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平捂着自己脑袋,义正言辞的说:“讨了个没良心的女人做老婆,想想下半辈子就是人间地狱了,我能不头疼么?”

顾平安这下才明白,合计着他是调侃她呢。

她倏地站起来,没好气的说:“你好好养病,我回去了。”

“真的?那行,你走呗!”他口里说的爽快,手却不自觉抓着顾平安。顾平安又好笑又好气。她居高临下的问:“拉着我干嘛?头不疼了啊?”

沈安平嬉笑着:“我想想,和你在一块,哪儿不是地狱啊,反正也习惯了!”

“……”

纸书番外

1

婚礼前几天我和平安一直都在忙,倒不是为着婚礼的细节,而是我们都是朋友多的人,这样那样的聚会简直赶不完,一群平时人模人样的所谓精英不过是借着我们的名义吃吃喝喝放浪形骸罢了。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单身派对,一群大老爷们在一块伤感,说得结婚跟坟墓似的。其实想想,我倒是那个急着想进“坟墓”的人,而平安,想来想去都觉得她有点漫不经心。

“沈少,你就真的这么上岸了啊?结婚是坟墓啊!”一个平常闹腾的最凶的发小举着酒杯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望着我。

我愣了愣,拿起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由衷的回答:“趁现在有人要了,赶紧上岸了,再拖着怕是娶不着老婆了!坟墓就坟墓吧!总好过死无葬身之地啊!”

我话一说完,惹来一片嘘声。几个人一起扑上来收拾我,众人七手八脚的,我结实受了几拳,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找不着是谁了。

正想发飙,手机响了起来,是平安。

一只手接起电话,一只手胡乱理了理头发。电话那端也和我这里一样嘈杂,只听关小宝那亲切的大嗓门胡咧咧嚷着:“喂,沈安平,我告儿你啊!现在顾平安这丫头喝的可醉可醉了!你十分钟内不把她接走,我可不保证一会儿她会发生什么啊!”

我皱了皱眉,挂了电话。抽了外套就准备走。我刚一动,几个好家伙全上来拦我。

“诶!沈少!不够意思了啊!咱为谁办的单身派对啊!你主人家走算什么事啊?”

“就是!太他妈不够意思了啊!”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炸得我头疼,最后是关大宝把人给拦了我才得以脱身。

我临走,他还不忘损一句:“沈少老早从良了,咱就别‘逼良为娼’了!”

2

顾平安这小丫头果然跟关小宝形容的那样,喝得跟滩泥一样靠在沙发上,我一过去她就跟猫一样钻进我怀里。心窝子跟着扯了一下。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觉得特别满足。

这么多年磕磕绊绊,好几次下决心要离开她了,最后却总还是舍不得又回来找她。关大宝说我贱骨头,我想想,做男人的,贱就贱吧,不贱讨不着老婆。

顾爸顾妈一听我们回来的声音立即迎了出来。

“这死丫头怎么又醉成这样啊!早晚在酒里淹死!真不知道你看上她什么了!”顾妈狠狠瞪了平安一眼,随即又和我相视一笑。

顾爸要过来接手,顾妈拦了下,只指着楼上说:“给弄上去吧,今晚你也别回去了,她那床我才给换过了,够睡。”

我点点头,抱着醉死的顾平安回了房。

因为喝醉,她脸上红扑扑的,整个人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像极一只猫。时不时还咂巴咂巴嘴,十足娇憨。

突然想起顾妈顾爸上次和我促膝长谈说的话来。

“平安这孩子,不管做什么总让人和她生不来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宠着她,让着她,不管她想要什么,总忍不住想替她找来。”

当时我只是笑笑,事后越想越觉得在理。这丫头就是有这种魔力。和平安谈起,我无奈地说:“我想这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你吧!”

这丫头得寸进尺,撅着一张嘴说:“那可不一定,最好再去查查,我觉得你估计上上辈子也欠着我呢!”

一张嘴啊,比刀还厉害,伤起人的时候不见血不罢休,却偏偏总让人那么心疼,心疼到不忍心责怪她一句。

3

她睡熟了,我无聊走到书柜前想找本书看,却不想找到了一本熟悉的书。

查理·狄更斯的《雾都孤儿》。

从书柜里把书拿出来,一打开,果然看到了当年塞进去的纸条。

这丫头,果然压根就没再翻开过这本书。

想想那会儿的自己也够傻的,见着给她表白的人多了,着急,却又不敢直接说,总拉不下来脸,想着她会不会笑话我。毕竟这丫头损起人来可是毫不客气。

同班的一小伙子和她一个兴趣小组,找她借了本书,给我让我给她。当时书在我手上放了近一个星期,我才有勇气写了张纸条塞进去。

却不想还给她以后一连一个月都没有反应。到最后我忍不住问她:“书还给你以后你看了么?你们兴趣小组老师不是让写读书笔记么?”

她大大咧咧的笑,“废话,我当然看了,读书笔记都交了呢!”

说真话,那会儿我心挺灰的。想着这丫头大概是真的对我没那个心思。她大概是不想让彼此尴尬,故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我有点沮丧,但没有多说。男人该有这样的风度。

直到后来一次吃饭,关小宝说起追她的人时揭穿她,每次读书笔记都找别人代笔。我才知道她压根就没看那本书。

那天我是很气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庆幸的不得了。

想想这样也好。谁也不去说什么,做什么。她还在我身边,这样,就够了。

看着那张小纸条,仿佛看见了过去那个青涩的自己。不禁自嘲:沈安平啊沈安平,你也有这么傻缺的时候。

正发着愣,手上突然一空。乍一回头。顾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就那么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我身后。

“醒了啊?头还疼么?”

她摇摇头,笑得一脸狡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她一低头,尖叫出来:“这怎么是你的字啊!这什么啊沈安平!”

我努了努嘴,把《雾都孤儿》合上。

“能什么,以前写给你的呗,谁知道你看都不看。”

顾平安看着对折的纸条,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原来你对我的贼心那么早就有了啊!我跟你说,幸好我过去没发现,要发现了准把你送公安局去!你这流氓!还‘顾平安亲启’,哎呦妈呀我要笑死了!”说着,把纸条打开,下一秒,她的表情僵住了。举着纸条向着我的面门一按。

“沈安平你这头猪!有你这么写的么!”

我打开一看,别说,我那会儿还真神来一笔,写了一句:顾平安,咱老沈家祖坟风水还不错,你有兴趣死了以后进咱家祖坟么?

我憋着笑:“我觉得这话说得挺诚恳的啊!”

顾平安白我一眼:“诚恳你妹啊!滚!”

4

婚礼前一天,按规矩我们是不准见面的。顾平安凌晨两点给我打电话,她和我一样,都睡不着。也不知道就说了什么。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她说:“沈安平,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真的,我都不想闭眼睛,我想就这么过一辈子。”

我没说话,那一刻,我只恨自己不在她身边,我只想狠狠的拥抱她。

她是那么爱哭,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我总想着,她只要不哭,要我到天上去摘星星我也愿意。

她是双鱼座,平常小炮仗似的,关键时刻总是特别多愁善感,想得比谁都多。

“沈安平,我觉得真罪恶。我总觉得莫非会恨我。”

“不会,傻瓜。”

莫非不会恨她。她临走前和我见过一次,像老朋友一样,她淡淡的向我讲述了她十几年来的辛酸和过往。末了,她只对我说:“对她好一点,她是真正的公主,让每个人都想宠着她。”

我知道,每个人里,其实也包括莫非。不然她最后不会想通,也不会就那样离开。

人生总是有聚有散,并不是所有的离别都充满了悲伤。

有些话,面对最亲昵的人反而说不出口。我懂,我一直懂。

5

四点的时候,我们的房间门同时被敲响。

顾平安用重重的鼻音跟我说:“我要起床去化妆了,我妈说要折腾一整天呢!我挂了。”

我顿了顿,突然唤了一声:“平安。”

她在那边愣了下:“干嘛?”

我笑笑,一字一顿的说:“平安,我来娶你了。”

……

结局

chapter 10 就值得了爱,就值得了等

01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一个沈安平。而她顾平安这辈子从来没有中过奖,却在人生最大的一件事儿上,中了头奖。

她曾经想过千万遍,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她是不是就糊涂的失去了他。每每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她总禁不住出一身冷汗。

48小时后沈安平就转危为安从ICU转到高干病房。一连近三天都待在医院,顾平安的形象已经邋遢到沈安平喊她“犀利姐”。

沈安平叫她回家休息,起先她硬是不愿意。经历了那样的惊心动魄,她的心脏已经不堪负荷,她一刻都不敢离开他,后来她想想,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就该早些给予沈安平肯定。

她要去面对妈妈。

她要告诉她,有这样一个傻瓜男人,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她这辈子也不能放开他的手。

有人说,有爱不能代表一切。

但是,有了爱就有了一切。

因为沈安平,她才知道,原来爱已经在她身体里植入了无限的勇气。

事实上事态的发展已经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这次莫非是真正破釜沉舟了。

爸爸在电话里说莫非决定要出国。临要走来了一趟医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妈妈听了差点昏过去。

从莫非离开医院到现在已经三十几个小时,妈妈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爸爸急的就差给妈妈下跪了。

顾平安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紧咬着嘴唇,手上攥得紧紧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从沈安平住的医院到妈妈住的医院不过半小时不到的车程,她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到医院时正值晚饭时间,大堂来来去去都是人,嘈嘈切切的声音让她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些,径直走到妈妈住的高干病房。还没敲门就听见门里传来爸爸无可奈何的声音:“你说你这样是何必?你折磨自己给谁看?你早早的去了,俩孩子不是一样水火不容?这事儿不能急,孩子们有她们自己的想法……”

顾平安的鼻子酸了酸,眼眶涩涩的,从小到大她要风就风要雨就雨,所以一丁点的不顺心她就委屈的不行,好像全世界欠了她。现在想想,她长大了,个性却还是一点没变,任性的没边儿。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一听是她的声音。顾爸爸叹了一口气:“进来。”

推门而入,最先入眼的是妈妈瘦如柴火的背影。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已经不再合身,她像个豆芽看上去头重脚轻。顾平安进来了。妈妈也没有回头。还是一言不发的站在窗口,看着窗外。

爸爸看了她一眼,搬了张椅子给她:“坐吧。”

顾平安没有坐下,摇了摇头:“不坐,没事。爸你累了吧,你和护工阿姨都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妈妈。”

爸爸犹疑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妈妈,最后压低声音问:“你不要回那边去?听说伤的挺重的。”

顾平安敛了敛眉,没有回答爸爸的问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其实我有点话想和妈妈说。”

顾爸爸眉头皱了皱,却还是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顾平安和妈妈。从头到尾妈妈都没有转过头,仿佛顾平安不存在一样,安静的看着窗外,存在感那样低,像一抹游魂。

顾平安感觉心里抽了抽,这个背对着她的女人是她的妈妈,因为疾病,她身上的那些戾气那些泼辣劲儿都没了,现在的她就是个形容枯槁的病重老太太,从前她是那样的爱漂亮,撒钱似地搞保养,可现在呢?

顾平安看着她这幅样子只觉得心疼。

“妈……”一句话开口已经喉间哽咽。眼泪突然就失了控制的哗哗流个不停。

顾平安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她脑子里乱乱的。

她的一声“妈”让背对她的妈妈身体僵了一下,但妈妈还是没有回头。

透明的玻璃上出现了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的水痕。

下雨了。

每次顾平安伤心,天就会下雨。

从前她被妈妈教训的哭的时候她总说:“妈妈你别骂我了,你没看我每次哭都会下雨么!天都替我伤心呢!”

妈妈气的呼呼的,她虽然嘴里说着:“你是以为自己龙王的女儿啊!你哭就下雨!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女儿!我想骂就骂。”但说完看看天,就真的会收场不骂了。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妈妈不爱她,只是她总是幼稚的觉得,妈妈爱她爱得不够,爱得不完整。

可现在想想,爱得不够,爱得不完整的,其实是她啊。

“妈,我知道你现在没办法原谅我,我知道我自私我任性,但我这辈子自私任性了那么多次了,多这一次也不多。”她边说着,眼泪还在不停的流,温热的眼泪流到嘴唇里,那样咸涩,“我现在说,你可能没办法理解,你会说这个世界上男人多着呢,可姐妹只有一个。可我想说,男人再多,沈安平只有一个。我不能失去他,我离开他才知道他有多好,妈,我这辈子再也找不着这么好的人了。”

“妈……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我知道你不是想我不痛快。你只是不希望我和莫非有什么隔阂,你想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但是这事不能建立在我离开沈安平的基础上。这对我不公平。”

顾平安渐渐感到无力。她从小到大没有觉得这么挫败过。任她说什么。妈妈硬是没有回头,也没有给一丁点回应。

她宁愿妈妈打她,骂她,甚至叫她“滚”,至少她心里能好过一些。可现在妈妈这样死一般的沉默,仿佛她说什么都不为所动,陌生人一般,这感觉糟透了。

雨越下越大,窗户上已经俨然有一层“瀑布”,光怪陆离的形态,坠坠奔流,模糊了窗外的高楼厦宇。

“妈……”她的声音已经哭哑了,声音破碎的几乎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妈……我……我知道我什么都错……我从小到大都不优秀也不够漂亮……一点都不像你和爸爸的孩子,又任性又不听话……对不起,让你一直操心一直难过……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请让我任性最后一次……”

顾平安知道,妈妈时日无多,莫非出国就意味着她想一双女儿送终的愿望怕是难以达成。有什么事比到死都遗憾还要让人揪心的呢?她不希冀着妈妈能理解她、原谅她。只希望她别再折磨自己。一切错都是顾平安。

窗外风声哗然,雨幕随风偏移着方向,吧嗒吧嗒淅沥不尽,良久,母女二人谁也没有说话。病房里骤然安静了下来。空气中飘靡着顾平安的抽噎。

最后。是顾妈妈一句话终结了病房里毫无头绪的沉默。

她疲惫的说:“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

顾平安离开了病房却没有走太远。还没走远就看见站在走廊抽闷烟的爸爸,一见她出来就把烟掐了,焦急的上来,问她:“怎么样?”

顾平安擦净了眼泪,摇了摇头。

爸爸叹了一口气。

“爸爸,对不起。”顾平安有些沮丧。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爱情会和亲情冲突,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在一起就能顺利的在一起,而她和沈安平却不能?

爸爸摸了摸她的头,还是以往慈爱的样子:“傻孩子,别说傻话,你妈让我来劝,她都这么大人了,会想通的。我先进去,你等会和我一块回去。”

顾平安点点头。

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空气中还有爸爸刚才留下的烟草气息,她不抽烟,但是此刻她觉得空气中的烟草味道让她的愁绪麻痹了一些。

手机响了,是沈安平。顾平安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故作开心的口气说:“喂!才走多久就追电话来!还赶我走呢!口是心非!”

沈安平的声音通过无形的声波传来,震撼着顾平安的耳膜,他说:“你站在哪呢?能看到外面么?”

顾平安往窗边移了移,诧异的问:“能,怎么了?”

沈安平笑笑,淡淡的说:“没什么,就想请你看月亮。”

顾平安看着窗外哗啦啦的大雨,无奈的笑了:“这么大的雨,哪来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