色的药粉中,一条细长的伤口仍然十分鲜红,如今轻轻碰一下,竟然漫出了血珠。

白浅在明先生多人的耳濡目染中,多少也明白一些药性,这些药粉分明是最好的止血药,而凤曦微的伤口少说也有一两天,可是竟然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

凤曦微低声说:“我包袱里有药。”

白浅端来温水,把残药和血迹洗去,伤口擦干,十分熟练的上了新药。

凤曦微说:“不要被吓到,我的伤口都很难愈合,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

白浅说:“嗯”他上绑带的时候,尽可能的柔和。

凤曦微不想换衣服,白浅端了火盆给她烤袖子。

两个人都很安静。

袖子不一会便干了大半,凤曦微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白浅,我想去拜祭伯母。”

凤曦微看不到在短短的顷刻间,白浅平静无波的眼神忽然被强烈的恨意所覆盖。

白浅沉默得有些久,凤曦微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到白浅的心伤,正准备开口说抱歉,就听到白浅说:“好我去准备。”

“白浅,我是不是说错”

“没有,如果我娘知道你去看她,她会很开心的。”

“咳是么”那就好

些许荒凉的山坡上,有人用柴刀砍出了一条路,路的尽头躺着一座孤零零的坟。

如果凤曦微能看见,她一定会问白浅,为什么墓碑上没有字。

上香,祭酒,烧纸钱。

凤曦微看不到,一半都是在白浅的帮助下完成的。

风依然在吹,湿冷的空气里参杂着零落野花的香味。

白浅轻轻抚着湿润的墓碑,神色很复杂。

凤曦微说:“白浅,别难过,伯母在天之灵,希望能看到的是你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白浅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会。”

白浅看着远处:“曦微,你相信死而复生这件事么?”

凤曦微冥思苦想:“听起来很不太可能,不过我有些相信的。”

“若是真的有,就好了”白浅细碎的呢喃着,周围的风渐渐大了:“我会让娘复活,让她享福直到很老很老,最后才安详的去世”

“而不是想现在这样,她总是活在思念里,又在思念里死去。”

“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第二十五章 残忍

凤曦微觉得很冷,白浅的杀意太重了,她缓缓说道:“报仇是必然但别让仇恨蒙蔽了自己。”

“我很清醒。”白浅说着手一扬,片片白色的剪纸撒了满天,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滚上了地上残余的灰烬。

白浅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去吧。”晚间,明先生端了一碗药来。

凤曦微拿过药碗,闻了闻药味,皱着眉没有喝:“明先生,你这药配的好奇怪。”

“明明只是治失明的药,为何却配了麻药?”

这么直白的说出口,白浅和明先生都愣住了,白浅看了看明先生,打趣圆场:“曦微,你越来越厉害了,竟然放了什么药都让你闻了出来。”

“久病成医,要是白浅你和我一样从小喝着药长大,不会连麻药都分不出来。”凤曦微冷冷笑了笑,警惕道:“明先生,我希望你能解释。”

明先生默然,思虑良久才开口解释道:“我多放了几味极效的药,怕凤姑娘承受不了痛苦,方放了麻药。”

凤曦微又闻了闻,从一股很苦涩的药味中分辨出了很刺激的味道,这个味道很陌生。

凤曦微想说些什么,又忍住没说,只轻轻说道:“我相信白浅。”

说完,小口小口的把药饮尽。

有些呛到,白浅便轻轻拍她的背。

用手帕给她抹去了嘴角的药汁。

凤曦微推开白浅的手,面无表情的向着明先生的方向说道:“明先生,看来我要向你解释几件事情,你早先说我体质特殊,的确如此,因此某些药物对我毫无作用,比如迷香,比如麻药。”

明先生冷冷呵了声,转身离去。

白浅道:“曦微,你多心了。”

凤曦微摇头。

凤曦微说:“我想出去走走。”

白浅拿了件外衣给她披着,两人走到竹桥边,凤曦微停下来。

“小心那个明先生,我总觉得他动机不纯。”

白浅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怎么说?”

“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这种药里下麻药的,他一定是打其他的算盘以后尽量提防着他,能不让他接手的东西尽量别让他碰。”凤曦微心有余悸的说道。

“这师傅他不是解释了么”

凤曦微冷笑:“他是新加了几味药,但是药效没他说的那么夸张,添加麻药反而多余。”

白浅迟疑了会:“我知道了。”

临睡前,白浅为凤曦微又换了一次药,她的伤口已经不在流血了,发着白,似乎在渐渐好起来。

其实喝了明先生的药后,凤曦微觉得很难受,头昏昏沉沉的,有些反胃的感觉,却不想睡。

回屋后躺在床上,更是觉得全身虚得无力。

那药有问题。

凤曦微有些后悔喝了那药,但是有些晚,躺了一会,觉得双眼开始发烫发疼。

模糊之间,听到旁边有人在轻声唤她的名字。

曦微——曦微——

——睡吧。

凤曦微模模糊糊的睡过去,很疲倦,很诡异的疲倦。

她明明没有做多少事情,怎么这么累?

就在凤曦微真的沉沉睡过去,似乎沉到水底的时候,垂在床沿的右手忽然一阵刺痛。

被利器划开的刺痛。

痛了没多久,她能感觉得到,温热的血在往外涌。

蛇一样弯弯曲曲的滑下去。

后来她真的睡着了。

没有梦,凤曦微只知道自己在不断沉下去

她忽然醒来的时候,就像溺在水里的人忽然浮出水面,混合着冰冷的河水一样呛着空气,旁边白浅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心情很好:“可以吃饭了。”

屋子外有清脆的鸟声,娇滴滴的鸣叫着,自由的欢呼。

原来已经天亮了

凤曦微依靠着这个做判断。

她全身都觉得很轻松仿佛昨夜挥之不去的痛苦之是缠身的梦寐。

但是

凤曦微摸摸右手,发现缠了一圈薄薄的纱布。

“白浅,我的手怎么了?”

“床沿有根木刺,昨夜你睡着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今天趁你睡着简单包了一下。”

接着饭菜的香味充斥了屋子。

白浅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凤曦微开始这样夸他,白浅很受用,很开心。

白浅问她喝了药有感觉么?

凤曦微苦笑着回答:“眼睛很疼。”

“这就是开始康复了啊”

“或许吧。”

饭后,明先生又端了药过来,凤曦微留了个心眼,却意外的发现没有前次那种刺鼻的药味。

这一下子变成了普通的药。

她问明先生,明先生淡淡的回答:“药性太烈,隔几次服用一次。”

凤曦微很安心的喝药,那晚并没有觉得头疼。

她不想打击白浅,明先生没有放特殊药物的汤药,是她连续喝了一个月都没有起效的废药。

凤曦微在屋外闲晃,白浅抱着一只毛毛的小东西向她靠近。

“师傅救回来一只重伤的小狗,可以陪陪你。”

“多谢他了。”凤曦微皮笑肉不笑,对明先生依然没有好感。

“是一只很小的奶狗,很可爱~你摸摸看。”

“好啊,在哪呢?”

白浅拉过凤曦微的手,放在怀中毛团的皮毛上。

凤曦微的手停留在皮毛上,忽然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去。

她惊诧:“这狗不是死了么!”

白浅低头看了看已经梳洗干净的皮毛说:“没有啊,它在紧张吧。”

凤曦微往后退:“尸体都已经僵硬了,这”

“曦微,你在摸摸看”

凤曦微疑惑着没有伸出手,白浅把怀中的小狗塞给她。

很小的狗狗伸着四肢,的确已经僵硬了。

凤曦微抱着,对白浅莫名其妙的举动感觉到一头雾水。

但是她却感觉到怀里的小狗有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僵硬的身体渐渐柔和了冰冷的皮肤也开始恢复了温度甚至渐渐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凤曦微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怔住刚才的触觉似乎只是幻觉。

“看吧,我都说了没事”白浅有些怪异的笑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团渐渐生气起来的小毛狗。

凤曦微顺了顺小狗的皮毛,白浅心情愉悦的进屋去了。

小狗在她的怀里抽搐,凤曦微触到它嘴巴里溢出的温热粘腻的液体

好浓的血腥和药味

小狗动了没一会,又不动了,慢慢的伸直了四肢变得僵硬。

凤曦微站了很久,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全身直发冷。

凤曦微在竹篱边拔了一根断木,用力的去扎地上松软的泥土,然后手挖开较大的土块,轻轻把怀里的小尸体放了进去。

白浅自屋里出来,看到背对他凤曦微半跪在地上:“那只小狗呢?”

“死了。”凤曦微很平静:“死了”

白浅愣了很久:“怎么可能!”

“很早就死了何必让它这么痛苦”凤曦微悲凉道:“若是这只小狗真是你师父给的千万小心他”

白浅被噎得无话回答。

“太残忍了。”凤曦微双眼变得很红:“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十六章 终曲

双手按在竹门上,稍稍用力便推开了门。

门外满目的青翠,绿竹萧萧,随风而动,小桥流水,鱼池荷塘都与想象中的景色不谋而合。

这些景象一点点清晰的印在脑海里。

凤曦微不可置信的环视着,抬头看蓝天白云,流水一样缓慢滑过的云雾,微亮的天际刺痛了双眼。

她抬起手捂住双眼,手指微微颤抖。

看到了?看到了!

视觉恢复了!

一片翠绿中,白色的高挑的身影那么明显,略长的衣摆和袖子迎着风翻飞。

凤曦微暗笑,白浅依然喜欢一身白衣,这么久以来竟未改过。

白浅背对着曦微,正凝神注视着什么。

凤曦微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走到白浅身后,藏了一个惊喜给他。

他还不知道自己能看到了吧

就在指尖准备碰上肩头的那一瞬间,一直背对着的白浅没有任何预告的转过身来。

凤曦微惊恐的盯着白浅模模糊糊的脸,想要仔细去识别他的眉目,却像蒙了一层水雾一般怎么也看不清了。

沙沙沙——

耳边的声音,满目翠绿的竹叶,甚至是竹叶上的露水都那么清晰可辨。

为何近在咫尺的白浅,却看不清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