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她反应,就见顾爸把烟灰缸放下,灿然的笑了起来。他负手而立,像说吃饭喝水一般轻松的说:“你们也大了,别的我不做主,但是这婚事得先办了。”

他几步踱到沈安平面前,严厉的说:“我闺女你小子也敢动,找死是吧!这个月就给我把婚给定了!敢耽搁试试!”

沈安平一见顾爸接受了,立马喜上眉梢,笑眯眯的应着:“爸爸放心,小婿一切都明白,一起都明白!”

“爸什么爸!敢对我闺女不好看我不一枪蹦了你!”顾爸嘴上虽硬,但他脸上难以掩盖的笑容却已然泄露了他的情绪。顾平安这才反应过来,爸爸这是逗着他们好玩来着。

一时脸全黑了。她幽幽的说:“敢情连爸爸都知道耍着玩了。”她一回头又对沈安平说:“敢情我说要嫁给你了么?你就明白明白?!”

“……”

第二十三章

当然,被耍的顾平安是有小发一通脾气,只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她说什么都是不具备威慑力的。

顾爸极力撮合着两人的“孽缘”,原本是催着他们年前办手续。后顾平安不满,她怎么瞧着怎么觉得是顾爸怕夜长梦多,生怕她们反悔似地,于是乎她不满了,这结婚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呢,最重要的,是她的私心。她虽任性,但也知道结婚这事儿可不是好玩的,甚至可以说,结婚这事儿一点都不好玩儿。

最后大家达成一致,先订婚再结婚。

沈家对顾平安完全没有挑剔,沈家长辈总觉得,就沈安平这声名狼藉的破锣德行怕是一辈子都难找正经家的闺女了,不想他竟如此争气,找了个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儿的。顾平安这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再加上顾平安天生了一张乖巧的脸,深得长辈们的喜欢,所以沈家对她是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赶紧娶回来才好。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顾平安在父母耳提面命的唠叨下最终妥协,赶着年前找了几天时间和沈安平一道去看望顾家奶奶。

顾家爷爷是老红军出身,四个孩子分别由三个母亲所生,那个时代又是战乱又是疾病,顾家爷爷娶了三个妻子。前两任分别是文化人和旧式闺家小姐,都经不起那动乱年代的折腾,生了孩子不多久就病逝。后来顾家爷爷眼瞅着孩子没人带,便讨了顾家奶奶做老婆。顾家奶奶是顾爸和平安小姑姑的生母,出身很一般,父亲是个教书匠,母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妇,原本顾家奶奶也有受教育的机会,偏生她父亲是个死硬守旧派,认为女子应是无才才有德,于是顾家奶奶只读完中学就跟着母亲在家务农。顾家奶奶人生的很漂亮,但是长期在乡下接受守旧传统又迷信的教育,思想落后,与顾家爷爷并不相配。当时顾家爷爷跟着部队逃荒,孩子正带着身边也没法送走。他一边被战火所困,一边还要管着两任妻子留下的半大的孩子,铁血的男儿却是犯了难。多亏了那时顾家奶奶见他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笨手笨脚实在不便,帮衬着他把孩子给带着。

后来顾家爷爷离开那里时,把顾家奶奶也一并带了走。这才有了顾爸和顾家小姑。

顾家爷爷奶奶对沈安平都喜爱的紧,沈安平其人从小到大那股优秀劲儿任是哪家大人都喜欢,尤其是有关大宝那浪荡纨绔子做对比,更是把他衬得沉稳大气。

他们临走的时候,顾家奶奶更是握着顾平安的手笑眯眯的说:“你这孩子虽然是个姑娘,但从小到大都比别的孩子有灵气,最像你爷爷。小时候各家孩子抓阄,只有你,一个姑娘家却是抓了你爷爷的枪。”

顾平安听着只是笑,她哪里知道奶奶随口说出来的抓阄,每个小孩都会经历的抓阄,却是她人生最最重要的一次转折。

她能有今天这样安稳而幸福的生活,全是因为还是婴儿时期的她从抓阄台上抓了一把枪。

她一直是个逢赌必赢的人,她哪里能知道,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是如此了。而她哪里又知道,因为她赢了,她至亲的人遭逢了怎样的灾难。

订婚的日子定在年后。沈安平也没有什么表示,两人年前都挺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沈安平连正经的求婚都没有过!这让顾平安觉着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好不容易闲下来,她拉了关小宝逛街购物来发泄。谁知她还没开始发泄,就被关小宝这丫头抢了先机。

一路上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下午,两人血拼完了坐下吃饭她还没有停。

“你简直不知道我那表姐有多能抱怨啊,整整拉着我说了一晚上!一晚上啊,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她激动的说着,抱着面前的茶水就牛饮起来,末了,她觉着酣畅淋漓了才把杯子给放下。

“你简直不知道结婚的女人有多可怕!她那些个无聊的生活她居然能痛哭流涕的给我说那么久。她结婚前所有人都反对,和那样的男人能有什么未来啊!大家都知道不会幸福的,她还非要亲身去实践!”关小宝说着,突然抬起头郑重其事的与顾平安对视,字正腔圆的说:“真不知道为什么要结婚啊!结婚完全是日久天长让彼此更加讨厌对方的过程。”她激动的仰起头:“完全是灾难!噩梦!”

顾平安彼时正在喝水,被她突然拔高的嗓音惊得手上一颤,冰凉的水滴撒在精致的米色桌布上,桌面瞬时洇出几处水渍,形状各异。

她这一失态的举动,才终于让关小宝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她补救似地干笑起来,讪讪的说:“喂,顾平安,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被我那表姐给烦的,你也知道没睡好觉我就这样,内分泌失调!”

顾平安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微微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像两柄扇子,安然的垂坠,密实的遮住了她眼底的光芒,此刻她心不在焉的也不知在想什么。让关小宝有些忐忑,心跳的七上八下。

她试探的唤了一声:“平安?”

“我没事。”顾平安还是没有抬头:“这个打击不到我,我是在想,还有什么讨厌的事儿我没做过,我觉着我好像都做尽了吧!”

“噗、”关小宝噗嗤一笑:“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我的话给说的露了怯呢,不过我想想也是,你对沈安平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没做啊,你们结不结婚都注定要互相祸害,不属于正常人范畴。”

她的揶揄终于引得顾平安白眼了,她冷冷啐道:“活腻歪了,本来不想跟他结了,冲着你这话也得结,你给我记住了,当初你可说了,我要是在你前头结婚你得给我包十万的大红包!”

“大爷,你这是放我血吧,你明知道我是0字头存款!”

“我不管你,你答应的做不到,可不够爷儿们!”

关小宝嘀咕:“我本来就不是爷儿们,我是纯娘儿们。”

顾平安一拍桌,扬嗓吼道:“怎么着?想赖了?”

“得,得,得,”关小宝认命的挥挥手:“本来是揣着想买个爱马仕贿赂我老妈的,便宜你丫了。顺便我还送份大礼给你,大宝这损蛋告诉我的,喊我偷偷告诉你,千万别告诉沈安平是我们兄妹说的!”她压低了声音:“你们俩儿一国的,一肚子坏水,沈安平在大宝那以结婚为由狠敲了一笔,说你们不是一对儿都不行,太他奶奶的像了!”

“……”

其实关小宝告诉她的事并没有引起她多大的兴趣。从她决定和沈安平在一起的那一天起,她就告诉自己,不追究过去。沈安平过去那些艳史她听过的没听过全都没什么兴趣了,反正他现在承诺了要跟她过不就行了?

只是关大宝这崽子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也不知从哪知道了沈安平这浪子竟买过一枚戒指,就拾掇了关小宝来挑拨,愣是看沈安平过的痛快就不爽似地。

顾平安笑着打趣:“小宝,我发现这大宝是爱上沈安平了吧,这会儿沈安平要跟我结婚他痛苦煎熬所以下绊子使套来了吧!”

关小宝也是玩笑起来荤素不计,迎合的笑说:“说不准,瞅着他俩黏糊的程度我就觉得他俩不正常,轻点得瑟啊你,说不准你就炮灰了。”

“滚远点吧你!”

“……”

与关小宝分别,顾平安接到沈安平的电话约她吃晚餐。

“我下午开了两个会,所以晚了点,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沈安平鲜少会跟人解释他的去向,但他和她说起来却是那样自然。

“不了。我回家了。”顾平安的口气有些冷淡,末了,又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下意识的解释:“下午我和关小宝去逛街了,吃过了才回来的。”

沈安平“嗯”了一声,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两人隔着电话,谁也摸不清对方是什么心思。

“平安,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啊,”顾平安本能的否认:“我身体蛮好的,没病没痛。”

“我说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不痛快?”

顾平安一时噎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犹豫什么,不痛快什么。只是隐隐有些胆怯,也直接导致她最近面对沈安平总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些逃避见他。

她顿了半晌,突然想起下午关小宝的话来,胡诌了一句:“我就寻思你那会儿买的戒指送给谁了,听说你从来不送女人戒指的。”

“……”这下轮到电话那头的沈安平陷入沉默,良久,他才问了一句:“你在意?”还不等顾平安回答,沈安平就自顾自的轻笑了起来:“傻丫头,就为这个不高兴啊?”

“傻丫头,回头,哥哥带你去找戒指。”

“……”

手握着手机的顾平安下意识的回头,一脸茫然。顷刻后,她觉得自己大脑里有一根线好像嘣的一下被扯断了,全身都激动的抖了起来。她被突然出现的沈安平吓得瞪大了眼睛。手机也摔到了地上。

她惊奇的捂着自己的嘴巴,难以置信沈安平竟然就在她身后。

“你……”

“我开会的地方就在你家对街。”沈安平无所谓的耸耸肩:“每次都是你吓我,这会儿我吓你一次,扯平了。”

顾平安看着沈安平一脸孩子气的笑容,心底竟然没来由的涌起一股暖流。她一时笑不可遏。

两人就这么相隔几步的对望,时光仿佛停驻在这一刻,让他们之间难能的安然而宁静。

沈安平穿着银灰色的西装,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奢华而闪耀。这样张扬而自恋的颜色,他穿起来却让人觉得奇异的合适。

顾平安看的痴了,傻傻的站在原地,既不动也不说话,见她一直处于发怔状态。沈安平好心的清了清嗓子,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妹子,找不找戒指了?不是说在意么?”他笑着,一边把车门打开,对她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谁在意了?”顾平安嘴上虽嘟囔着,却还是顺从的上了车。别说,她还是挺好奇那戒指的去向。毕竟风流沈少虽花名在外,却听说臭原则很多,比如,从来不会送女人戒指。

沈安平把车开回了母校。顾平安有些一头雾水。

“怎么到这儿了?不是说找戒指么?你该不会是送给哪位老师了吧?”她寻思着老师这从业者也不像是沈安平喜欢的风格啊!

沈安平恢复了平日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拉着顾平安的手就往后门走。

因为十几年没有回来过,顾平安也有些怀念母校了,一路都在搜寻着记忆里的点点滴滴,母校因为改建,一切都变了,唯有后门口的橘子树还在。

沈安平拉着她的手停在橘子树前。顾平安松开了他的手,打量着橘子树,又打量着不远处轻灵如辗转丝绸的河面。

“戒指在这里?”

沈安平一边解着西装外套一边应着:“在这。”

“你脱衣服干嘛?”顾平安瞅着他的举动,更是不解了。

“我是买过一枚戒指,但是那是准备向你求婚的,不过我还没开口你就拒绝了,所以我丢河里去了。”他解释着,又蹬掉皮鞋,“这会儿你找我要,我只好去捞了。”说完,他“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站在岸上的顾平安这下终于反应过来。对着迅速钻入河里的沈安平大吼:“喂!沈安平!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冷的天儿你干嘛!!!!快给我上来!!!!”

她在岸上急的直跳脚,可跳进水里的那人却是再也没有出现。偶尔浮上来换口气,还不等顾平安叫他他便又沉了下去。急的顾平安眼泪直掉。

她突然有些怨恨自己。这条河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这丢下去的戒指还怎么可能摸得到?沈安平这傻瓜,干嘛要去捞?

她回想自己一直以来的犹豫,她终于明白过来,如同关小宝说的,结婚就是日久天长让对方更讨厌自己的过程,她不想,她一直奉行着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原则,所以她不想若干年后成为沈安平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希望自己一辈子都被沈安平追逐,这样的爱才永远不会失去新鲜感。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

此刻她的眼前一片水雾。冬天凉飕飕的风吹得她脸上都有些疼,她的手脚早冻的冰凉,可是河里的那个傻瓜却还在不遗余力的潜在水里找戒指。

“沈安平,你上来,不要找了,找不到的。不管有没有戒指我都嫁你。”顾平安的声音有些抖。她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她的话在空旷的河岸边被一阵阵的水声淹没,河水像一条光带,吸附了顾平安的召唤。她手足无措的蹲在河岸边,怎么也够不着水里的那个人。

“找到了!”水里的那人突然窜了出来,带出了一连串的水花,清清灵灵的声音此刻像是天籁一般悦耳。

沈安平全身湿透,他慢慢从水里爬了起来,一点都不美好,狼狈不言而喻。

他走过的地上都带着一长串的水印,可他的脸上却满是惊喜的表情。那一双常年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仿佛植入了璀璨的光,一派明亮。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点一点的推近,沈安平一步一步的走到顾平安面前,他的表情庄严而虔诚,像个信徒。他单膝跪在顾平安面前,手心举着一枚宝蓝色的戒指盒。他把戒指盒打开,早已湿透的戒指盒里静静嵌着一枚戒指。在月影皎洁的夜晚显得格外耀眼。

顾平安在看到戒指盒的那一刻就哇哇的哭了起来。她胡乱拿手背擦着眼泪,嚷嚷着抱怨:“骗子,还说找到了,以为我傻啊!哪有连盒子都还在的道理?”

沈安平笑:“那戒指丢了几个月了,沉在泥泞里了,摸不出来了。”

“明知捞不出来你还跳下去干嘛?大冬天儿的,你疯了啊?”她抹着眼泪,抽噎着训斥着沈安平:“真是神经病啊你,惹谁哭呢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苦肉计不演到底你哪肯嫁给我做老婆啊!”他倒是说得义正言辞,还有道理了呢!

“滚蛋!你滚你滚!!”

“平安,”沈安平突然严肃了眉目,一手执着戒指,一手携起顾平安的手。他全身都因为湿透而微微颤抖,可一双墨黑的眼眸却直直的盯着顾平安,他的声音充满了笃定和泰然:“平安,嫁给我,这辈子,让我照顾你。”

“……”

良久,顾平安都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阵凉凉的夜风吹的她一个激灵。她顶着一双泪眼嗔骂沈安平:“卑鄙,你这样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准备冻死?”

沈安平肯定的点头:“是。”

“无耻!”顾平安睨他一眼:“还不快给戴上!真准备冻死啊!到底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啊!”

“……”

沈安平快意的大笑着把戒指取出来,因为太冷,他的手都在颤抖,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异常吃力,整整一分钟,他才把戒指套在了顾平安纤细的指节上。十几年他都没有这样笑过了,此刻,他左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明明一身狼狈,却让人觉得温暖……

第二十四章

那天夜里沈安平大约是倦极了,睡的很沉。他呼吸均匀,像个梦到糖果的孩子,脸上隐隐透着甜蜜的表情。他鲜少在人前这样不设防,即使在至亲的人面前他也永远三分遮掩,不知是不是天性的不安全感使然。

顾平安手肘微曲撑着脑袋侧躺着看着他。他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回来还折腾了她一通。原本她有些排斥和他太过亲密的举动,但是当她朦朦胧胧抬手推他时,手上的戒指正刮在他的皮肤上,他本能的嗤了一声,却色心不死的继续上下齐手。顾平安原本要推开他的,可最后却还是没有推,沈安平的笑容在晕暗的灯光下暧昧不明,顾平安却觉得心里不期然的暖了起来。

这个男人她认识了二十几年,却不知道他竟有这么傻。大冬天跳河里发疯,换来的就是感冒大神加持着。不过他身体还算不错,累了吃了点药就睡了。

顾平安睡不着,伸出纤长圆润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沈安平的五官,他的侧脸一波三折,鼻子英挺,五官深邃,顾平安来回摩挲着。带着点点缱绻。

墙上的挂钟规律的走动着,屋里很静很静,只听见那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轻浅回荡。如同她和他紧贴的心跳,一下一下,规律而轻缓。

窗外树影摇曳,皎洁的月光如同一层轻薄的纱,轻慢的笼罩着这座城市,光影交错斑驳,叠落有致的投射到窗台上,形成一幅瑰奇的画面,一切静谧的像是电影里切换剧情的镜头,自然而和谐。

这样安静到自己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时候,总让人莫名的想要回忆。她自然也不例外。她不禁就想起了不久前听到的那通电话。

“……”

“是妈妈对不起你,一切都是妈妈的错,你不要怪你自己。”

“非非,原谅妈妈,如果给我机会重选,我一定拼死也要把你们都留在我身边。”

“你和平安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给我一个机会赎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

她不过是提前了一天回家,不过是有些害怕顾爸爸会揍沈安平。事实上她唯一带着点的私心,是她有些害怕,她还不想结婚。她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失控,她想让自己平静些,所以潜意识里选择了回家。

她却没想到自己会撞见妈妈这样偷偷摸摸的打电话,她更没想到自己会撞见这样的场面。这件一直横亘在她心里的刺竟然以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外的情状发展,她该怎么面对?

她紧紧的拽着自己的包,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她一直提着一口气,三两步逃出了自己的家,跌跌撞撞的坐在离家不远的树林里,全身瘫软一动也不动。

现如今网民总爱戏称时间是一把杀猪刀。以前她总觉得好笑,那一刻却觉得这话说的真有道理。这把刀绞肉至深,刺心至痛。

她觉得自己一直逃避的有些可笑。她逃出来,没有选择与妈妈面对面,没有质问,没有悲悯,只下意识想逃避,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能逃什么,一切都很了然了不是么?

不管莫非是不是妈妈的孩子,妈妈都说了,在她眼里,她和莫非一直是一样的。

她凄惶的笑了起来。

她为什么会笑了呢?原本以为她会震恸的大哭呢。可是她预想中被击垮的痛苦没有随着妈妈的电话和她说的那些话接踵而来。她平静的自己都觉得意外。

那天晚上她蒙头大睡,第二天又和关小宝一起回家了。

她没有否认任何人的调侃。也没有对太后或者爸爸说不要跟沈安平在一起的话。

太后在洗碗的时候,顾平安问她:“你是不是不想我和沈安平在一起?”她睡了一晚上,胡思乱想了一晚上,最后她想赌一把,赌她在太后心里的位置。

太后的回答没有让她失望。她感觉到快意。太后最终在莫非和她之间选择了她。

她逢赌必赢,可她却觉得愧疚。她低头在黑暗中摸索着沈安平的肩膀,伸手将他揽到怀里。

像母亲抱着孩子的姿势。

沈安平若是醒着断不会让她这样抱他,他是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在他眼里,顾平安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他却不知道,顾平安早就长大了,她只是像所有的成年人一样,学会了装傻。

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爱她。

两个人在一起,那人爱不爱自己其实自己心里一定是有感觉的。

她不过因为患得患失才一而再的否定他的感情而已。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过分。即使沈安平做的再多她也不觉得过分,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愧疚。他对她的感情都是真的,她却卑鄙的拿来利用。

她低头吻在沈安平的额上。他睡得沉了,仍是一动不动。她却心酸的眼泪掉了下来。

顾平安有些茫然。把沈安平也拉到这场战争里来,到底对不对?

顾平安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她醒的时候沈安平早已醒来。

沈安平其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责任感,守时,守信。

前一天他还在水里冻着,夜里感冒扛着,但他仍然记得早上有工作,要开会。

有时候顾平安都觉得沈安平像一台机器,被人设定好了工作时间一样。

桌上有做好的早餐。蔬菜粥,荷包蛋,牛奶,以及他留的纸条。

顾平安拿起杯子啜着牛奶,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条。一行遒劲有力的字:早上有会,早餐记得吃,晚上买戒指。

三句话,把她今天的行程都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