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样一来,他们怎么继续他们的造人大业呢?

皇帝便想出这么一招——使唤自己的影卫专门来搬她去给他侍寝。

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这个皇帝当得还真算得上是千古明君。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叫传嗣与勤政两不误,蕊乔则说他是厚脸皮。

蕊乔去的是鸾仪殿,地处未央宫的西侧,皇帝夜里就在那里就寝。至于东边的,就是勤政殿了,他平日里批奏疏的地方。

蕊乔小的时候,曾跟着大伯父和堂姐去过勤政殿,先帝端坐在龙椅上,她和堂姐在外头候着,趁太监们不注意,五哥就带着她们去角落里扒着窗户踮起脚来往里瞧,只见澄泥金砖铺地严丝合缝,还涂上了丹宁以防滑脚,朱红的巨梁上用金砂画出盘云长龙,怒目横视,吞云吐雾,一派威严气象。而鸾仪殿显然是另一种风格了,从进口的门槛处便铺了一条长长的波斯地毯引领直至皇帝龙榻边上,一脚踩上去又轻又软,两旁是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白罗绮纱,被镶金汉白玉的流苏金钩轻轻挂起,榻前一道四折屏风挡着,原本是八仙贺寿,自从蕊乔来了,就变成和合二仙。还有东南西北各一根的汉白玉柱子,雕刻的玉树琼花,顶端一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托起一颗夜明珠。

这一日,黑衣女子照旧是把蕊乔送到了门口便走。

皇帝一早就把人给撤了,只余下几个影卫在鸾仪殿四方的阕楼角落里藏着,跟一道阴影似的。

蕊乔探头探脑的进去,见里头悄无声息,仿似一个人都没有,往日里这个时候皇帝早就在等着了,她好奇的四处打量,一边替他放下两旁的纱帐,一边自顾自道:“陛下盘算的好,以往陛下身边还有几个司衾司帐的宫女,这些可都是她们的工夫,而今陛下知道来的人是我,干脆连这工夫都省了,径直留给我来做,也忒抠门了一点儿。”

皇帝的声音从尽头处传来:“朕身边放着这几个丫头你放心呀?赵美人她们可是巴不得连朕手边研磨的人都换走,你倒好,摆在朕床边的你都这么大方,看来朕就不该赶她们走,还是朕错了。”

蕊乔诧异:“赶她们走做什么?难道她们惹恼陛下了?”

说话间,手边正好放下最后一道纱帘,一层一层透明的纱掩盖住了鸾仪殿内升起的溶溶春色,若是从殿门前望去,只是一派朦胧,有种迷幻的美,反之亦然。蕊乔站在那里,一时间竟有些怔忡。

皇帝于此时走上来从后面抱住她,蕊乔的头微微垂下,嘴角噙着一丝笑,皇帝却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跨下那个位置道:“怎么不该罚?那几个丫头好歹曾经也受过你的管教吧?不知你这个姑姑怎么当得,她们竟想着要效仿你,前几日替朕铺床的时候,突然伸手来扒朕的裤子,说要朕赏了她。”

“啊……”蕊乔情急下回头,想问‘那你赏了没有?’结果一眼望去,忍不桩噗嗤’一声,只见皇帝也换了一声太监服,样子有点滑稽。

她咯咯笑了起来,替他摆正了帽子道:“这才像个太监。”

皇帝紧紧搂着她,身体贴的严丝合缝:“我哪里像太监?有这样的太监吗?!”

蕊乔被他说的一脸通红。

皇帝道:“怎么,还真不急?也不问问我赏了没有?”

“自然是没有。”蕊乔掩藏不住的略有些得意。

“那么笃定?”皇帝抬眉。

蕊乔笑道:“少时也不见五哥那么吃香,还记得那时候除了我愿意和五哥玩儿,谁还要你?满朝文武的女儿见着你就逃,果然还是这张龙椅矜贵,连带着五哥也矜贵起来,现如今个个都想往您身上扑,恨不得把您扒个精光,哪哪儿都舔一口,跟分唐僧肉似的。”

“也要看她们扑不扑得到。”说着,皇帝将蕊乔打横一抱,往榻上走去。

边走边说:“前几日还装的像,一口一个陛下,叩首喊万岁爷,现如今原形毕露了吧,跟朕说话,句句没有不带刺儿的。朕就知道你醋了。”

蕊乔被他放到榻上,垂眸看着被面,绣的是百子千孙,又兼被他说中了心思,有点难为情,立刻反过身去背对着他歪在那里。

皇帝笑吟吟得去掰她的肩膀,她不肯,他便停手站在那里,半晌,她见怎么没动静了?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回过头来一看,被他逮个正着,一下子扑倒在榻上,抵着额头,哈哈大笑起来。

蕊乔看他笑的疏朗,心头也盈满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道:“五哥,你说,咱们两个剩下的……放在一起…能幸福吗?”

皇帝一默,她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一双眼定定的望着她。

她继续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三哥没有死,琴绘姐姐也没有死,他们两个应该在一起了吧?那我们两个算什么呢?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人生就是这样错综复杂,她爱的是他三哥,他爱的是她堂姐,他们两个在那两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就是被剩下的,是被忽视的,而今他们死了,他们两个却在一起了,那么反过来推,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见他没有回答,她想许是自己问错了话,讪讪道:“算了,我说错话了,因为……就算他们还活着,您那时候娶得还是皇后。”她抬头望着天顶的藻井,是百鸟朝凤,心里突然有点难过,道,“我会在哪里呢?”

皇帝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此时道:“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搞不好我还没娶皇后之前,你就已经不知道嫁给哪个王公大臣的儿子了。”说着,还忿忿的睨了她一眼,“你至少比我吃香,不是吗?户部尚书的儿子杜蘅那时候不是成日里围着你转悠吗?朕记得他还给你写过一堆诗来着。”

“有吗?”蕊乔侧头想了一下,“好像是,可我看不懂。”

然后指着他道:“而且后来都被五哥你抢去烧了当柴火。”

皇帝一脸正义昂然道:“那是因为咱们被困在山洞里,你怕冷,还要那堆废纸做什么。”

“那也是……”蕊乔嘀咕道,随即叹息一口,“好歹也是个有为青年,我当时怎么那么看不开,没好好和他处一处。”

皇帝不爽的‘哼’了一声道:“算了吧你,你们家出事的时候,那姓杜的在哪儿,帮过你没有?”

蕊乔被严重打击了积极性,扁着嘴不说话了。

皇帝道:“现在知道不论什么时候还是五哥最靠的住了吧?!搞不好,我娶完皇后之后会大发善心,看你没人要也会好心把你给收了的。”

蕊乔不满的撅着嘴,旋即翻过身去又用背对着他,气鼓鼓道:“收收收,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尤其是五哥!您都有妻子了,还整天收人做什么,嫌丫鬟不够用吗?!”

皇帝无声的笑了,这是他和她自儿时起就有的乐趣,说来挺无聊的,他就是喜欢激怒他,看到她生气他就高兴,跟个孩子似的,不过这回他直接用力把她掰过来面对自己,吻上了她的唇,蕊乔迷迷糊糊还不忘生气,狠狠咬了他一口,皇帝气喘吁吁的伸手去解她胸前的扣子,蕊乔委屈道:“五哥,你说咱们都努力这么久了,有用吗?”

“累死累活的!恐怕还是没有!皇上明天找个太医来给我请脉,行吗?您不知道,今儿个早上太后问起,我心里好没底,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皇帝抚摸着她的眼睛:“是朕不好,朕也给忘了,吓坏了吧?”

蕊乔点头:“好在淑妃姐姐她们替我解了围,岔开了话题,否则要是太后当场找个太医来给我把脉,您现在看到的就不是大活人了。”

皇帝道:“唔,这个朕自会替你想办法,只是……你这个月来了没有自己心里没数?只要不来多半就有喜了。”

蕊乔咬着唇道:“这个……向来不太准。”

“怎么会?”皇帝不解。

蕊乔嗫嚅道:“浣衣局的时候留下的病根。”

皇帝皱眉。

蕊乔盯着自己的手道:“也没什么,就是当时挨了罚,大冬天的,夜里还要给公公们洗衣裳裤子,您也知道,公公们都是动过刀子的,平常外头瞧着光鲜,但是内衣裤一天至少换两次,漏屎漏尿的,也怪可怜!可我当下手泡烂了疼的慌,就只有用脚在河岸边踩,之后……似乎就不大准,最不灵光的时候,三个月都不来。”

皇帝闻言,手指微微蜷缩,拢着她的脑袋到自己的怀里道:“还是五哥不好,五哥……来找你来的晚了,是吗?”

蕊乔趴在他怀里,掉了一颗泪,顺着衣袍滑落,她用手背一抹,眼睛霎时干了。

“怨吗?”

“怨。”

皇帝笑了:“我就知道。”

他伸手去摸她的耳廓,他可喜欢她的耳朵了,凑过去轻轻舔了一下,蕊乔的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西瓜,皇帝问:“又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还脸红?”

“不如你皮厚。”蕊乔说,“五哥你就从来不怕丑的吗?”

“不怕。再丑的你也见识过了,而今你五哥在你面前是一身轻松,毫无负担。”

蕊乔想起第一夜他不要脸的情景,着实是丑死了,无言以对。

皇帝却捧着她的脸,认真道:“蕊儿,你要知道,就算咱们是剩下的,也正因为咱们是剩下的,他们都不在了,才更应该要幸福,懂吗?”

蕊乔怔怔的点了点头,眼底有泪光,忽闪忽闪的。

他搂她在怀里,轻轻拍了拍背:“一定会幸福的。”

龙凤烛烧的炙热,在银盆里化作一汪黏糊糊的赤水,橘红的光映着满室的温馨和暧昧,正是一室旖旎的春光。

谁知道又有人来捣乱,那人早先扒在鸾仪殿的菱花格子门上偷听,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轻轻推开门,见帐子都被放了下来,心想皇帝今日谁都没有召幸,哪个混蛋敢在这里撒野?!当即便趴在地上,一路匍匐着穿过层层纱帐,最后见到两个小太监在龙床上厮混。

他一记拂尘兜头打下去,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狗东西,混账的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苟且到陛下的龙榻上去,等咱家报了皇上来取尔等首级!”

皇帝适时正吮吸着蕊乔的唇畔,心猿意马的,一双大手也在她身上游走,结果活生生被人打了一脑袋,懵了一下,满头的雾水,等听了这话之后,他捋掉还挂在额前的几根白毛须,抬首道:“海大寿,你活腻了吧你!”

海大寿一听这声音双腿就一软,再定睛一看,这小太监……这穿着小太监衣裳的可不是皇上吗?!他‘噗通’一声跪下,哭丧着脸道:“圣上,奴才死罪,奴才是个王八羔子!瞎了眼了!”一边说,一边瞄了眼皇上里边的人,也穿着一身太监服,头发丝儿都乱了,但那张白皙的小脸,还有被亲肿了的嘴唇,哎呦我的姑奶奶,可不是如贵人嘛!

海大寿心道完了,今夜或者明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皇帝用手挡了一下蕊乔,将她护在身后,遮住了海大寿的视线。

海大寿赶忙用手捂住眼睛,磕头道:“陛下饶命,老奴什么都没瞧见,老奴什么都没瞧见,老奴这就滚蛋,老奴犯浑……”

皇帝气的胸膛起伏,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那海大寿用手遮住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好几次还差点儿撞到床榻前三尺的那只麒麟香炉上,后来总算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出了鸾仪殿。

到了外头冷风一吹,海大寿心里委实凄凉:陛下啊,您什么不好玩儿,您扮我们太监来作什么,这不是捅人心窝子嘛!

海大寿老泪纵横,心想,难怪内侍监的那个王八蛋张德全近些日子总往陛下跟前塞宫女,敢情是想再炮制一个如贵人出来,哼哼,可他哪里知道,人家陛下喜欢的不是宫女,是只有这一个宫女!独一份的!不单把司衾司帐上的宫女给换了,就连御前伺候笔墨的,茶水的,也一应都换成了太监,他算是看明白了,要说阖宫里那么多女人,谁是陛下心尖上的,那必定非如贵人莫属。

所以他这条老命保不保的住,还真得看今夜如贵人会不会替他求情了!

第二十六章

鸾仪殿里的两个人被扰了兴致,皇帝缓过劲来后拉着蕊乔的衣裳道:“继续啊……还愣着干什么!”

蕊乔却闹起了别扭道:“我不!您这儿到处都是人,指不定屋顶上还有两个!”

“那是朕的影卫!”皇帝无奈道,“朕已经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了,但最远也就是到阕楼,那是能离开朕的最远的距离了。再说,他们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不会偷听。”

蕊乔捂着脸:“可我还是不行。”

皇帝发狠咬她的脖子,道:“抗旨?你敢抗旨?还要不要命了!”一边完成刚才手上停顿的动作,扯下她的亵衣裤,滚烫的身体早已迫不及待的去磨*&蹭她的肌肤,而后用力的撞(*击。

蕊乔却张着大大的眼睛,神游太虚,一边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反正总有完的时候。

皇帝怒了,掰过她的脸面对自己道:“嗳,傅蕊乔,你是故意的吧?这么不配合!你知不知道,将来孩子生出来要是长得丑,他/她会怪咱们做爹娘的当时生她/他的时候不专心,才会塌鼻子歪嘴巴小眼睛的。”

蕊乔大惊失色:“会吗?”

“会。”皇帝黑脸。

“好,好吧。”蕊乔脸蛋红扑扑的,“那请您从头来过,我保证专心。”

皇帝:“……”

皇帝卯时要上朝,蕊乔身子懒懒的,但还是要赶在丑时三刻前起身,将自己装扮妥当了提前回去,省的也被自己宫里的人发现。

外头天色鸦青一般,如化开的墨,多了一层水雾,蕊乔道:“不必劳烦你的影卫了,他们都忙了一宿,让海公公送我回去吧。”

皇帝笑着看她:“蕊乔姑姑可真是菩萨心肠,海大寿得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呐。”

蕊乔笑着嗔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似脉脉含情,皇帝不由的心旌一摇,下意识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轻轻一把挡开,四两拨千斤的。他便干脆用力一拉,搞得她骤然跌进他怀里,她气急了用手捏他的脸,他就用嘴咬她的指头,但是咬着咬着,变成含了……蕊乔臊的起身,‘哼’的一声朝他胸口狠狠拍打,皇帝邪邪的笑了一下,总算唤了外头的海大寿进来,嘱咐她好生送蕊乔回去,海大寿哭着说:“老奴遵旨,老奴谢陛下不杀之恩,谢贵人的救命之恩。”

蕊乔把头一低道:“烦请公公带路吧。”

海大寿道了声‘是’便转过了屏风,带着蕊乔从未央宫的侧门出去了,却与来时影卫带的路不同,蕊乔不解,刚要开口,海大寿便道:“娘娘不知,那地方夜里可以进出,现在这个时辰,宫女太监都要起身了,要是在永巷里遇见,直来直往的,都没个躲得地方,怕会露陷,老奴身上又不带功夫,虽说领着您走的路是远了些,绕了那么一个弯儿,但保管没人知晓。”

蕊乔心想也是,她从前当差,也是这个时候开始走动了,只是她不是在御前干的,不如海大寿那么熟悉皇帝周边的线路,忙笑道:“劳公公您费心了,还是您想的周全。”

“嗳,那还得亏了如贵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要不是您,奴才现今只怕已经在内侍监后头小树林的义庄里躺着了。”海大寿嗟叹。

蕊乔道:“那是公公您多虑了,陛下他不是心狠的人,再说公公昨夜擅闯鸾仪殿,也是为了陛下。”

海大寿嘿嘿一笑,连声道‘是是是’,蕊乔嫌他废话多,怕他再开口搭讪,忙应酬道:“今日之事也是公公您从前行事积下的福德,昔日公公对蕊乔的提携,蕊乔铭记于心,而今不过举手之劳。公公就不必挂心了。”

海大寿道:“同娘娘说句体己的话,老奴在后廷行走那么多年,还没见过似娘娘这般识大体的,说句大不敬的,连皇后都没有,当初老奴就想,娘娘您那是时运不济,明珠蒙尘,如今可算是拨云见日了,老奴也替娘娘高兴,既然老奴的命是娘娘救得,以后定当为娘娘您奔走,效犬马之劳。”

蕊乔无意与他交心,但在皇帝跟前安个人总好过没有,见前方就是合欢殿,便同他微微一笑,算是给足了面子。

待进了殿里,将将换好衣裳,谁料木槿竟一头撞了进来道:“姑姑,您刚才上哪儿去了?”

蕊乔一时答不上来,愣在那儿,还好海大寿尚未走,正在外头候着听她的差遣,当即‘嗯哼’一声,清了清喉咙道:“适才陛下让咱家来给你们家娘娘递些小物件,你们这些当奴才的倒好,怎么不睡到日上三竿呐,竟然让你们家娘娘自己一个人来接?”

木槿忙跪下道:“奴婢知错了,还请公公回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好了,好了。”蕊乔扶起她,朝海大寿使了个眼色,道,“本宫也是觉得他们当差辛苦,让他们休息一会儿,不妨事的。”

“既然你们主子娘娘求情,咱家今次就算了。”海大寿端着一股子得意劲儿从胸前掏出一只玉瓷瓶,递到木槿手里说:“喏,好生拿着,此乃陛下托老奴赠的玉滑润肌丸,娘娘沐浴的时候,替你们娘娘泡一颗,其余的,还用咱家教吗?”

木槿忙一把接过,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公公忙着呢,谢公公,请公公代回皇上的话,娘娘欢喜的很呢。”

蕊乔坐在床沿忍着笑,朝海大寿看了一眼,海大寿略一点头,道了声:“咱家告退。”

蕊乔便吩咐木槿安排木桶,她要沐浴。

结果累了一夜,她竟然在浴桶里睡着了,还是被木槿叫醒的,水已经凉透了,木槿怕她冻出病来,又再替她张罗重新烧了热水来,让她再泡一遍,可算完事,最后躺到榻上歇息的时候,她都累趴下来了,眼睛也睁不开,横竖由着木槿摆弄,那一天,自然也没有去成永寿宫。

这样日夜颠倒了有一段日子,每天夜里都是影卫来接她,早上再由海公公想办法将她送回来,弄得她只有在白天睡大觉补一补,反正阖宫的人都以为她怀孕,嗜睡也是正常的,故此永寿宫还托人来问安,蕊乔答一切都好,可芬箬还是惴惴的,趁着歇息的空挡,偷偷的去瞧了她一次,见她人没事,还胖了一圈儿,总算是放下心来。

期间,惠昭宫的工事也有了结果,皇帝下令必须动工,否则视为抗旨处理,太后不预让世人觉得皇帝手段太过硬苛,思来想去,找了一群法师进宫来,连打了三天平安醮,总算等造办处再次奉旨施工的时候,没出什么幺蛾子,一切顺利,畅音阁很快就初具规模,估计再多几日,就可以完工了。

太后此举本意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但如此一来,传言非但没有得到遏制,反而是甚嚣尘上,觉得这一切果然是惠妃死不瞑目,太后亦是无奈,明令是禁得住奴才们的嘴,可难保他们背地里不说?!于是渐渐地,流言便演变成惠妃之死与合欢殿如贵人有关,惠妃一死,如贵人晋升,惠妃肚里的胎也换到如贵人的肚子里去了,更兼毒死她的人又是如贵人的妹子蔻珠,一时间,蕊乔便成了后宫奸妃之典范,各种版本的揣测都有,简直是恶名远播。

蕊乔也不动气,待身子舒爽了照例去给太后请安,只是肚子不争气,横竖都不见大,她便唯有绑了一个小布袋在身前。奈何天气越来越热,别说绑着个布袋,就是多穿一件衣裳,身上都嫌黏腻。皇帝便着内侍监给她送来了‘雪晒’,蕊乔知道‘雪晒’的稀有,首先制作这种上等的布料,天气尤为的讲究,要选在一个积雪融化的晴天,白雪和阳光都十分充足的情况下,才可以对布料进行反复的洗晒,布料最终呈现出梦幻般的半透明乳白色,透气轻薄,又充满了韧性,夏日里穿最舒爽不过了,一年里顶多只有三匹,还是从仙罗的贡品里搜刮来的。一匹给了太后,一匹皇帝留着自己穿,还有一匹就给了她。

平日里在合欢殿,没有外人,蕊乔便只穿着‘雪晒’,皇帝来了也是如此,两人在院子里搭个八仙桌一起看星星一起吃葡萄,还比赛谁的葡萄皮吐得更远。输的那个留下来打扫。结果每回输的都是蕊乔,好在小福禄这孩子乖巧,主动承担了打扫的责任,说是不愿当娘娘宫里的米虫。

皇帝心知御前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探子,是以每回正大光明的来看蕊乔也不过如此,就随意的聊聊天,赏赐一些小玩意儿,但是太医请脉的事刻不容缓,皇帝没叫太医院的任何人来,包括那个孙太医也没有,而是请了大理寺的殷世德,说是向娘娘回禀当日被张司勋诬陷一事,端得名正言顺。

蕊乔知道殷世德也懂医,皇帝明面上送殷大人过来办公事,实际上是来替他跑腿办私事。蕊乔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定了一些,听殷世德将事情娓娓道来。

据说张司勋已经被陛下打发到掖庭去做苦力了。

因掖庭的水来自御花园,当初设计的时候,淤泥排泄便特意安排到了掖庭狱的后头,由那里的一些人犯专门负责挑走处理,张司勋的工作便是和他们一起。

然而掖庭多的是女人,除了女人就只有不男不女的太监,张司勋那小白脸儿往那里一站,多少宫女巴巴的盯着他,唯有铃兰啐了他一脸的口水,出奇的是,他非但没说什么,还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殷勤的喊:“姑姑,姑姑。你的帕子——!姑姑,您且听我说两句!”

结果就是这一折腾,张司勋倒是没什么,铃兰却被几个常年呆在掖庭的粗使婆子逮着机会刻毒了一番,道:“哟,敢情这俊小伙儿还是您铃兰姑姑的相好雅,都寻到宫里来了,那夜里指不定就溜到姑姑的窗下,再爬到姑姑的床上去给姑姑捂脚,捶背,摸摸女乃(*子。”说完,好一阵猥琐的浪*(笑。

张司勋也是头一回知道宫里竟有如此龌龊淫秽之恶语,见铃兰听了气的跺脚,一会儿躲到角落里哭,便想上去安慰,但被掖庭狱的几个狱卒生生押走了。

往后只要掖庭狱一放监,得了空,张司勋就站在浣衣局和掖庭狱的通道处等着,有时能见到铃兰走过,大部分时候连个人影也无。

蕊乔自己也在掖庭呆过,知道那地方看人下菜碟是常有的事,早来的总是欺负后来的,讲的是一个资历,还有的各圈势力地盘,不小心走错了就可能挨打,因此铃兰进去的第一天,蕊乔便让木槿过去打点,怕有人要对铃兰不利。

木槿初时不以为然,觉得蕊乔是多虑了,道:“姑姑,咱们好多人都是从那里过来的,身上的皮厚实着呢,您不用为铃兰操心,还是保重自身的好。”

蕊乔摇了摇头道:“你不懂,如今整个合欢殿,哪些人是咱们自己的,哪些人又是别人安插在咱们这里的,咱们是一无所知,我最信任的无非就是你和铃兰两个。当日之事冲着我来,看似我方大获全胜,实则还是断了我的左膀右臂,让铃兰受了委屈,去了掖庭,如今我只盼她能平平安安的从里头出来才好。”

木槿是个伶俐的,一听就明白,当下便照着她的旨意去办了。

其实浣衣局是漪秋姑姑的辖地,蕊乔当初身居未央宫帝后身侧,都不比漪秋在宫中的资历,蕊乔只带过三轮宫女,一轮是安字辈的,一轮是芸字辈,还有一轮就是现下他们以花木取名的,漪秋姑姑却是比蕊乔更早进宫的老人儿了,故蕊乔与她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即便是蔻珠在的时候,也没拉扯过什么交情。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没有利益牵扯,同样都是奉命行事,而今铃兰是为她办事,人却在掖庭,怕是有人害不成自己,要害那姑娘,自己最终鞭长莫及,便让木槿过去仔细打点了。

木槿带了一匣子的礼物,对漪秋深深一福道:“合欢殿木槿见过漪秋姑姑,姑姑还是老样子,瞧着比刚进宫的嫩芽子还年轻。”

漪秋抿唇一笑,端得一副老资格:“木槿姑娘几日不见,嘴皮子见长。听闻木槿姑娘如今跟了好主子,以后可不要忘了掖庭的众多姐妹们呀。”

木槿道:“谁敢忘都不能忘了咱们漪秋姑姑,咱们娘娘也是这个话,托奴婢来通传,看姑姑这里可有什么缺漏要补得?尽管同我们娘娘开口。”说着,从一黑漆木雕抽屉里,取出一长串的珍珠。

漪秋立刻眉开眼笑。

木槿却又收回半只手,卖关子道:“只是说来也奇怪,近日里总能听到些闲言碎语,说是姑姑您这里办事不得力,先是咱们娘娘的妹子在这里犯了事,您一个管带姑姑竟然不知道?而今咱们娘娘的贴身侍婢到了浣衣局,可不能又出纰漏了?您说是不是呀,漪秋姑姑?”

漪秋讪讪的一笑,从木槿手里接过馈赠道:“哪能呀!请木槿姑娘代为回娘娘的话,请娘娘放一万个心在我这儿,铃兰由我瞧着断是不会叫她吃亏的。”

木槿笑道:“那就当真有劳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