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记不太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最后刀子划过手腕,鲜血流出来的时候她和他的震惊。

“其实我到现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专门挑我划这一道,是因为我特别好欺负吗?”

他笑了一声,在她的头上落下一个吻,“因为我特别想欺负你。”顿了顿,他又说:“本来没想真划下去的,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陌儿,对不起。”

她全身一顿。

当年她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说的最低声下气的话也不过是“我不是故意的”,现在,他向她道歉,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忽地笑了一下,有点僵,“对不对的起的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到时候我填支票元总不要太心疼就行。”

一句话,他脸上的笑意全部消失殆尽,他没再说话,转头走出了厨房。

周六的时候,父亲老朋友一个做服装设计师的女儿开时装发布会,请他去捧场,母亲想要撮合他和那个女的,不允许他拒绝,他推脱不掉,也就去了,焚琴煮鹤什么的他也懒得管,反正焚的也不是他的琴,煮的也不是他的鹤。

坐在台下,百无聊赖,正打算找个借口先走,偏就那么巧,他一抬头,看见本来应该在家的人此时正站在台上,他看见她原本素净的脸上此刻又画上了与她气质极不相符的浓妆。

他不知道他是这么忍到这场发布会结束以后才去后台找的她,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她拉出化妆间,质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她像是早就猜到他会这么问,语气里尽是不以为然,“前天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着名设计师Ewona的服装发布会需要模特,我就来了,Ewona啊!现在趁着有机会,总得为以后铺路啊!免得以后到街上要饭去!”

要饭?他看着说的像一个玩笑的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僵在那里占了半晌,他终于转头就走。

别人纷纷上来问她怎么认识元氏少总的,她不以为意地说道:“也没什么,我不小心把他车给划了一条道子,他今天是找我要钱来的。”

听到她这么说,那些原本带着羡慕和嫉妒的眼光都变成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领到钱的时候她去买了一盒盒饭,装饭的盒子还有里面的菜样都没怎么变,她却觉得难以下咽了许多,她在变,向着她不应该的方向变。

强逼着自己把整合饭都吃了下去,只差一点,当场吐出来,缓过劲来的时候她笑了,这样才是对的,才可以在离开他以后继续生存下去。

晚上游荡在大街上,天有些冷,睡在路边肯定是不行的,住旅馆又舍不得钱,正有些为难的时候,不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地向她逼近,然后停在了她的身后,她转过头,只见元黎青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盯着她问道:“去哪儿了?怎么不知道回家?”

她微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我…我只是以为你会不想看见我。”

他的确不想看见她,可他更不想看不见她,他给她打电话,手机是关机的,他到处找她,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路边。

他将外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在她的面前缓缓蹲下身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他弯唇微笑了一下,手指划过她的眼角,他的声音格外的轻:“小花猫,妆都没擦干净。”

他将她领回了家,实实在在的领回了家,一路上,他拉着她的手就没有松开过,即使她一直在和他说他一只手开车很危险,他却完全当作没听见,那样害怕失去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造访过他了,他只是不知道,这个从小立志要当世界一流服装设计师并且被公认极有天赋的女孩子,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用着一种崇拜的口吻叫出国内刚有几分名气的设计师Ewona的名字的。

时装发布会的第二场,她依旧是去了,到后台的时候却发现他就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她,她一怔,已经准备好将昨天说过的那些话再说一遍,他却突然递给她一袋子东西,她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channel最新款的化妆品。

“别用那些廉价的东西了,太毁皮肤。”

她一怔,眼眶已经红了,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转头想跑掉,却被他从后面抱住。

“为什么?告诉我这只是交易对吗?”

元黎青番外:离(四)

只是交易,只是交易吧!如果不是这样,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陌儿,你知道当初刀子碰到你胳膊,血出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起那么久远的事情,不知道能回答什么。

“当时我想自己好端端的说什么不好,非得说这一刀下去你就死了,你要是真死了,以后我撕谁的作业去啊!”

她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抬脚踩了他一下,他竟躲也没躲,只是更紧地抱住她,“昨天晚上找不到你的时候,你知道我又在想什么吗?”

她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他轻笑一声,告诉她:“我在想我那会儿闲的说什么长期啊,直接说永远多好,那样你就永远也不用离开我了!”

她忽然僵住。

永远,多奢侈的词,她信不起。

轻轻推开他,她别过脸出声道:“我要去化妆了。”

得知他要出差二十天的时候她正在切菜,一不小心,刀就切到了手,她禁不住低呼了一声,他听到她的叫声慌忙跑到厨房,见她流了血,又是找医药箱又是要拉她上医院打破伤风针的,她轻笑一声拍开他的手,“哪儿有那么夸张,一点血而已。”

她吮了吮伤口,忽然就出声问他:“二十天是吧?”

他点了下头,“其实本来没多大的事,可是我爸他非…”

她笑了一下打断他的话,“你爸他大概是想让你锻炼一下,二十天啊,反正不就是等吗?二十年我也等你回来!”

他抱住她,“就知道你最好说话了。”

她靠在他的怀里,缓缓闭了眼。

其实她不仅好说话,她还有一点先见之明,所以当元母找上门来的时候她一点没觉得吃惊。

上次从发布会回来以后她就知道会有这天,元黎青闹得动静太大,想躲都躲不了,而她也不想躲,她等着一天,已经很久了。

开了门,元母的开场白算不上不客气:“你姓苏是吧?我对你有印象。”她微仰着头走进屋里,像是在宣布自己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苏欢微低了头,跟着元母走到客厅,元母坐在了中间的沙发上,她就主动坐到旁侧的沙发。

她端着笑脸,“伯母,您…”话还没说完就被元母打断了:“别叫我伯母,我不是你伯母。”

苏欢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没过多久又恢复了灿烂,“阿姨…”

依然是被打断:“谁是你阿姨!”

苏欢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您…”

“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这次来是让你走的,你不用在这里讨好我,你怎么讨好我也没用。”

苏欢微垂了头,过了半晌,才找回了说话的勇气,“我知道您讨厌我,您嫌我出身不好…”

“知道就好,你也别怪我现在瞧不上你,要怪就怪你那不争气的爸妈,怎么那么轻易就上了人家的当以至于家破人亡呢!”

苏欢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却只是极短的时间,抬起头来望向元母,“阿姨,可是我和阿黎是真的相爱的,阿黎说他不嫌弃我,只要阿黎他不嫌弃我,我就不会主动离开他的,我相信就算是我爸妈他们在天国,也会支持我这样的选择的!”

“你倒还真是说的出来!你爸妈会支持你?要是你知道让你们家家破人亡的好办法最先出自于黎青的口呢?”

她全身一震,开口,却是极缓慢的,“你说什么?”怎么可能?那个时候元黎青也不过十几岁而已!

“既然已经说的了这个地步,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当初你爸妈想要将业务扩展到证券行业就是错的,证券这个行业,外人看起来繁荣,实际上僧多粥少,我和黎青他爸一直想把你们家的公司赶出这个领域,却没有办法,后来有一天,黎青他爸突发奇想,把当时的情形编程了一道考题问黎青,那个商界骗局是黎青想出来的答案,后来,成功了。”元母转过头来看向苏欢,像是很满意她现在的反应,“怎么,还觉得你不会离开黎青?”

苏欢脸上的血色已经没剩多少,她伸出手去捂住脸,许久,忽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你笑什么?”

苏欢伸手从兜里摸出一根录音笔,看向她反问道:“你说我笑什么?”

元母的脸色大变。

“这个东西,就算不能当作直接证据到法院上去起诉你们,我也可以把它交给报社或者杂志什么的,相信也够让你们难受一阵的了,您感觉如何?”苏欢微微眯了眼,那样危险的表情。

“你!”元母气结。

“我什么?忘了告诉您了,这个东西我还是用您宝贝儿子给我的钱买的,也算是因果轮回了。”

这么多年放不下的心结终于解开了,她应该放声大笑一场才是,可不知为什么,她怎么也笑不出来,心里空空的,像是丢了些什么。

“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苏欢不知道。

“我要是说我想要回到当初,想要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呢?”

她冲着元母大吼出来,眼泪像崩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落,抬起手擦干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一下,她说:“给我准备好一千万现金和护照,我要去美国,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我可以保证一年之内不会向外公布我们刚刚的对话。”

元黎青番外终篇:离(五)

“你!你别太贪了!”

面对元母的指责,她不怒反笑,“贪?我父母的命,还有他们大半生的心血,不知道这的几百倍!是谁贪?”

元母哑了声音,眼里却还是不甘的。

苏欢警告道:“还有,你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筋,我告诉你实话,录音不只这一份!”

夜里的时候睡不着,苏欢坐在窗前,手里的烟有猩红的火光一亮一灭,她将烟头在烟灰缸里重重的碾了碾,火光不见,只剩下白烟渐渐飘散。

她没有烟瘾,只是在烦得时候会抽两根,而这两天她显然烦得有点多,满地的烟头和烟灰。

她坐在十九楼的地板上,看着楼下整夜不灭的城市霓虹灯光,忽然就在想,其实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二十天之后,她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他兴冲冲地告诉他他回来了,那个时候,她早就算好了日期,收拾好了行囊。

她站在他楼下等着他,等他走到她面前伸手要揽住她的时候,她隔开了他的手。

他问她:“怎么了?”

她将夹在手指间的烟放到嘴里吸了一口,良久,才开口说:“我们结束这场交易吧。”

他一怔,“为什么?”

她仰起头来看向他,“因为我找到了比你更大方的主顾。”

他的脸上竟出现了慌乱,“不会的,你骗我,你说过你会等我,哪怕我离开…”

她笑了,那样的漫不经心,就好像毫不在意,她将烟头扔到了地上,用脚碾了碾,黑色的粉末在石板铺成的路上留下一道痕迹,她微抬起头,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讥讽:“没想到元总你竟然这么好骗,没错,我是说过哪怕你离开的不是二十天而是二十年我也会等你,可如果我不这样说,你会赶紧走吗?”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看着这个脸上俱是嘲讽的笑意的女人,像是第一次见到她。

“我可以走了吗?元总,我的主顾快要等不及了!”

他依然没有出声,她却只当他默许了,拉着箱子一步步地走远,头也不回。

不知是走了多少步,她听到身后的人唤她:“陌儿…”

她转过头,蹙了下眉,极厌恶的模样,“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我叫苏欢,欢喜的欢。”

她再次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从她再次出现,到她再次消失,只有短短的三个月,短到元黎青几乎要以为他只是做了一场梦,如果不是半个月后的那一通电话,他就真的要这样以为了。

开会的时候,他接到她的电话,无论是出于工作还是私人的角度,他都应该挂了这通电话,可是偏偏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按下了通话键,电话那头苏欢的声音有些虚弱,他听到她问他:“可不可以陪我去趟医院,我怀孕了,可是主顾不让我生下来,我一个人去打胎有点害怕,所以就想到了你。”

她怀孕了…是那个什么主顾的吧!呵,这种情况下他不是应该嘲弄她一番并送她一句“活该”的吗?可是恶毒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迟疑了片刻,回答她:“好。”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医院的门口,手术似乎已经预约好了,他陪她进了妇产科,等了没多久,就轮到了她进手术室。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伸出手想要将她额际的碎发理一理,然而手伸到半空才发觉这个动作有多么的不合时宜,他收回手,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还好吗?”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艰难地吸气、艰难地开口对他说:“再见。”

她跟着护士进了手术室,他在手术室外的座椅上等着,明明不管他的事,他却莫名的感到一种恐慌。

她的手术时间似乎特别的长,他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出来,倒是见到护士紧张地来回跑,他心里有些慌张,拦住一个护士问道:“里面来打胎的人怎么样了。”

“你是她家属吗?病人现在大出血,情况很不乐观,她体质本来就不好,怀孕快三个月了才来…”

三个月…元黎青的脑子一下炸开,三个月…也就是说…这是他的孩子?

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护士后来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到,他的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那三个字:三个月、三个月…

他干了些什么?

他紧紧地抓住那护士的胳膊,大声喊道:“你们一定要救活她,一定要让她活着!”他还有话要问她,他还有问题要让她回答。

她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整个人是昏迷不醒的,他在她病床边守了整整三天,第四天凌晨的时候,他听到她虚弱地出声:“我还活着…”

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他照顾她,一个月的无微不至,等到她终于好的差不多了,他犹豫再三还是将那句话问出口:“为什么不告诉我孩子是我的?”

她其实一直在的等着他问这句话,等了一个月,如今听到,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没有看向他,只是问道:“你其实早就知道当初是怎么回事了吧?你不用解释什么,成王败寇,我明白。”

因为明白,所以无话可说,因为明白,所以知道她的选择,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做选择。

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那天明媚的阳光还有空空的病床,她已经不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