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恨才适合她。

九炎落、瑞枫叶、权书函瞬间看过去,眼里带着深沉的揣测,似乎在看一个怪物。

权书函最终别有深思的撇开目光,看向手里的画册。

九炎落难得开口:“如果我是他,就杀了你。”吟出这样的哀痛复国之恨,焉能在床侧酣睡。

瑞枫叶顿时看向九炎落!目光阴冷如冰,但又有点点释怀。

章栖悦当没听见,继续咯蹦着她的坚果,心想,你还是把自己杀了吧,诗是你写的我只是念一念,果然是九炎落看问题,张口闭口都是皇权。

万静立即道:“悦姐姐真棒,谁说女子就不能豪情天下。”

权书函也开口了:“栖悦吟的对,当时无双公主面对这幅屏风,的确哀怨不起来,她的一生铿锵哀婉,但绝对不是因为宫闱之情。”

权如儿闻言咬着下唇垂下头。

权书函没有安慰她,思绪还沉静在章栖悦的诗赋中,仿佛看到战火连天时,一位无助的公主看着枕边人攻下她的家国,把这扇象征她美好生活、父皇宠爱的屏风放在她身边时候,她不甘愤怒的情绪。

红颜薄命,是带着民族大义和对国最后的敬重燃烧自己美丽的女子,如凤凰迎火,最终却被不容她的夫君谋划而死。

徒留青史下的一片叹息。

很快,第二题的前三甲被送来,无非也是从这两面入手,抒写无双的情感,她的国哀,可权书函却再看不下一句,评说的兴趣也没了,脑海里仿佛能看到那个女子燃烧自己却不可破的一生。

恍惚间,又像是章栖悦站在血雨腥风的战场,怒目红颜,美似红莲,而他执戟冲锋,要的不过是她嬉笑怒骂时,眼里全是自己。

权书函心里一惊,手中刚端起的白瓷茶杯恍然掉落,淋湿了三甲的词汇。

“哥。你没事吧?”

章栖悦也看了过去。

权书函突然不敢看栖悦的方向:“没事,没事…”

章栖悦撇开目光继续看向下面。

瑞枫叶把帘幕给遮全,怪责道:“不许想外探。”

“不要。”

“不听话就不让看。”

女孩不开心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权书函低着头擦拭着桌上着茶水,心里仿佛能看见她对瑞枫叶的一颦一骄,难怪枫叶走到哪里都不忘看着她,这样的女子,放在外面终究心里牵挂。

权如儿挪了过来,担心的坐到大哥身边:“没烫着吧?”

“没事,不过是小伤。”

章栖悦回到道:“你还是上点药,茶都洒你手上了还说没事。”那可是侍女刚倒的热茶,真不知这些男人在想什么,明明很疼还说不痛,那样就很英雄主义吗?权书函这方面应该最甚,因为他几乎没有缺点流出。

权书函急忙起身:“我出去整理一下。”然后谁也没看,慌忙离开,为自己刚才所想的画面震惊不已,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从未发现…

章栖悦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对九炎落解释:“那首诗不是我写的,你可不能杀我。”

九炎落愣了一下,突然笑了。

房里除了权如儿所有人都跟着笑了。

瑞枫叶更是捏捏她的鼻子:“想什么呢?谁都可能杀你,十三殿下最不可能,对他这点自信都没有,愧殿下对你不错。”

“是吗?”章栖悦仰着头看着瑞枫叶。

“是。”瑞枫叶肯定。

九炎落看了瑞枫叶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坐回座位,低声问权如儿饿了没有。他想关心的人显然不需要他来问。

轩辕佳、唐炙立即道:“饿,来盘花生米。”

“我要小笼包。”

一位侍位缓缓而来,停在章栖悦身边道:“小姐,楼师父听说您在这里,前来拜见。”

同时,第三道题目落下,大厅的香案上点燃了香烛。

章栖悦愣了一下,楼姑姑怎么不进来?“恩。”然后带了弄巧走了出去。

楼姑姑盛装而来,身上穿着做工考究的琴服,发丝高高挽起,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比平时年轻又有朝气。

“楼师父?”

楼姑姑轻轻弯身:“小姐,想不到您真在这里,管老爷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想是不是他认错人了。”

“楼师父找我有事吧?”

楼姑姑也没有客气,端庄的一笑:“小姐果然聪明。”然后把自己的来意讲了一遍。

章栖悦噗嗤一声笑了,楼姑姑这是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什么行当都有派别,楼姑姑被要邀请担当人第四场文试的舞乐师傅,并不是什么很显眼的位置,负责给今日请来的教坊小主伴奏。

而那姑娘的师父偏偏是楼师父以前的仇家,扬言如果楼师父伴奏她就不上台跳舞。

其实那姑娘再的身份在第一教坊再响亮也不敢在这种场合说不跳,她的用意无非是让楼姑姑对她说些好话,杀杀楼姑姑的锐气。

可惜,楼姑姑这人当年就服她师父才依然出走,加入章家当教习,如今自然不会对她的徒弟妥协。

楼姑姑含笑的看着眼前让她汗颜的徒弟:“怎么样小姐?有没有雅兴帮为师出口气。”在文会上舞一曲是名利兼收的事,那姑娘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就想第五场青山请的内阁大学士之女演奏无尚妙曲一般,这是荣幸。

而楼姑姑丝毫不想成全那位姑娘。

“既然师父如此有雅兴,徒儿焉有不为师父出气的道理。”说着弯着师父的手:“到时候,师父别怪徒儿砸了您的场子。”

“是砸了某人才场子。”楼姑姑释怀一笑,过会,某个认为她手艺不济的晚辈可就笑不出来了!呵呵。

“师父,太坏了。”

“徒儿也不逞多让。”

章栖悦是别有目的,章栖阳那骄傲的名字三番两次出现在百名名册呢,他那显眼的‘章栖’二字,如果不打击一下,别人都以为章家的下一代要考他名垂千古了,她大哥的名讳谁还记得。

第三题落幕,新一轮的成绩陆续送来。

在一处不显眼的后房之内,一位略有些高傲的小姑娘躲在众多衣帽中,等着楼姑姑焦急的找她。

她已经穿戴好行装,头上的发饰也自己梳好,这些是第一坊内部之争,但她不希望牵扯到自己的前程。

第一坊并不是无名之地,坊中曾经出过一位帝王美人,颇得皇上宠爱,更别说王府之妾更是数不胜数,这些自然离不开她们为自己博的好名声,她亦不会拿前途开玩笑,这次不过是想给年老艺衰的楼姑姑点颜色看看。

“栖悦怎么还没有回来?”

瑞枫叶看了一眼门外见弄巧的一群还在原位,放下心:“估计在商讨琴艺,说起来没完没了,女人聚在一起,无话也能聊上三分。”

权如儿突然一笑:“瑞世子是说我们女人恬燥吗?”

瑞枫叶哈哈大笑:“你这话千万别被栖悦听到,否则在下惨矣。”

权如儿闻言默不作声的对九炎落笑。

九炎落当没看见。

万静不高兴的放下水杯:“能被悦姐姐说教世子爷求之不得呢。”

“那是,那是。”瑞枫叶不得罪章栖悦身边的一切朋友,尤其是关系颇近的万大小姐!

092舞姿

突然密鼓紧锣,铜雀高台缓缓升起,高台中,一条彩练杨帆而起,数条丝缕交织齐飞舞起漫天丝纱。

一位绝色的女子若出鞘之剑,凌厉绝艳,惊若翩鸿,在漫天丝纱中忽隐忽现,好像浮云遮蔽的月光,飘上飘下;好像旋风吹卷的雪花,惊鸿一现;似轻盈迎风的龙凤在海浪中滔天,顿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突然斗转星移,一切繁华若枯骨,好似历经了几世几劫、腥风血雨,罗裳飘拂,百纱散去,她似秋日下盛放的菊花,体态柔美若春日的天松,一跃一飞,尽显舞姿绝美幽妙。捧红花落出比所有语言都要妩媚动人。

所有人顿时屏息,若飞天九女入尘舞在文人骚客的心尖,若枪指天下舞出怒目武将的疆土,她如一粒无人可忽视的亮光,流淌入众人的视野,舞姿若鸿,无人发生。

唐炙颤抖的睁大眼睛,指着下面:“栖…栖悦…”

轩辕佳也大叫:“是悦姐在跳舞,悦姐怎么下去了…”

瑞枫叶立即冲到窗前。

九炎落紧跟而上。

权书函换完衣服回来,也诧异的上前。

窗台上,傲立高台,舞动动人音律的女子成了世间唯一的色彩,她所舞之处,犹如踏上人的呼吸,掌控万物!

权书函整个人都愣了,看着台上的她,仿佛空气中都凝结了如许芬芳馥郁,世间一切荣华富贵,又怎能比得上她霎时的芳华。

睁开眼,眼前几欲翩飞的女子才是真切,如同秋风乍起,落英缤纷她又完成了一舞让人心惊的跳跃,权书函看着,不知不觉间,以双手紧握,如被雷击,连握笔的手都无法握物。

任由心当啷一声脱离锁链桎梏,追随而去。

瑞枫叶目光一沉,刺啦一声扯下纱布,飞速而下,拥起舞动的女子消失在铜雀台上。

九炎落紧紧的抿着双唇,仿佛周围的繁华散去,空留美人如玉,他的悦姐姐啊,如果我们不是高权下身不由己的棋子…可他又多么庆幸,我们身在红尘…

数十道条幅落下,第四题‘惊舞’落幕,大厅里没有想起刷刷的书写声,只有寂静屏息。

章栖悦待耳畔的风声落幕,依然趴在瑞枫叶胸口不敢起来:“就一下下啦,一下下,帮师父个小忙。”

瑞枫叶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被她一摇二闹弄的什么脾气都没了,徒留一句:“你呀,一会不看着都不令人省心。”

“瑞哥哥…”

瑞枫叶轻揽她的肩头,看着她扬起的纯真目光,无论见过多少次都很难想象,她柔若的手臂能舞出那样的惊心动魄:“悦儿…”

“恩…”

瑞枫叶再次吻了她,轻柔的小心的怜惜的,唯独没有欲念,心却仿佛要跳出来与她溶为一体。

不远处,一位身穿舞衣,望着落幕的舞台的小姑娘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是属于她的,是她的啊?

楼姑姑抱琴下来,路过小姑娘身边,无声的笑了:“告诉你师父,她以前斗不过我,现在你也一样,下次翅膀硬了再放肆。”说完孤傲的扬长而去。

小姑娘呆愣在原地,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发抖,她的机会,她的舞蹈生涯?一切都没有了。

管老爷亲自赶了过来,这次他没敢对楼姑姑说什么,但望向舞娘的目光颇为不悦,他不管什么理由,不管第一坊有什么个人恩怨牵扯到他的事就是不行,他花钱可不是请姑娘的!

小姑娘被看的惊慌不已:“我…我没有,只是,只是躲在这里而已,我没想过…”

九炎落走过来,淡淡开口:“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然后目光落在小姑娘一身舞服上,阴冷不已:“衣服都穿好了,谁会跟自己的生涯过不去,可惜…”说完转身而走,他没在此看到他要找的人。

管老爷疾步哈腰追上,这一次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哭,第五场他可请了内阁大学士的女儿弹琴,如今,他恐怕请了天仙外面的人也不买账了,这可是把内阁得罪了,唉,不知把那扇屏风送出去,能不能安内阁大学士的不悦。

小姑娘喊着泪遥看着走远的男子,那是谁?不过一句话就免了青山之主对她的责罚?她苦练舞技,追求的不就是这样一份庇护,小姑娘突然哭了…哭自己的无知,也哭自己的愚蠢。

文会可能依旧精彩,但那春风斜阳里的玉人,擦肩而过的背影,了了几舞的精彩,不知成就了多少人的思念。

章栖影呆呆的站在人群中,贝齿轻咬红唇,心思若血翻涌,他苦练的技艺此刻就如当头一棒把她打醒,她挣扎的努力在对方眼里看来如何可笑。

她努力学琴、苦练技艺不就是想压她一筹想让那高高在上的女人知道她比她女儿更好,可…“二哥,我想回家。”

章栖阳何尝不恨,他过五关斩六将,走到第四关,一个章栖悦,就足以把他打入深渊。庶出,不得正房看中,试问他就是进了前五十谁敢用他。

章栖阳眼里闪过复杂的恨意,转身道:“我送你回去。”

章栖木看看大哥看看小妹,什么都没有说,跟着他们离开。

瑞枫叶带着章栖悦去了哪里谁也没有找到,只是等文会落幕,青山众要臣会前十强时,瑞枫叶被管老爷找到,跟众人喝了一杯,在众人灼热的羡慕下,带着在外等他的未婚妻飘然而去。

九炎落坐在正中央,中途以不胜酒力为由带着权家离开。

时日纷纷,忠王府的婚事与章府的婚事终于提上日程,腊月的婚期如一阵凉风吹散了众多男子情怀。

那一舞精彩艳艳、广为流传,那一幕如仙似梦令人神往,章府大小姐才貌兼备将嫁入忠王府成为燕京一件大事。

不知哪位好事者,获悉青山一日后,著名书画大师做绝世画作一副,被炒成了天价,可这份图谁也没有见过,连瑞枫叶几经关系也没拿到手。

权府内。

一副美人舞天被图缓缓打开,画上的女子仿佛有了生命,跃入执画的眼帘,女子在穹幕下翩然若舞,华丽唯美。

突然外面传来小厮的声响。

画被卷起,束之高阁:“进。”

“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

权书函颔首:“知道了。”神情若定,心想,又是婚事,不知娘进宫与皇后谈了什么,他的婚事仿佛成了家里的大事。

巍峨的朱瓦高墙内,再美丽的爱情也迷惑不了皇子的眼,在权术和野心的交织下,红颜白压在了最底层。

帝子殿内,九炎落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望着洒了一定的月光,银黄色的皇子长袍,让他看起来锐利刚毅,过了好一会,他无波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香烟环绕的金碧辉煌中,孙公公的身影一动不动恭敬卑微:“回殿下,一切已经入局,只等殿下下令。”

九炎落仿佛没听见,望着窗外的月亮看了好一会才道:“孙公公,我们很久没有对招了。”

孙淼立即道:“若殿下有幸,奴才不吝赐教。”以前他还是眼前少年大师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少年已经能挑落他手中的刀,攻入他的禁区。

练功房内,刀阴剑厉,碰撞出的火花带着无尽杀意攻向对方,片刻便是上百回合。

随着叮的一声响,孙淼抵住了九炎落落在颈项间的剑,额头已经被汗浸透,他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妙,殿下今日招招狠辣,仿佛要至他于死地,惨了,他怎么就这么倒霉这时候给殿下喂招。

“殿…殿下,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孙淼频频抵抗,有要撤招的嫌疑,他傻了才跟这样的殿下打,万一殿下一个激动,情绪高涨,不爽的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斩下,他哭都能哭死。

九炎落的剑陡然凌厉,漫天剑光仿佛要打出舞姿的风采。

孙淼咬牙迎上,顿时没了说话的机会,心里暗自为他担忧,药一直定时喝着,应该不是再犯病,他今天又没触到殿下的隐伤,可殿下…

叮!

孙淼手里的刀被甩开,脖子彻底baolu在对方剑尖之下。

九炎落顿时手势,目光平静:“你心不在焉,下去吧。”

同一时间,权如儿在皇后面前尽孝,烛光摇曳中,她手持美人锤,为皇后敲打腿脚:“是跟着殿下和大哥出去了一圈。”

权皇后欣慰一笑,她没看错人,九炎落对权如儿是很少。

权皇后疼爱的抚抚侄女的发丝,心里为侄女高兴,多美的姑娘,该是蜃儿的皇后,可惜蜃儿福薄,她并没有拿侄女博富贵的意思。

只是希望,侄女看在自己没将她的后半身绑在毫无希望的儿子身上后,能善待儿子:“他对你好不好?”

权如儿知道皇后在问什么,低下头,腼腆的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太高兴也不显得无所谓,带着命运无奈的妥协和对生活不能选择的释然:“很好。”

对皇后来说这一句就够了,以九炎落的出身能娶到如儿这样的美人,是他几辈子的造化。

093嫂子

权皇后疼爱的拍拍侄女的手:“受累了,让嚒嚒来做,你下去休息。”

“不累,能服侍皇后是如儿的荣幸。”

权皇后看着侄女恭敬温婉的样子,心里悄然为她叹口气,可怜的孩子,都是她害的,如果你嫁的不好,我怎么对得起大哥。

阴暗恐怖的慎刑司内,缓刑半个月后,二十大板刚刚打完,锦榕早已经昏了过去,娇容惨白,血迹渗出。

小李子急忙令人把她抬走,焦急的跟在身后。

男女有别,他不能亲自照料,便交给了下人房的宋嚒嚒:“不行了就拿令牌去找医士。”

宋嚒嚒六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正品红装,是帝子殿名副其实的大姑姑,如果十三殿下不更上一步,也休想命令的动她。

可宋嚒嚒甚至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从十三殿下入住帝子殿就颇多照顾:“你赶紧去当值,交给我你还不放心。”

“放心,放心。”说着心疼的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不放心的离开。

宋姑姑看着小李子的背影,叹口气,是个不错的孩子,如果锦榕只是个小丫头能找上李公公当对食是天大的福气,可惜,锦榕是锦榕,如此漂亮有野心的小姑娘,小李子注定消受不起。

装饰单一的下人房内,橘色的烛光忽明忽暗的摇曳,即便是一等大宫女又如何,没有主子的允许,依然用不起红烛锦罗。

木床上,锦榕已经醒了,疼痛钻入骨头,她咬紧牙关硬挺,她告诫自己这点伤算什么,以前比这痛的委屈她都受了,还在乎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