缎布里药材每份的量都不少,清平开始思索如何取血做最好的药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药人的血就如同传说中的炼毒丹一样,能敌百毒,抗百毒…

想到这,便顿感如释重负,半块石头着了地,却又莫名的紧了紧,说到解毒,确实有让清平想得多了些.

另一个人浮现眼前,不知道那个人又是如何打算的.决不亏欠自己,那会是从身边的女子下手吗???

二日后,清平跟着北陵王一起,随同的还有兰凝、颜倾,黛晏和宁安一行人进了宫.

皇宫里面的富丽堂皇自是不用说 ,规模浩大,不论建筑还是园林配设无不是奢华极尽,精益求精.

宫女清一色的粉纱罩裙,里面低束的肚兜,若隐若现,各个都生得清秀可人聘婷有姿,穿梭在蔓延不尽的花海之间,好不赏心悦目 …

赶巧现下是入夏的时候,兰陵府的花园里早已繁花紧簇,皇宫更是花如海般的繁盛,尤其牡丹为甚,连片栽种,色彩姿态各异,风起摇曳,婀娜妩媚.

再低头仔细一辨,无不都是赛珠盘,青龙卧墨池,银红巧对,海云紫,青山贯雪,墨魁之类.

比比皆是的名贵花种,果然是花妖娆,人沉醉,如此精致之景怕也是平生少见。

清平不喜这些妖艳的花,艳的刺眼,香腻的味道让人发倦.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干。”颜倾轻吟两句,微微挑起凤眼,掀了一抹比眼前牡丹海还要惊艳的魅色,嘴角的笑如何看起来都像是算计过后的心满意足.

“公子,也喜欢李白的诗?”一身淡杏黄色宫装的兰凝喜色而问.

“嗯,这首清平乐尤其喜欢,也很应这景,不正好…”眼色掠过身后的清平,不露声色.

清平脸上淡色一片,悠然自得,一身白衣更显素净飘逸。见颜倾望过来,回笑过去。下一瞬扭过头跟旁边的宁安低声窃语,看起来到惬意得很…

正因为桂树在秋初才开,而夏初便开的桂花实为罕见,更何况这株丹桂树竟还是有金银同株的异体并生,一树同根分三株,且每年初夏便开放,待到秋初其他桂树开花之际它却已经榭了,年年如此.

令人称叹不已,又是贵上加贵的精品,皇帝见了龙颜大悦,取名‘君怡’便把每年花开的头拨定为赏桂的日子,已沿办了几年了.

清平之前不在中原,不大清楚百姓的生活如何,不过但看这皇宫奢华浪费的情况看,想来好不到哪去.

株株都是极品,种了满皇宫,除了回廊,假山,池塘,凡是有土的地方就有牡丹花,就算痴爱,也未必要达到如此程度…

若是这么一个随心所欲的皇帝坐江山,任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吧…

宁安一路上不曾说一句话,身子绷得很直,往日里的劲装今日也改成一身墨色绣兰锦织袍子,白玉的发冠,俊美的脸坚若寒冰.

前面一对佳人玉偶,后面一对卓色天成,无论是人群里还是花海里都格外的显眼…

不可说

长青殿的外面有一处庭阁,站在里面能把外面的一番花色盎然尽收眼底,皇帝在此处设宴,招待来宾。

来的人不算太多,不是皇亲国戚便是朝堂高官.一路行来,逗转了不少路,牡丹海虽雍容华丽却不够耐看,容易生厌…

清平扭了头看宁安“宁安,你说桂花能酿酒,这一地的牡丹能做啥用?”

“它生来就是给人看的,也算物尽其用了。”宁安垂目,答的有些僵.

“如果无碍,拿来试试也好…”见清平望着一片摇曳的牡丹…

宁安抬了眼问“姑娘,要试什么?”

“宁安,你说牡丹花酿的酒起名染香醉好不好…想不想试试?”

“不好…”对方回答很直接。

从前,不管清平说什么他都会回答“好”,这一次竟然答“不好…”

清平顿了顿问“哪不好?我觉得挺好…”

“宁安不喜欢牡丹…”

“那宁安喜不喜欢桂花,干脆把那棵丹桂采空,好不好…”

“不好…”对方仍旧垂目前行,情绪半点不受影响.

清平叹了口气,无奈的跟上.原本想缓解下宁安的神经,结果人家刀枪不入.清平计穷,感叹,原来男人也很难哄阿…

传说中那棵举世无双的丹桂繁株栽植在君怡苑,据说是有了这株丹桂之后特意见的园子,专为赏桂设的.

其实君怡苑着实不大,设计十分简单,意外的没有成片的牡丹也没有假山池塘,只有油绿的草地,重了满苑的柳树,中央的地方有一株繁盛的桂树.

朱红色,金黄色,淡黄色,三色并生一株之上,远远的就能闻到淡雅的香,沁入心脾.

记得几年前,独孤鹤摆寿宴的时候就有桂花酿的酒,甜丝丝的,清平喜欢的紧,把宁安的那份也给夺了.

谁让圣山又偏又冷只喜欢长草不爱开花呢,她能见到的花也无非就是适合长在高山上的梅和兰而已,偶尔春天时候也能看见地上长出的小朵的野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而对于桂花的好感就源于那次寿宴上的酒,为此,她念叨了许久…

其他的人也差不多到齐,远远看见一行浩浩荡荡的人从君怡苑的另一端悠然踱步而来,年龄和兰泽差不多,明黄的一身,高冠坠珠,身形略胖,把一身衣服撑了个结实,鞶革系在上面显得有些多余…

旁边的女子一身桃红却并非宫装,而是飘逸的霓裳服.一双大眼睛水光潋滟,脉脉含情,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再往后看去皆是锦衣华冠,年纪从三十到几岁的不等,想来是皇子们.

“臣妾来迟了,请皇上责怪…”后面刚刚赶来的华服女子,带了十几个同是华服的女子.

“妾身叩见皇后…”桃色霓裳服的女子俯身行礼.

众人皆跪拜皇上皇后.

“众卿,免礼,今日家宴,不论君臣,都平身吧…”景德帝挥了挥袖子,还算笑容可掬.

清平起身抬头,就巧了,跟景德帝的视线对上.对方怔了一怔,看见清平身边的兰泽,于是面上悦色,往这边走来.

“北陵王,这是你家丫头,生得这么眼熟,怎的朕从来都没见过?”

他这一说,大家的视线全部调集过来.清平心一念:糟糕。

宁安正绷紧全身,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清平只管笑,搬出自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来,笑得如春风掠镜湖一般濯濯涟漪浅起,美不胜收.

见来人近了,不露痕迹的上前一步,掩了宁安半个身子.

就正对面不远处,同时一身白色翩然玉立的颜倾,嘴角的笑含了一丝轻蔑嘲弄之意,凤眸侧视,盯着他们.

“皇兄,清平正是臣弟的女儿,也是才重逢不久…”不必清平答话,兰泽先一步来了口.

景德帝越走越近,一双眼微聚,盯着清平的明眸一动不动,在她面前一步停了下来“佳人在前恍如昨日啊,好一双绝世独立的眼…”

难道说,景德帝也认识娘?清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再仔细一想,当年的太子便是现在的景德帝。还好那句尚未问出口…

“皇上,吉时到了,就等您开坛封了…”闻声,景德帝对清平笑了一下,转了身往回去,走到台上净手,然后把一坛黄布封顶的坛盖掀开,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夹杂着桂花的清香,味飘溢出来.

第一杯敬天,第二杯拜地,然后按照顺序从皇帝皇后开始,每人一杯.

清平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转而找宁安,却不见了宁安的人影.

他这一消失可让清平落下的心又重新吊了起来,哪还有赏桂的心思,见兰泽陪在皇帝身边,其他人三三两两聚首交谈,颜倾的身边也有兰凝在,一时没人注意到自己,于是,一副悠然的样子往外走.

清平知道身后有人在跟,并不急,反正皇宫里多的是宫殿楼阁.

见对面过来个丫环,清平上前问了一句,丫环指了指不远处的“走两道弯就到了。”谢过之后,负手转身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刚进月门,转了身子提气,飘然无声跃上围墙顶,果见一道身影尾随而来.犹豫了半天,迟迟不肯进.

“黛晏,为何我每次都能逮到你?”

黛晏一惊,猛地抬了头,见清平蹲在围墙上,笑得顽皮,一双眼睛眨阿眨 ,掩不住的灵气.

黛晏脸上一红,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你家主子那么神通广大难不成还怕我成气候?总盯着我干嘛,我不过找我家宁安而已.”见黛晏不语,又道“莫要再跟,否则我回去跟他告状.次次让你跟,次次被我逮住…”

果然这句话让黛晏急了“宫主让我保护好姑娘…”

清平笑的更浓“你家宫主是怕你在身边碍事吧…”

“你要是非跟不可,那就跟我一起找宁安去吧…”说完,跃下围墙,打头先走.

两个人走了一段时间,只是兜兜转转绕了些路,皇宫大的惊人,宫殿无数,想找一个人实在太难,恐怕没找到人之前先走失了.

清平想了想对身边的黛晏说“你可认得皇宫里的路?”

黛晏摇头“我跟姑娘都是第一次进宫。怎么可能知道…”

清平点点头“也是”…

蹙眉沉思了一会“这皇宫太大了,若是这么找下去怕是天黑了也找不到.而且本就不能离席太久,得抓紧才行。”

朝左右望了望“花不能踩,树不能攀,怎么看清出口和来路?我们怕是迷路了…”

黛晏也跟着张望了一翻,果是不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确是被她说中了,他们在皇宫里迷路了…

“黛晏,不如你攀上房顶,仔细看一下,只要知道来路就好,大不了我们不找了,直接回去.说不定宁安已经回去了…”

“这…”黛晏很是犹豫…

“要不我们不走铺路了,直接从牡丹花上踩过去?”清平诱导…

“那怎么行…”当然不行,踩了这些花,怕是几个脑袋也不够用。与其丢脑袋就勉为其难的上回房顶吧…

“我们来路大概在北边.”清平指了指身后“你往那边看…”

黛晏一个提气,飞身跃上房顶,朝清平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雄伟浩大的宫殿楼落都浸在无边无际的花海之中,真是美的惊人.

“看见了吗?”清平站在院子的花道间,出落得如仙子一般,白衣乌发,干净飘逸。黛晏定定神又望了望眼前.

“没有吗?”下面喊出声音.

“没有啊…”前面一片花海,完全看不见君怡苑的片寸绿草之地.

“怎么会?是不是站的太低了?”下面人又喊.“再往上一点…看仔细…”

黛晏无奈,又往上跃了一段,基本站在屋顶之上,展望过去,还是没有半片草地的影子。于是转了头,果然,在不远的地方,有绿色,一些人.

朝下面人喊道“找到了,在南边…”

“上面的是什么人,竟敢站在上面,把他围了…”

只是眨眼的功夫,房子下面围了一群御领军.

黛晏大叫不好,在望向下面的清平时,见她笑的灼灼摄目,那双眼,绝代风华.

他听不见她说什么,却看清了那口形,三个字.

“我知道”…

原来她早知道,君怡苑在南边,让他登顶不过是个圈套,只为了甩掉他,而兜兜转转的也未曾离君怡苑很远,只隔了一个楼落罢了。

“上面人再不下来 ,我们就要动手了”下面的人把房顶上的黛晏围得结结实实,让他尴尬万分.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恨了。心怀怨念,飞身跃下房顶.而清平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想来宁安不熟宫里的地形,理应不会走太远,于是就围着君怡苑的周围找开了.

不禁想起刚才把黛晏骗上房顶的事,嘴角不由得往上弯过去.

站在长青殿的房顶,能不被抓吗?不过黛晏也算值了,世上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站在皇帝的寝宫上方的机会,而更过不去的怕是他主子的那关吧…

长青殿和蘅芜苑离的很近,清平从侧面绕了过去。刚巧一个紫衣锦袍的人擦身而过.

“姑娘,可是北陵王叔的女儿?”清平被这一声唤住,扭头看了对方一眼,词不达意的问了句“可见了一个墨衣俊酷的男子从这经过?”

那人剑眉星目,确确实实的俊秀.也不计较清平不回答他的问,很随和的答她“前面过了寿阳宫再往前走,有一个湖,姑娘可到那里去看看…”

清平微微笑“谢谢你了…”转身往他指的寿阳宫方向去.

皇宫里的宫殿在外形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不是看上面的牌匾恐怕很难辨认得出.

寿阳宫确实与众不同,没了满园的牡丹,只有些梅树而已.

见了梅树不免想起圣山,无论如何,她已在圣山生活十几年,出来这么久,到底还是有些思念的。

还有今年的三月初三,一把黄土一束玉兰花,她还没来得及送上,心里一直惦念的很…

“她搅合了一场不够甘心,把女儿也送进来,想把这皇宫掀了底不成?”

清平扭头.眼前的女子,凤服傍身,颜色上有了岁月的痕迹,原本温润的脸,此时却罩了霜.

“还真是有心计,可惜,这里也都是些亲戚,莫要再搞出些丢脸的事来…”

“皇后认得我娘?”清平有些怔.

“如何不认得?化成灰也认得她.当年同皇帝周旋暧昧,闹得鸡犬不宁。出了太子府,攀上陆家,又同北陵王打的火热,还有了孩子…

就算倾国倾城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就那么个下场?”

见清平脸上血色退尽,更是得意的肆无忌惮“说得好听的,不过是皇上和王爷手下的一个棋子,说难听了就是一个玩物罢了.”

清平身形有些微颤.

“啧啧,说来那陆家也是倒霉,怎的就招惹上叶婉清这样的狐媚女子了,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说不定当年就是她参与其中,才让陆家离死期更近了一步.”

“如果兰泽愿意把你收到身边,那可得要当心了.有其母必有其女,难保不会出了差池…”说完雍容优雅的从清平身边经过,说的极尽厌恶“这双眼睛真令人看了讨厌”

“皇后还是不要操心我和我娘的事才好,你更该看紧的是皇帝都愿意为了她种了满宫的牡丹的人才是…”

皇后的步伐霎时顿住了.

“年轻时有人夺夫心,说明不够容貌;上了年纪还失去良人的心,那便是没有德行.

左右都是不怎么样的境遇,不知道皇后有没有想好对策…”皇后闻言恶狠狠的朝清平瞪过来“死丫头,还是少耍嘴皮子为妙…”

“皇后的金言当共勉…”

“哼…”对方甩袖而去…

“呵呵,难怪他这么喜欢作魔头,感觉还真是不错…”清平自嘲,嘴角的微笑牵强的很.

皇后的话固然难听,却吐出了一个事实,连兰泽也不敢告诉清平的事实.

难道娘当年出太子府不是偶然,进陆家不是偶然,一场绝爱也不是偶然,这其中到底多少真真假假,多少阴谋勾当?

每一个过去的故事都是一把利刃,重重的在自己个宁安之间划下道道血痕,疼得难受…

身体里的血液流的很慢,仿佛快要凝结成一块,憋得胸腔发闷.

轻捶胸口,拖着沉重的腿转身往外走.才两步之远,刹时顿住脚.

前方立了个人,墨衣绣兰,面容俊美无俦却冷到极点,那双眼冰天雪地的一片,半点温度不带,深深刺进清平的眼.两人相对而立,半晌一丝声音也无…

这样也好,毕竟出于他人之口总比自己亲自告诉他要轻松的多。

这就是宿命?在很早时候就种下了,前因和后果,一寸寸生长出纠结,然后一刀斩断,各不相干.

不管是不是担心害怕那些即将要发生的事,却还是会站在一个可以观望的位置上,看着,看因果成真,看云落云起…

相濡不如相忘...

他站在她的对面,四目相望.也许有太多话要问,却一时间什么也问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