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栖悦使劲想着,若是推开他,怎么推呢!从哪个角度?推多大的力气才真实?是把他推的退后几步还是推的坐在地上才会显得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单纯又无知,美好又善良!

该死,怎么就忘了她第一见到这种事的想法,难道她当时就没有想法?

不会吧,她是那么冷血的人吗?她以前也很善良好不好!

好吧,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身后的人正使劲叫自己呢,叫的她都不好意思装死,都为他心疼。

那么小心做什么!再珍惜的捧着,她也不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女孩。

“悦儿…悦儿…悦儿你听得见吗…”

别喊了,都愧疚了,小东西,你怎么这么招人疼呢!比九炎落那混账好多了。

章栖悦刚想开口,一股烦人的声音中气十足的从背后传来。

“放开悦姐姐!瑞枫叶,你对悦姐姐做了什么!”

瑞枫叶没空搭理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担心的表情还没有散去:“别说话,刚才吓到她了,悦儿…悦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前面看看他眼神正不正常!悦儿…”

090疼吗

瑞枫叶说的很急、很担心,哪管九炎落是不是潜在的‘敌人’,一切要以栖悦的好为前提才能争抢。

章栖悦动了,就为了他,也该说些什么:“疼。”

瑞枫叶闻言,表情顿喜:“悦儿!”立即想把她转过来,又怕吓到她,耐心道:“悦儿…你怎么样?怎样了?”

“快被你摇散了。”章栖悦脸色发白,耳朵失聪,任谁被这么快的移动也会难受:“你跑那么快做什么,都听不见声音了。”

瑞枫叶大喜,急忙把她转过来,眼睛审视的看着她,见她面色微白,发丝有些乱,但精神很好,眼睛很亮,并不像他想的那样…,莫非…她没看见!

可能吗!可能吗!瑞枫叶惊喜又期待的看着她:“悦儿…你…”

“恩。”章栖悦动动耳朵:“好痛,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是不是!是不是!”

瑞枫叶闻言大笑的抱起她,原地高速旋转:“悦儿!悦儿!你真好!你没事真好!”

栖悦的眼睛亮亮的,人在春风中旋转,害怕又欣喜着,他是担心她了:“还闹,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好晕啊——”太恐怖了,离地的感觉就像在空中没了翅膀的鸟,一样恐惧。

瑞枫叶停下,开心的抱住她:“悦儿!悦儿!我的悦儿!”

章栖悦嘴角弯弯的靠在他怀里,凶巴巴的质问:“是不是背叛我了!是不是!你别想我原谅你。”

太好了,她没看见!就说当时自己动作够快,她怎么可能看的见,上天是眷顾他的,一定是:“没有,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当时她扑过来,我推倒她了,你也看见了,她自己都摔下去了。”这样就算她有点印象,也是只当尉迟解语摔下去了。

章栖悦看着他高兴的样子,知道自己作对了,心里不禁为他找借口飞扬而起:“是吗?我怎么看像是你见我到了,措手不及拿她垫背。”

瑞枫叶紧紧的抱着她,不管他说什么他都爱听,骂他也行:“我有这么可爱的娘子,怎么可能去看别人,来,让相公亲一下,就不乱想了,哈哈。”他怎么能在她面前杀人呢,被嫌弃了怎么办,他好悦儿。

九炎落的脚步生生顿在那里,看着她笑,看着她娇嗔实则一点也不生气的抱怨,看着她安静的被抱在怀里,看着她全身心的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九炎落突然后退,像看到了毒蛇猛兽!比那些还恐怖,像快被饿死时还下了一场大雪,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周围一片空荡荡的只有他,他想跑、想喊,却发现发不出一点声响。

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令他恐惧,他被抛弃了,他们两的世界没有他,他不是悦姐姐心里的第一,他不是!悦姐姐不爱他,从未想过跟他过一辈子,没有想过永远跟他在一起!

她不是权宜之计的妥协!不是无可奈何的选择,她就是不喜欢他!不想跟他在一起!觉得他不如瑞枫叶高贵!不如瑞枫叶干净!不如瑞枫叶出身高!什么都不如瑞枫叶!

他不好,他什么都不好,他脏,他有病,他身上有血,不如瑞枫叶从小高贵,他为什么不是生来得宠,为什么不是生来明礼,为什么要吃药!

九炎落紧紧攥着手,生生掐出血来也没有松开,他目光阴沉的看着他们,仿佛要把他们刻入骨血里,生生的碾碎!

悦姐姐,悦姐姐,你看啊,往回看,有我呢?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我了!

你凭什么不要我!

不,不对,不可以凶悦姐姐!怎么可以凶悦姐姐,吓到悦姐姐了怎么办!

悦姐姐不是故意的,悦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是有人在盅惑他,有人抢了他的悦姐姐。

九炎落目光陡然狠厉,但又快速消失无形,他怕什么,他争得这天下就争的她,没有什么是一沉不变的,他现在什么都不是,能抢来什么,能计划什么,力量不足就是抢块包子都拿不到手,就算拿到了,他难道能用他脏兮兮的手去抓香喷喷的包子!

九炎落眼里的光芒内敛,看着远方相拥的人影,仅有的一点波动也趋于平静,他站在四台天的空旷蓝天下,把感情深埋把野心解放!

瑞枫叶不想放手,紧紧的揽着她,不对啊?

瑞枫叶突然想到什么,危险的盯着她:“你怎么一个人偷跑出来了?你知道今天出动了多少官兵维持秩序,青山文会人如米粒,你竟还敢乱跑,一天不看着你,你就给我出问题。”

章栖悦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一个人…”后面跟了一位没看见吗:“还有万静和轩辕佳,我们本来游湖,碰到了权少和十三殿下,便结伴来了,权家在文会上有雅室,不会出事。”

“真出事的时候!那些人才不管你是不是雅室有没有权贵!以后不许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想来也行,告诉我。”

章栖悦抬起头,睁着漂亮的眼睛看向他:“那你还来这种地方啊?”

“啊?…喝茶,这里的茶不错,呵呵。”

章栖悦靠在他手臂上,媚眼如丝的挽着他的发梢:“喝茶是不是,我陪你在此共饮三天如何?”

瑞枫叶立即投降:“我错了,我不该来,我有事过来一下,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进来!是不是看见我了,放心不下,跟了过来。”某人心里美美的。

“是啊,怕某人太笨,回头有人找我拿银子赎某人出来。”

瑞枫叶不敢接话,还是离开这里为妙:“我送你回去。”

章栖悦指指不远处的九炎落:“跟他们一起来的。”

瑞枫叶仿佛此刻才看到他:“十三殿下?”

九炎落神情平静,眉眼间甚至带着几缕散漫:“悦姐姐怎么了?”

“会殿下,没事,让十三殿下担心了,不知殿下…”

“陪书函过来,正巧碰到了悦姐姐了,既然瑞世子也在,一起吧。”

瑞枫叶看眼乖巧的跟在她身后的悦儿,他想带她回去,可考虑道她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恭敬不如从命。”瑞枫叶牵起她的手,如握珍宝。

九炎落谈步而行,认真的看着前方的路,仿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能吸引他。

经过大殿的时候,有侍卫等在哪里,频频看向瑞枫叶。

瑞枫叶想当没看见。

章栖悦拽拽他的衣袖:“去吧。”

瑞枫叶想到那些事:“你等我一下。”

“世子爷,处理好了。”

“恩。先回去。”

瑞枫叶笑着回来:“多大点事,茶水银子也要报备,以后成了婚,你可得多给为夫点私房钱。”

“行,给你一车铜板。”

“好啊,现在就欺负我。”

九炎落踏着台阶,稳稳的迈步而下,当身边没有人,可,有些声音纵然不想听也在耳边绕,想忽略也难。

青山五台天是真正的茶肆,如今已经没什么人。钟声突然响起,连仅有的人也快速消失。

甬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三人站在青山五台天,彻底享受了一把私人之地。

“进场已经开始了,前门肯定进不去,走,我们从后面进去。”

“还有后门?!”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身份到了瑞枫叶和九炎落的地步,是为数不多的青山另类,青山能经营多年,毅力第一位不倒,可不是攀附权贵形成的,相反他们是得罪权贵来经营。

可管老爷也不是傻子,知道什么人能得罪显得青山高雅,什么人得罪了青山玩完,所以权势顶端的这些他是极力巴结,就如坠马时间后,他第一个拜访章家,可见此人眼光之辣,消息通天。

六台天‘舞文弄墨’,此地早已人山人海,门口处一副千米长的白色绢帛展开,首书‘春’一个厚重的大字四面八方旋转。

进山门者必须以春为眼,歌诗词曲赋,成语警句,不可重复。先来后到,进入为先。

瑞枫叶带着栖悦从后门进,平坦的大路只是寥寥几人,很多都是旧识,瑞枫叶和九炎落不一会就被人包围。

章栖悦想趁机溜走,被瑞枫叶仅仅拽住,不消片刻打发掉了身边的人,把她往身边拉:“跟紧,要不把你带回去,十三殿下呢?”

“被内阁的人带走了。”

瑞枫叶看着消失的几个人,想了想,点点头:“是左派的人物,估计十三殿下有的受了。”

章栖悦跟着向上走,当踏上六台天最后一阶台阶时,一座宏伟的建筑瞬间矗立在人前,刻狮雕麟、勾峰斗角,直直耸立九台天而去。

瑞枫叶见章栖悦小嘴微张,惊讶不已,笑了:“是不是没来过?别说,这管山主很有一套,要不然青山文会也不会如此成功,就连内阁和翰林院每月走在此有聚会,老管花巨资,请了一批桀骜不驯的文坛大将,用了天大的手段吸引他们,它还有自己的门生,不知道吧,门生还中过状元,在朝中也很有地位,所以你经过的路上才人烟稀少,无人敢憾。”

章栖悦点头。

瑞枫叶刚站定,已经有人迎了上来,恭敬的请两人进去:“权少爷在墨阁三楼,瑞世子请、章小姐请。”

管梦得听说章小姐来了,从朋友中起身,绝定去打声招呼,这些年他已经甚少过问主事,只是文会不同,才出来坐镇。

相比那些年,他更胖了,一身庄重富贵的衣衫,走起路来像位发福的财神爷,手上带着三枚上等翡翠戒指,却一点也不显得庸俗,反而更添富贵,他的财富已经到了张不长杨都内敛的无谓。

章栖悦没有托大,一声管山主回了礼,她也从管山主嘴里知道,楼琴师是今天的主弹,以楼姑姑的身份自然轮不到这等好事,管山主的意思很明显是卖章家好。

章栖悦也领情,说了声客气,两人便匆匆散了。

权书函坐在次位,含笑的看眼回来的章栖悦:“章小姐交友满天下,管山主也认识。”

“羡慕啊,既然羡慕他拜会你的时候你怎么把他拒之门外,呵呵。”

权书函闻言无奈的不再做声,他当时没料到会去救她,事后也不想见人,管梦得很会办事,送了无数奇珍,他爹书房里的百墨图就是管梦得送的。

九炎落进来后就没跟章栖悦说话,权如儿坐在他身边,两人正说着什么。

九炎落偶然颔首。

权如儿声音雀跃,似乎跟他有说不完的话。

墨阁是一座圆形建筑,四面拱卫着一楼大厅,除了三楼起有雅房,下面是漏天的广大区域,如今人山人海却不显拥挤。

文会第一题已经开始,十副长卷从最高处垂落,最简单的春日赋诗开始,为时一炷香,失败者将被淘汰出局。

轩辕佳带着轩辕上在窗前看热闹。

章栖悦、权书函、瑞枫叶在里面聊天,大多时间是权书函和瑞枫叶在说话。

章栖悦和万静讨论皮肤要怎么保养合适,东珠粉到底能不能润肤,章栖悦说的很专业,她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当初在那个位置更是什么好东西都用过,给的意见很有见地。

万静则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看向主位的一对男女,他们似乎正说到好玩的地方,两人都笑了,万静更显得落寞。

章栖悦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没有对此发表看法,这点都承受不了怎么进宫,但到底是心疼的人,栖悦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试试用花汁,你还小,胭脂不该以艳丽为主,让嚒嚒们注意每天搽脂抹粉时,掩盖一些你不喜欢的地方,比如眼睛不够大啊,唇色太艳啊,这些都可以压。”

万静闻言终于看向栖悦:“我什么要压唇色?”不是都嫌唇色不够艳要上胭脂吗?

“压了丽色说明憔悴,招人疼。”章栖悦剥开瓜子放进嘴里,突然旁边推来一小蝶剥好的瓜子仁。

091无双

万静脸色微红,羞涩的垂下头绞着手帕:“姐姐连这些都懂…”

章栖悦笑,默不作声的嫌弃了剥的乱七八糟的果仁一眼,拉到自己面前,全部占为己有。

瑞枫叶含笑的回着权书函的话。

权书函看着他苦笑不已,纵然是燕京人人闻名丧胆的世子爷,也有他让人惊讶的一面。

很快第一轮比试结束,一位机灵的小厮恭敬的把前一百名的诗词名册,抄写了三份拿进来。

权如儿立即伸过头与九炎落共看一份,随即惊讶道:“第一名果然是他,想不到他也来了。”

九炎落神态如常,声音平静,只是把名册往她旁边移了一下,让人脱离了他呼吸范围:“不稀奇,大司马倒台,是大好的机会,即便是他点了状元也不如有人扶持一把,仕途顺利。”

“这样啊,第二名我也听大哥说过呢?”

两人很自然的讨论着这次的前三甲。

权书函和瑞世子则在点评前三的妙句,不可否认从上万文人中脱颖而出的诗词,让权书函和瑞枫叶赞叹不已。

章栖悦悄悄往名单上瞥了一眼,前三果然没有她熟悉的名字,但在后面追加的一百名中最角落里看到了她的二哥章栖阳

章栖悦的目光凝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移开,能在上万人中取其百,足以说明章栖阳文采斐然,不乏有人想栽培这样的青年才俊。

万静嘟着嘴,使劲绞着手帕盯着权如儿,可想到对方的身份,她又有什么立场生气,她是内定的皇后,以后若是她进宫,更无权跟她争抢:“姐姐,我们也去窗前看看吧,如此盛会,不看可惜了。”

说着起身,不像再看到让她心伤的身影。

“好啊。”

两人依在纱帐内,与轩辕佳和唐炙同行。

轩辕佳见她们来了立即指着中央最前排的男子道:“看,刚才就是他拿了第一。”

“哪里,哪里。”万静立即往前探头:“根本就看不清。”

“看的清才怪,这么多人,下一次第一名奖励一千两黄金呢,啊!第二次考题出来了,咦?怎么是台屏风。”

只见中央重地上,一台豪华的翠玉屏风缓缓而来,八扇精妙绝伦的画风如一副金戈铁马图展现在众人面前,翠玉银白的光亮镶嵌其中熠熠生辉,雕工复杂的框边金钩挽起,坠下丝丝银光。

唐炙立即看直了脸,惊讶道:“竟然不是男子用的?”

唰!十副长卷从高空坠落,“无题”。

这是什么题目。

台下立即哗然!

章栖悦端着茶,看着下面,没什么兴致。

权如儿和九炎落也走了过来。

权如儿看眼下面,不可思议的道:“真的是北齐公主的器物?当年的不世重宝?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权书函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小厮呈上的屏风细节展示图:“如果没有出错,定是那位无双公主用过的东西。”

“无双公主?”轩辕佳又随即颔首:“如果是她就说的通了,北齐皇室才貌双全的无双公主,美貌脱俗,为国远嫁,却红颜薄命的女子。”

唐炙一针见血的道:“是亡国公主,想复仇却先死的哪位。”

轩辕佳立即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时不待她而已。”

权如儿也深有感慨:“红颜碰上乱世,注定是动荡的一生,她的这件屏风,是北齐皇帝特意为她打造的,花费上万两黄金,其实那些都是其次,它的做工之精致世间无人能及,就是我朝,亦不见得能模仿出来,想不到今生竟有缘一见,”

轩辕佳拖着下巴,有些伤感:“这件屏风如今立在这里,也只是一件饰物罢了。”

“不知道你们伤感什么?”

权如儿悠悠的道:“浩浩愁,茫茫劫,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头,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时也,非耶?烟花蝴蝶。”

时间静了一秒,一股伤感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

章栖悦咯蹦咬碎了一粒坚果。

众人才从伤感中回神。

一代红颜薄命,辉煌的曾经只会成为她身上的枷锁。

权书函收起画册道:“如儿这首诗妙,若是参评,定是百名以内。”

章栖悦突然觉得很讽刺,就如当年的她自己,面对一个亡国女,只能想到她的憔悴损吗?那得多闲的哀愁,才能无知如此。

她记得九炎落说过,这台屏风是无双公主的夫君在她家破人亡后,在战营里拿给她看的炫耀品,在那样的烽火连天中,无双公主断然哀不起她的容颜的恩宠吧。

那样才学艳艳的人物,国破家亡时候,感情还有那么重要吗:

“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

富贵今安在?空自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

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

古来共如此,非我独中名;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