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是北陵王的人…”

靖乾侧眼一瞟清平,笑得很深意,像是默认了…

“如果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应该懂得,里面的玄机有多大,大到再不是你可以置身事外的程度…”清平眼色粼粼,说不出的清澈明亮,果然是一双绝代风华的眼…

靖乾展开那张纸,脸上的笑容煞然间淡了许多,更多得是分严谨.转了眼看她并不说话.

“密函是真,而且还有一个人已经知道了…”

“皇上?”

“不愧是七皇子,心思真是敏捷的无人能比…”论算计,怕是这个人也不会比颜倾差上许多吧,都是人精…

“你都不用顾忌他吗?”

“你们都是人上人的人,焉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北陵王尤是这样的人,又何须我操心…”清平的笑清涟的让他都不忍去碰触,却让靖乾从眼里寒到心里,好似开在万年悬冰极渊里的一朵兰.

“靖乾,如果你想登高,这两个人,你一个都不能留…

至于,怎么除掉,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只是,我唯一的一个希望是,不要连累无辜.陆家的惨剧不必再上演一次,这样对你的仁政也是好事…”

“恐怕有些困难,父皇都不曾动得了她…”靖乾思及此有些泛难色.

清平笑的单纯“你不需要动她,你要动的另有其人…”

“你是说…”

“正巧千圣手丁一寒也在宫里,院子里失火,你要找的,全部都会出现的…”

“清平,你这是,为何?”对方迟疑…

“为了我娘…”清平依旧是笑,笑得靖乾心里想没了底的洞.

“靖乾,你只管你的目标,不要连累那些无辜的人,这话,我说了,你便要做到…”

“清平,他日我若居高,帝王之座定携你同往…”靖乾与其凝重,很是严肃.

清平笑,未语转身,出了房间…

未及清平所料,颜倾竟没有走,一直在皇子府外的马车上等她.

黛晏见了清平,就觉得自己莫名的矮了她几分,恭敬的掀了帘子让清平进去.里面颜倾正坐在里面品茶,一派悠然自得.

清平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含笑道“就这么舍不得走吗?”

颜倾眼角微挑“你在里面我为何要走…”

像是有多好笑似的,清平竟咯咯的笑个没完…

“不信?”对方问.

“就是信了才觉得好笑啊…”

对方似乎有些气,声音偏冷“黛晏,回去吧…”

“看样子,你是准备跟靖乾站在一条船上了,那北陵王怎么办?”颜倾倚在位置上漫不经心的开口.

“他要怎么办是你该想的,管我什么事,我只管好我自己就好…”

清平把头转向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突然她就想起去慕容山庄时在扶荆镇上和宁安到处乱逛,还有那匹貌不惊人却很有内涵的‘高远’,仔细想想,似乎只有跟宁安在一起的时间才是她感觉宁静而幸福的时候.

后来,慢慢的揭开一些谜题,然后,最终还是都散了…

笑只是弯在嘴角处,薄薄的,浅浅的一层,祭奠着过去的那些美好.不知道宁安此刻在哪,会不会也想起自己…

平生里清平第一次后悔,后悔从九天神教里出来,后悔来到中原,如果代价是失去宁安,她觉得无论如何不值得…

“颜倾,以你炎行宫的探子网络,应该知道宁安的去处了吧…”

“嗯,他还没出上陵.你不必担心…”

果然,这个险恶的男人早已查的一清二楚了.

“你囚了傅桢是为了让灵上来找宁安?”

“是…”

“现在呢?”

“让他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就是了…”颜倾似乎并没有在苦恼这个事情,不说是江湖上第一位,无虚派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怎的成了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属下了…

这男人怕是太狂妄了点…

清平调转眼神看向颜倾“你喜欢我什么?”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得他一梗.

这女人似乎从来没有用看宁安那小子的眼神看过自己,往往看向自己的时候多半是带着狡猾的算计和一览无余的交易的心态来看的,而对宁安则是清澈的像是见底的潭水,流彩尤比琉璃…

“不为了解毒,难道是有征服的快乐?”

这句话问得他更是火大,为了征服至于要绕这么大个圈子还成了人家退而求次的备用选择?

再看她一脸的认真和难得眼睛里泛起的犹疑就知道这女人现在没有在说笑,她是真真切切的不懂,不理解,不知道…

这叫什么?徒劳无功还是多此一举?

人生中难得的挫败感涌上心头,骄傲的人都是如此,想的都是理所应当,但很多时候都不是在往他所自以为是的方向上前进的.

于是,他干脆闭上眼养神,打算置她于不理…

这男人在闹脾气吗?

清平见他不响,还阖了眼睛,又开口问“你怎么还不回炎行宫去?”

颜倾终于被清平的“无知”惹怒了,猛地睁了眼睛,寒眉冷目的坐起身来,快到惊了清平心里一跳.

“以后,有我颜倾的地方就会有你叶清平,有你的地方也自然有我在,你不走,我自然不能走…”

这男人不是一直笑语温文的吗?这副样子太罕见了,最差一次也不过只是冷了脸色而已,这次,完全是呈恼羞成怒的状态…

清平一顿,然后又笑起来,笑得对方恨的牙痒痒的…

清平继续留在兰陵府是因为在等靖乾那边的动静,此外,既然宁安还在上陵她便暂时还不想离开…

夜里,清平没有睡意.虽是熄了烛火,可窗外的月色从窗子照进带来淡淡的光亮,还是看得清楚的.

屋顶上的细碎声响让她察觉出来,想了想,遂坐起身来,坐等来人.

果然,从屋顶上翻身下来一个人,站在门外,有些犹豫,月光投出他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既然来了就请进吧…”清平淡语,门外的人闻言推门而入.一身夜行黑衣,以布蒙面且伸手矫健.

“裴总管,我就知道你会来…”清平朝他笑,月光里那双濯濯潋滟的眼带着笃定和沉稳.裴总管扯下面上的布,一连冷然.

“你说你认识陆子虞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他人现在何处?”

“走了,我也在找他…”

裴总管看了清平一眼“郡主怎么会认识他?”

“那裴总管又如何认得他?”清平反问.

“当年,便是我带着他逃出来的…”提及当年的事,裴总管有些黯然.

“我跟陆子虞一起十年时间…”裴总管惊异的抬了头.

十年,也就是说,两个互为仇人的人共同相处十年?是天意还是捉弄?而叶清平这么做又是为何?

“裴总管,当年的细枝末节我并不想再知道了,我知道的部分是关于陈立藩一纸密函把路括从剿叛军的战场上召回的事,也许你不知道的是,到底这封密函是谁让陈立藩给路括发的,他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难道不是皇上…?”

清平摇了摇头,半晌开了口“我在想,兰妃的叛乱一事到底有多少是事实多少是杜撰,同样的手法要是再用在陆家,目的何在???”

“你是说皇后?”裴总管抑制不住的脱口而出…

“她陷害兰妃是有缘由,可陆家本就是为了她命去剿判教的,她却再杀人灭口,难道是,有什么东西是见不得人的,所以不得不斩草除根???”

清平淡笑转而看着裴总管“陆子虞的事情七皇子有所了解吗?”对方摇了摇头.

“有个法子既能让你帮他稳坐江山又能帮你除了陈立藩报了陆家之仇,你可愿意?”

“自然是愿意…”裴总管答的痛快…

“难得,这么多年还有人想着为他复仇,可见陆将军是个不错的将军…”清平叹息…

“我跟了将军十几年,将军的为人我自然再清楚不过,可到头来却是个尸骨无存的结局,这对忠良不公,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嗯,裴总管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么完了的.我既然能找你来,自然是有打算的…”

“既然这样,我便先告辞了,若有事,郡主可以直接找我,我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清平点点头,笑的自然而然,墨黑的瞳,清而幽深…

裴总管转身准备离开,却忽地顿住,扭头 “婉清姑娘也是个好人,她并没有连累陆家,即便没有她这场悲剧还是没有办法避免,这都是天不如人愿,怪不得他人…”深叹一声,推门离去…

清平呆坐在床上,目光游离,那场风波到底要波及到多少人才肯平息?

如今连她和宁安都不能幸免,一场悲剧接着一场,似乎黑洞越来越深,套住的人越来越多…

宁安已经超出她的控制范围了,生怕他一个失去理智做了险事,如果连宁安都未能保住,她才是彻底的失败到底,任谁都对不起…

靖乾对于清平提供的东西和诚意并没有思考太久,只是隔天的功夫就让裴总管去请清平过府小叙.

清平从兰陵府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兰凝和颜倾正在花园里谈话,兰凝巧笑明眸,温顺至极,颜倾还是万年不变的雍容高贵的姿态,说不清楚是拒绝还是迎接,狡猾的很.

一个人怎样才能打动另一个人?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抓住那人的缺点,懂得趁虚而入或者对症下药,只要是找对了地方,想赢,很简单。

颜倾便是这样的人,他的心思藏的极深,如果他并不愿你看见,那么你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些许破绽来抓住那些缺点的.

他知道宁安是清平的弱点,竟然也知道如何去安慰她,不知是巧合还是心有灵犀,总之,那些都曾经让清平的心有了松动的一角…

不肯妥协不代表不曾动摇,这就是人的顽固和执著。

对于宁安,清平更多的是依赖,一种近似于生死相随的依赖似乎更像是亲情的升华.他们在最需要温情的时间里都失去彼此的依靠,强烈的需要有个可以信赖的人相陪,于是两个孤苦伶仃的人相互取暖相互依赖,在九天神教里度过了那些日子。

那不是青梅竹马的暧昧,因为近似于亲人的相伴更纯粹更深刻.

也不是男女之间的深情厚爱,因为即便是爱情也未必能衍生出这般血一样浓的坚韧牢固.

终是离开也不过是因为矛盾渐久渐深的折磨,想让你过的快乐,如此,只能让你退出我痛苦不堪的世界,只为你能好…

清平的脑子有些混乱,望着颜倾的眼睛少了笑意,转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所以,我想请颜公子陪我前去…”兰凝笑得可人.

她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点和优势去网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宫里的皇族多的是,可她唯独只看中颜倾一人,不是她不懂得他是个危险人物,而是她认为,越是危险的人,就越容易站在最顶尖的位置,这个颜倾就是个不可估量的人物,他日定成气候,又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良人是个站在顶尖高处的人呢?

如果遇见了,又怎么能轻易放手呢?

“一曲凤求凰还望公子能陪我弹下去…”女子羞涩,姿态胜万千娇花盛放.

颜倾是何等人物,这样的话已是再明白不过了.

他淡淡一笑,倾国,绝色.

“郡主是可与文君相媲的才色佳人,可本宫却不是相如那般的才子…”语毕,兰凝的笑僵在脸上,满眼惊诧,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老规矩,裴总管立在门口等待清平的到来,只是这次身边多了另一个人,靖乾…

“清平,你来了…”

“哪劳得七皇子亲自出来迎接我,我跟着裴总管进去就是了…”清平一身白衣,淡雅飘逸.

“贵客自然要我亲自来接才是…”说笑着三个人进到院子里去.

想来也是精心准备的一桌饭菜,各个是精致美味的,可桌子上用餐的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待坐下来后,靖乾微笑着开口“清平,那件事 ,我应了…”

清平抬眼,笑意盎然“七皇子是识时务者,懂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既然这事情皇帝心里都有了算盘,你依了他也能得到更多,况且,这普天之下,太子一倒,还能找到谁去继大任呢…”

“若是翻当年的案,恐怕会惹怒父皇,兰妃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忌讳,不能提。

而当年的兰妃灭门一事似乎还有隐情在里面,父皇也未必就愿意再提及,而陆家的事,怕也只是个幌子罢了,想翻?太难…”靖乾边说着边给清平的碗里夹了菜.

清平也不客气,拿了筷子径自慢慢享用起来…

“而若从太子那面下手,恐怕也会给底下的人留了话口,将来也不好收拾…”

清平笑呵呵,好个老奸巨滑的男人,这一步步都是精心策划好的,滴水不漏,一点机会都不给对方留下.

“又不是只有太子一人…”

“清平的意思是,陈立藩?”靖乾没有奇怪,似乎已经猜得一清二楚了.

“只要最后找个合适理由让皇帝废黜太子便是了,而太子的把柄,你那不是多得很嘛,又有何愁…”

靖乾笑了“清平的心思可谓是玲珑剔透之极啊…”

清平举杯“多谢皇子夸奖,清平先干为净了…”仰头,一口饮尽…

“皇子…”裴总管从外面慌慌然跑进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皇帝受到刺客的袭击,整个宫里情况混乱异常 …”清平举杯的手一顿.

靖乾起身忙不迭往外走“刺客多少人?父皇可有受伤…?”

“只一人而已,而且武功高强,暂时无人能战,皇上因为护驾及时并未受伤。只是…”

“啪”的一声,他们身后传来清脆的陶瓷碎裂的声音.靖乾回头一看,竟是清平失手打碎了手里的酒杯…

“裴伯,你先送清平回兰陵府,我先进宫去看看状况…”说完人已经出了房间.

“裴总管,这次你要帮我…”清平有些气息不稳…

裴总管顿时领悟她的意思,急忙说“那我们现在就动身”

正如清平所猜,行刺皇帝的正是失踪多日的宁安,这些日子他一直冒充了御林军在宫里勘查地形,了解清楚景德帝日常的规律和去处,好在适当的时候能一狙成功 .

今天当静德帝从坤和宫往大殿上来的路上时身边人手最少,最容易袭击,所以他才出手,没料想这皇帝手下竟然有隐卫士,一道剑锋穿过去,竟让对方慌乱中躲了过去,再抽剑复送的时候,隐卫士已经出手,形势似乎有些困难…

倒不是因为隐卫士的武功有多么高超,而是身边的人多了,很难找准目标.

宁安虽然非常想刺杀皇帝,却也不愿意乱杀无辜,皇帝在左拥右簇下东躲西藏,十分不好瞄准,而且身边又有十几个隐卫士缠住他,所以迟迟不能出手倒是让皇帝被护着跑了些距离.

宁安很清楚,这次袭击如果不成功,往后便再难有机会行刺,所以穷追不舍,势必要杀了这皇帝才能了了这二十多年的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