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琛躺在床铺上,听着傅椿念刚送来的战报。

战报是英和命人送来的,他和秦玉顺率部驾大船守在西海湾,终于守到了越国的船队。

因为大梁和塔克克打了起来,刚被傅予琛收拾过的越国便想捡个漏子,悄悄把船队从南海开进了西海湾,预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知道船队一进西海湾,便进了英和秦玉顺部的包围圈,进了红衣大炮的射程之内。

英和守住西海湾口,秦玉顺埋伏在西海湾内,集中大船发动集群攻击,红衣大炮猛烈轰击越国大船。

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越国船队全军覆没无一逃出——英和彻底遵循傅帅的指示:对于国家的敌人,只能彻底消灭!

灭了越国船队之后,英和秦玉顺却不打算撤军,天天带着船队耀武扬威在南海和西海巡航,看守大梁西南门户,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布置完防守,英和把军队交给了秦玉顺,自己带着一万人登陆见傅帅去了。

得知英和来看自己,傅予琛虽然缠绵病榻,却也勉力起身迎接英和。

英和一路欢喜而来,得到的却是傅帅病倒的消息,当即迈开长腿向大帐方向跑了过去。

当他走到大帐门口的时候,见到迎出来的傅予琛,当即单膝跪了下去,仰首看着脸色雪白嘴唇嫣红一脸病容的傅予琛,眼睛湿润声音哽咽:“大帅!”

傅予琛忍住胸部的难受,正要说话,却看到对面一个身穿甲胄的女人掀开门帘从用来谈判的帐子里走了出来,眼睁睁盯着自己,他认出是塔克克的圆月公主,便低声道:“进去吧!”转身进来大帐。

英和忙起身和听雨观雪一起侍候着傅予琛重新躺回了床上。

傅予琛静静躺在床铺上,听着英和汇报军情。

英和坐在床铺边放着的凳子上,上身前倾,低声说着西海的战况以及后续的防御。

到了下午,傅予琛召集了所有的高级将领来到了他的内帐。

看到羸弱地躺在床上的傅帅,梁庆贺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玉明当即流下了眼泪,英和与卓杉眼睛湿润了,陈素、玉明、玉星、兰云和薛英他们也都是一阵鼻酸。

对于他们来说,傅帅是他们的头羊,是他们的头领,是他们的主子和此生仕途的依靠,可是如今傅帅病成了这幅模样…

傅予琛见他们这个样子,心里也是难受。他今日其实比昨日好了一点,令他想到了回光返照,因此便召了这些高级军官过来,把事情都交代一下。

大梁是东方大陆最富有的国家,却因为没有强有力的军队和伟大的将领,长期被大梁和越国欺负侵略,从懂事起,傅予琛就立下了强大大梁征伐万里的志向。

可是,他却败给了自己病弱的身体。

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因为舒夫人当年下的毒而死去,梦想多年的伟大征途无法实现,傅予琛的声音中带着无限的疲惫,却难得得没有断续:“首先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阿尔萨河变成我国西边的国界,然后派遣重兵守护边界,同时开放同塔克克的边界贸易,令大梁文化逐步同化塔克克人。”

众人拱手答了声“是”。

傅予琛看向立在众人后面的傅柳,道:“我没有子嗣,待我死后,请启奏圣上,把我和王妃合葬,葬在宛州独山脚下…我不愿进皇陵…傅氏一族因我而绝嗣,我没脸去见傅氏列祖列宗…”徐灿灿那样柔弱,他不想看到自己死后徐灿灿受苦,还是把她带在身边,生生世世照顾她…

玉明放声哭了起来。

傅柳的眼泪沿着鼻梁往下流。

众将也跟着啜泣。

傅予琛惨白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无神的凤眼看向梁庆贺:“梁先生,请尽量劝我爹爹广纳侍妾,争取能再生一个子嗣…”

梁庆贺脸上全是泪,他抱拳沉声道:“王爷放心,梁某已经尽心竭力促成谈判,也会劝国公爷纳妾!”

傅予琛闭上了眼睛,再次昏了过去。

第167章

外面北风呼啸。

一月已经过去了,二月悄然来到了人间。中原的初春总是北风呼啸沙尘漫天,一直到进了三月,才会开始春雨缠绵。

即使进入了春季,可因为徐灿灿的病,别庄内院的正房里还生着地龙。

徐灿灿靠着靠枕躺在床上,为了护头,她的额头上带着朱红绣凤的宽抹额,一头乌发用镶红宝莲花金环扣成了一个大大的懒髻,身上穿着半旧的素白紧身小袄,原先非常贴身,紧紧勾勒出腰肢的形状,如今空空荡荡的。

朱颜和碧云侍立一侧,齐老夫人坐在床边,正端了一碗稀稀的小米粥喂她,一边喂一边唠叨着:“这小米啊,就属晋州出产的石磨小米最好,最滋养人,坐月子或者生病了喝小米粥,就好的特别快,王妃您以后天天早上喝这小米粥…”

她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长篇,徐灿灿乖乖地听着,只是“嗯”了一声。和白莲比起来,她虽然美貌,可是原先脸并不算小,可如今真的瘦成了巴掌大的小脸,再加上肌肤白的都快要透明了,看着很是怯弱病娇。

自从清醒之后,徐灿灿便很少说话,可是该吃药就吃药,该用饭就用饭,从不不吃药或者挑食,配合得很。

见徐灿灿的已经好了,齐老夫人这才向徐灿灿告辞,要带着两个孙媳妇颜氏和温氏告辞回家。

徐灿灿感激齐老夫人对病中自己的照顾,她不想说一大堆空泛的感谢的话,因此握着齐老夫人的手,只说了一句话:“姑母的恩情,我心里全都知道。”

齐老夫人这些日子侍候她,也有些感情,当下便道:“老身不敢当,只要王爷王妃身体康健,老身就要谢天谢地了!”

又道:“老身明日就去白马寺,为王爷和王妃祈福!”

徐灿灿郑重地谢了齐老夫人,命丫鬟们从她的私库拿了六匹贡上的颜色老道一些的锦缎作为表礼,送了齐老夫人。

又命朱颜拿出了两套头面,把蓝宝石镶金头面给了颜氏,把翡翠镶金头面给了温氏。

颜氏和温氏忙屈膝谢恩。

齐老夫人一离开,徐灿灿便吩咐朱颜碧云简单地收拾一下行李,只带日常必需的物件,然后又命朱雀去前面叫傅杨和水寒过来。

傅杨和水寒随朱雀进了堂屋,向端坐在锦榻上的徐灿灿行礼请安。

徐灿灿早已打定了主意,因此态度格外的平静:“叫你们过来,是因为明日我要出发去凉州看王爷,你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傅杨和水寒闻言都看向徐灿灿,他们这才发现不过短短几日,王妃已经瘦了太多,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也瘦成了心形,水汪汪的眼睛愈发大了,黑幽幽的平静无波。

而且,她并不是和他们商量,而是通知命令他们。

水寒垂下眼帘,道:“禀王妃,王爷曾说了,让您在这里等他派人来接。”王爷病危,王妃此次前去,一定逃不过一死,得想办法阻止她。

徐灿灿牵起嘴角冷冷一笑:“等着王爷派人来接么?就算永远也见不着了,我也一直等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稳住自己,不在傅杨和水寒面前退缩:“你们下去做准备吧,我们明日就出发。”

又盯着水寒黑幽幽的猫眼,她加重语气:“即使是雇车去凉州,我明日也要去!”这次生病令她明白了,自己身体如此健壮尚且会生病,那么身体那样病弱又身在异国他乡的傅予琛,不是更容易生病么?若是因为一时的犹豫,错过与傅予琛相伴相守的时光,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水寒素来知道王妃秉性柔弱,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坚持,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他想:既然王妃如此坚决,那我见机行事好了!

到了晚上,朱颜和碧云把行李收拾好了,请徐灿灿过来看看。

徐灿灿大病初愈,懒得动弹,歪在床上道:“我相信你们俩,不用看了!”

傅杨当天晚上就写了一封密信,交给了负责往萨玛城传信的暗卫。

次日早上,水寒带着麾下的三百名侍卫,牵着马候在仪门外。

傅杨带着车夫把两辆车赶到了仪门外停了下来,带着两个小厮去搬王妃的行李。

朱雀和青燕已经把王妃的行李抬到正屋廊下,正在那里等着傅杨带人来搬,见傅杨带了小厮过来,忙笑盈盈迎了上去:“傅杨哥哥,王妃的行李在这里,我和青燕刚搬了出来!”

傅杨抬眼看了看,发现只有两个箱笼和两个包裹,想起同以前出行需要带的三四车行李相比,王妃这次可谓是轻车简从,看来是铁了心想要去看王爷。

他忙去见徐灿灿,行了礼后,看着徐灿灿,正色道:“王妃,行李是不是带的有些少了?”

因为要去见傅予琛了,徐灿灿心情愉快,含笑解释道:“以往出行带的太多太麻烦了,这次我只让朱颜她们收拾整理了常用的物件。”

傅杨这才不再追问了。

一刻钟后,水寒带着三百名侍卫骑着马簇拥着徐灿灿的两辆马车出了别庄,傅杨带着两个小厮扫叶和莳花骑着马行在最前边,一行人逶迤往西而去。

徐灿灿知道自己如今身体羸弱,也不矫情,命朱颜和碧云把车里的长椅展开,铺上厚厚的锦褥,放上软软的枕头,铺设成了一张柔软舒适的窄床,她躺下来休息,命朱颜和碧云轮流到后面的那辆马车上休息。

过了午时没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山野酒铺子。

见水寒派出探路的人正在酒铺子前候着,傅杨和水寒便指挥着小厮和侍卫在酒铺子门前的空地上按营扎寨,准备用午饭外加短时休息。

徐灿灿没有下车,朱颜在车里陪着她。

碧云提着装食物的小食盒进了酒铺子,没多久就出来了,傅杨帮她提着小食盒,而她自己右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烫好的黄酒,左手拿着几个包子。

她把黄酒放在了车里的小几上,道:“这是傅杨带着的黄酒,加了点蜂蜜,加热了喝很暖身子。”

又道:“已经进入了二月,可还是天寒地冻的,王妃先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徐灿灿被她说得心动,端起黄酒抿了一口,发现清甜绵软,便端起碗,把碗里的黄酒一饮而尽。

她的脸上身上瞬间就热了起来,太阳穴微微跳动着,脸火辣辣的,仿佛有了酒的样子。

碧云见她喝了黄酒,忙拿了个包子递给徐灿灿:“王妃,这包子是萝卜肉馅的,一点都不腻,您尝尝吧!”

徐灿灿虽然不喜欢吃肉,但她此时最怕的是身体虚弱在路上再次病倒,因此也不挑食了,接过包子就吃了起来。

碧云和朱颜在一边看着她,心里不由有些心疼——王妃为了能见王爷,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往日王爷在时她的娇娇怯怯和对食物的精益求精都不见了,只有一个被迫突然长大令她们都惊讶的王妃!

进入了二月,塔克克草原上开始下雨,雨虽然不大,可是缠绵了好几天之后,所有人的心都有些烦躁了。

傅予琛靠着靠枕歪在床上,听坐在床边的观雪读今日接到的信报。

观雪拿起一封负责情报的傅槐转来的信报开始读。

这封信报是傅予琛留在汴京的谋士苏水音发过来的,其中一段谈到了前日琦玉殿董贵妃派了亲信太监英亮出宫去见祖兄董存富,第二天夜里便有刺客闯入被封闭的坤宁宫,试图刺杀舒皇后。

傅予琛静静听着,白皙的脸瘦得只剩下一窄条,幽深的凤眼微微眯着,因为睫毛太长,再加上眼尾上挑,他的丹凤眼简直像是用炭笔细细描画上去的,精致得难以言传,嫣红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想着心事。

他的确是在想心事。

如果是昔日的傅予琛,得到这个情报,一定会命人好好惩戒一下胆敢擅自行动的前盟友董贵妃和董尚书。

可是如今的傅予琛因为缠绵病榻,明白自己命不久矣,所想的唯有两件事——一是同塔克克方签下协定,重新划分两国边界,确定以阿尔萨河为塔克克同大梁的边界,为大梁开疆扩土;二是正式立下遗嘱,确定能在死后和徐灿灿百年相守。

观雪念完这封信报,眼睛看向傅予琛,等待着他的批示。

傅予琛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观雪眼尖,见到傅予琛手中的白丝帕上染色了一团粉红色的血。

观雪见状,心里一阵剧痛,鼻子酸溜溜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强笑着转移话题:“王爷,这些帕子都是王妃为您做的吧?”王爷先前所用的帕子都很素净,只是简单锁了边,从不绣些花花草草之类的。如今王爷所用的帕子都是在一角绣了一丛小小的兰草,针脚大小不一,除了王妃,还没有谁的针线会这么糟糕。

傅予琛听到“王妃”这个词,不由怔住了,正要把帕子扔进床头边火盆的手滞住了——这是徐灿灿亲自为他做的帕子,如今沾上的却都是他吐出来的血…

怔忡了片刻,傅予琛把手中团成一团的帕子扔进了火盆里。火盆里炭火很旺,丝帕一扔进去便燃烧了起来,发出类似头发烧焦发出的奇怪味道。

陈素和卓杉联袂来见傅予琛。

他们进了大帐,手都背在后面,一幅神神秘秘的样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终于由卓杉抱拳行礼:“标下给王爷请安!”

傅予琛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而是等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陈素看了卓杉一眼,手伸到了前面,手里握着一个油纸包。他把油纸包当着傅予琛的面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一个血乎淋拉的玩意儿。

傅予琛不看这个沾血的馒头,就看陈素,等待着陈素的解释。

陈素磕磕巴巴道:“禀王爷,标…标下老家…有…有一个说法…得了痨…痨病…就吃…吃蘸了新鲜人血的馒头…一…一定药到病除!”傅帅一直吐血,不是痨病是什么?赶紧吃了人血馒头,快快生龙活虎带着他们打仗吧!

见傅予琛秀致的眉皱了起来,他马上不结巴了,清清楚楚道:“王爷,血保证是新鲜的,是标下和卓杉一起…一起宰的塔克克哨兵!”

傅予琛闭上眼睛,一阵无语。

睁开眼睛后,他低声喝道:“滚出去!”

陈素怕他怕成习惯了,当即捧着人血馒头屁滚尿流滚了出去。

卓杉正摆出一副于己无关的模样,却不曾想大帅并没有忘了他,一声“你为何不滚”击破了他的幻想,只得也灰溜溜蹿了。

听说王爷醒了过来,梁庆贺忙带着薛英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傅予琛,踌躇了好一会儿,方道:“王爷,咱们和塔克克的谈判快要出结果了。”

傅予琛眼睛看向他,等他接着说下去。

看着病娇美男王爷,再想想彪悍的圆月公主,梁庆贺觉得自己很难开口,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道:“王爷,圆月公主声称,只要您娶了她,那阿尔萨河以东的领土就当做她的嫁妆,还说塔克克新王多吉也同意了!”

傅予琛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有了毛病,蹙眉道:“开什么玩笑!”

梁庆贺凝视着他,道:“王爷,这不是开玩笑,圆月公主带来了多吉盖了印玺的亲笔信!”

“我已经成亲了!”傅予琛脸上一阵厌恶,“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他说句话肺部都难受,很不想再纠缠这件事。

梁庆贺却有些不依不饶。虽然不知道圆月公主看中了傅帅什么,可是作为一个大梁人,他不想放弃这个能为大梁开土扩疆的大好机会。

他走近傅予琛,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王爷,圆月公主说她愿意做妾。”

梁庆贺看着表情逐渐严肃起来的傅予琛,又补充了一句:“圆月公主说了,她会遵照大梁的规矩,给王妃敬茶行礼!”

傅予琛还没说话,一旁的薛英有些恼了:“王爷明明有王妃了,用不着这不要脸的女人自荐枕席!”

傅予琛却凝神思考起来。

他是快要死的人了,而傅氏皇族几百年来的规矩都是丈夫死了,无子妻妾全部殉葬…

第168章

梁庆贺见傅予琛不说话脸上现出沉思之色,想到唾手可得的阿尔萨河以东的广大疆域,他心中不免有些急躁,便道:“王爷,您又不是没有妾室,竹声院偏院里不全是您的妾室通房吗?多了一个圆月公主又怎么了?再说了,即使您不喜欢圆月公主,大可以把她关在深宅大院里,等闲不见她一面——”

他的声音在傅予琛冷得吓人的目光中戛然而止。自从傅帅病重之后,他不由自主有些急躁了。

薛英原本正上前一步,伸手欲把冲着傅帅嗷嗷叫的梁庆贺给拖回去,见状便缩回了手,眼睛带着焦急看着傅予琛——大帅的灵魂何其强大,却被安放在这孱弱的躯体里,令他唏嘘不已,也更恨当年的始作俑者舒夫人。

傅予琛眯着眼盯着梁庆贺,冷冷道:“你立刻放出消息,就说我正在考虑此事;明日谈判,你与塔克克方虚以委蛇,既不承认,也不要否认此事,令塔克克一方产生误会,以为我正在考虑此事!”他的这次病重,也检验了下面这些人的心思,而梁庆贺,则是没有通过检验的那一个。

他心中默默想着如何收拾梁庆贺,眼睛看向薛英,“传令兰云、卓杉、陈素、玉明、玉星等各部主将,一个时辰之后在我这里集合!”他要召开会议,制定迷惑塔克克人之后偷袭阿尔萨河以西塔克克部族的计划,趁着他还活着,屠尽塔克克人,完全占领塔克克。

军事会议结束之后,兰云玉明等将领立在大帐里,看着病榻上的傅予琛,心中都暗暗下了决心:不管如何,一定要让大帅看到塔克克国土并入大梁!

阴雨连绵中,傅槐一行人日夜兼程赶到了草原上阿尔萨河东岸傅军的驻地。

徐灿灿捎来的东西摆在傅予琛的病榻前,傅槐细细向傅予琛禀报。

看到徐灿灿让傅槐捎来的银票,傅予琛清冷的脸上不由现出了一丝微笑——徐灿灿还是傻乎乎的不知道攒私房钱,这样的她,怎能让他放心离开…

他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很快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傅槐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回了一趟洛阳,王爷就病成了这个样子,忙问一边侍候的听雨:“徐先生呢?”

听雨看了正剧烈咳嗽的傅予琛一眼,咬了咬嘴唇,道:“徐先生为王爷寻找药物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寻药?傅槐当即道:“徐先生去哪里寻药?”

听雨皱眉道:“听说是去了孤鹰雪山。”

“确定?”傅槐眼睛一亮。

“是徐先生的徒弟常柳说的,应该是真的。”听雨想了想,颇为肯定地说。

傅槐看向刚刚平静下来的傅予琛:“王爷,奴才现在就去寻徐先生!”说罢不待傅予琛同意,迈腿大步走了。

傅予琛捂住胸膛,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大梁和塔克克的谈判进行了僵持状态,但是傅帅将纳塔克克圆月公主为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双方军营。

傅军方面士兵们普遍觉得自己的大帅纳了敌国公主为妾,简直是占了大大的便宜,同时也侮辱了称霸草原数百年的塔克克部族,因此非常的赞同,有些愣头青还叫嚣着:“公主身份高贵,大帅玩够了就把公主送给我等!”

塔克克方面却是静悄悄的,士兵虽然觉得一国公主与人为妾,有些不成体统,可是塔克克部族本来就有着女系氏族的残留,圆月公主在国内很有威望,所以他们只是默默腹诽,并没有人敢去圆月公主面前叫嚣。

这些日子傅予琛因为病重,不再出现在人前,士兵们一直也被蒙在鼓里。

可是从傅予琛下令的那一刻起,傅军从主将到万夫长,从万夫长到千夫长,从千夫长到最底层的军官百夫长,再到普通士兵,一层层传递着傅帅因塔克克人传播疾病而病倒的消息。

傅军作为傅予琛的嫡系,士兵得知了大帅病危的消息,想到一直拥护的大帅、大梁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傅予琛命若悬丝,悲愤与怨恨的情绪便开始在傅军士兵中悄悄蔓延——就是因为塔克克人大帅才会一病不起!

傅予琛要的“哀兵必胜”效果已经开始呈现。

此时的傅予琛静静地躺在床上,倾听着死神临近的脚步。

他已经不再咳血了,可是头痛、心慌、乏力、手足麻木、心律增快这些症状还在,并且越来越严重。

在麻痹塔克克族的同时,傅军在静悄悄地集结。

薛英带着军队趁夜潜入阿尔萨河西岸,预备等大帅一声令下,直接绕到塔克克新王多吉驻军大营的西面。

卓杉带着军队悄悄移动,每夜移动一些,终于绕到了塔克克驻军的北面。

而玉明兄弟则镇守傅军大营。

夜幕已经降临。

半梦半醒间,傅予琛依稀听到外面传来陌生的女声——“我是圆月公主,我要见你们王爷!”

听雨和傅椿阻拦的声音也朦朦胧胧传了过来。

傅予琛无声地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过多久他听到了熟悉的女声:“你是谁?”

傅予琛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

他屏住呼吸,继续倾听。

“我是傅帅新纳的小妾!”是那个陌生的女声,应该是圆月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