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字帖显得有些陈旧,却保存完好,笔走蛟龙的锋利,比字帖上的圆润更多了份犀利。

九炎落诧异,为什么有如此好字的章栖悦不喜欢抄书,甚至很少亲自提笔写字,即便是家书也是让女官誊写,从不给机会卖弄她的所长。

九炎落想到章栖悦的低调,嘴角又挂起不落的笑意,重新摊开一张纸,继续临老旧的字帖,甚至想把女子转笔时的花俏招数也临下来。

但字到了他手里往往变的浓重锐利,缺了章栖悦自己的内敛婉约。

所以令文人墨客、老将学士夸赞的字,他总是觉得不满意,觉得学不来她的淡然轻蔑。

九炎落想到最后一个形容词,不自觉得笑出颜色,瞬间柔化了帝王气派,清逸洒脱,如陌上少年。

章栖悦打着哈欠出来时,没来得及揉碎的眼屎中便定格了少年意气风发的身姿,骄傲深藏,蓬勃生机,年少得意手握天下。

章栖悦突然觉得一身里衣,毫无形象的样子,不适合出现在风光霁月的他身边。

章栖悦淡笑的转身。

九炎落已经发现了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利落的放下毛笔,圈着起床痕迹明显的她,带到自己的笔墨前。

章栖悦瞬间被清淡的薄荷香包围,强烈的男性气息一反主人给人的无害形象,一股隐忍的爆发力,烘烤着章栖悦心尖发烫。声音不自觉的淡了女孩撒娇的颤软:“我还没洗涑呢…”

九炎落闻言,心头微火,考虑到她的身体,压下心中旖旎:“急什么!看完为夫的字再说,来,请娘子点评。”

章栖悦惊讶的看着桌子上老旧的字帖,尴尬了一下:“呵呵,字如人心,皇上的字迹越来越出类拔萃。”目光却落在自己当初稚嫩的笔迹上,会心一笑,到底是临出来了,少了九炎落特有的大气洒脱。

九炎落从背后稳稳的圈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呼吸落在她耳边,享受着鸟语花香妻儿在怀的柔情:“可我总觉的不如你写的好,不如,你握着朕的手写写。”

九炎落皎洁的握住章栖悦的手,眼底暗藏汹涌。

章栖悦羞涩一笑,回头用笔杆把他戳开,远离他的怀抱:“想什么呢,本宫要去洗涑,自己玩吧。”

弄巧、婉婷闻言,立即上前,搭上主子的玉手,不经意的抬头时,触到皇上含笑的目光,顿时惊了一下,赶紧垂下头,不敢再看。

过了好一会,梳洗着皇后娘娘费心保养的青丝时,才发现皇上哪里不对,皇上今天竟然穿了月牙白的长袍?就如世家公子一般,没了霸道,添了儒雅,风光霁月。

章栖悦无精打采的靠在浴池上,神色平静,身体舒展,仿若刚才娇羞温暖的人散去,孕养着属于自己的散漫不经心。

相比朝露殿的平和宁静。后宫已风云动荡。

昨晚参与跪请的才人、秀女今日通通闭门谢客,距离杨才人近的女子甚至传了太医,其它的再无一点消息。

急切了未参加才女的心。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会为她们做主吗?皇上会处置皇后娘娘吗?皇上有没有因此想起可怜无助的她们?

可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无一人出来为她们解说,亦没有出来炫耀见到皇帝的心情,等着看戏、在乎结果的女人们心中焦急。

可…往日的姐妹闭门谢客,她们就是想打听也不行。

昨日受了惊吓的女人们,此时哪个还是任人当枪使的傻子,昨晚她们孤身奋战,以为这是绝好的见皇上机会,说不定就能一飞冲天。

结果却落得差点惨死的下场,而一直提示她们皇后失德,皇上造蒙蔽的人,却躲着没有参与。

这样明显的落差,再看不出什么,她们便是傻子!

但傻子也有聪明的时候,虽然皇上让她们心有余悸,但皇上也把话说的很清楚,她们以后只要小心行事,别触皇上逆鳞,想必保住性命不是问题。

经历了昨天的天人相隔,现在她们只想活着,而她们用命换来的答案怎么能轻易便宜了昨晚没有参与的人,若想知道是不是也该经历一下她们昨晚的恐惧害怕!

所以九位女孩默契的沉默着,不说、不动,让最想知道结果的人着急去吧。

周芳菲品着茶,亦嗔亦怒的明眸,此刻深沉若酒,翘起的小拇指上带着名贵的护甲,虽不曾超过她的使用品级,但已精致到了极致。

女子有一双看似顽劣但又宁静无波的眼睛,水蓝色的抹胸长裙外搭了一件天蓝色的薄纱,繁琐的丝绸披帛不是燕京流行的简约款式,是三江之地,特有的杨柳风情。

女子抬起头,一张堪称骄纵的脸浮现在大厅之内。

若是章栖悦见到,定能认出食坊内娇嗔不悦的话语,暗人家坑客的小姑娘。

女子的声音一样娇嗔,仿若不因世事,带着被父母娇嗔的天真,如今大厅内除了她的心腹之人,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周才人轻灵的声音传来,漫不经心,高高在上,却拿捏的恰到好处,不被人厌恶:“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侍女婉如急忙俯身道:“回才人,没有,十位回来的主子都没有出门也没有交流,奴婢问了主子们身边的丫头,但他们那天都没有跟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不敢在朝露殿外徘徊,不敢去朝露殿大厅,但奴婢今早拿吃食的时特意绕了朝露殿,并无任何异常,才人,您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若不然宋才人怎么不来找主子谈心。”

谈心是假,为主子带来消息是真,宋才人有野心但出身小门小户,总觉得少了份沉稳,有些自负,因此从不把无忧无虑、无才无艺的周才人放在眼里,却不知自己才是周才人眼里的无知之人。

这宫中,有两个看似无知的才人,一个是苏青青,一看便如清水般透彻的小姑娘;另一个便是周芳菲,一个看起来有些养傻了的高门嫡女。

殊不知前者是真‘蠢’,后者是‘明魅’,但这次,周芳菲千方百计算计来的结果,却没得到一个答案,从瑞贵人生病到今天的跪请,一切都在算计之中,唯独缺了最后一环。

周才人弹着玉甲慢慢深思,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无非两个结果,第一,她们失败了,不单没成功还遭了训斥,皇上在禁足;第二,便是故弄玄虚。

但不管是那种,都是好的,因为总算见到了皇上,让皇上看到了除大腹便便外的众女风情。

下面就等着皇上动心就好。

周才人自信一笑,笑容明媚若阳,她承认皇后娘娘很漂亮,人也宽厚,或者再有些小脾气也是女人最吸引男人的手段。

但那又如何,哪有男人不偷腥,再美的人看腻了也没了欣赏价值。

周才人嘴角骄傲的扬起,下面就等着谁是第二个打破僵持,被传侍寝的人。

半个月过去了,后宫安静的没有任何动静,别说传召侍寝,皇上几乎要黏皇后身上了,甚至为皇后在机要处腾出了暖室,只因皇上担心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时,宫人们伺候的不周到。

周才人有些焦急,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误。莫非皇后宫里藏着‘伺候’,让皇上还不像‘外延’?

不行,她要亲自探一探皇后娘娘。

104

未侍寝不能见皇后,并不能规范身份尊贵的女子,周芳菲只需说家母从家里捎带了孝敬皇后娘娘的赏玩物件,便能见到皇后娘娘。

周芳菲抚弄着到手的玉珊瑚,重新换来嬷嬷梳妆,特意撤了头上的几根朱钗,穿了并不打眼但符合她身份的衣着,算准了时间,带着侍女,偶遇了从机要处回来将要抵达朝露宫的皇后娘娘。

周才人远远看到皇后娘娘身后尊贵的排场,眼睛迷惘了一下,又快速恢复明媚。

周芳菲愉快的带着仅有的四位宫人上前,裙角翻飞中美不胜收,小姑娘愉快灵动的气质不言而喻:“皇后娘娘。”

周芳菲愉快的带着四人靠近,相比皇后身后庞大的队伍,她们的规模小的不足为看。

“皇后娘娘!”周芳菲提起裙角,愉快的飞跑过去,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整个人无形中透着干净的‘明亮’。

她在距离皇后五步外停住,急忙俯身娇羞请安:“妾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弄巧快速看了来人一眼,凑近主子身边把她的来历和身份说了一遍,又迅速退后一步。

章栖悦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原来是周才人,周才人请起,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才人在宫里住的还习惯吗?”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妾身很好。”周才人说着仿佛说了什么羞涩的话,声音越来越小,突然又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抬起头,眼睛明亮的道:“回皇后娘娘,妾身母亲从家乡为皇后娘娘寻了株玉珊瑚,感谢娘娘对妾身的照顾,还望娘娘收下。”

说着示意身后的丫头把捧着的玉盘敬上,然后垂下头,似是不好意思。

宛如立即上前,托盘上的纱布取下,露出一株不高,但色泽血红造型巧夺天工的天然血珊瑚,美丽憨态的样子如小娃娃一般可爱。

章栖悦看了一眼,嘴角依然带笑,目光没有惊艳但还算欣赏:“是个好东西,让周夫人破费了。”

周芳菲闻言开心一笑:“皇后娘娘喜欢就好,妾身还怕娘娘见惯了世界珍宝,不喜欢妾身的东西。”

“怎么会,很漂亮。”

章栖悦站着,没有邀请周才人入朝露宫的意思,周才人说话她便温和的回应,不说话,她便对着她笑。

不一会,周芳菲说不下去了,只能凭借着天真可爱的形象告辞:“妾身告退。”

章栖悦目送她离开后,嘴角淡淡的弧度落下,看也未看玉珊瑚一眼,起步回宫。

婉婷捧着玉珊瑚,疾步追上弄巧,道:“皇后娘娘,刚才周才人看了奴婢两眼,还对奴婢笑。”

弄巧赶紧道;“还有奴婢,娘娘,这周才人定是没安好心,花嬷嬷不是说了,就是她带了七八种玩乐进宫弄的宫里笑闹不断,定是没安好心。”

章栖悦笑了笑,心知肚明,她当年不同的是不掩盖,而对方懂得迂回,现在看来,迂回一下确实挺懂事的:“看住她就行了,好不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周芳菲确定,皇后娘娘有私心,她背后的两个丫头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年岁不大,都是可收房的年纪,皇后娘娘定是给皇上收用了,要不然!

周芳菲咬着唇,揪着手帕,心里堵的不行,皇后娘娘太过分了,放着她们名正言顺的嫔妾不用,竟然为了圈住皇上让两个身份低贱的人伺候,怎么对得起皇后的身份!

周芳菲眼里笑的明媚,心里窝着火气,皇后受宠的程度还不够,如此不知足。

周芳菲踢着脚下的沙尘,拧着手帕往回走,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捧着,结果入宫现在连皇上都没有见过,就算她再聪明也没有用武之地,怎么受宠吗!

周芳菲闹着孩子脾气,小嘴嘟着,明亮的眼睛垮下来,像是受了万分委屈,细看之下却依然楚楚风情。

婉如刚想回身安抚,乍然看见不远处来了一群人,婉如安静的心瞬间紧绷,立即眼睛发亮,紧张不已:“才人!才人!你快看才人,是不是皇上过来了,是不是——”

周芳菲闻言,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急忙收起闹脾气的心态,四下打看,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疾步走来的身影,来人不多,不足刚才皇后的一半,却莫名给人严肃的冲击力。

“才人,才人,我们要不要过去,要不要…”小姑娘紧张不已。

周芳菲何尝不紧张,他是赢徳帝!那个人还是她的夫君,拒她父亲的三军于城外,独自攻打白国的好男儿,听说,听说他这次还拒绝了胡国的提亲,敢开城门迎胡国来使队伍!

这样的气魄,这样的胸襟,谁能与其相悖!听多了爹爹和大哥对皇上的推崇,心里早已埋下自己也不知道的依恋,进宫半年来,终于能见到爹爹、大哥口中的大英雄,她猛然觉得有些怯场、紧张。

婉如赶紧拽拽小姐:“才人,要不要去,要不要!皇上马上要走过去了,马上就过去了——”

周芳菲比婉如还紧张,她当然想过去,这不是她精心谋划、别有用心的相见,这是偶遇,是天意,她怎么能放弃这样好的机会。

周芳菲刚想动,却突然被越来越近的容颜,僵硬了脚步,羞了双颊,男儿有志已经够吸引人,但若男儿再俊朗,岂不是让她自行惭愧。

那样的风神霁月的男子,真的是她的夫君吗,周芳菲突然有些感动,前一刻被皇后的冷遇也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的男子,难怪皇后不让别人亲近,如果是她,也舍不得。

“咦?”周芳菲猛然惊醒,他,她好像见过?

周芳菲张大嘴巴,想起食府内为夫人点了一桌糕点的男子,周芳菲顿时心绞如焚,他…周芳菲紧紧的绞着手帕,看着他步伐不停的向朝露宫走去,心像被人抽住。

当时他眼中的宠溺、包容那么清晰,却不是给她。

周芳菲突然很不高兴,一个老女人而已,不就是早一步认识皇上,少年时对皇上不错吗,但她定过亲,如今瑞世子还活着,她却在夕年的落魄皇子成了帝王后果断抛弃了瑞世子,如此势利的女子,怎么配得上皇上。

九炎落目光淡撇,视线环顾周围一圈,脚步不停的向朝露宫走去。

周芳菲因皇上瞟过来的视线离开,心中不甘,胸口抽痛,没看到她吗?还是已经忘了!论相貌,她并不比皇后娘娘差多少,她更不信皇上是以貌取人的人!

婉如急的要死,看着皇上越走越远,急的跳脚:“才人,才人,皇上走了——”

周芳菲一动没动,心里难受不已,只因皇上刚才看到她了,却没有一点停留的意思,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竟然当做没有看到她,有什么比这点更令人伤心的。

周芳菲哭着跑走了,贵女的矜持让她伤心不已,心中悲痛。

婉如吓的赶紧跟上:“才人,才人,您慢点。”

九炎落把送到机要处的安胎药,亲自送过来。

正在粘着母亲要抱抱的九炎皇,猛然见父亲过来,立即站好,一动不动。

章栖悦见他如此‘识相’,突然笑了,伸手捏捏小家伙可爱的脸,心中柔软:“一碗药而已,让慧令端来就好。”

“那怎么行。”九炎落亲自端过慧令捧在盘上的碗,试了试温度,给悦儿放在桌子上:“赶紧喝了,皇儿怎么也快两周岁了,总是粘着你像什么话,以后跟我去前殿,学些男孩子该有的气势,再闷在屋里,非学会绣花不可。”

众人闻言忍不住掩嘴窃笑,哪有当父皇的说太子学绣花的道理。

九炎皇惊吓的睁大眼睛,狭长的软软萌瞳求救的看向母后,他不要跟父皇在一起,不要!不要!

章栖悦一口药险些没被儿子突然扑过来抱腿的举动呛到,当触到儿子比九炎落更软的目光时,忍不住发笑:“他还小,等过了两周岁再说。”

九炎落不高兴的把他拎起来:“臭小子,你胆子不小,敢欺负你娘,堂堂七尺男儿,跟着一群妇孺在一起有什么出息,父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自力更生,你看你还没断奶的白脸样。”

九炎皇胆怯的望着父亲,小嘴耸拉着,委屈的不敢哭,他与他不熟啦,他要母后要母后!

章栖悦并没有插手,而是喝完了碗里的药,认真道:“还是等两周岁吧,磨刀不误砍柴工。”

“太医说他身体恢复的很少,这些年好药好水的养着,你看他最近这几个月长肉多快,都比咱们桌上的鸡肥了。”

章栖悦无语,什么比喻方式,孩子好不容易长些肉怎么了。

九炎落认真的盯着胖了不是一点半点,且软绵绵的儿子,非常认真的看着悦儿道:“太医说了,这么点的孩子,长这个体重呵呵呵呵,还是消耗一下好。”

“母后…”九炎皇被揪着脖子,可怜兮兮得看着母后,满眼都再说‘救救我救救我,我不跟大魔王走’,却又不敢当着父皇的面大喊大叫甚至哭出来,坚强的小脸皱在一起,可怜极了。

105

章栖悦心疼不已,但也欣慰九炎皇对九炎落的敬畏:“再忍两个月,他还能再胖到哪里去吗,正好我带老二,老大你带走。”

九炎落放下‘没出息’的儿子,严肃道:“二殿下绝对不给你带,太子那时是没有办法,老二再给了你,岂不是养出第二个老大。你看他,看他,快哭了快哭了…”

章栖悦赶紧把儿子护在怀里,终于忍不住训了九炎落:“孩子不是还没哭,你再这样数落,他不哭也哭了。”

九炎落无趣的收回手指,其实他没说,他非常喜欢看九炎皇忍着痛苦的样子,小脸肥嘟嘟的,眼睛里都是雾水,这么小的小家伙,却已经知道忍着眼泪不掉下来,怎么能不让人恶劣到心里去。

“慈母多败儿,行了,你们玩吧,我还忙着,中午不回来用膳。”

“谁让你回来了,自作多情。”章栖悦斜了他一眼。

九炎落突然回头,上前一步吻住她的唇,辗转反侧了很久才与犹未尽的分开,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再忍两个月,就两个月,看他不让章栖悦知道,不闭上她刁钻的嘴会多倒霉。

“你压到皇儿了!”章栖悦能呼吸后,赶紧去看两人间已经被挤痛的儿子,眨着不断掉金豆豆的眼,硬是没在九炎落面前哭出声。

章栖悦顿时怒向九炎落:“你干什么,不会看——”

九炎落见势不妙,早已溜到门口:“朕事物繁忙,告辞不送!”

章栖悦见状,哭笑不得的看着跑远的他,气恼的跺脚:“乖,皇儿不哭,是母后不好。”

周芳菲趴在床上,眼泪孩子气的往下掉,竟然不看她,她长的有那么难看吗!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周芳菲捶着床被,秀气的拳头怒砸着身下的锦缎,哭的非常委屈。

机要处内。

九炎落送走最后一批为胡国背书的文臣,靠在座椅上,状似漫不经心的听秦公公汇报。

“皇上,奴才推荐明公公,明公公虽然年轻,但为人沉稳,胜任慎刑司副总管奴才认为绰绰有余,明公公做事谨慎,在宫中风评一向不错,又得下面人拥戴,奴才觉得再合适不过。”

九炎落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本来不慎在意的内部调动,因为听到熟悉的人名,心里冒出种种不悦。

他是说过妥协,但,那又怎样!权宜之计而已,就算悦儿当时信了他,答应下来,他也有办法让他没有机会近身,活活磨死他!

九炎落自认不是大度的人,分享、宽容的优良传统从小就不具备,现在依然不想学会。

九炎落剑眉轻佻,嘴角嘲讽的弧度微不可见:“朕记得他不是在服侍太子?怎么又调到慎刑司去?”

秦公公惊了一下,没料到皇上竟然记得明庭是太子身边的太监,立即激动道:“回皇上,明公公前些日子病了,便从朝露宫撤了出来,补上的人很得小殿下欢心,便没有换回来。”

秦公公说的很小心,也很中肯,没显露维护之意,却处处为他铺路。

九炎落觉得有意思,什么‘人才’能让先帝身边的秦公公看中至此,为了一个太监费尽心血,不知道的以为是他亲儿子!

九炎落停下拨弄扳指的举动,道:“慎刑司副总管草率不得,他又太年少,恐怕不是胜任,这样,你把人叫过来,朕亲自问问。”

秦公公闻言激动不已:“是,奴才这就去传。”能得皇上召见是明庭的机缘,如果得了皇上的眼,以后肯定前途无限。

明庭虽然不能和李陌、慧令一样伺候皇上,但远离皇上,何尝不好,重要的是明庭这孩子踏实肯干,他想把自己这一套传给他,接替自己的位置。

如果再得皇上看中,鲤鱼跳龙门定能更胜一筹。

明庭片刻到了,恭敬的跪安,头抵在地板上,行参拜大礼:“奴才明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九炎落看着他,周身的怒火内敛,烧灼自己的怒火:“抬起头来。”

明庭抬首,目视龙案,神情恭敬神色稳重,举止谦卑,完全符合奴才第一次觐见主子的标准。

九炎落注视着明庭,眼里骤然闪过意味不明的火光,就是这张脸吗?竟然能让章栖悦主动承认她迷失过,他不觉要鄙视章栖悦的眼光,就这样的人,也看的下去。

明庭不动,注视着龙案上的龙须,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神情木讷、忠厚。

九炎落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嘴角的轻蔑不减不增,九炎落给他定性了一个字‘稳’,长相绝对不出挑,但确实有区别其他人的气质,身为一个太监,能通身散发着不骄不躁的稳重,实属难得。

如果不出栖悦的事,他不介意提拔他,可明庭自断仕途,没有给他仁贤而用的机会不是吗!“明公公最初在哪里当差?”

明庭重新叩首,恭敬的开口:“回皇上,奴才以前在御花园当差。”

他便是当朝帝王?虽然不能正视,但也不难想象他是一个少年,如此年纪便位高权重,纵是明庭也不敢说皇上身上会没有吸引悦儿的特质。

明庭不赌,也赌不起,最初已错,何必自取其辱,消磨了没了彼此心中最后一点好,不是他的初衷。

九炎落觉得御花园不错:“既然不愿意服侍太子,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