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大人甩手道:“想不起来。嘻,走,去玩儿。”拉着兮兮就想往外跑。

“啊?可是墨哥哥来了,要玩儿咱们也应该陪他玩儿嘛。阿娘说了,要有待客之道。”虽然她也不太明白究竟什么才算是待客之道啦,但显然不是把客人扔在这里自己跑去玩儿的行为。

“墨哥哥,你赶路肯定也累了,先去屋里坐一会儿,等一下我去端阿娘做的点心给你吃,很好吃很好吃的!”兮兮不遗余力地推荐起自家美女阿娘的手艺。

独孤岸见兮兮不肯响应他的号召,只好郁闷地跟在她后头,一起进了大厅。然后兮兮便欢蹦乱跳地去端点心去了,剩下没话说的两个大男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仿佛比试耐力一般,谁先开口谁先输。差别只在于,斐墨是在饶有兴趣地观察独孤岸,而独孤岸,则是阴晴不定地瞪着斐墨。

这个爱搅事儿的斐某人,不好好在江湖里蹦达,又跑来这里干什么?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继续沉默。

端来茶点的兮兮一入门,对上的就是这种耐力比试的场面。不过她倒是一点儿也没觉得眼下的气氛有什么不对,乐呵呵地将食盒内的茶具点心一一端出放置。

然后就在这一室不自然的沉默中,她安安静静的开始泡茶的工作。所谓的泡茶,其实也就是将一大把茶叶放进茶杯,然后倒入开水,也没人指望她能有多么高深的茶道水准就是了。

“墨哥哥,喝茶。”完成倒水工作之后,她颇为懂事地首先端了茶杯递给斐墨。斐墨灿然接受,浅酌一口,轻叹道:“好茶。”

兮兮仿佛他夸赞的不是茶而是她一样,喜笑颜开道:“好喝吧好喝吧?是我从阿爹床头的暗格里翻到的,他有好东西都偷偷藏起来,好小气!今天我们把它喝光光。”说完仿佛已经看到了她阿爹仰天狂啸的悲怆场面,得意地呲牙笑了起来,竟一时忘记去照拂另一个在场的某人。

“嘻,我也要。”独孤岸不甘就这样被冷落,扯了扯她的袖子闷声开口道。

“来,阿岸我们一起喝。”兮兮赶紧又给他倒了一杯,眼巴巴地看着他优雅地端起来浅酩了一口,急忙问道:“阿岸阿岸,怎么样怎么样?”

斐墨不着痕迹地看着他品茶的一系列动作,唇迹的笑意始终不曾减淡。

独孤岸十分给面子地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点头狂赞:“嘻泡的,最好。”

兮兮雪白的小脸上只差开出花儿来。

“臭小呆,是不是你动了我的床头?”萧笑生在外面气急败坏地哇啦哇啦,兮兮赶鸭子似的催二人牛饮:“快喝快喝。”催完自己带头灌了一大杯,接着又咕噜咕噜掉第二杯,看着独孤岸有学有样地也咕噜起来,她乐得眉毛都弯成新月,急忙又抓了一大把茶叶塞进茶壶里用水冲泡,紫色的晶瞳闪耀着十足的调皮光彩。

斐墨一边不缓不急地喝着茶,一边笑着看以前从未见过的,兮兮的笑靥。眼底的温柔,让某个牛饮的家伙一阵气闷,不自觉喝得更多了。

于是萧笑生冲进来时,就看到兮兮和独孤岸举着杯子咕咚咕咚,像在比赛谁喝得快喝得多一样,看得他全身的毛都心疼得竖了起来。斐墨在一旁浅酌淡饮,与他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呆瓜,你这个败家女,老爹我千里迢迢不辞辛劳地攀到山顶好不容易采到的极品云雾毛尖,给斐小子喝了倒也值当,你们俩个就这样糟蹋啊!”萧笑生气得手指抖啊抖,声音也抖啊抖。

兮兮揉揉撑得小圆的肚子,一脸无辜地道:“阿爹,阿娘教过我哦,好东西要与好朋友分享,我很听话吖。”

萧笑生悲愤至极,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生出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女儿啊?转头奔进甫进屋的唯音怀中,愤慨道:“音音娘子,我们抛弃小呆瓜,去过二人世界吧!”

兮兮大眼一翻道:“阿娘才不舍得丢下我!”

仿佛为了印证她这句话,唯音对她招了招手:“兮儿过来。”

兮兮喜滋滋地跳了过去,得意地冲大鸟缠人状的阿爹扮了个鬼脸。萧笑生气闷,正想伸手让她重温一下小猪猪的美好生活,便被唯音轻轻挡下,拉着兮兮的手道:“跟娘去采菜。”

兮兮欣然同往,她很喜欢帮阿娘做饭,虽然也只是摘摘菜洗洗米什么的,却让她很有成就感。

独孤岸站起身就要同去,唯音回头对他说:“你留下。”

偏头默默看了萧笑生一眼,留下最后两个字:“陪客。”便和兮兮手挽手出了大厅。

二人分别依依不舍地目送了各自心爱的女人出门,萧笑生回过头时,脸上的神色已趋于严肃,他微微勾起唇角,眼光锐利地闪过斐墨和独孤岸的脸,扔下几个大字:“你们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

就他个人而言,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灭哈哈哈哈。

决斗

是夜,星隐月没,有丝丝凉风。

穿云谷的一处小断崖,斐墨和独孤岸相对而立。不远处站着呵欠连连的萧笑生,披散的头发被夜风吹得肆意张扬,远远看去,很像个鬼。

斐墨仍是一身绛紫明袍,在漆黑的夜色掩映下,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只有那张面如冠玉的俊脸,依旧是引人注目的焦点。

独孤岸也是一袭纯白长衫,只是脸上的神色不若以往冰冷,似是带了几份跃跃欲试,和新奇。

“独孤兄先请。”斐墨彬彬有礼地相让。

独孤岸呲牙一笑:“你想和我打架?”

斐墨灿然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独孤岸的笑容瞬间隐去:“兮兮不在此处,独孤兄无需如此辛苦。”

“还是斐兄你火眼金睛。”独孤岸顿了顿,最终还是恢复以前低沉的声线,宣示人形冰山的回归.

“我没那么厉害的洞察力,我只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斐墨轻描淡写道。

萧笑生在一旁大力点头,他也不信,只是看独孤岸一个人演得那么乐呵,配合一下演出罢了。不过这臭小子也入戏太深了。

清了清嗓子,萧笑生道:“狠话放完啦?放完了就来进行第一回合了啊!你们都是豪门世家子弟,论武艺、才学,自然不相上下。所以,今天的比试武斗不是重点,重点是……呵,呵呵,呵呵呵。”又来了,萧氏经典三段式笑声。

斐墨和独孤岸都一脸无语地等着他出题。早在萧笑生说由他来当考官的时候,他们俩就不约而同地有了不详的预感。

“听着,第一回合,考你们对兮兮的重视程度。当然这一回合的试题,不是我出的,是我家亲亲音音娘子出的,所占比重十分之重,你们在回答问题之前,千万慎之又慎。”听完萧笑生这段话,斐墨和独孤岸更无语了。若是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萧笑生出题,那还好办,只要答案怎么变态怎么来就行了,只是没想到,主考官居然是那位从来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怪医夫人,兮兮她娘……

这下问题严重了。独孤岸的眉毛蹙成一团,斐墨却好像并不担心,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撤下过。

“第一题,如果你们将来和兮兮成婚,生下来的孩子准备取什么名字?”萧笑生笑呵呵地丢出第一个重磅炸弹。

二人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问题,汗。

斐墨反应很快,浅笑作答:“兮兮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我充分尊重她的意见。”

萧笑生闻言点点头,又看向独孤岸。

独孤岸显然被这样充满美好前景的问题给吸引住了,脸上面无表情实际上心里早已憧憬向往到了那个场面,久久不能回神,在萧笑生再三的吼叫下,终于意识到这是决斗现场,于是努力忍住满脸的幸福感,有些兴奋地说道:“如果头胎生下来是个女孩儿,希望她能像兮兮一样可爱,萧若兮,这名字我很久以前就想好了;如果头胎生下来是个男孩儿,希望他能带给兮兮欢乐,就叫萧悦兮,这名字是我最近才想好的……”

“打住,打住,还头胎……你小子想得倒长远。不过,你怎么会让孩子姓萧?”萧笑生有些意外地问道。

“孩子是我的血脉,同样也是兮兮的延续。爹您只有兮兮一个女儿,萧家不会只到兮兮这里,雪颜族,同样不会只到兮兮这里。”独孤岸一字一句说道,言语里,满是认真。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兮兮叫爹娘,心理上也早就认定他是未来岳父。虽然这个岳父,目前还对他很不认同……

萧笑生有些感动,虽然他不会表现出现,但他确实没有料到独孤岸居然还会想到这一层。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兮兮只能生一个呢?”雪颜族向来产量就不高,他和亲亲娘子那番努力耕耘,也只得了一个小呆瓜而已,唔,也许应该试试再生一个。

“若注定我和兮兮只有一个孩子,那么,我更愿那孩子能完全继承兮兮的一切。”不像他这般冷冷清清,而像兮兮一样天真纯良的孩子,是他最深的渴望。

答案不言而喻。斐墨的笑容更添深意,萧笑生也不再就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

冷风吹呀吹,空气中送来丝丝湿气,气死人的问答还在继续。

“第二题,在你们心中,兮兮像什么?请用一种物体来具体说明。”萧笑生恶寒了一下,这题出得,很有水平。

斐墨几乎没做什么思考,胸有成竹出口成章:“有人曾说,‘好女人就是一本无字的书,也是让人读不倦的书,君子读来淡若水,小人读来行同色,智者读来成知交,慧者读来如品禅。’[1]兮兮之于我,就是这样一本书。少了她,我不是不能活,但势必失去很多世间的乐趣。”

而独孤岸只是垂头简单说了两句话:“不是像不像的问题,兮兮是我的心,我不想,也不能离开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轻声道:“她在这里。”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赶她走?”斐墨平直地看着他,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凉风让他的声音,也仿佛添上了一丝凉意。

这也是萧笑生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独孤岸知道,他必须对这个问题有所交待了,即使要那样血淋淋地,剖开他自己。

“我其实是个很笨的人,生活中鲜少与女子接触,所以看到她们总是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只能用冷漠来武装起自己。娘亲总是说,我这样别扭的人,很难会有女孩子愿意与我长厢厮守。一开始,兮兮那样不容拒绝地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带着她的天真和娇憨,占据了我一向清冷的日子,除了冷漠相对,我不知道拿什么态度来对待她。我总是固执着坚持自己的骄傲,不肯向她靠近。远远地看着她在身后追逐,觉得她比敌人更让我不知所措。那时候的心情,时而酸楚,时而甜蜜。她总是直接地对我表达心意,我落荒而逃之际,又总是懊悔不已,却不肯低头向自己承认,其实被她喜欢,我的心里,也很是欢喜。”

“但是兮兮自一开始出现,身边就有了一个无比出色的保护者,就是你,斐墨。”独孤岸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有些虚幻,像是在讲一个美丽,却带着忧伤的故事。“我介意你的存在,介意你跟她的关系,介意你对她的意义。所以,我总是疑虑,她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究竟只是一时的迷恋,还是因为真正的男女之情。所以,即使我在夜里偷偷欢喜,白天仍是对她冷冷冰冰。”

斐墨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还是在你的刺激下,我决定开始这段充满迷乱的,我却无法抗拒的感情。我那时在想,也许在我身边久了,她会渐渐变成我一个人的,不再有你的影子横亘我们之间。也许就是这样的小心眼和不确定,让我最终,伤害了她。”独孤岸的声音渐趋黯然,和着风的轻啸,仿佛又看见那个伤人又伤己的笨拙男子,傻傻地站在回忆的入口,轻声呜咽。

“其实,你只是不信任她。”萧笑生冷声道。他女儿的性子他还不知道么,死心眼、一根筋,认准了一件事,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轻易回头。独孤岸伤她这么重,她却仍是对他死心塌地。哼,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孽缘。

“或许,我只是不信任我自己。我不相信我这样笨拙的男人,可以拥有这么好的女子,所以总是担心她被斐墨抢去。所以那碗加了药的汤,更是为我的这种担心提供了有力证明。赶她走,只是想逃避那个软弱怯懦的自己。我既胆怯又自负,胆怯地不敢正视她在心中的份量,自负着她不会真正离开自己身边。”

“她走了之后我才明白,纵然有那么多的担心和妒嫉,我最幸福的日子,仍是她还留在我身边的那些过往。只是,我已经找不到她了。”

“斐墨,在此之前,我就是这么一个气量狭小,又很没有担当的男人。然而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兮兮对我的感情,也知道了自己对她的感情,所以,我不会再用最笨的方法,将她推离身边了。决斗结果是赢也好,是输也罢,我都不会再对她放手。一直以来,我都想与你比试一番,不为其他,只是武学上的切磋。”见斐墨浅浅一笑,知道他听清楚了自己的宣言,独孤岸又接着说道:“她就是她,不是赌注。在决斗之前,我想强调这一点。”

斐墨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雷声轰鸣,一场急雨即将而至。闪电亮起的同时,斐墨那鬼魅一般的身影,瞬间从原地失去踪影,突兀的感觉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样。

独孤岸也随后腾跃而起,那一抹白在夜色的映衬下,是那么的鲜明易辨,他正用一种极快的速度飘移在黑幕中,转眼间已与斐墨对拆了数十招。

“好吧,年轻人就是精力充沛,你们想打就打吧,我可是要回去睡觉了。哎,最后赢了的那个,至少给对方留一个全尸,免得我家小呆瓜到时候鬼哭狼嚎吵死人。”萧笑生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一边揉着被夜风吹得有些冻人的鼻子,一边甩下几句话,急着赶在大雨下下来之前窜回山下。反正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他对两个大男人的雨中互殴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走了几步,又回头冲独孤岸说了一句:“对了独孤呆,别以为你现在要决斗,之前装傻的这笔帐我们就会给你忽略不计。有个词你懂不?叫秋后算帐。好好比啊,别输得太难看。”说完就哼着小曲儿掠下山去了。

阵雨过去,两个湿淋淋的身影并排仰躺在草地上,当然,他们还活着。

“我想,我大概也想通了一件事。”斐墨看着黑得纯粹的天空,笑容再度挂在了脸上。终于想通了,他对兮兮的感情。

“什么事情?”独孤岸直吁了一口气,也望着天空问道。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出装傻这一招儿的?”斐墨突然插进另一个话题。他真的觉得,独孤岸的这个尝试,很有“神来一笔”的风范。

“这个秘密,我只愿意告诉我老婆。”独孤岸冷哼一声,还好天色很黑,他的脸再红,也可以装作没这回事。

“是吗?那好吧。”斐墨从不强人所难。

只是,当独孤岸追问道:“你想通什么事?”

他也给了个气死人的答案:“这个秘密,我也只想告诉我老婆。”

比试的结果嘛,自然不用猜啦。独孤岸本身武功就没有完全恢复,再加上受了清流辉的毒掌,身体离完全康复还尚有一些距离,独孤双剑当然难敌溪云十三式,败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所以第二天,独孤岸就光荣滴发烧了。

[1]引用自《好女人就是一本书》一文。

同榻

兮兮一大早正要掉不掉地挂在床边缘,二丫叼着一封信笺走了进来,正好看到这般险情,急忙一个跃步,用大头将小主人拱回了床中间。汗,它家小主人的睡姿十几年如一日,总是这么惊悚。

还没清醒的小人儿蠕动了几下,成功地将被子又卷成麻花状,洁白的小手一会儿揉揉眼睛一会儿搓搓脸,朦朦胧胧地感到自家好伙伴正热情地用鼻头招呼着她。

“唔,二丫好早哦。”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抱住二丫的大头,习惯性地凑上去蹭了蹭,突然觉得触感不太对劲。

什么东西这么扎人?!

“二丫你的毛毛变硬了……”继续闭着眼睛与硬硬的东西抗争,摸啊摸,摸啊摸,盲人摸象也有摸到头的一天,她终于摸到了一个不属于二丫身上的东西。

是纸诶。

努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茫然地盯着虚无的方向呆了许久,才慢吞吞地用双手巴住脸,左右掰了几下,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她才终于清醒一一

然后怔怔地看着被面上躺着的,薄薄的纸张,即使折了起来,也能看到那精致的字迹。

兮兮:

墨哥哥对你的守护,只能到这里了。

因为以后的你会很幸福。

墨哥哥也会有自己的幸福,所以不用担心。

后会有期。

斐墨

“墨哥哥走了,二丫。”兮兮一字一句读完,又愣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大叫一声,连鞋也不穿,跳下床就往外奔去,二丫急忙叼起她的鞋子追了出去。

大叫着跑到独孤岸房间,却发现他面色潮红地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一摸额头,糟了,好烫好烫。

这下也顾不得去找斐墨了,阿岸发烧了!

兮兮又一阵风地冲到她爹娘的房间,不由纷说地把她阿爹从阿娘的怀中挖起来,又扯着衣衫不整还在梦游状态的他,急惊风似的又刮回独孤岸的房间。

“爹,别睡了别睡了,阿岸脸红得跟昨天晚上阿娘煮的河虾一样,你快看看啦!”兮兮用力地摇着即使是站着也还能睡得不省人事的怪医爹爹。

“哎呀发点儿热死不了的。”萧笑生半眯缝着眼睛敷衍地看了一下,又继续闭上眼睛抱着床柱子接着睡睡睡。

“臭阿爹,你再不给阿岸看病我就去叫阿娘来。”兮兮心疼地看着独孤岸烧得通红的脸,凶巴巴地冲萧笑生低嚷道,只是这样凶恶的表情配在她那样无害的一张小脸上,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

好在她说的内容还是挺有号召力的。萧笑生没好气地睁开眼用力瞪了她一记,然后便捏住独孤岸的下巴掰开他的腮帮子掰来掰去地查看,那模样儿怎么看怎么不像给人看病,反而像是替小马犊检查牙齿。

草草看了几眼,萧笑生便不耐烦地扔下几句话:“不过是风寒而已,喝点儿姜汤发发汗就好了,值得这么小题大作么,有了男人就忘了爹的不孝女。”然后便打着呵欠扬长而去。

姜汤,她应该会熬。兮兮看着床上呼吸沉重,面如烧得正旺的锅底一样红的独孤岸,暗自下了决心:阿岸,你要扛住,等我哦!

一个时辰后,独孤岸半躺在兮兮怀中努力吞咽着碗中怪异的汤药,好不容易一碗见底了,他瞪着碗里的那一大坨怪东西,嘶哑着嗓子边咳边问道:“兮兮,咳咳……这是什么东西?”

兮兮一看他这么快就把药喝完了,乐得根本没注意到他对她称呼的转变,一边用筷子夹起那一大坨东西送到他嘴边,一边十分好心地解答他的疑惑:“这是姜吖!来,阿岸,把这个吃掉就会好很快了。”

子啊,请原谅健康宝宝萧兮兮姑娘吧,她从小到大没喝过姜汤这东西,自然不知道所谓姜汤,并不是把一整坨姜放在水里煮熟而成的汤。何况这么一坨恶心的东西,让他活生生地吃掉……

独孤岸当即嫌恶地别过头去:“咳咳我不吃。”

“阿岸,要听话哦,不然病就不会好。”兮兮殷殷劝戒。

“不吃也会好,咳咳。”总之想让他吃下这么个怪东西,别说门儿了,窗子都没有。

“可是阿岸我炖了很久诶……”兮兮颇为可惜地看着碗里逐渐减少热气的姜坨。

“……”独孤岸别过去的脸又缓缓转了回来,他用力地瞪着筷子上乌麻麻的东西,那凶狠的目光,几乎让兮兮以为筷子上夹的是什么人间凶器。正当兮兮准备放弃地收回手中的筷子,独孤岸伸出手捏住那坨姜,眼睛一闭,大咬一口,腮帮子瞬间抽了几抽,然而他还是坚强地嚼了几下,最后用力地“咕咚”一声,吞下肚去。

一共三口,才算吃完。

如果不是兮兮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之情,他几乎要以为,她是要用这个东西来报复他之前装傻的欺骗。不然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惊悚的姜汤……

“阿岸,你再好好睡一下,阿爹说发发汗就会好了,你等等啊。”兮兮转身想走。

独孤岸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去哪里?”

“我去给你拿被子来,这被子太薄了,你要是出不来汗怎么办?”兮兮发愁地看着他身上薄薄的小花被子,这只是她春天的被子诶,她还有好几床冬天的暖暖的被子没有贡献出来。

“不用了。”独孤岸不肯松开她的手。虽然他是发烧了没错,可现在是炎热的夏天,他相信这床被子已经足够让他流汗了,尤其他刚刚还吃了那么大一块姜。

“可是……”兮兮还想去把她压箱底的大花被子捞出来。

“我有你就够了。”独孤岸温情脉脉地看着她。他的意思是,有她在这里陪着他,比喝什么药都强。

可我们纯洁的兮兮,愣是活生生地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她快乐地甩开鞋子跳上床钻进被子八爪章鱼似的抱住了独孤岸,直到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独孤岸才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兮兮,你这是……”咳嗽都吓跑了。

“阿岸你不是让我来当被子么?放心啦,我很暖的,你肯定会出汗!”兮兮拍拍胸脯保证她这人肉被子的供暖品质。

“……”独孤岸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兮兮像拍二丫似的拍了拍他的头,温柔地哄道:“阿岸乖乖睡哦,睡一觉,病就跑光光了。”

他的头实在是昏重得要命,即使身边萦绕着如许清幽的少女馨香,但这始终是他渴望了几个月的怀抱,在这样温暖的包围下,他很快就睡着了。

“阿岸睡着的样子,真好看。”兮兮着迷地看着怀中男子稚子般的睡颜,很快地,眼皮沉重地垂了下去。唔,昨天晚上雷好大哦,她都没睡好……

独孤岸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身为一个病人,他发现自己正可怜地挂在床角边缘,凝神一看,白发雪颜的小呆娃娃大喇喇地占据了大半个床,怀里的小花被子被双手双脚扭成不可思议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