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乔忙道:“张公公,一场误会,请放开我的侍女,她并没有违犯宫禁。”

“怎么没有!”赵美人盛气凌人的上前,“眼下阖宫都是你们在这里烧纸钱弄出来的烟灰,呛死人了,如若不然,我们又岂能追到这里来。”

蕊乔故作讶异的看着赵美人,惊呼道:“烧纸钱?”跟着又转回身,看见了太后,一脸呆滞的立在当场道:“母后,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派人通传一声,臣妾好准备一下。”

“准备?”赵美人‘嗤’的一笑,“给你时间准备消灭证据嚒?”

蕊乔望了一眼赵美人,无奈道:“妹妹你到底在说什么,还有张公公,可不可以放开我的侍女说话,若她真犯了宫禁,那也是本宫指使的,若是要怪罪,就都怪罪本宫吧,她不过奉命行事。”

张德全看了一眼太后,太后淡淡道:“放开那丫头吧。”

张德全道了声‘是’,而后松手。

蕊乔态度大方,向太后深深一福道:“母后,想必这当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臣妾并没有私*烧纸钱。”

“误会?”赵美人的声音尖锐,“明明都人赃并获了,你还说误会?”说着,朝张德全道,“去,把盆子里烧的东西拿出来给太后过目。”

“是。”张德全蹲身在银盆里翻找。

与此同时,赵美人志在必得,洋洋得意道:“阖宫的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堂姐傅琴绘就是卒于四月初八,连累的三殿下于翌年四月初八也跟着薨逝了。要说你不是在这里祭拜你族人,谁信呐?”

银盆里的火头本来就不大,被张德全狠狠一踩早就灭了,里头的东西也没有烧光,上面的字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张德全越翻,背上的汗便越出越多。

太后厉声道:“怎么了?不是说如贵人犯了宫禁吗,还不快把东西给哀家呈上来。”

“是。”张德全硬着头皮,咬着牙,把银盆里的东西送到太后跟前。

芬箬提起了灯笼照映,蓉馨伸手接过,当着太后的面打开,只见厚厚的几本册子竟然都是经书,上面有如贵人出了名的簪花小篆,抄的是《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第三十二章

漆黑的夜里,八角宫灯柔软的光照的如贵人的脸色格外凄楚,身形也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随地要摔下来一般,但仍是挺着腰板道:“臣妾的堂姐确实卒于四月初八,诚如赵美人说的那样,并无可欺瞒之处,阖宫的人怕是没有不知晓的。可是奴婢自进宫以来,已近七年,为何早不祭拜,晚不祭拜,偏生选在这个当口祭拜?更何况臣妾卑微,早前为宫女子,深受天家教导,熟知禁宫之内不得私自祭祖。又怎会做出如此有违宫规的事?”说着,禁不住哽咽起来,用袖子掩着眼角,数度深呼吸后才道,“只因臣妾怀有身孕,合欢殿时不时多蛇虫鼠蚁,臣妾早已是五内惊惧,而后太医又道臣妾体魄不健,臣妾唯恐未能为陛下诞育子嗣,惶惶不可终日。今日奉先殿本可与母后及陛下团聚,又恐身子不适,反累得母后和陛下添忧不豫,故留在宫中抄经,望母后凤体康健,陛下龙体安硕。其实亦正如赵美人所言,臣妾早年失怙,于臣妾而言,如今唯一的亲人也就只剩下太后和陛下了,臣妾的愿望弥渺,无非是希望阖宫安宁,但料想臣妾此番的确是行事鲁莽,所以才招致太后误会,只是臣妾为太后及陛下祷祝的心,却是真情实意的。”说到此处,又啜泣起来,“臣妾愚钝,还请太后责罚。”

木槿膝行到太后跟前磕头道:“太后明察,我们娘娘也是一片孝心,娘娘身体不适,出不得门,便在宫里抄写经书,之前赵娘娘也说要送经书来给我们娘娘,可是左等右等不来,我们娘娘又不好意思上门去讨要,毕竟抄经是功德,我们娘娘时常教导奴婢们,抄经最讲求的就是一个心,一个诚,勉强了别人反倒不好,因此只有靠自己,常常抄到深夜才睡下,未曾喊过一次累,就为了赶在佛诞日为陛下和太后化功德。适才奴婢是在化娘娘抄的经书,娘娘未曾想到自己,一心一意的只想把这功德加诸在太后和陛下身上,只求添福添寿。除此之外,娘娘还亲自为太后您扎了一只孔明灯,打算过会子就要放,奴婢句句属实,请太后念在我们娘娘一片孝心的份上,宽宥了我们娘娘。”

太后见蕊乔和木槿都跪着,对蕊乔道:“你先起来,虽说夏日里了,但是地上到底有凉气,入了体可不好,而且怀了孩子,腰也酸,起来说话。”

“是。”蕊乔踉跄的起来,险些站不稳,芬箬过去扶住她。

跟着太后亲自走到那只孔明灯前,的确见到孔明灯上写的都是梵文,她虽不懂,但是请了那么多次法师,吉祥的祝语她总是懂得一些,身子还没回转过来,声音已经传达,不冷不热的唤了一声:“沉月。”

“是……”赵美人心虚的应了一声。

太后突然声色厉竭:“跪下!”

赵美人‘噗通’一声跪在蕊乔的跟前,哭丧着脸道:“母后,臣妾知错了。”

太后拿着孔明灯一步一步走过来,对芬箬道:“掌嘴。”

“是。”芬箬上前,赵美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芬箬已经一巴掌上去,打得她眼冒金星,脑袋狠狠晃了一下,又回到原位。

“母后……”赵美人低声呜咽起来,“臣妾并非故意的,臣妾只是……”

“只是什么?到了此时还要狡辩?”太后绕着她走了一圈,“之前罚你抄经,是想你或许年轻,心性还不稳,私下里有个比较眼红的也属正常,哀家也是从年轻里过来的。可如今看来,哀家还是罚的太轻,你是嫌安生的日子过够了,天天想着法子要掀起点儿风浪来,且回回都是冲着蕊乔,你要是这么见不得她有孩子,你有本事倒是自己也怀一个呀。”

赵美人伏地抽噎起来:“臣妾真的没有撒谎,当真是闻见了烧纸的味道,委实是太难闻了,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才去找的内侍监。若臣妾今日敢对母后有一句谎话,就叫臣妾不得好死。”

蕊乔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太后见着了,指着她道:“你呀你,不必替她求情,你这个丫头总是这么心软,人家就是看你好拿捏,一次又一次的骑到你头上来。”说着,把头转向赵美人,“你说你闻见了气味,可哀家倒是觉得这味道若真是从合欢殿里传出去,照今夜这势头,怎么也该是淑妃和贤妃来哀家这里禀报,哪里轮的到你东边的披香殿来自告奋勇?你俩隔着三丈高的墙,只怕真有这气味飘到你那里也淡的没了影儿!而且奇怪的是,哀家自进了这合欢殿起,压根就没闻见一星半点儿烧纸钱的味道。”

蕊乔知道此时她必须得站出来解释,因为毕竟她们还是在烧东西,于是拿着经书向太后道:“母后,臣妾抄经用的乃是上好的香箔纸,陛下知道臣妾要抄经,所以前些日子特地赏的,纸张是用上好的香花制成,撒了金箔,化了之后没有异味,母后不信可以闻闻,这纸是香的。”

太后点了点头,意思是信得过她,不用看了,但是芬箬还是一把接过凑近了鼻子闻起来,接着向太后道:“主子,当真如此。听说香箔纸焚化以后无烟无味。”

太后冷哼一声,把头转向张德全道:“好啊,合着现在有些人是当哀家耳又聋眼又瞎,可以随意糊弄,倒过头来牵着主子的鼻子赶路,看来你这个大总管当得很是太舒坦,日子忒好过了。”

张德全忙磕头,咚咚咚的一声声扣在泥地上:“太后饶命,奴才当真不知,奴才全是听了赵美人的哭诉才去的永寿宫,奴才对太后绝无半句欺瞒,否则叫奴才死无葬身之地。”

太后幽幽一笑,夜色中有些瘆人,“你俩倒是沆瀣一气,一个要不得好死,一个要死无葬身之地,哀家若不成全你们,倒显得哀家不宽厚。”

赵美人闻言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母后,臣妾当真知错了,是臣妾鲁莽,错怪了姐姐。”

蕊乔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张德全,敛住眼底的一丝嘲讽,对太后道:“母亲,臣妾开口您一定又要说臣妾心软,只是臣妾觉得张公公应当并非有意的,须知阖宫那么多人,事无巨细都要去寻张公公,张公公又不是三头六臂,最要紧的是,臣妾也是从宫女子起,知道主子既然开了口,当下人的就没有抗拒的道理,母亲还是饶了他这一回吧。”

张德全膝行到蕊乔跟前磕头道:“多谢娘娘金口,多谢娘娘体恤。奴才今日叨扰到娘娘,当真是罪该万死。”说着,重重一叹,“不值得娘娘为奴才求情啊,奴才险些冤屈了娘娘,奴才心底过意不去。”

太后道:“你不用那么着急谢,既然赵美人言之凿凿说阖宫都是烟味,想必那烟味自有出处,哀家现在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去把那火头给哀家找出来。哀家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地里搞的鬼。”

“是。”张德全重一叩首后赶紧领了旨回内侍监点人搜宫。

他别的地方没去,第一个先跑的就是披香殿,如今他算是看出来了,如贵人不单得陛下的青眼,太后老佛爷那边儿也是叫她熨烫的服服帖帖,是个不折不扣的齐全人儿,今后要是再和她过不去那就是嫌命长,自己伸长了脖子往刀口上抹。还有,照今夜这形势,赵美人恐怕未必挨得过。张德全眼珠子一滴溜,心里画出个谱来,他在宫里时日长了,是人是鬼总能琢磨出个大概,可眼前这个如贵人却瞧不出什么路数,之前他还以为她一个宫女晋升的妃嫔总也越不过一国的公主去,再说他们从前也没什么交情,私心里他免不了有些小瞧她。而今这整件事是赵美人和他一早算计好的,他只待她的吩咐,到了时辰就去找皇太后,可眼下他却觉得自己仿佛早在无形中就被一张大网给兜住了,网中有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却像是一颗棋子,被人推着走,所以前路未明的情况下,他还是赶紧悬崖勒马,与赵美人撇清干系为好。更何况赵美人从来都不是个善茬,要是事情暴露了,指不定还倒过头来反咬他一口,想到此,他觉得今夜必须先把赵美人给压制住了。

正想着,披香殿里窜起一道火光,内侍监的几个太监站在披香殿前的凤仙花林前拼了命的大喊:“走水啦,走水啦!披香殿里走水啦。”

张德全暗道一声倒霉,果真是个蠢女人干的!赶忙着手下的太监拉了水龙过来对着披香殿浇过去,又有几个太监拎着木桶,扛着水缸往里头浇水,所幸火势不大,很快就制住了。

张德全忙得一头一脸的汗,双手叉腰,喘着粗气道:“你,你,你们几个,跟我进去,找东西。”

没多久,披香殿的凤仙花林里便翻出来一堆一堆白花花的纸钱,裁的元宝样,大部分的都烧成了黑炭,还有一些存留着的被水一浇,湿透了,黏在地上。

张德全吩咐道:“得!把这些个东西捞上,送到合欢殿去听候老佛爷发落。”

他们到合欢殿的时候,正逢太后审理蓉馨呢,张德全一眼便瞧见蓉馨跪在地上,太后玉手紧紧握着她的脸颊,金护甲在她脸上划过,一字一顿道:“你不是同哀家说你收到消息合欢殿里有人张罗纸钱吗?适才搜了一圈,可有搜到半张纸钱?嗯?!”

蓉馨摇头,颤声道:“奴婢……奴婢蠢笨,听信他人谗言。”

“那你倒是说说,是谁向你进的谗言呐?”太后的手上加大了力道,蓉馨疼的迸出了泪花。

“哀家此生最恨人欺瞒,你倒是好,人是我永寿宫的人,心却不在我永寿宫,哀家好奇的紧,你可分得清谁是你的主子吗?”太后居高临下的问。

蓉馨抱住太后的腿,哭道:“太后,求太后看在奴婢伺候太后多年的份上,奴婢甘愿领死,只求太后放过奴婢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眉心拱起,厌恶的一脚将她踹开,道:“没用的东西!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到头来只知道哭,哀家问你,到底是谁给你传的消息,还不把人给供出来!”

蓉馨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道:“是,是一个叫虞惜的宫女。”

蕊乔上前:“母亲,如此说来,臣妾依稀记得宫里似乎确然有那么一个人。”

“哦?那赶紧把人给带过来。”太后吩咐下去,木槿立即张罗小太监跟她一起去搜了虞惜的屋子,结果翻出来一堆的雪花白银,除此不算,还有金臂钏,镶宝凤蝶鎏金银簪等,叮叮当当的一袋子贵重首饰,送到太后跟前。

蕊乔惊呼道:“呀,这不是上个月陛下赏给我的……”

点到即止,蕊乔赶忙噤声。

木槿接着道:“难怪奴婢怎么找也找不着,敢情竟是叫人偷去了,娘娘还很是心痛了一阵,怕陛下问起。毕竟是陛下赏的,库房里也有登记。陛下要是不见娘娘戴,还以为娘娘不喜欢呢。”

叫虞惜的宫女吓得浑身瘫软,趴下道:“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干。”

“你什么都没干?你什么都没干你屋里哪里来的那么多不属于你的东西?”芬箬蹙眉质问道,“我在宫里行走那么多年,还没有见过哪个不要脸的像你这样贪心,你们娘娘的东西也偷,回头还要向人诋毁你们娘娘。”

“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不敢。”虞惜正要喊冤,但是一转头看到了同样跪在地上的蓉馨,脸色霎时惨白,如此神色骤变通通落入太后的眼中。

木槿又道:“可是这金臂钏不是咱们娘娘的,说,你从何得来!”

虞惜咬了咬唇,用眼角胆怯的看了一眼蓉馨。

太后突然一改之前的严厉,对她蔼声道:“放心,哀家在这里,由哀家替你做主,你尽管放心大胆的把你知道的都抖出来,保管没人敢动你分毫。”

虞惜于是用手颤颤巍巍的指向赵美人道:“是,是赵娘娘……赵娘娘给我的,说是只要我把合欢殿主子的一举一动禀告给她,她万万短不了我的好处。”

“你胡说!你这贱婢!”赵美人目眦欲裂,站起来欲要抽打虞惜,却被太后带来的禁军给按压住肩膀,动弹不得。

芬箬叱责道:“太后跟前,岂容你放肆!”

虞惜吓得浑身发抖,叩首道:“太后在此,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奴婢本来只是绘意堂的宫女,是赵娘娘差人把奴婢塞进合欢殿的,说是要奴婢监视……监视……如贵人。还有那些蛇和蝎子,也是赵美人找人弄来交给奴婢的,让奴婢往合欢殿四周的草丛里放。”

蕊乔倒抽一口冷气,用手按着心口,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木槿赶忙上前扶住,温声道:“娘娘您保重。”

张德全见时机差不多了,赶紧插进去道:“回禀太后,奴才这里已经有眉目了。”

太后道:“说。”

张德全心里暗叹一声,道:“适才火光骤起,内侍监发现是披香殿内院起了小火,奴才带人把火势给灭了,却在披香殿之后的兰花及凤仙花林子里找到了这个。”说着,他一打手,后头的人把湿漉漉的纸钱送到太后目力所及之处。张德全道:“披香殿里一地的纸钱,不停的烧,烟雾腾腾的冲天,怕是不小心烧到了四周的花木才走的水,险些酿成大祸。奴才好不容易灭火之后,终于找到这么些个残留。”

虽然太后早有心理准备,但大半夜里的闹出这么一番动静,还是气的够呛,冷笑一声道:“好啊,赵沉月,贼喊抓贼,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美人一个劲的摇头,泪珠花花的从眼角淌下来:“母后,母后,臣妾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臣妾做的。”

太后懒得再看她惺惺作态,对身后的众人道:“传哀家的懿旨,即日起,赵氏禁足于披香殿,供给不便,但撤出一干侍从人等。不得有误。”

“是。”众人齐声道。

“还有你们两个——”太后纤长食指指着蓉馨和虞惜,“不忠心的奴才留着还不如一只狗。芬箬,送他们两个去掖庭,皮爪篱伺候。”

皮爪篱就是戴上水牛皮的手套掌嘴,掖庭里司刑罚的姑姑于此道上很有一手,一般都是不将姑娘的脸打烂了不罢休,而大部分的人在脸还没烂之前就已经就口吐鲜血,昏了过去,如此当然不够,必须兜头一盆冷水下去,醒神了继续再打,直到面目全非为止。

芬箬于心不忍,但是这一切都是她们咎由自取,当即命人将三女拖下。

蓉馨和虞惜无话可说,连一声求饶都不敢,太后的脾气阖宫都清楚,震怒之下再纠缠不休只怕还有的苦头吃,但是赵美人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当即撒起泼来,不依不饶道:“我是高绥的公主,公主!你们谁敢碰我,当心我父皇大军压境——”

“公主?”太后嗤笑一声,“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你父皇既然选择把你送到我们大覃来,就是要你留在这里做人质,你还真以为自己和从前一样?更何况你父皇若真疼爱你,怎么不送你继母当今皇后的小女儿过来,倒把你送过来?赵沉月,做人有自信是好事,太过自负就显得无知了,而无知是会叫人掉脑袋的。”

赵沉月恨恨的看向太后。

太后狭长的凤目眯起来显得尤为可怕:“说呀,怎么不说了?继续说下去,不是要你父皇大军压境吗?”

赵沉月顿时像斗败的公鸡,太后怒斥道:“还不赶紧把人拖下去,今日起,就封了披香殿的大门,哀家不想看到这个丧门星,好好的佛诞节被她装神弄鬼的搞成这副德行。”

第三十三章

羽林军把赵美人带走,她一路哭着回到披香殿,一路骂骂咧咧,全然没有一点儿公主的样子,自然,骂的不能是太后,只能是蕊乔啊。

蕊乔这厢却对太后道:“夜已深了,母亲您劳累了大半夜,还是赶紧歇下吧,没得为了些无谓的人生气。”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还是你孝顺。”

蕊乔的嘴角绽出一丝苦笑,垂头道:“臣妾也苦恼,只怕今夜是睡不着了,不过太医千叮万嘱臣妾决计不能伤神,所以天大的事,也只能当做没发生过。”

太后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关切:“那你好生将养着,哀家这就回宫了,经也不要抄了,仔细伤了眼睛,哀家知道你有这片孝心就够了,这孔明灯哀家很是欢喜,就叫芬箬带回去了。”

蕊乔莞尔一笑:“母亲喜欢就好,那蕊乔就此恭送母后。”

太后略一颔首,领着人离开了合欢殿。

望着太后渐行渐远的身影,蕊乔终于长出一口气,身子也不似先前那样笔直,微微有些疲软,木槿忙上前扶住她道:“娘娘,今日真是好险,万幸。”

蕊乔扶着她的手臂缓缓踱回了内正殿,坐到床沿上,叹了口气道:“辛苦你了。跟着我,只怕以后这样兵行险招的日子还多着呢。”

木槿点上了贝罗香,回头认真道:“奴婢不怕。”

蕊乔吩咐她:“既然事已毕,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等四处都安排妥当了你也早些歇下了吧,这些日子都提心吊胆的。”

“是。”木槿过来替蕊乔更衣,正要吹熄油灯,蕊乔说,“不若你今晚就陪我睡吧?”

“这可怎么使得!”木槿惊的连连摆手。

蕊乔将她拉到了床榻边上道:“这有什么关系,否则夜里我有个头疼脑热的,还得唤你,你在外间也睡得不适意,干脆过来与我作伴,反正陛下是不会来了。”

木槿为难的拧着手指道:“奴婢卑贱之身,还是不要了吧,娘娘您饶过奴婢吧!要是被陛下知道,非扒了奴婢一层皮不可!”

蕊乔撇过头去道:“我不,我偏要,再说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不管,反正本宫今夜就要你陪睡,对了,你就当你给本宫侍寝好了。”

木槿闻言‘扑哧’一声:“没外人的时候,娘娘您说话总是无遮拦,亏得平日里还调教咱们,被人听见了可怎么得了!”

蕊乔道:“所以你赶紧上来啊,把衣服脱了。真是……从前在局子里的时候,你们几个丫头又不是没有和我打过通铺。”

木槿闻言喉头一哽,想到从前六个姑娘睡在一起抢被子的情景,夜里头压低了声音说悄悄话的情景,一时有些触动,而后道了声‘是’,便开始解衣裳的扣子,钻进被窝里。

蕊乔握着她的手道:“上回你就睡在床边的地上,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以后只要陛下不来,你就同我一起睡。”

“可是……”木槿轻声嗫嚅道,“可是这是您和陛下的床榻。”

想到她现在睡得地方是陛下睡过的,木槿不由脸颊一热,只不过蕊乔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她有孕了之后就十分的嗜睡,很快就睡了过去。

翌日,事情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果然雷霆震怒。然而鉴于目前军机事务繁忙,委实分身乏术,便只有遣了宫人先来,送上许多珍贵的礼物,随行的还有殷世德。

蕊乔请殷世德进了正殿,令木槿奉茶。

殷世德观蕊乔气色,直言道:“微臣于宫外听闻娘娘出事,本想第一时间便赶过来,奈何陛下让微臣稍待勿动,微臣只有如此。毕竟微臣来往于后宫太过频繁,对娘娘的声誉也有所欠奉,眼下见娘娘气色尚可,微臣总算放下心来。”

蕊乔道:“殷大人当真是有心。其实这一切皆是本宫的意思,本宫也想知道是谁对本宫下的手,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宫不能妄下定论,更何况还有孙太医坐镇,暂时可保本宫安然无虞。”

“娘娘所言甚是。”殷世德啜了一口铁观音,心中一番盘桓。

其实他不是才知道的蕊乔,早在她侍候在皇后身边的时候,殷世德便与之打过照面,不过彼时蕊乔虽为下人,却有不让须眉之势,且神采飞扬,常常面目含笑,十分动人。

今日蕊乔成了后宫新宠,无人不识,殷世德反倒有一种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感觉,隐隐觉得她和过去不同了,似乎是忍耐沉淀了许多,大约宫中风波,从来最是磨折人的,连昔日的蕊乔姑姑也不例外,变得凡事再三斟酌,步步为营了。

蕊乔叹了口气:“只是本宫心中仍有疑惑,需要殷大人为本宫详解,而这种事抽丝剥茧,讲究的一个细心,本宫以为太医院的人未必有大人您拿手。”

殷世德放下茶盅:“下官愿闻其详。”

“事情是这样的。”蕊乔娓娓道来,“那日畅音阁听戏,本宫顿觉头痛难忍,之后周太医和孙太医分别为本宫把脉,都道本宫胎已受损,有滑落之象,且询问本宫数日前可有吃过什么不恰当的东西,本宫自问十分小心,在合欢殿下手怕是不能,本宫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大人能替本宫摸索出个所以然来。”

殷世德道:“为陛下和娘娘分忧乃下官分内之事,且由得下官先为娘娘请脉,之后再作其他。”

蕊乔点头,送出手臂过去,木槿赶紧上前于其腕上覆一丝绢,殷世德捻指切脉,期间眉心几度纠结,最后仍是与太医得出一样的结论:“恐怕微臣亦要老生常谈,敢问娘娘吃过什么东西否?”

蕊乔无奈的摇头。

殷世德又道:“娘娘毕竟不识岐黄之术,要娘娘分辨各中吃食与药材配伍委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是下手之人确是瞅准了目标对症下药,因此娘娘肯定是有疏漏之处,只是娘娘未曾察觉罢了。娘娘不妨将近日来的行踪告知于下臣,由下臣来为娘娘筹谋。”

蕊乔认为他说的有道理,略一沉吟后道:“两位太医都认定本宫是在数日前才出的差池,这一点大人以为如何?”

“确实如此。”殷世德严肃道,“娘娘的胎是由微臣先行诊出来的,微臣自然再清楚不过,娘娘体魄健硕,容易受孕,虽则陛下以为娘娘多年前受难或许于身体有所损伤,但是下官以为那些毕竟都是小事,未伤及根本,稍加调养即可。所以要说娘娘体寒驮不住孩子,微臣以为十分荒诞无稽。若娘娘这样的都怀不上,那天下间得有多少女子当不成孩子的母亲。”

蕊乔的神色肃穆:“殷大人的说辞与孙太医的全然吻合。”

殷世德又道:“适才下官替娘娘切脉,已然感觉到胎位逐渐回归正位,想必是孙太医妙手为娘娘施针与烧艾双管齐下之故。”

蕊乔抿唇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殷大人的利眼,本宫确实没有看错人。那么殷大人可曾知晓是何种药物致使本宫流露滑胎之象的?”

殷世德拧眉道:“下官以为此药下的十分巧妙,且药物并不罕见,甚是寻常,故而才能蒙蔽娘娘。若是麝香之类的,光凭气味就能引人侧目,可见并非麝香。如此一来,能在宫中常见的,太医院常开的无非就只有两种:五行草和红花。”

“五行草……红花……?”蕊乔喃喃自语。

“是。”殷世德道,“《本草拾遗》记载,五行草可生津止渴,凉肝退翳,是治疗消渴症之良药。但同时又散血消肿,如此一来,就能起到利肠滑胎的作用。”

蕊乔闻言道:“只是宫中多女子,无人得消渴之症,又无人得内外恶疮,恐怕不是五行草,当然,也请殷大人替本宫去太医院走一趟,看看近日内是否有人延请过太医,哪个太医开过五行草的方子,如果有的话,那就再明朗不过了。”

“是。”殷世德接着道,“还有一个便是红花。其实红花本身是良药,通经活血,辛温而无毒,入心经,肝经,肾经,肺经,因此后宫之中常见,好像四物汤里便有一味,只不过红花的剂量很有讲究,用的好,安生胎,堕死胎,用的不好,就连生胎也一样堕下。”