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黄皮 作者:媚媚猫/青函

标签: 武侠, 小说, 媚媚猫, 言情, 古风, 传统武侠, 武侠小说

内容简介

如果一个人生活在乱世, 如果那个人只是一个地面上的小流氓, 如果那个人又长的很难看, 如果, 如果那个人就是你…… 请问! 你怎么办??

【正文】

第1章

孙六顺是山前村孙老实家的六小子,他的哥哥分别叫一福二寿三喜四康五财。真是好意头!村里中过秀才的周先生算命说这个六顺将来必成大器,所以孙老实就特别偏疼这小儿子一点。

孙老实名副其实,一辈子都是个老老实实的人,那五个儿子也都是老老实实的人,他靠买馒头豆汁养活了六个小子,又给老大老二娶了媳妇,连两个儿媳妇也老老实实。六顺常常庆幸他爹的命还算好,如果嫂子是个悍媳妇,凭爹爹哥哥还不被她们欺负死。

可是这样的人家注定穷,三哥孙三喜已经三十大几了,他爹还是无力替他娶媳妇,小时候六顺不明白三哥为什么会半夜猫在小河那冰凉的水里嚎叫,可是后来就懂了,虽然没有浸水,可他感到透心的冷,看着家里这六张麻木的脸,只觉得自己以后也注定这样活,这样死。他就憋闷的受不了,所以十五岁的六顺第一次离家出走,这在村里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那一次六顺只离家了三天,饥饿就把他带了回去,爹爹带着哭音叫他:“顺——”

半夜六顺把爹叫到外头拉话,说:“爹,咱不买馒头了,俺看集上药房的山桔梗买10几个钱一两哩,临村后山头就长山桔梗,时日里大牛小春他们挖买给收药的涂老爷才3个钱一斤,咱也去收药,我已经和药房的人说了,50个钱一斤,他们有多少要多少哩”

爹用铜烟袋敲着他的脑壳:“顺啊,做人要老实,这样出头晃脑的事不是咱正经人家干的,啥人就啥命,咱现在要攒钱给你三哥娶媳妇,可不敢瞎败乎了,将来把你们带契着都娶上媳妇,爹就闭眼了”

六顺知道家里已经攒下5吊钱了,再过个七、八年大概可以给三哥娶上媳妇,可是还有四哥五哥……爹眼角是幸福,他心里是绝望,他实在不甘心,所以做了这辈子第一件大坏事,偷了家里一吊钱走去收药。于是学到了第一个大道理,世道是不公平的。

他倒是顺利收到药换到钱,可是脑门子贴了块膏药的涂老爷见到一个半大毛小子也敢来抢他的生意那还有什么客气,在六顺回家的路上一拦,不但打了他半死还把孙家砸个稀烂。从此,村里的人背后都叫他是孙老实的败家小儿子。

这以后他爹就把他看的紧紧的,再不让他出门了,每天早上他帮着爹把馒头车推到城里,天黑了再推个空车回来。这样日复一日,让他几乎以为命运在没有转机了,直到那一天他见到杜风寄。

那是一个冬天,天刚下过雨,他们的馒头车马上就到城里了,却突然被个坑绊了一下,一推车雪白的馒头大半撒在泥地里,一群小乞丐从四面冲出来,各自抓了几个馒头就跑,六顺气的要死,回身去抓一个10来岁的小孩,那孩子被他一吓,摔在地上大哭起来,然后一个跑的最远的孩子反身冲了回来拉起这个就跑,六顺一把抓住新来这个,这个更不含糊,立刻将原来那个一送,看着所有人都跑掉了,六顺打量罪魁祸首。这个孩子更小,只有7、8岁的样子,手里还抓着两个馒头,正用倔强的眼光看着他。六顺要打,孙老实过来把他拦下了,又从馒头车里拿了两个干净的馒头给了这个孩子,说:“都是爹生妈养,这娃娃还小呢”,

六顺没想到他爹的好心会回报到他的身上,没隔半年,那个组织大家抢馒头的小乞丐就回来了,一个孩子说起话来象个大人似的:“我打听过你们村里人了,孙老实的败家小儿子,大名鼎鼎啊”六顺气的要咬他,那知道他立刻拿了一包银子给他,说:“我看好你,这钱给你做买卖当本钱,给你爹他没胆花。”

后来六顺打听到这个小孩子有个奇怪的名字,叫杜风寄。他刚杀了本城的混混头子,分光他的钱逃跑了。

六顺守了这钱几个月见没出事就开始倒腾,他卖香料、椿石粉、收皮草、还倒腾洋酒,孙家阔气了,全家人开始事事听这个小儿子的,六顺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土头土脑的乡下娃娃了,他3年前开始读书,一口乡音变成了地道的官话,腰秆子也硬起来了。

其实六顺的命可是一点也不顺,他自己改名叫孙陆,取六的谐音。,他眼光很准,看好什么什么就赚钱,可是每一次开始干出点样来就一定出点事,卖香料卖到的钱遭了盗贼,运石雕的车翻在山沟了了,皮草铺子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一次次打熬着挣出点家业,又一次次打回原形从头做起,这样足足折腾了10年,孙陆开始怀疑老天是不是不让他发财,不过当初给他算命的周先生给他讲过一个名叫姜子牙的人年纪挺大还做买卖,而且也是干什么陪什么,还带累的朋友一遭陪钱。可是后来这个姓姜的还是当了大官,自己好歹还带挈着家里的3个哥哥都娶上了媳妇,三哥娶的还是十里八村都难挑的俊媳妇。如果一直是太平日子,孙陆有把握成个大商家,可是后来世道开始不太平了,南边有个李闯造反,北边又有个辫子军打过来,税银越抽越重,生意越来越难,孙陆的周期性大灾难又降临了,他一批货在海上被红毛海盗抢个干净,连运货的人也一个没回来,陪了人家的货又陪了抚恤银子,孙陆又一次被打回原形。

彻底改变孙陆命运的是辫子军进城的前一年,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叫杜风寄的小孩子,当然那孩子已经长大了,而且他的脸象生了黄疸一样变的焦黄,他是专程来接爹爹一家人去南边过日子的,孙陆相信他的话,他说:“要改朝换代了,平头老百姓还是避一避吧”于是他就凭自己多年在家里积下的威望劝服全家一起到了杜风寄的地盘——扬州。他也知道了这个杜风寄到了扬州还是混黑道,扬州城里提起黄皮小杜已经是无人不知。

这杜黄皮给他一个他以前没想过的观念,乱世的钱比太平世道的钱还好赚。以后他们大到从外洋买红毛大炮,从云南运军马,小到世面上的油盐,明的暗的都干,短短两三年,孙陆就得了个陆上龙王的称号,成了新朝代南方第一的巨富,也成了杜风寄十个结义兄弟的大哥。多年以后,他问排行第四的杜黄皮,为什么当初那么看好他,杜四说:“那么多打击也打不倒的人,天生就是干大事业的料”。这样的眼光造就了一代大豪,

这就是十个兄弟的大哥,富可敌国的陆上龙王孙陆。

第2章

现在正是个世道最乱的时候,在漠北军营里主帅帐前一个英武的男人正焦急的等候传见。他叫烈万华,行伍出身,人只有30岁,打仗已经打了13年,积军功一路升到大将军,这次奉命跟主帅朱辰沐在此牵制辫子军。听闻主帅要冒险进犯,前来劝荐的。

朱辰沐是皇室宗亲,辈分很高,而且是强硬的主战派,颇受百姓爱戴,时局吃紧了皇上就派这个皇亲出来带兵。可是凭多年的作战经验,烈万华却发现朱辰沐的军事才能属于纸上弹兵的,轻浮燥进,外紧内松。大概是看过很多带兵要严的记载,一来就先没事找事打了大将毛大寿20军棍,毛大寿跟自己出生入死多年,这分明就是给他这个副帅来个下马威。同时朱辰沐又打散原来的编制,带领士兵排练起一字长蛇阵、五行八卦阵什么的阵型。看着朱辰沐胖胖的身躯总是身先士卒的操练,烈万华到一点不怀疑他抗敌的决心。监军秦逢春更是三日一折,夸奖在淮汀侯朱辰沐的带领下“军纪日严,军容日盛,方显我堂堂大明之天威……”。但是烈万华看着一队队整天走来走去的队伍,怎么看都不象是能打仗的样子。现在这主帅又要率这20万大军以雷霆之势出击女真人。他虽然知道主帅看他不顺眼,可也不能不出声了。

他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朱辰沐才传他入内,烈万华看到朱辰沐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山谷正在和那个官场左右逢圆的秦逢春在说:“从这里连夜通过,三更可到敌营,定打他个措手不及……”

烈万华吃了一惊,道:“元帅!这里人称鸡脚沟,地势最是险恶,我军通敌营只有一条路,敌军过来却有三条路,硬拼我们没有地利啊”

秦督军抢先开口道:“烈将军真有意思,在中国的土地上我们还没有地利了,皇上派侯爷领兵是上承天意,我们已经有了天时、再加上我们熟识地理,将多兵广,这就是地利人和了,侯爷运筹帷幄,奇兵突袭,我军必胜,到时候也少不了将军一份功劳,将军你何必多加阻挠呢?”

烈万华知道和这样的文官争不得,转向朱辰沐道:“元帅!您广读兵书,如果鞑子在鸡脚沟中段要分路的地方设下伏兵会当如何?”

朱辰沐道:“鞑子蛮夷之人,如何懂得我汉人的行军策略,他们如何能知道本帅偷袭,如今我有探子密报,鞑子首脑努而哈赤现今正在营中,守营敌军不过6万,我以20万大军以雷霆之势压过去,他如何能挡”

烈万华道:“大帅,敌首既然在彼,防备必然周密,我们还没有夺回容城,冒险袭击樊篱,万一被鞑子前后夹攻,我军困在80里鸡脚沟进退不得,恐怕全军覆没”

朱辰沐厌恶的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副将,道:“那将军在本帅未来之前把大营建在这险地是和居心!”

烈万华道:“鸡脚沟在我们这边只有一条路,易守难攻,营帐建在这里就可以放心攻打容城,解除这后顾之忧在反扑敌军才有胜算”

朱辰沐道:“容城区区小城,你围了半月还未进攻,现在擒贼擒王的大好机会,你又踌躇不前,朝廷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贪生怕死的小人才会节节败退”

烈万华扑跪在地,道:“元帅,末将并非贪生怕死,我已经想好了作战步骤,此地多山,地形复杂,实在不利强攻,您给我3个月的时间,我一定拿下樊篱,逼退敌军。”

朱辰沐道:“李闯打到临潼了,朝廷内那些奸佞小人要皇上和鞑子议和,借鞑子兵来消灭李闯,再没有捷报传回去,等皇上听信那些话,那就引虎入室了。如果我再等下去,整个局势就必败无疑。

你是习武之人,眼光未免浅窄,如果依你慢慢打下樊篱,朝廷已经和鞑子议和了,你打胜又有何用?

何况这一战本帅有十足把握,一定要那些主和的官员看看,什么才是救国之道,你休再多言,害怕也不必和本帅上阵了,留5000个兵丁给你替本帅守住大营,等本帅凯旋归来,定治你胆小怕事之罪”。

结果一点也未出烈万华所料,但是他现在只希望朱辰沐真的胜利回来治自己胆小怕事。鸡脚沟两边的大山就象一个怪兽的嘴,20万手足兄弟都被它无情的吞噬,地上处处有埋伏,火炮在这狭窄的地势里打死的人远没有自己互相践踏而死的人多,敌军甚至没有多大的伤亡就轻松拿下了一直对他们威胁最大的铁将军烈万华的军队。烈万华率着五千小兵故布疑阵,拼死突围,才将身负重伤的朱辰沐救出来,此刻他们只能靠烈万华对地形的熟悉躲在山里。清军搜查了一下没有找到,也就不耐烦理这些成不了气候的漏网之鱼,继续挺进了。

朱辰沐终于伤重不治,烈万华对此人的正直倒是十分钦佩,朱辰沐死前给朝廷上了一份奏折,泣血历数自己的过错,死谏皇上不要借兵缴敌,同时大力保荐了烈万华,一旁的秦督军也立即说:“元帅放心,这次失败秦某难辞其咎,请将奏折交给秦某,在下一定在皇上面前推荐烈将军……”

事后烈万华对杜风寄讲到这里的时候,杜风寄立刻道:“操!他想玩阴的。”烈万华惊道:“为什么?”杜风寄道:“他在皇帝面前推荐你不就等于他以前眼光是臭的,那以后皇帝怎么还会重用他,何况监军责任重大,这小人不整你自己就要完蛋了。”

但是当时烈万华完全没有怀疑秦督军,反而就地召集民勇、整顿军防,看看已经略具规模,只等着朝廷下旨让他继续出兵。

他等来的是一纸檄文,上面说他:“不思皇恩,通敌叛国,陷主帅及20万将士于死地,还有秦逢春及朱辰沐的奏折为证。罪诛九族,已将叛臣妻及一子诛杀”烈万华束手就缚、面圣申辩的打算在见到秦逢春之后彻底打消了,新升官的秦督卫拿出他妻子的头:“皇上有旨,叛臣烈万华就地正法,首级传城示众,大家看看通敌卖国的下场!”

烈万华血红了眼睛,拼死突围,全仗着这新上任的秦督卫太过怕死,让兵丁牢牢守住自己,烈万华才有机会逃出重围,但是秦大人怎么会放过他,经过半个月的逃亡,烈万华已经伤痕累累。斩草当然要除根,秦大人不顾杀敌,先除内患,率众极力追杀烈万华。后来杜风寄对烈万华说:“能让5万人马追杀一个人,你也算值得骄傲了”。

在扬州边上的盐城境内,烈万华终于被大军逼到江边无路可退,他满身浴血,腿上还擦着一支羽箭,但是身上的伤和心内的伤痛比起来算不了什么。他对曾是他牙将的林渡大叫:“林将军,你知道我是冤枉的,秦逢春诬陷忠良,天理不容,你看在我们共事一场,让我去朝廷面圣理论,烈某决不逃走,只求将军别把我交给秦逢春。”林渡骁勇,但是心胸狭窄,一直没有受重用。秦逢春一来就提升他为参将。所以他当这是知遇之恩,奉命追杀烈万华。

林渡道:“我知道你挺冤,但林某也是奉命办事,你认命吧”

烈万华心内充满愤恨,叫道:“林渡你杀我不要紧,但是秦逢春无才无德,你也不是大将之材,军队由你们统帅必败无疑,到时候你怎么向千千万万同胞交代,怎么面对你一生忠义的父亲,烈某忠心为国,落得如此下场,就看你们如何收场”

林渡阴沉着脸道:“秦大人吩咐将你就地处决,你有什么话,就向阎王爷说去吧”

烈万华仰天狂吼,跳跃着向江边跑去,来到水边,更不犹豫,纵身跳进河里,向对岸飞快的游去。林渡叫道:“放箭!”士兵大多不会游水,只是在岸上向水里射箭,烈万华潜在水里向前力划,眼看去的远了,膺力不够的士兵已经射不到他。林渡拉满弓弦,“嗖”的一箭正中烈万华左肩,烈万华吃了这样一痛,却不停留,带着一道红红的血线向江中游去,却转瞬又中了两箭,离岸边还有大半水程,又一箭到了他背心,烈万华知道自己难免,眼中透出绝望,正这时,一道银光飞来击落了那支长箭,烈万华见打落长箭的是一锭纹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抓紧这个机会拼命向前游,耳听到后面射过来的箭又被打落几支,再游几下,已经没有箭可以射过来了,离岸边也近了,他探出头来,第一眼就看到一个面皮焦黄的少年向他伸出手,一把把他拉到岸上。那少年不过18、9岁,力气却大的惊人,拖着他向下游跑去。

岸边林子里有一个30多岁的男子,一身华服,气度不凡,他骑着一匹马,将牵着的那匹马的缰绳交给那个黄脸少年,那少年抓起烈万华跳上马背,三人两骑立刻飞跑而去,两匹马竟然都是罕见的良驹。

上了马背,那黄脸少年才对烈万华说了第一句话“把外衣脱下来!”烈万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还是依言脱下外衣,那黄脸少年对旁边的男子说:“大哥,你快马再沿着江跑20里,把这衣服和箭放在江边,一半浸在江水里,然后在蛇皮陈的赌场和我汇合。”那个男子应声去了,然后他带着烈万华向林子深处驰去,烈万华见他处事决断,指挥若定,迟疑的问:“恩兄怎么称呼,可是知道烈某冤屈吗?

那少年道:“我是扬州城的小混混,人称黄皮小杜。其它的事,到地方再说”

这少年正是杜风寄,他刚刚和大哥孙陆做成一单大生意,心情十分好,就和孙陆骑了马在江边溜达,不觉一口气跑到了盐城,正遇到烈万华,为他不屈的斗志折服,所以伸手相救。

两人兜兜转转,到扬州蛇皮陈的赌坊时孙陆早已经到了,杜风寄一边给烈万华包扎伤口一边问:“我听见你叫烈万华,追你的人叫林渡,是不是那个朝廷悬赏通敌叛国的烈万华?”

烈万华吃了一惊,道:“江面这么宽,你能听见我们说话,杜兄好耳力。”

杜风寄道:“能躲过5万大军的追杀,烈将军的功夫怕是在江湖上数一数二了。”

烈万华道:“我是少林的俗家弟子。”

杜风寄一边吩咐拿吃的一边不经意的道:“难怪,你的功夫应该不在现在的四大公子之下。你的事不介意就和我说说。”

烈万华就慢慢讲出了自己的经过,杜风寄除了在讲到秦逢春回朝廷时骂了句脏话,基本没有做声。烈万华太过疲累,沉沉的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杜风寄笑着问他:“想不想知道追你的人怎么样了?”

烈万华当然想知道,于是杜风寄就说:“秦逢春我算服他能混到督卫,昨天林渡拿着你的衣服向他报告你淹死了,他就是不信,亲自带人到河边捞你的尸体。我见他这么有精神就给他找了点事干,让李闯王的部队‘不小心’和他碰面了。他可真有种,打都没就全体归降,其实闯王的部队还没有他们人多呢!”

烈万华觉得十分痛心,半晌无言,杜黄皮又道:“李闯王见用不着这样的稀泥软蛋,就把秦逢春一刀宰了,林渡功夫好,就留下来了,其实要宰也该等稳定稳定这些降卒再说,这下以后还有那个统帅敢投降啊!闯王勇则勇矣,但是毕竟还是草莽,就是夺了天下恐怕也难长久。烈将军,你现在没事了,可有什么打算”

烈万华道:“我想进京去”

杜风寄皱眉道:“列将军,我很敬佩你的为人,你如果想杀皇帝给你家人报仇我劝你等一等,这皇帝的位置坐不久了,到时候你可以偷偷去打落水狗,但是如果还想回去面圣求他还你清白就算了吧。这人刚愎自用,就算心里知道错了让他承认也没门。你去就死定了。”

烈万华黯然道:“不是,我不会弑君可也犯不着为他尽忠了,我想去接我留在乡下的老管家,他对我象自己儿子一样,半年前才回家纳福。我想接了他来投奔杜爷你,要是杜爷不愿,也带他来南边避祸”

杜风寄道:“现在你风声紧,这事交给我大哥,他刚有一批货要运去京城,我叫大哥来,你们自己商量吧!”

烈万华后来才知道杜风寄叫大哥的这个孙陆真不愧陆上龙王,翻手云覆手雨,一路有孙陆海龙标记的车队在过关卡城门畅通无阻,轻易就接了烈万华的老管家烈福。于是烈万华就由一个威风凛凛的铁将军变成了混地面的混混,十个结拜兄弟的老二,功夫最好、打仗最狠的铁门闩烈若海。人称“要破杜黄皮,先打铁门闩”的悍将。

这是十个兄弟的老二,威风赫赫的铁将军烈若海。

第3章

花艳春这个名字让你一听就知道是干什么的。没错,她是花满楼的红牌姑娘。

她的皮色略黑,但身子修长,脸上斜飞了一对娇滴滴的单凤眼,修长的手指总是懒洋洋的拦在尖下巴上,六分的姿色,到透着十分的俏丽。脚是没缠过的,比一般的男人都还大些,但好在纤瘦,也就现出一种别样的味道来,此刻她正赤着她的脚拨弄地上的大花猫,那猫任由她撮弄,只在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今天是她生日,过了这个晚上,艳春就满25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过这么老的,现在已经深夜,艳春身边的男人已经睡熟,和以前一样,她在那个舒服的大椅子上坐着,什么也不想。可今天那软软的椅垫好象有一种吸力,她觉得自己正在慢慢的沉下去。正静静的、慢慢的陷到一个不可知的地方去,她突然烦躁起来,不觉脚底就用了力,狠狠的挤了那猫一下,猫儿发出一声难听的叫声,窜了出去。

艳春抑制不住一种冲动让她一定要出去走走,角门已经上了锁,艳春换了一身颜色素净的淡青色衣服从墙角一个洞里爬出来,她一下觉得天地都宽阔了,天气有点凉。街上冷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别进一条小巷子里,远处传出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就在这附近,别让那小子跑了!”之类的声音。艳春暗叫不好,她知道自己遇上当地的流氓。她屏息猫在巷子里,一会功夫就有5、60个手拿长刀棍棒的人从不远处匆匆走过,可是她没有什么经验,转身就跑,不跑还好些,这一跑那写人立刻听见了,一个叫:“啊哈!原来在这里,弟兄们过来啊”艳春那里跑的过这些人,一下就被他们围起来了,另有一个道:“不对,这是个娘们!”又一个道:“还他妈是个挺好看的娘们,带走吧,回去也可以爽一下。”一边说还一边去摸艳春的脸,艳春当然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她感到有点可笑,自己不老实呆在花满楼接客,竟然跑到街上被人强奸,可心底深处却透着一股悲哀。

便在这个时候,艳春右手边一条巷子里传出声音:“老杜手下的人还真他妈的精力旺盛,就是眼神差点,你老子就在眼前还看不见。”随着声音,一个长条身量的人从房檐上溜下来,他挂在哪里象一张蜘蛛网一样,不动再也看不见。

他径直对艳春道:“小丫头,下次别半夜三更的溜达,快跑吧!”那伙人怒吼一声都扔下艳春向他围过去,艳春赶紧退后想跑,但心里却不忍这个为救她陷身的人独处险境。不由停了下来,后面那一大群叫:“看你也是一个人物,老大说你只要改个称呼,别说自己姓杜我们就放过你。”

那人呲了一声,道:“行,没问题。改名叫你老子。”这边人听了大怒,道:“杜黄皮!你死定了。”

杜黄皮笑道:“那倒是,是人都死定了,你老子能比你们多活个七八十年再死也就够本了。”转头对艳春斜眼笑道:“妹子,怎么不走?看上我了?看上也等哥哥去找你啊!”

如果是一般家里长大的女孩子,听这些话一定气走了,可象艳春这样阅历的人已经能判断别人的真正意思,她在他的目光里读到了关切和焦虑,于是她郑重点点头,转身逃去。看她这样,杜黄皮倒怔了下,可是轮不到他反应了,一群人已经怒吼着冲了上来,和他乒乒乓乓打在一起。

艳春并没有跑远,她从另外一个巷子里别回来,手里拿着一根晾衣服的竹竿,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地上已经躺了十几个人了,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从杜黄皮蹒跚的脚步看。他也挂彩了。小杜的打法很吓人,他快速向前跑,并在巷子里窜进窜出,后面追上的人少于三个就突然出手,而挨了他一拳的人就没一个能爬起来的,这样的打斗进行了两顿饭的时间,围攻杜风寄的人明显看出累了,艳春看到一个使棍的悄悄进了一个巷子,不知道什么意思,小杜在从那巷子边过一条棍子打侧面悄悄出来砸下去,她忙大叫:“小心!”然后挥舞着衣竿冲上去,杜风寄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让开了头,那一棍狠狠的砸在他左腿上,于是他腿一软向冲过来的艳春迎头跪了下去,也多亏这一跪。艳春这准头奇差的衣竿才没有招呼到他身上,后面一个使单刀正抡圆了准备剁,突然一截竹竿迎面搠来,慌乱中向后一仰身,手中刀向上一挥把那竹竿切成斜茬的两半。

竹竿被砍时,艳春觉得一股大力冲来,把她的手臂都震的麻了,那竿子就要脱手,可跪在她面前的杜风寄伸手抓过她的手臂往自己怀里一带,艳春跌在他怀里的同时那竹竿的斜茬已经象剑一样刺穿了刀客的咽喉,失去控制的长刀落在两个人中间,杜风寄一把推开艳春,接住刀的顺势向身后一挥,正把身后赶来偷袭的人拦腰划开,一蓬血雨打在杜风寄身上,把他的脸都染红了,浓浓的血水从头上流下来,小杜一下睁不开眼,加上腿上剧痛,于是他也不急着起身,仍然单膝跪在艳春面前,全神戒备。

剩下的30几个人一时不敢过来。

这时传来一个声音:“老大,有消息说今晚老杜的手下要伏击老大,我带了兄弟们……”突然他见到老大全身浴血还跪在一个女人面前,惊问:“咦?老大你这是……”

一听声音,杜风寄就知道是兄弟柳青来了,他放松下来,抹了下脸上的血水,道:“已经打了半天了,这姑娘救了我,我这是在拜谢她救命之恩呢!”说着慢慢站起来。

柳青立刻扑的对艳春跪下来,并重重扣了两个头,道:“谢谢姑娘救了我老大!”

艳春窘的没办法“呀!”了一声就要逃开,杜风寄已经笑着把柳青拉了起来。然后活动活动腿,骨头没断,只是淤了碗大一块青,实在小意思。

这时柳青带来的人已经和老杜的人干上了,这次两边出动的都是精锐,但老杜的手下都已经被小杜拖的很累了,新力军的人数也比他们多,所以没多久地上就又躺下20多个,小杜这边只伤了2个。

艳春睁大眼睛看着杜风寄,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这个人和自己长的有点象,都是细高的身材,都有细长的眼睛,在暗夜中,两个人肤色都黑黑的,他张开嘴,牙齿和自己一样雪白整齐……他的手也一样细长,那只手摇了摇她“喂!你想什么呢?我和你说话呢”

杜风寄有点晕,这个姑娘怕是吓着了吧,他对着她耳边说话,她居然往他喉咙里看。

艳春惊觉,满脸绯红,“什,什么?”杜风寄叹了口气,不再用刚才商量的口吻,而是直接命令了几句,艳春答应着走到远处按照杜风寄叮嘱的用力大叫:“大家快闪,官差来拉!”两边打斗的人立刻停了手,能走的扶着不能走的,一瞬间撤的干干净净,连地上的尸体都拖了去。这是地面上混混的不成文行规,不论胜负,莫与官斗,艳春这一嗓子就跟鸣金收兵一样。

等大家都走了,柳青问杜风寄:“老大!我们什么时候才干掉他们,干吗忍老杜那兔子,又不是打不过他?”

杜四道:“我在等一个人,不过现在时候也差不多了,告诉兄弟们,现在起不用忍老杜了,不过每打胜一次都要故意败两次!你去吧。”柳青对这样的怪命令居然没有任何疑问,答应一声走了。

杜风寄笑着问艳春:“我叫杜风寄,外号黄皮小杜,你怎么称呼?”

有了刚才的尴尬,艳春突然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的花名,犹豫着说不出话。

杜四道:“真是,刚才多勇敢,怎么现在想起害羞了,你不回答,我可就要叫你竹竿了。”

艳春觉得他的笑容里带一点暧昧,脸又红了,她暗骂自己怎么向个不懂事的丫头,于是她说出自己本名“尤春”。

小杜道:“那么尤春,今天晚了,你住那里,我送你回家吧。”

艳春吓了一跳,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得了”转身逃也似的走了,可是突然停下,对杜风寄道:“明天到聚风楼,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未时我等你。”

小杜道:“该我请你,明天未正二刻,聚风楼见啦。”

回到花满楼,艳春抑制不住胡思乱想,小时候她遇过一个云游的道士,他算出艳春满25岁就会时来运转,从此安享富足。过了今天就转运,为什么是今天,那当然是今天遇到的……她低下了头,喜悦从心底里溢出来,挡都挡不住。自己身份低微,可他是个地痞,也许不会嫌弃吧,艳春打算先不告诉自己身份,等他离不开自己以后,一切就好办了,至于怎么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春是很有办法的。

第二天艳春午时就到了聚风楼,还没到未时,小杜也就来了,艳春知道小杜的外号为什么叫杜黄皮了,他的皮色是一种异样的浊黄色,焦黄里透着黑,象刚下过雨的黄泥路,连白眼珠都是淡黄的,加上弯弯曲曲的头发,整个皱皱巴巴没精打采的样子,跟昨晚那个英姿飒爽的老大判若两人,小杜老远已经迎了上来。开心的叫她:“尤春!你来啦。”

这样的差异,艳春觉得有点失望,不过她轻声告诉自己,以后可以尽量在晚上看他,想的自己也不好意思,抿嘴笑了。

昨天那手又搭在她肩膀上,小杜道:“尤春哪,看来以后我得适应你的反映速度,每次和你说话都给点时间你傻笑,想什么好事呢?告诉我行不行?”

艳春怎么告诉他自己在想怎么把他算计到手,只把眼睛斜斜的瞟向他,娇嫩嫩的声音说:“你想听?”

杜风寄注意到她不在称呼自己“爷”,十分高兴,睁大眼睛点点头。艳春道:“我在想刚才遇到的大胖子,穿了件大花衣裳,肚子刚刚顶起一朵花来,他人又黑,那真是……”

杜四笑起来。“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肚子上,我知道他,你这还好呢,有一次我见他穿着带黑条纹的绿衣服,整个象个大西瓜,他来求我运货,我借机会在他肚子上拍一下……知道吗?他名叫刘大元。果真又大又圆。”

当日她们两个吃饭吃了两个时辰,直到小杜的兄弟有事找他了才罢,临走时小杜看到她眼里,道:“尤春,你要是有什么难处想我帮忙千万开口!”艳春象踩在棉花堆里走回去,尽管闭着嘴不笑,那快乐忍不住,便从她全身透出来。巧的很,路上她又遇上哪个胖子,她不由对他嫣然一笑,然后飞快走了,留下那个黑胖子傻傻的呆在原地。

以后是整整十天的快乐时光,老天好象特别眷顾她,她对妈妈推说有病不接客,妈妈竟也没有逼她,还让她每天去找大夫看病,也是艳春就天天找借口和小杜呆在一起,她们谈天说地,艳春使出浑身解术让小杜笑,结果不出她所料,小杜果然越来越喜欢和她一起了。

今天她是那样的开心,因为杜风寄对她说:“尤春,能遇见你真好,我一直都只有男的朋友,一个女的朋友都没有。”她的心象长了翅膀一样,脸不由自主的一直红着,她等心跳的好些了,又转了好一会,呆的天擦黑才回去,花满楼的嫫嫫一见她就咦一声,“姑娘今天怎么这么漂亮?可是知道喜事了?”

艳春一惊,问道:“什么?”

嫫嫫就笑者答:“今下午,绸缎庄的刘大爷进门就指名要姑娘,说要包起你呢,那刘大爷家底不错,年纪又不大,姑娘可得加把劲。”

艳春却觉得一桶凉水浇下来,刘大爷就是那个象西瓜的黑胖子,这两天她一直幻想着以后的前景,都忘了自己眼前的身份了,她面青青的站在那里。

嫫嫫已经40多岁,又是在这样的地方那里还有看不明白的,叫了声:“天爷!姑娘你在外头有了人了?”

艳春几乎哭出来,咬着牙摇头:“不,我只见过他几次。”

嫫嫫叹气道:“什么样的,和老婆子说说,你不乐意就快找他想想办法。”

艳春绝望的想,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只要再给我十天,我就有把握让他正正式式的娶我,可是她现在必须冒险试一试了。

第二日她穿了粗蓝布的衣裳,杜风寄见惯了她这几天精心打扮,觉得她不施脂粉的样子也别有味道,笑着道:“尤春,你不收拾到还更漂亮了。”

艳春鼓起的勇气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她还是不敢直说,又不能不说,低着头把自己做出楚楚可怜的神态道:“杜爷,最近有人缠着我。”

小杜笑道:“是刘胖子吧?”

艳春吃惊的抬头:“你怎么知道?”

小杜道:“那还用说,你那天出门我就在看,刘胖子在街角看着你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其实他这人其实挺不错,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个色胆,谁让咱尤春长这么漂亮呢。”

艳春道:“请你帮帮我。”

小杜夸张的鞠躬道:“没问题,姑娘的愿望就是对我的命令,我让这只胖苍蝇消失。”动作很滑稽。

这让他看起来有点稚气,艳春试探着问了句:“杜爷,你今年可有25岁?”

小杜道:“有眼力!别人就想不起来问我的岁数,我属鸡。今年十九岁。”艳春十分震惊,杜风寄怎么看也不象十九岁的人,也不是说他看上去特别老相,只那成熟睿智的眼神老头子都不一定有。自己竟然比他大了六岁。

杜风寄问她道:“你呢?”

艳春没有从震惊中恢复,呆呆的问:“我什么?”

小杜嘘了一声道:“前两天不挺好的,怎么又反应不过来了,我问你多大啊?”

艳春黯然道:“我25岁了。”

小杜“啊”了一声,道:“比我大那么多,对不起这几天和你说话这么不客气,早知道就不叫你名字了,叫春姐姐。”

艳春问:“你不嫌我吗?”

小杜道:“那有什么好嫌的,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呢。”

艳春生起无限希望,心想打铁要趁热,鼓足勇气道:“杜爷。其实我、我不是大家闺秀。”

小杜笑道:“早知道,大家闺秀哪会拿竹竿捅人。”

艳春急急的说,生怕一住口就没有勇气继续下去:“我、我是一个青楼女子。”

小杜道:“哎,这我也早知道了。”

艳春睁大眼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杜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晚上,我要送你回去,你不肯,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让兄弟偷偷跟着你,他直跟到花满楼,当时就查清你的身份告诉我了。但你既然不肯说,我就只有关照你们妈妈顺着你了。”

原来妈妈没逼她接客是这个原因,艳春突然觉得有点怕他,小杜又道:“春姐,我觉得我们很投缘,而且我又没什么亲人……”

艳春心突突跳:“来了来了,他要说娶我了。”

小杜接着说:“我真认你做干姐姐好不好?”然后他又笑:“反正刚认识你就跪了你,亏也吃定了。”

然后他注意到艳春霎那间脸上的血色都褪净了,惊问:“怎么?不舒服?”

艳春嗓子干涩,强笑道:“是有点,也不知道怎么头晕,大概鬼天气太热,我要回去歇歇。”

小杜笑道:“要是我没看到过你勇敢的样,一定以为我把你给吓着了,现在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艳春尽量装着正常,道:“切,好容易出来玩,回去那么早干什么,我还要找人下棋呢,你别陪我了。”

小杜伸伸舌头,他在艳春身边才会露出顽皮的神态,道:“两个人对着块木头放些黑黑白白的旮瘩,闷死人,那你老人家自己去吧,我劝刘胖子死心。”

晚上艳春回到花满楼,刘大元一直在等她,艳春这才知道小杜是怎么“劝”他的,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艳春觉得有些愧疚,她带他回屋上药。

刘大元道:“艳春,我知道我各方面都不如杜爷,但是请你也考虑一下我,杜爷太年轻,他不懂怎么对人好,和他在一起你不累吗?”

艳春僳然而惊,不错!这几天她好累,装模做样,战战兢兢刘大元又道:“我是丑,可我真心喜欢你,我会是对你最好的人。”

艳春觉得他眼光灼热无比,不由有些心慌,问:“你这么说他,不怕他吗?”

刘大元轻笑:“我下定时候你们妈妈就警告过我了,刚才她还说我不自量力,你看我怕吗?我打算抢他看中的女人,早料到他会打我,这还是轻的,可是我不怕,我一定和他抢抢看,艳春,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