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道:“这一名统领想要跟自己说些什么呢?”忽然间心里一动,立时明白过来,随即止住脚步,对那名统领道:“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日后皇上要是问起来了,方某也好如实回答。”说罢,笑吟吟的看着那一名统领。

那名统领见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大喜,急忙向我道:“卑职姓向名忠。向忠。向是方向的向,忠是忠心耿耿的忠。就是对皇上以及大人一向忠心耿耿的意思。”说罢,这向忠满脸堆笑,看着我。

我笑道:“好,方某记住了。”

那向忠大喜道:“多谢方大人提点。”

我笑道:“向统领不用这么客气,咱们都是给皇上办事的人,只要尽职尽责,皇上自然会看到的。告辞了,向统领。”

向忠恭恭敬敬的道:“方大人慢走。”

我带着司药走进宫中,沿着那小径一路向北走去。

走出数十丈之后,司药见左右无人,这才低声询问道:“方校尉,咱们现在是去那里?”

我想了想道:“咱们还是先回到清凉殿,然后再做打算。”

司药点了点头。二人随即加快脚步,沿着宫中小径,一路走回清凉殿。

到的门前,只见清凉殿大门紧闭。司药随即上前叩门。

只听清凉殿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道:“谁啊?方大人已经歇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吧。”

这个苍老的女人声音正是染香。

我心里暗笑:“想不到这个老宫女倒是如此尽职尽责。”当下走到门前,沉声道:“是我,染香。”

那染香听得是方大人的声音,立时慌了,急忙奔到门后,打开殿门。

看到我和司药站在门前,染香脸上现出惶恐之色,连连道:“染香不知道是方大人前来,罪该万死。”说着便欲跪了下去。

我急忙拦住,和声道:“染香,你这般应答非常合适,你又何罪之有?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染香见这位下军校尉如此体贴,心中颇为感动。

我和司药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染香左右看了看,见别无异状,也就将清凉殿的大门又关了起来。

我和司药走到后殿之中,我随即坐了下来。司药和染香分站两旁,二人都是眼望我,似乎在等我示下。

我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对染香道:“染香,麻烦你现在再跑一趟,打听一下,那中常侍张让张大人还有赵忠赵大人,大将军何进他们都在那里,有什么异动没有。然后赶紧回来禀报于我。”顿了一顿,我继续道:“我就在这里等候于你。”

染香急忙点头道:“好,奴婢这就去。”转身匆匆而去。

清凉殿后殿之中只剩下了我和司药二人。

我看着司药,忽然问道:“司药姑娘,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司药嫣然一笑道:“方校尉但说无妨。”

我点点头,好奇的问道:“司药姑娘,你在这宫里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后来隐匿到那西苑裸游馆之中,也已没有人过问你们的事情,你和掌灯姑娘,貂蝉姑娘为什么不就此离开后宫?远走他乡,找一个良人嫁了,也胜过在这西苑裸游馆之中孤寂终老,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司药姑娘?”

第二百二十章葬身大海

司药垂下头,额前的散发轻轻垂落。每一根都似乎在述说着一段陈年往事。

一入皇宫深如海,这二十来年的光阴,刻在司药的眉间鬓边,化作一条条清浅的细密皱纹。

时光荏苒,那个昔日满心憧憬的少女早已长大,变成一个隐匿宫中的婉约女子,只是这个眉目清秀的女子心底也有太多太多的心事……

司药沉默不语。

我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问司药这个问题。也许在司药的心底有太多太多难以触及的心酸往事?

我柔声道:“司药姑娘,你要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是我不好,不该提及你的往事。”

我脸上有太多的歉意。

司药摇摇头,慢慢抬起脸孔。

那一张脸孔精致美好,就像是一幅画一般。

清凉殿后殿之中,明明灭灭的烛光打在司药的脸上,让司药更是多了一丝神秘之美。

司药看着我,幽幽道:“没有什么,方校尉,只不过那些事情藏在我心里二十来年了,要一一梳理一下。你,你会不会嫌长?”

司药目光闪动,望着我。

我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司药姑娘,你慢慢说,长夜寂寂,有往事相陪,这时间过的也会快了一些。”

司药点点头道:“是啊,方校尉,时间一晃就二十年过去了。”顿了一顿,司药的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那不住跳动的烛火,慢慢道:“我刚进这宫里来的时候,是十五岁。十五岁之前的岁月,都是在一个叫做玄水村的海边渔村长大。那个海边渔村一半人姓玄,一半人姓水,是以这个海边的小渔村便截取了这两个姓氏,起名叫做玄水村。

玄水村村长的儿子叫玄彪,和我一起长大。我那时候还不叫司药,我的名字叫水灵。”

我心里一动,心道:“这个名字倒是人如其名,比这个司药好听多了。”

只听司药继续道:“玄彪喜欢我,而我并不喜欢玄彪。可是玄水村太小了,在那个村里,村长就是一个无上的存在。谁也不敢反抗。我也是如此。在父亲和母亲的威压之下,我选择了顺从,答应在那一年的秋天嫁给玄彪。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那一年的春天,有一个乞丐逃到了这玄水村。

那个乞丐到这玄水村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脸上更是污秽不堪。也不知道那个乞丐为了什么,这才逃到我们这个玄水村。是躲避仇人的追杀?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

只不过这个乞丐逃到我们家门口的时候,倒了下去,就此人事不知。

我父亲无奈之下,只有将他拖进了屋中。所幸的是,我父亲懂得一些医术,给他周身检查了一遍,这才发现这个乞丐是饥饿所致,这才晕倒在地。

只是让我父亲感到惊惧的是这个乞丐的肩膀之上,竟然长着一个小人。

那多出的这个小人和这乞丐一模一样,似乎就是他的兄弟一般。

那个小人眉眼五官,无一不备,只是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动,心道:“怎么这个乞丐那么像是薛木人的哥哥薛异人?”

只听司药继续道:“我父亲骇然之下,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是这个人的性命不能不救,于是就给这个乞丐喂了一些饭,喝了一些水,这乞丐这便慢慢的好了起来。

其后,我父亲便去了城里,将城里那一位号称神医的王大夫请了来,给这个乞丐看了看。那王大夫看了之后,也是连声称奇,告诉我父亲,这个乞丐身上的这个小人叫做寄生胎,乃是出生之前就寄生在腹中胎儿身上的。那个王神医还告诉我父亲,这个寄生胎不除去,待得时间久了,对于这个乞丐便有性命之忧。

我父亲看着那乞丐,心中怜悯,便请求那王神医给这个乞丐治一下,将那寄生胎除去。

王神医连连摇头道:这个我可不敢动手。我父亲失望道:难道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乞丐就此死去?

那个王神医对我父亲道:算你走运,我跟你说,咱们大汉朝最有名的大夫是谁,你知道吗?

我父亲粗通医术,自然知道,于是告诉王神医道:是不是那个华佗?

王神医点点头道:是啊,那个华佗才是名副其实的神医。你将华佗请来,给这乞丐动手,当能一举将这乞丐身上的这个寄生胎除去。

我父亲两手一摊道:“你这句话说的倒是轻巧,那华佗四海为家,四处漂泊,我又去那里找他?

王神医嘿嘿笑道:不瞒你说,那华佗此刻便在城里,在我的住所小住。

我父亲大喜,但随即眉头皱起,道:那华佗神医的诊金贵不贵啊,要是贵的话我可付不起。

我知道父亲不过是一个渔民,闲暇的时候靠着给四邻看看病,收去一些微薄的费用,勉强度日,要是给这乞丐治病,要花大笔的诊金,我父亲可是实在筹措不出。

那王神医嘿嘿笑道:那华佗华神医为人极好说话,只要他看你家里实在没钱,就会分文不取。

我父亲这才满心喜悦,跟着那王神医去了城里,将那华佗华神医请到我们小村。

果不其然,那华神医一出手,只用了短短的半个时辰,便将那乞丐肩头的寄生胎除了去。而且还分文不取。做完这一切之后,那华佗神医就跟随王神医飘然而去。

我父亲千恩万谢的送到村口,一直看不到那二人的影踪,这才回来。

那乞丐随后就住在我家,在我父母的精心照料之下,慢慢的好了起来。

我母亲看他可怜,给他缝制了一套新衣服,给他将头发理了一理,穿上那一身新衣服,宛然便是一个眉目英俊的青年。

我父亲问他姓什么叫什么。他便告诉我父亲,他姓木,叫木仁。木头的木,仁义的仁。”

我心里一动,心道:“木仁?”心中忽然一动,立时想起,这木仁一定就是薛异人,只不过这薛异人将自己的姓隐了去,直接改名木仁,那是取自他的兄弟薛木人的姓名之中的两个字。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就算是官府发那海捕文书,也轻易怀疑不到他的身上。”

司药提起这个木仁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慢慢道:“木仁就这样在我家里住了下来。每日里陪着我父亲下海打鱼,有时候闲暇的时候就在家里和我父亲学习一些粗浅的医术,就这样,我就和这个木仁慢慢的熟悉起来。

不知不觉之中,我的一颗心便牵系到了这木仁的身上。

有一天家里没有人,我父亲和母亲去城里赶集,家里就剩下了我和木仁。

木仁在缝补那一张破烂的渔网,我便凑了过去,和他一起缝补渔网。

我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良久良久,我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只见他也在抬起头来看我。

我心里一慌,手里的梭子一下子就扎到手上。

我的手上立时就被扎出了鲜血。

我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木仁看到我手上流血,也立时慌了,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奔了过来,将我的手上鲜血擦掉,又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

我心里一阵感动,我手上扎的这一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口子,木仁就这么紧张,是不是他心里也有我呢?

我低声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木仁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给我包扎伤口。

我望着他那一头乌黑的浓发,慢慢道:木大哥,你这样照顾我,要是我嫁人了,在外面受伤了,或者被人欺负了,怎么办?难道那时候,你也来照顾我,保护我?

木仁慢慢抬起头,望向我的眼睛,缓缓道:你要是受伤了,我还是这样来照顾你,你要是被人欺负了,我就杀了那个欺负你的人。

木大哥在说到后面那一句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语声沉稳有力,跟我说话的同时,又似在对自己发誓一般。

我心里有些暗暗的害怕,又有些暗暗的喜欢。

我害怕他为了我做出傻事。我喜欢他为了我这样痴狂。”

我心里暗自好笑,心道:“为爱痴狂,哈哈,这四个字怎么那么熟悉?似乎是一首歌的歌名一般?”

只听司药继续道:“我看着木大哥,木大哥也看着我,那一瞬间,我们二人就好像忽然明白了一样。明白彼此谁也离不开谁。

我握着木大哥的手,木大哥握着我的手。四手相牵,这一刻感觉是那么温暖。

木大哥手心里的温度似乎在告诉我,今生今世只和我在一起。

我有些难过,我知道自己是爱木大哥的,我知道木大哥也爱我,可是我毕竟已经许给了村长的儿子玄彪。

我看着木大哥,眼里似乎慢慢的堆起了一团雾。我叹口气道:木大哥,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可是我已经被我父母许给了玄彪--

木大哥眼睛一瞪,道:那又如何?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么不如就直接跟他说好了。

我摇摇头道:他父亲是村长,我们斗不过他的。

木大哥握着我的手,坚定的道:别害怕,有我呢,你就这样对他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相信我。

我看着木大哥坚定的眼神,心里也有了一丝勇气。

我对木大哥道:好,我回头一定跟他说去。

第二天,我却又不敢了,就这样一直拖到了秋天。我和木大哥的感情越来越深。那时候的我心里已经认定,这一辈子非木大哥不嫁了。

可是我还是没有跟那玄彪说。直到玄彪的父母上门来商量具体的婚期的时候,我父母给我定了一个日子,问我愿不愿意的时候,我那时才终于说了出来。

我父母震惊之余,便急忙找到木大哥。

我还记得那一天的样子,我父亲脸色铁青,站在院子里,望着高他一个头的木大哥,大声质问道:木仁,你对我女儿到底做了什么?

木仁镇定的看着我父亲,慢慢道:我对水灵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想和水灵在一起。

我父亲大怒,道:你想和我女儿在一起,就可以在一起吗?你难道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了?

木大哥镇定的看着我父亲,沉声道:水灵和玄彪又没有结婚,怎么就成了有夫之妇?

第二百二十一章原是故人

司药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惊惧,似乎是又想起了昔日父亲和木仁争执的那一幕场景。只听她缓了一缓,继续道:“我父亲大声道:你不用说了,我女儿已经许配给玄彪,你也不用痴心妄想了。你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走吧。我这里留不下你了。

木仁摇了摇头,道:我不走,要走就让水灵和我一起走。

木大哥脸上的坚定,是我一辈子最动心的一瞬间。

我父亲气坏了,奔到木大哥的屋子里面,发疯了一样,将木大哥的行礼一一扔了出去。然后大声道:你快给我滚出去。

我躲在屋子里面瑟瑟发抖,看着父亲和木大哥争执反目的这一刻,我心都碎了。

木大哥没有说话,默默的走了出去,将那些行礼收拾了起来,然后就站在我家的大门口,大声喊我:水灵,水灵--

我那时脑子一热,就要奔了出去,被我父亲和母亲一把拉住。

父亲虎着脸,告诉我道:那里也不许去,就待在家里。

我被母亲使劲拉住,出去不得,只好眼巴巴的坐在屋子里面,耳边听着那木大哥一声声的呼唤。

水灵--水灵--

父亲将大门紧闭,谁也不不许出去。

我只能坐在屋里,向着外面呆呆发愣。

外面夜已经很深了,天空之上慢慢积聚起了一团团的黑云。

一阵阵风刮了起来,我知道外面就要下雨了。

没有多长时间,只听一声霹雳,那大雨就倾盆而下。

我心里着急,不知道木大哥还在不在大雨之中,我凑到窗前,侧耳倾听,只听屋外又传来一声呼唤--水灵--

那一声呼唤之中虽然还是那么坚定,但是声音之中却似多了一丝漂浮之感。似乎木大哥被这暴雨浇的有些身体不适了。

那一场大雨一直下了一夜,也没有停。

木大哥的声音也在那外面喊了一夜,直到早晨雨停了的时候,木大哥的声音也慢慢停止了。

两个时辰,木大哥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我心里着急,想要出去看一看,但还是被我母亲死命拉着,不让我出去。直到邻居敲开我家的门,告诉我父亲,说那个木仁躺在我家门口的泥水之中,昏迷不醒,我父亲这才匆匆走了出去。打开院门的时候,我和母亲从窗户望了出去,只见那木大哥果然一动不动仰躺在地上的那泥水之中,一张脸孔之上满是潮红。

我父亲看了一眼,随即招呼邻居帮忙,将那木大哥抬到一旁大树之下,这才匆匆进来,对我母亲说,那木仁被大雨淋了,发烧了,需要采一些草药给他退烧。

我父亲虽然生气这木仁的大胆,但还是不忍看他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葬身在这个小小的渔村之中。

我父亲于是就准备出门去采一些草药,来给木大哥退烧。

没想到我父亲刚一走出屋门,便看到村长的儿子玄彪带着十几个人,满脸怒气的来到我们家门前,看到我父亲就要出门,那玄彪便上前问道:这是干什么去?

我父亲看了看那躺在大树之下脸色潮红的木大哥,道:给他采些草药,退退烧。

玄彪脸色一沉,道:不用了,我来处理这个兔崽子。随即招呼那带来的十来个人,七手八脚的将木大哥抬了起来,然后便向海边走了过去。

我父亲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你们带他去那里?

那玄彪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我父亲一眼,森然道:带他到海上,沉海喂王八。这一句话说完,那玄彪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我父亲骇然之下,冷汗立时落了下来。急忙奔到屋中,将那玄彪带走昏迷不醒的木大哥的事情告诉了我母亲。

我在一旁听着,立时发狂了起来,使劲挣脱开母亲的手臂,就向海边奔了过去。

我父亲和我母亲在我身后紧紧追赶。当我来到海边的时候,只见那些人已将将木大哥扔到一艘船上,然后扬帆出海,就在驶出海边一里开外的海上,将木大哥使劲扔了下去。

远远的看到他们将木大哥扔到海里的时候,我的心里也是一沉,就好像我的这个人也被扔到了大海之中,浑身冰冰冷冷。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被我父亲搀扶着回到了家中,到家以后,我就那样倒在床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我那时就想和木大哥一切死了算了。

木大哥为我死了,我自己一个人独活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玄彪家的人知道我这个样子以后,每天派几个人到我家门口不住辱骂,骂我破鞋,骂我婊子,骂我贱人。我父亲想要冲出去和他们拼命,每一次都是被我母亲苦苦拦住。

我母亲那时候每天就是哭,三天三夜之后,我见自己没有死,也就慢慢吃下一些东西。

那些玄彪请来的人,还继续在我家门口骂个不停,我父亲就决定搬走,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他们吗?

谁知道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给我们家使得坏,将我报了名,充为皇宫的采女人选。数日之后,就被充入掖庭。

我就这样进入后宫之中,一开始只是采女,后来遇到窦太后之后,这才把我调走,调到六局二十四司,掌管司药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