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禾听到她笑,转头朝她吐吐舌头,继续一扭一扭。瞅了一眼放在她腿上、看起来年代颇久远的小木匣子,忍不住好奇:“奶奶给你了什么好东西呀?”

“传家宝。”桑冉有点无奈地道。打开匣子,取出里面叠着的暗红色衬布,一层一层打开,露出里面碧绿通透的一对玉镯子。

陆嘉禾“啧啧”两声,笑嘻嘻道:“好啦,现在你已经是得到家族承认的陆家小媳妇了,以后就乖乖伺候本少爷吧!要是敢出去勾搭野男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哼!”

桑冉斜了他一眼,探手过去在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掐了一把。

“嘶——”陆嘉禾倒吸一口冷气,夹紧双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你等着!看本少爷回去怎么收拾得你下不了床!”

-

市人民医院住院部。

郑泽下了班,照例先回家洗了澡换身衣服,然后拎着陈嫂准备的饭菜,送到医院。

周雁儿却不在病房里。

郑泽叫来护工问话,护工说中午郑泽走了之后,周雁儿睡了个午觉,醒了之后说要去花园里晒太阳,就一直没回来。

郑泽脸色有些阴沉:“都这个时间了,她不回来你不会下去叫吗?天都黑了,晒的哪门子太阳?”

护工支支吾吾的。

郑泽一脸不耐地把人打发走,刚准备亲自下去找人,周雁儿自己回来了,拄着拐杖一蹦一蹦的。郑泽走过去,打算抱她进来,却被周雁儿皱着眉推开,继续慢吞吞地蹦着走。

郑泽觑了一眼她的神色,似乎不太高兴,于是暗自揣测着,这是跟谁闹不愉快了吗?

周雁儿一言不发地爬上床,面无表情地看着郑泽把小桌子移过来,精致的饭菜一样一样摆上桌。男人的手指修长,做什么都赏心悦目的。

等他摆好了餐具,递过来一双象牙白色的筷子,周雁儿却没接,抬起眼皮,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现在已经六点半了吧…”她看着郑泽。

郑泽也看着她,嗯了一声。他上来的时候是六点二十,现在已经差不多六点半。

“今天怎么这么晚?”

郑泽知道她现在的状态是生气了,但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她今天状态怪怪的,他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平静地道:“每天都是这个时间,不是么。”

他看到周雁儿的眼里一抹嘲讽转瞬即逝,抿了抿唇,把筷子搁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接着听到她以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问道:“那,来看我之前,先见了谁啊?”

“没有。”郑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女人自作聪明的试探。尽管心里不悦,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回了一趟家,给你带饭。”

这下周雁儿的讽刺直接挂在了脸上:“专门给我带饭啊,你老婆呢,不介意吗?”

郑泽眼皮跳了一跳,大概懂了她火气的源头。“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之前瞒着你是我不对…我结过婚。”

结、过?周雁儿愣了一下,很快又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未免太容易哄骗了一些。这两个字,有多大的歧义啊。

之前赵城和桑冉的猜测在这一刻全部落实,周雁儿甚至没有勇气去探究他所谓的“结过”究竟是哪个意思。是结过又离过,还是仅仅只是结过?

还是后者可能性大一些吧,那么漂亮有范儿的大明星老婆,那么可爱招人疼的孩子,哪个男人舍得?

想到翟星月抱着乖巧可爱的儿子来给她看时幸福满足的模样,再看看一身病号服、憔悴苍白的自己,周雁儿心里酸的要命。跟那样一对漂亮耀眼的母子站在一起,身为第三者的自己该有多可笑啊…

丑陋不堪。

周雁儿再也控制不住,抓狂一般将小桌子上精致的瓷碗扫落在地,顿时“乒呤乓啷”一阵脆响。

昂贵笔挺的西装上溅满了汤汤水水,郑泽的脸色阴沉下来,盯着周雁儿的眼中渐渐升起不耐。

周雁儿没有看到,她垂着脑袋,胸口剧烈起伏着,搁在桌子上的右手被热汤烫得通红,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把手收回来,用力攥紧。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控制你的脾气,冷静下来好好听别人说话。”

他语气中的不耐成了压垮周雁儿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抬起头,目呲欲裂:“滚!你给我滚!!!”

从小在贵族圈子里长大,接受着高贵的礼仪教育,郑泽无疑是一个有良好教养的优雅男人,女人偶尔的撒娇耍赖可以当作情趣,但撒泼哭闹的样子就是真的不能接受了。

在郑泽眼里,周雁儿是个很识趣的女人,擅长撒娇耍赖,却非常懂得进退,会用撒娇赢得你的怜爱,却从来不会惹人不耐,所以很会抓男人的心了,这大概也是自己会被她吸引的原因。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失态。

郑泽强压着自己的不耐,却实在没心情像平时一样哄她。揉了揉眉心,尽量平静地说道:“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吧。”

周雁儿已经从抓狂的状态中恢复,只是用无比厌恶的眼神看着他,恨声道:“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郑泽彻底失了耐心,直接转身离开。关上门还没走出两步,又听到里面“嘭”的一声巨响,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显然是她把什么东西摔在了门上。

这是想砸死他的意思吗?

郑泽咬了咬牙,大步离开。

-

医院停车场。

上了车,郑泽并未发动车子,而是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起来,不等对方说话,郑泽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特么背着我做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好端端的打电话来骂我干嘛?”翟星月一副无辜又生气的语气。

郑泽正在气头上,冷笑了一声,道:“别跟我装!我们都离婚了,你做这些有意思吗?”

郑泽跟翟星月隐婚六年,为了她的事业和她所谓的梦想,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只有家人和少数几个朋友知道。别人不可能知道,他的朋友和家人也不可能专门来告诉周雁儿,背着他做这些小动作的,最后可能的就是翟星月了。

“你想要什么直接来找我啊,找她干嘛?她能给你吗?”

翟星月沉默了一下,很伤心地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郑泽又是冷笑,语气讽刺道:“新戏被别人抢走了是吧?想让我帮你拿回来?直接来找我啊,何必绕这么大弯。”

翟星月被他戳破了心事,也只有一瞬间的难堪,当初选择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早就做好了被他发现的准备,现在又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明星

郑泽和翟星月高中相识,彼此都是初恋,大学异地了四年,当时爱得深沉,一毕业就结了婚。翟星月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演员,她也确实有天赋,在帝都电影学院上学的时候就是他们那届四朵金花之一,还未毕业就被香港的星探相中,早早地出了道。

郑泽私心里不愿意继续异地的生活,但翟星月很坚持,两人为此冷战过一段时间,后来郑泽妥协,翟星月心里又感动又愧疚,把签约的时间往后拖了几个月,先跟他结了婚。

分居两地的时间持续了好几年,为了翟星月的事业着想,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对外公布,甚至翟星月平时连婚戒都不戴的。两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是郑泽有空了飞去香港看她,或者她来内地做什么活动,顺便回家来看一看。

翟星月在香港并不得志,合同期满后签了张小曼,终于回归了内地,也很快就一炮而红。

然而郑泽却渐渐发现,这样的生活并不比分居的时候要好,他们陪伴的时间依旧不多,他工作忙,翟星月比他更忙,红了之后更是天南海北地飞来飞去,在飞机上度过的时间大概比在家里的时间还多。

曾经满腔的爱意都在平日里互相的忽视和遗忘中渐渐消磨掉,他倒是没有想过离婚,说起来都很可笑,最冷淡的那段日子里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有老婆,又怎么可能想的起来离婚这两个字。

郑泽的父母很开明,对他的私生活,包括婚姻,都采取不插手的态度。毕业时草率结婚他们不反对,离婚的时候,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其实就翟星月这个儿媳的表现来看,郑家父母不撺掇他们离婚就不错了,劝和?呵呵。

促使他们离婚的导火线,是翟星月为了接某位大导演的戏偷偷打掉的孩子。

也不过是一年前的事,当时郑泽已经32岁了。

他并不讨厌孩子,甚至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每每看到亲戚朋友家软乎乎的小婴儿他都羡慕得很,但是为了翟星月所谓的事业,他们一直没有要孩子,每一次都做好了严密的防护措施。可是好不容易有了一条神奇的漏网之鱼,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打掉了。

22岁可忍,32岁不可忍!

翟星月对于这个在一起十多年的丈夫还是有些不舍的,然而当时正是她事业发展的巅峰期,到底是没有做些什么来挽回,签字甚至称得上爽快。毕竟郑泽没有亏待她,存款和不动产分了不少。

离婚之后还是挺后悔的,尤其是在发现了没有郑家这个后盾一切都开始变得不顺利起来之后,悔恨达到了极致。自己的老婆在这个吃人的娱乐圈里打拼,郑泽自然在背后没少出力。

直到前段时间有望凭借去国外拿奖的那部大制作电影被另一位后台很硬的女演员抢走,翟星月为此四处奔走、到处求人,然而她影后的魅力,到底是比不过别人的金大腿。

想复婚的念头是在哪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冒出来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只是真的没想到,她跟郑泽离婚不到一年,他身边已经有了另外的女人。她暗里各种打听,得知她腿伤住院,郑泽一日三餐亲自送饭,嫉妒得不得了。

哪怕是他们最甜蜜的热恋期,郑泽也不曾对她这般殷勤过。

离婚之后郑泽的态度一直都是像对待普通朋友一样,从不主动联系,但见面会寒暄,遇到事情只要翟星月开口基本都会帮忙,甚至她偶尔要回来看看郑父郑母,郑泽也不反对。

但是这次低劣到甚至根本没有打算隐瞒的手段彻彻底底惹恼了郑泽,对她也不再客气,电话里语气要多冷漠有多冷漠。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想要那部戏,你自己去争取。别再做什么小动作,不然我不保证,以后你还能在银幕上出现。”

电话那端翟星月脸色几变,默默收了电话。

她毫不怀疑郑泽会说到做到。当初说等她七年,就等她七年;现在若想封杀她,自然也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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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雁儿和郑泽冷战的期间,DB也遇到了大.麻烦——卢安蕊的父母几次劝说无效后,居然真的硬下心肠跟卢安蕊断绝了关系。

她的东西被父母全部打包寄到了最近刚搬的小公寓,打电话全部拒接,家里的锁也换掉了,卢安蕊在外面敲了一个小时的门,都没有人来开。

她一气之下也干脆不管了,甚至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几位队员,每天照常工作,照常跟大家一起出通告。

这样扛了几个月,最开始对梦想毫无条件的坚持,渐渐动摇起来。几个月没有回过家,有点想爸爸妈妈,眼看马上要过年了,如果爸妈一直不原谅她,她去哪儿过年?

真正做了歌手,才知道表面光鲜亮丽的背后,是不分昼夜的劳累,和无处不在的肮脏交易。每天忙忙碌碌的,怎么却好像离梦想越来越远了呢?

为了这个浮华的圈子,背弃家人,真的值得吗?

卢安蕊的状态不对,几个队员都能察觉到,宋和挑了个时间跟她谈了谈。卢安蕊自己想不通,茫然又纠结,希望从别人那里寻求答案,并没隐瞒。

然而一向睿智的宋和也沉默了。

同样的问题,陆嘉禾也正在面临。

虽然陆嘉禾极度不愿意冷落桑冉,但他能陪桑冉的时间确实越来越少了,于是每次得了空闲就全心陪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偶尔心血来潮就一起出去逛一逛,看看电影吃吃饭。

但是作为一个明星,还是近期爆红、拥有一大票女粉丝的明星,陆嘉禾出门时越来越艰难了,在街上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一认出来就得引起一片轰动。虽然很不乐意戴墨镜、口罩这些麻烦的东西,但是为了保护桑冉,防止自己被认出来之后她也被拍到,陆嘉禾每次出门都得全副武装。

经纪人给他们每人都配了助理,但陆嘉禾工作之外的时间不爱让助理跟着,每次都是偷偷摸摸跟桑冉两个人上街。

桑冉是漫威的脑残粉,最近漫威有个系列电影上映,桑冉提前好几天就订好了票。陆嘉禾那天本来是有活动的,匆匆忙忙赶了个场就溜回来了,开着桑冉的小车带她去电影院。

桑冉到自助取票机取票,陆嘉禾去买爆米花可乐,两人分头进行。

像桑冉一样的漫威脑残粉不少,周末的电影院里人流一向不小,陆嘉禾照旧戴了帽子、墨镜和口罩,然而有个刚刚从活动现场回来的粉丝认出了他的帽子,当场就尖叫着冲了过来。

“啊!!!陆嘉禾!陆嘉禾!!”

现场女生很多,不少人都认得陆嘉禾,全都被那声尖叫引得涌了上来,。

眼看情况不妙,陆嘉禾不敢再去找桑冉,飞快地给她递了个眼神,自己转身跑掉。

这个时间他这身打扮出现在电影院,本身就惹人怀疑,留在这里不定会发生什么,他抱着不给桑冉惹麻烦的想法一路跑到停车场,开车离开。

桑冉就这样被丢下。电影院里不少人都拥挤着追陆嘉禾去了,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桑冉拿着票傻站了一会儿,一个人进了放映厅。

明明是自己惦记了很多天的电影,桑冉却看得索然无味,出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包还被陆嘉禾背着,手机、钱包、钥匙都在里面。

停车场的车也被开走了,哪怕不开走她现在也开不了。桑冉叹了叹气,也没心情去想办法跟陆嘉禾联系,翻遍身上的口袋找到了十块钱,拿去买了一支七块钱的雪糕,找回三个硬币,准备坐公车回去。

冷战

今天刚好是小雪,不过A市整个冬天都很难见到雪,这个时节正是阴冷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裹着羊绒大衣的行人,更有甚者已经早早地换上了羽绒服。

这样的天气猛地在街上看到一个举着雪糕的人,不少人都诧异地打量了几眼。

桑冉自顾自在公交站牌前的长椅上坐下,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淡定地撕开包装,拿出雪糕,在巧克力脆皮上咬了一口。

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胖胖的小学生,脸对着正前方,眼睛却斜了过来,盯着她,咽了口唾沫。

桑冉也看着他,恶趣味地做出一脸享受的表情。

小胖子急忙把眼睛移开,没过两秒钟再次看了过来,悄悄瞅她一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桑冉脸上的笑容还没来记得绽放,视线忽然被挡住,小胖子的脸被一片质地高档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取代。顺着那精致的面料向上,入眼是一张更为精致的脸庞。

男人脸上带着歉意的笑,说话的嗓音却格外温润好听:“小姐你好,请问可以借我两块钱搭公车吗?我的车在路上坏掉,刚刚被修理厂拖走,钱包也没带在身上。”

这人衣着考究、风度翩翩,桑冉倒不至于把他当成骗子,毕竟也没有骗子只骗两块钱。只不过,她摊开手心,只有三个硬币:“可是我只有一个多余的硬币,而且不巧我的钱包也不在身上。”

桑冉把多余的一个硬币给他,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男人的眼神略有些失望,依然很认真地跟她道了谢,转头打算寻找下一个好心人时,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难为情。

当街乞讨这种事,他真的做不来啊。

桑冉看了他两眼,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对方是个帅哥,还是个姿色相当不错、很有魅力的帅哥,桑冉想了想,把目光投向了一旁暗搓搓偷看的小胖子。

小胖子一脸正经地把目光移开,桑冉笑了笑,朝他挪过去:“嘿,小帅哥。”

小胖子扭头看她一眼,确切来说是先看了她手心的雪糕一眼,才拐了个弯看向她:“姐姐,你好,你有什么事吗?”

挺有礼貌的小胖子,桑冉摸了摸他脑袋,把手里的雪糕杵过去:“想吃吗?”见小胖子两眼闪亮地抬头,眯着眼睛对他笑,“一块钱卖给你,买不买?”

小胖子明显咽了下口水,脸上的表情却有些为难,他今天的零花钱只剩一块了,还想回去存起来买游戏机呢。

“我这可是七块钱买的哦,已经被我咬了一口,便宜卖给你啦。很好吃哒,不信你尝一口。”

小胖怀疑地看她,桑冉道:“免费让你咬一口,你要是不喜欢吃就不买,放心吧,姐姐这么漂亮,不会坑你的啦。”

小胖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漂亮的女生是不会骗人的,对吧?”

桑冉哭笑不得,把雪糕送到了他嘴边。

小胖子很矜持地咬了一小口,被冰到了牙齿,张着嘴巴呼气。等没那么凉了才闭上嘴巴细细品味,顿时被满口香甜的巧克力味道征服了,舒服地眯了眯眼。

桑冉等他咽下去,问:“怎么样,一块钱,买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